吴岩
科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为当今流行的文化词汇,这一趋势的由来,有着深远的历史根源和近期的触发点。2010年,《三体》三部曲第一次走出科幻迷的小圈子,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许多互联网企业从业者和中小学生突然发现,一种过去从未感受过的文化气息向他们传递出“商战的准则”和“人生的境况”。2015年,被刘宇昆翻译的小说第一部漂洋过海,赢得英美科幻小说雨果奖,中国科幻文学再次跃升,成为世界科幻文化版图中不可缺少的一个组成部分。2023年4月20日,“联合国中国日”专门邀请小说的作者刘慈欣做了题为《科幻文学中的可持续未来》的讲演。科幻作品所带来的文化在一个全新的时代炙手可热。
在科幻文学发展的短暂历史中,几乎每一次新的变化,都跟社会需求之间有着深度联系。如果把今日的世界比作200年前的乔治王时代英国或100年前面对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中国,那么《弗兰肯斯坦》与《月球殖民地》之间就建立起了联系。激变的思想裹挟着激变的科学技术,让人类对未来的命运感到迷茫。CHAT-GPT所引发的工作丢失的恐惧,量子计算即将造就的人类生存方式的变化,以及意识上传、受控核聚变和多重可能的生命延长技术,是把我们带向彩虹铺就的幸福之路,还是引上濒临覆灭的泰坦客轮?
回归文学的历史,可以发现有一些文学会常常跳出个体命运的纠缠,把整个族群的前途放在重要位置进行思考和书写。神话是这类文学的第一种。神人关系在神话中占据着突出的地位,宗教文学、战争文学、环境文学等也都或多或少具有这类性质,而科幻文学就更是这个领域的当代翘楚。在继承神话文类对人与自然的关系思考的同时,科幻打开了人类自己通过技术改变命运的通路。面对这种凝望人类整体变化的文学,以往那种建立在针对个体心灵变化的批评理论,就显得远远不够。超越文学理论,从更广泛的学术资源去关注科幻批评科幻,是当前多数理论工作者努力的重要方向。
本期选择的三篇文章恰好是对这样的努力的一种回应。三位作者分别从民俗学、人类学和生态学汲取营养,结合丰富的科幻文本,对科幻文类的批评分析,做出了自己的设想。他们的努力虽然是初步的,但取得的进展值得赞赏。例如,姜佑怡和姜振宇在讨论是否应该建立科幻人类学的文章中开宗明义地指出,科幻与人类学在中国具有平行引入、交织发展的命运。但以往的“社会发展”“民族再造”与“国家抗争”只是人类学造福我们民族的一个极小部分,科幻人类学提供的是数智时代人类发展的棘手问题,是对小到族群大到人类的整体和终极关怀。袁博在讨论民俗书写的文章中就认为,中国新生代科幻小说大量引入关于传统民俗事项,有效克服了此类文学缺乏现实根基的缺陷,为科幻小说搭建现实维度,还给未来的族群建设提供了预测和方向。朱鹏杰干脆跳出族群与人类的束缚,强调科幻批评应该从更广泛的环境范畴选择视角。他对当今国内具有代表性的作家江波的创作进行了文本分析,指出技术发展引起的社会突变、未来社会中人类身体的变化、探索地外空间进程及外星文明的样态等,都在以江波为代表的科幻作家作品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本刊用一个小的专号对科幻文学进行特别讨论是想传达出这样一个观点,那就是面对今天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关注科幻领域的变化,以及科幻跟当前时代的关系,已经成为我们的一个重要的内容方向。期待更多有思想有见地的学者投稿给我们,我们将随时发表或在适当时候做另一个专号集中展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