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平 张兰鸽 许婷婷
抑郁是当前危害人类身心健康的重要因素[1]。大学生是抑郁的高发群体,我国大学生的抑郁检出率为24.71%[2]。抑郁不仅会导致大学生出现情绪低落、兴趣减退、认知功能受损、睡眠障碍等,还会对其人际交往、学业和生活等方面产生不良影响[3]。如果没有及时干预,抑郁症状会进一步发展、恶化,当抑郁个体希望水平较低、感到无望乃至绝望时,可能会产生自杀意念及行为,严重危害个体的身心健康和社会功能[3-5]。鉴于抑郁在大学生群体中的高发性及其严重危害,开发有效的预防和改善大学生抑郁症状的干预措施,变得尤为重要和紧迫。
大量研究发现,作为一种积极心理资源,希望不仅有助于预防心理疾病,而且可以促进心理疾病患者的康复,是心理健康的重要保护性因素[4,6]。希望是一种动机性的认知评价,包括目标、动力思维和路径思维3个成分,其中动力思维是指个体是否有信心通过一些途径来实现自己的目标,路径思维是指个体对通往目标途径的思考[7]。作为一种对未来的积极预期,在遇到压力时,希望有助于帮助个体找到替代性方案来实现期望的目标,可以预防或缓解抑郁症状[4-6]。可喜的是,希望感可以通过干预得以提升[8-9]。希望干预,即以希望理论为基础的积极心理干预,能够有效地帮助参与者缓解抑郁症状[6,10]。希望团体干预,即以团体心理辅导方式开展的希望干预[11-12],可以显著提升大学新生学习适应、降低大学生考试焦虑[11-13],提升生活满意度和自我价值感[11,14]。因此,本研究假设为希望团体干预可以显著改善大学生的抑郁症状。
希望干预如何改善大学生的抑郁症状?目前的干预研究较少探讨干预的作用机制。自我决定理论认为,人类有自主、胜任和归属3个最基本的心理需求[15]。这些需求的满足有助于提升个体的心理健康水平;而当这些需求受挫时,会削弱个体的幸福感。积极心理干预有助于提升个体的自主、归属和胜任需求(如:自我效能感)[8,10,16-17],改善个体的抑郁症状[10,18]。班杜拉也认为,个体的自我效能信念会通过认知、动力、情感和决策过程影响其社会功能、生活质量和幸福感。自我效能感高的个体将威胁情境视为挑战,设定高目标并对其保持强烈的承诺,在遭遇失败或挫折时心怀希望、持续努力,抑郁的可能性也较低[19]。多项实证研究显示,希望与抑郁显著负相关[4,20-21]、与自我效能显著正相关[4,22-23],自我效能感与抑郁显著负相关[24-25]。Du等人发现,自尊在希望、社会支持与抑郁的关系中起中介作用[26]。而自我效能感可以正向预测自尊,自我效能感的增强可以提升个体的自尊[27]。基于此,本研究的另一个假设为希望干预可以通过提升个体的自我效能感改善大学生的抑郁症状。
综上,本研究旨在探讨基于积极心理学的希望团体干预对改善大学生抑郁症状的有效性,并探索自我效能感是否在希望干预改善抑郁症状中发挥了中介作用。
在北京某高校进行“心理减压团体活动”的公开招募,共招募到大三至博二学生155人,年龄19~29岁。通过发放抑郁自评量表(SDS)和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CES-D)对被试的抑郁程度进行筛查,CES-D得分高于15[28]以及SDS标准分≥53[29]的被试进入实验。如果被试得分只满足其中一个量表的要求,则根据另一个量表得分是否接近临界值决定被试是否进入实验[28]。通过面谈排除不适合进行希望团体干预者,排除条件为满足下述任意1项:①CES-D和SDS两个量表筛查结果显示为无抑郁状况者;②具有重度抑郁、双相情感障碍及其他重度精神病性问题;③正在服用精神类药物;④正在进行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者;⑤不愿意参加本研究者或者不能保证4周连续参加本团体者。最终有53名大学生(平均年龄21.45±1.71岁)符合入组条件,并签署知情同意书。虽然研究者更倾向于使用等组随机分配,但因大部分被试更愿意参加干预组,考虑到心理干预研究的伦理[28],本研究按2:1的比例将被试随机分配到干预组和对照组。对被试进行了两次施测,后测与前测间隔28天,干预组3人参与次数未到达实验要求,等待组1人中途退出,这4位同学(3名男生,1名女生)不参加最终的统计分析。最终完成后测的共49人(平均年龄21.31±1.61岁),其中干预组32人,男生23人,女生9人,平均年龄21.03±1.47岁;对照组17人,男生13人,女生4人,平均年龄21.82±1.78岁。本研究获得北京邮电大学伦理委员会批准。
1.2.1 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Center for Epidemiologic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CES-D) 采用CES-D中文版[30]测量抑郁症状,共20个题目,包括16个消极情感和4个积极情感项目。填表时要求被试报告最近1周内症状出现的频率,采用4级评分,其中“0”表示“偶尔或无”,“3”表示“多数时间或持续”。总分范围为0~60分,总分越高,代表抑郁程度越重。本研究中前、后测的Cronbach’s α值分别为0.82、0.88。
