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对证

2023-03-08 03:47徐晓民
妇女 2023年10期
关键词:张咏赵光义店小二

徐晓民

朔州山谷中的神秘客商

哒哒哒!

黄昏时分,影影绰绰的一队人马疾行在朔州山区密林中的盘山小路上,身上披着落日晚霞。在朔州,宋辽两军常遭遇小规模战斗。每当暮色降临,家家闭户,偶尔会传来山上狼嗥和树上猫头鹰的瘆人叫声。

前方浸在墨色里的村子叫张家凹,四周高山环抱,只有村头客栈悬挂的橘黄色灯笼透出一点亮色。四个人下马,早有店小二过来,将马匹牵到后面的马厩里。借着客栈橘黄色的灯光,隐约能看到四人容颜,为首者约有四十多岁,三绺长髯,方正脸膛,头戴子瞻帽,像个客商。因处于前线,客栈生意有些惨淡,往来客人不多。

店小二倒是特别殷勤,又是送茶水,又是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没话找话扯闲篇。

“子瞻帽”趁机问道:“这里离陈家谷多远?”

店小二一愣,往“方脸膛”上下打量了一下,回答说:“阁下要去陈家谷?陈家谷刚刚发生了一场宋辽激战,当地不少人都逃难了。”

“我们是应天府的,本是到陈家谷购酒,但一路上,听说那里打仗了,为此忧心如焚!”

“痛惜呀!大将杨业埋骨沙场。”

“我听说是杨业急躁冒进,致兵败身死。”

“这是哪个王八羔子说的,苍天在上啊。逃到我们村里的难民说,他们碰到的宋兵都骂王侁混账,骂潘美老奸巨猾,本来约定接应杨业,但却失约先撤,致使杨业孤军无援,哪来的冒进之说啊!”店小二气得满脸通红。方脸膛闻言脸色骤变,但随即就恢复了常态,问道:“这些话不也是道听途说吗!”

店小二吼道:“我见过一个杨业手下败兵,他一条腿断了,躺在地上装死,才躲过一劫。后来他被路过的猎人救了出来,在我们客栈躺了半个月,他说的能假吗?杨业出发前,与潘美约定,宋军埋伏陈家谷,杨业引辽军到陈家谷后,再合兵一处,杀个回马枪,谁知那个王八蛋把兵撤得干干净净。”

方脸膛忙说:“小兄弟,我虽是做生意的,但也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对这些为国征战的勇士,我满心敬重。不知那名士兵现在哪里,我想拜访他,顺便资助他一些银两。”

因张家凹常有宋辽两国的奸细,店小二警惕性很高,推辞说:“他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瞒兄弟,我乃是朝廷命官刘吉,此次就是奉命调查杨令公之死的原因,还望小哥帮忙。”

店小二瞧瞧刘吉,将信将疑。刘吉亮出令牌,店小二虽然没见过这东西,但知道这东西非比寻常。他眼珠转了转,半晌说道:“我相信你,实言相告,他还在我们村民家养伤。”

“可否现在就引我去见见,趁天黑,也免得惊动村里其他人。”店小二点点头,两个人悄悄出了客栈,消失在墨色里。

第二天早晨,天刚放亮,一队宋军呼啦啦闯进客栈,他们的眉毛上还挂着秋霜,显然是一大早赶来的。但此时方脸膛等一行四人早已不见踪影。

军簿丢失之谜

麟州与契丹、西夏接壤,离陈家谷前线不远。战时,这里是军需物资的转运地,前线的一些情况当然会及时反馈到这里。

刘吉刚出张家凹,后面追来一队宋军,为首者说:“我奉潘元帅之命,特迎接刘大人,请到营中一叙。潘大人为大人备了一份薄礼,请!”说着,一名士兵端出一个黄色盘子,上面是一个玉制的房子,刘吉心想:这是让我“住”啊,就是“住手”的意思。他脸色一沉,说道:“多谢将军,今奉皇上御命,不敢有私。”一拱手,匆匆离去。

麟州通判张咏是战前会议的记录者,这也是刘吉迅速赶往此地的原因。通判相当于现在的副市长。此外,刘吉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到麟州寻找有关会议记录的军簿。在调查陈家谷一战失败责任时,御史台让潘美交出军簿。过了半天,潘美回话说,实在对不起,当时兵荒马乱,军簿不知遗失到什么地方了,上天入地,也找不到军簿的下落。同时,御史台开始调查,但王侁、刘文裕、潘美的说法完全一致。

赵光义秘密责成皇城司展开调查。皇城司何等神通,不出三天,就回报赵光义。有关战前会议的记录在麟州还有副本,是麟州通判抄录的,现留在麟州的架阁台。

刘吉见了张咏,张咏将他参加战前会议的详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刘吉问军簿副本去向,张咏想了想,说道:“我记得,军簿就留在了麟州的架阁台。”刘吉一听,大喜过望,他站起来说:“事不宜迟,请您带路快快奔往架阁台。”两个人出了衙门,翻身上马,正往架阁台飞奔,突然看到远处浓烟滚滚,有人高喊:“救火呀!架阁台着火了!”刘吉和张咏叫声“不好”,往马肚子上猛夹一下,飞奔而去。

到了架阁台,看到架阁台南面两排架子早被烧塌了。架阁台的官员一见通判大人,吓得腿脚哆嗦。张咏问道:“当时可见可疑人来过?”“两个河北口音的年轻人来看书,火着了,人就不见了。一个脸上有个刀疤,一个长得挺黑。”

“还有其他可疑人吗?”

“有几个汴梁口音的人去救火,现在也不知去向了。”

“我问你,战前会议副本放在东南西北哪个方位?”

“南方,就是着火的那个方位。”

刘吉“啊”了一声,直奔还在燃烧的火堆。

这时,外面的矮个巡检挎着腰刀阔步进来,说:“外面墙角两个人被杀,一个脸上有刀疤,一个长得像黑炭。你们架阁台脱不了干系,一个也不许离开麟州城。”随后,一名仵作也走了进来,对巡检说道:“大人,这两人是军人。”“何以见得?”“大人,这两个人的手茧特别重,乃是长期握刀之人,故而断定是军人。”

“那谁杀了他们呢?”

“大人,我不敢说,我也不能当众说。”

“好,一会儿私下再说。”

这时,刘吉走到巡检面前,亮出令牌,说道:“我有皇命,请务必向我明言。”巡检扫了一眼令牌,见上书“御赐”二字,脸色立即变暖,态度也变得谦恭起来。

刘吉接着说:“请仵作分析一下,究竟何人所为?”

仵作知道面前的是大官,只得如实说道:“从刀伤可见,这不是一般的刀,而是……”“但說无妨。”“这是御刀所伤。从死者骨头被削去一块,就看出这不是一般的刀,普天下也没有几把。”

刘吉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皇城司轻易不会出京,出京必有重大使命。此时,他最关心的是,副本是否被皇城司夺走了呢?

朝廷上刀光剑影

汴京城,宋太宗赵光义在皇宫大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当陈家谷战败的消息传来时,赵光义既震惊又气恼,堂堂大宋连连败给孤儿寡母,可谓奇耻大辱。当时十二岁的辽圣宗耶律隆绪刚刚即位,他的母親萧绰执掌大权,高梁河宋军战败后,这次雍熙北伐又败了,败得太窝囊了。谁是这次战败的罪魁祸首?等大军一回来,监军刘文裕第一个被赵光义叫到皇宫。

刘文裕长得尖嘴猴腮,瘦小枯干,但善于察言观色,深得赵光义信任。赵光义的奶奶就是刘文裕的祖姑。刘文裕见到赵光义就行了一个长揖礼,赵光义厉声问道:“刘文裕,此次战败,你可知罪?”刘文裕忙说道:“知罪!知罪!”“你罪在何处?”“我枉为监军,从大的方面讲,没有执行皇上稳扎稳打的战略方针;从小的方面看,杨业急躁冒进。”“你身为监军,为什么不阻止?”“皇上,微臣阻止不住啊!杨业自恃英勇,潘元帅都无法阻止,微臣更难有作为。”赵光义不耐烦地一挥手,让刘文裕退下。

若是别人说这番话,赵光义往往左耳听右耳出,不会当真,但刘文裕说的,他还是信的。刘文裕出了皇宫,擦擦额头的冷汗,在陈家谷战前会议上,他支持监军王侁,力主让杨业主动进攻。杨业为此气得胡须飘动。但现在他只能把脏水都泼到杨业身上,王侁和他否决了杨业避敌锋芒的主张,逼迫杨业出战,主帅潘美默不作声。战败后,三人只能达成攻守同盟,以求自保。

随后,赵光义分别找潘美、王侁了解情况,三个人口径一致。赵光义随后下令:“赐(杨业)绢布各百匹,粟一十石。”这赏赐比杨业的下属王贵低了许多,让杨府上下心凉半截。但赵光义心想:不治罪,就算便宜你杨家了。

围绕陈家谷失败的责任,朝廷上争议很大,一派指斥王潘等人,一派指斥杨业,两派甚至攘臂互殴,奏折更如雪片般飞来。其中一封密奏打动了赵光义,这是他最看重的人——监军侯利莫用,他也参加了陈家谷战前军事会议。侯利莫用与刘文裕等人的说法完全不同,他说,杨业之死乃是王侁催逼和潘美失约所致。究竟是刘文裕们说的对,还是监军侯利莫用讲的是实情呢?这些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潘美的女儿是自己心爱的妃子,潘美多年追随左右;王侁、刘文裕常常给自己打小报告。而侯利莫用则是赵光义安插在军中的密探,他为人奸滑、卑鄙,但一直忠心耿耿,军中一举一动,他必报。作为皇上,需要这样的小人。他不是对自己忠诚,他是对权力忠诚。谁坐在皇上的位置,他都会忠诚。

于是,赵光义决定展开调查。其实,他更关心的是谁对自己撒谎,谁对自己忠诚,这比调查本身更重要。

刘吉历经千辛万苦回来了,赵光义听取了汇报;皇城司也将战前会议的副页递送到了赵光义面前。

死有对证,杨业终被昭雪,王侁等人被惩处。

编辑/宋凌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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