1.2.2 抑郁自评量表(Self-rating depression scale,SDS) 采用SDS来进一步筛查抑郁症状,共20个项目(其中10个反向题目),按l~4级评分。标准分为项目总分乘以1.25,按照中国常模,其标准分的临界值为53分,53~62为轻度抑郁,63~72为中度抑郁,72分以上为重度抑郁[29]。本研究中SDS前、后测的Cronbach’s α值分别为0.82、0.87。
1.2.3 成人特质希望量表(Dispositional Hope Scale-Chinese,DHS-C) 该量表共12个题目,其中4个条目测量路径思维,4个条目测量动力思维,另外4个条目属于干扰项,不计分。采用8点计分,从1(完全不符合)~8(完全符合)。本研究采用Sun等人修订的中文版本[31],总分越高表示特质希望感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前、后测的Cronbach’s α值分别为0.85、0.89。
1.2.4 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General Self-Efficacy Scale,GSES) 采用张建新和Schwarzer修订[32]的一般自我效能感量表。共10个条目,1(完全不正确)~4(完全正确)4级评分,得分范围为10~40分。得分越高,自我效能感越强。本研究中该量表前、后测的Cronbach’s α值分别为0.84、0.88。
1.2.5 干预程序 干预组进行希望团体干预,对照组等待接受希望团体干预。两组被试分别于干预开始前、干预结束当天填写成人特质希望量表、抑郁自评量表、流调中心用抑郁量表和一般自我效能问卷。干预组接受连续4周,每周2小时的希望干预。干预者为有3年以上培训和心理咨询经验的团体辅导师。对照组不接受任何干预,并作为等待组被通知参加2个月之后的希望团体干预。
1.2.6 干预方法 干预组所接受的希望干预方案,整合了希望理论[7]和已有希望干预模式[11-13]。干预方案以目标、动力思维与路径思维三大元素作为干预主题,经3名同行专家进行评议审定。干预形式多样,涵盖热身游戏、自我探索小活动、小组分享讨论、课后作业等,具有较强的趣味性。干预持续4周,每周1次,每次2小时,具体干预方案见表1。
表1 改善大学生抑郁症状的希望干预方案
采用SPSS 21.0对数据进行描述性统计分析、独立样本t检验和配对样本t检验,组内效果量使用Cohen’sd,鉴于干预组与对照组样本量不等,组间效果量报告了校正值Hedges’g[28]。基于PROCESS Procedure for SPSS Release 2.16模块的模型4[33],使用Bootstrap方法检验自我效能感在希望干预与抑郁变化关系中的中介作用。
干预开始前,干预组与对照组的抑郁前测无显著差异(CES-D:t=1.27,P=0.21;SDS:t=0.22,P=0.83),即确保了被试随机分配;两组的特质希望前测(t=-0.72,P=0.48)和自我效能感前测(t=-0.002,P=0.99)也无显著差异。对干预组和对照组后测与前测得分的差值进行了差异比较显示,两组被试在抑郁的CES-D量表上和一般自我效能感上得分变化量差异显著,在SDS和特质希望量表上得分变化量差异边缘显著,见表2。
表2 干预组与对照组各指标变化量(Δ)的比较
对干预组和对照组的前后测分别进行了配对样本t检验,如表3所示,干预组的抑郁后测与前测差异显著,抑郁后测显著低于前测(CES-D:t=3.13,P=0.004,95% CL=[-8.10,-1.71];SDS:t=4.90,P<0.001,95% CL=[-9.96,-4.11]),对照组抑郁后测与前测差异不显著(CES-D:t=0.04,P=0.965,95% CL=[-2.90,2.78];SDS:t=1.22,P=0.241,95% CL=[-7.26,1.96]);干预组的特质希望前后测差异显著,后测特质希望及其动力思维维度显著高于前测(特质希望:t=-2.80,P=0.009,95% CL=[0.97,6.21];动力思维维度:t=-3.34,P=0.002,95% CL=[0.95,3.93]),对照组的特质希望及其动力思维维度前后测差异不显著(特质希望:t=0.37,P=0.718,95% CL=[-5.57,3.92];动力思维维度:t=-0.13,P=0.900,95% CL=[-1.84,2.07]);干预组的自我效能感前后测差异显著,后测自我效能感显著高于前测(t=-3.57,P=0.001,95% CL=[1.34,4.91]),对照组的自我效能感后测与前测差异不显著(t=-0.05,P=0.958,95%CL=[-2.25,2.37])。
表3 干预组与对照组前后测差异t检验
采用偏差校正的百分位Bootstrap法,检验一般自我效能感变化率在干预(希望干预组与等待组)和抑郁水平变化率之间的关系中的中介效应。其中,一般自我效能感变化率和抑郁水平变化率分别通过(T1-T2)/T1计算获得(T1为前测,T2为后测)[34]。使用Hayes编制的SPSS宏(http://www.afhayes.com),通过抽取5000个样本估计中介效应95%置信区间[33],对两个中介模型的效应值和置信区间进行估计。
结果显示,组别(1=干预组,0=对照组)通过一般自我效能感变化率到抑郁变化率的间接效应的结果没有包含0(a*b=0.192,SE=0.116,95% Boots CI=[0.005,0.449]),表明自我效能感变化率的中介效应显著,且间接效应大小为0.192;控制了中介变量自我效能感之后,自变量组别对抑郁变化率的直接效应(C′=0.299,SE=0.287,95% Boots CI=[-0.278,0.876])的影响不显著,其置信区间包括0。因此,自我效能在希望干预对抑郁的影响中发挥了完全中介作用。
表4 一般自我效能感变化率在干预和抑郁变化率之间的中介效应路径
此外,对特质希望变化率在干预(希望干预组与等待组)和抑郁水平变化率之间关系中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显示,组别(1=干预组,0=对照组)通过特质希望变化率到抑郁变化率的间接效应的结果包含0(a*b=0.152,SE=0.121,95% Boots CI=[-0.020,0.451]),表明特质希望变化率的中介效应不显著。
研究结果显示,希望团体干预可以改善大学生的抑郁症状,与以往的研究结果相吻合。前人研究发现,积极心理干预可以显著改善大学生抑郁情绪[29,35],希望干预能降低非裔美国同性恋人群中HIV携带者或AIDS患者的抑郁水平[10],希望团体干预可以显著提升大学新生学习适应、降低大学生考试焦虑[11-13]。本研究进一步证实了希望团体干预在改善大学生抑郁症状上的有效性。无望感和缺乏动力是抑郁症的典型症状。本研究发现,基于积极心理学理论的希望团体干预,可以帮助参与者清晰目标,重拾信心,找到打破目前困境的方法,从而显著降低大学生的抑郁症状。
本研究不仅证实了希望团体干预能够改善抑郁症状,并且验证了一般自我效能感的中介作用。这一结果拓展了以往的研究发现。虽然多项研究发现,特质希望水平与一般自我效能感之间显著正相关,希望干预可以提升参与者的一般自我效能感[8,10,16-17],改善其抑郁症状[10,18]。然而,希望干预改善抑郁症状的中介机制却不得而知。本研究发现,希望干预可以通过提升参与者的自我效能感改善其抑郁症状。这一结论也丰富了自我决定理论、希望理论和自我效能感理论。
然而,特质希望未能在希望干预与抑郁症状的减轻之间起中介作用,也就是说,希望干预对抑郁症状最直接的作用机制是通过一般自我效能感的作用,而非通过特质希望。这意味着与众多积极心理状态密切相关的特质希望[4,6,20-21],作为一种心理健康的缓冲资源,可以调动个体的心理资源,从而帮助其调整到积极的心理状态,较高的特质希望感能让个体更有机会和资源来提升一般自我效能感[7],为大学生自我效能感的维持和提升奠定良好的基础,进而有助于改善抑郁症状。
本研究揭示了希望团体干预对改善大学生抑郁症状的有效性及其作用机制,既有理论意义,也有实践价值。理论上,本研究不仅有助于理解希望如何直接、间接影响大学生抑郁,而且一般自我效能的中介作用进一步拓展了希望干预对大学生抑郁的作用机制。实践上,本研究对大学生抑郁的预防和干预具有重要启示。一方面,可以借鉴Feldman等人的希望提升四步法,通过设置目标、寻找实现目标的路径、思考实现目标可能遇到的困难、找到克服困难的方法4个步骤来提升大学生的希望感[8],进而预防或降低其抑郁水平。另一方面,鉴于一般自我效能感对改善大学生抑郁症状的重要作用,可以考虑通过增加个体的成功经验、观察模仿榜样行为、权威人士的认可等方式来提升大学生的一般自我效能感,进而降低其抑郁水平。
此外,本研究还存在一些不足,需要未来研究进一步完善和改进。首先,本研究发现,虽然干预组干预后的特质希望总分、动力思维维度得分均显著高于干预前,但路径思维维度得分却与干预前没有显著差异。这也表明,希望团体干预更多通过提升参与者的动力思维发挥作用的,干预提升了参与者克服困难、完成任务的信心。何瑾等人的研究也发现,动力思维的干预效果优于路径思维,短时间内希望干预更容易提升动力思维,而较难提升路径思维[11,13]。因而,如何提升路径思维也是未来希望干预研究的一个突破点。其次,本研究的希望干预团体持续4周,干预前后实验组与对照组在SDS和特质希望上的变化量差异不显著,未来可以考虑增加团体次数,以取得更佳的干预效果。最后,本研究中介模型的样本量较小,且尚未对参与者进行追踪测量研究,后续的干预研究可以扩大样本量,并在干预结束1个月、3个月、6个月等时间点进行追踪,以便进一步检验研究结论的可靠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