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图诺夫:俄罗斯为何提出新“谈判条件”?

2023-03-07 21:43曹然
中国新闻周刊 2023年7期
关键词:连斯基俄方谈判

曹然

科尔图诺夫。

日前,俄罗斯外交部副部长谢尔盖·韦尔希宁在接受俄罗斯红星电视台采访时表示,俄罗斯准备与乌克兰接触,在“不应有任何先决条件”并“根据现状”的情况下开始对话。

在俄乌冲突持续一周年之际,韦尔希宁的言论被国际社会视为一种积极信号。但也有声音指出,他的说法并不新鲜。2022年11月,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提出“俄罗斯撤军并赔偿损失”的谈判先决条件后,俄罗斯外交部另一位副部长亚历山大·格鲁什科就曾说,谈判需要“无先决条件”和“基于现实”。

“这一次,你可以理解为和以往不同。”2月11日晚,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总干事科尔图诺夫说。过去数月,这位被西方媒体视为“克里姆林宫智囊”的莫斯科政策界人士曾多次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虽然冲突各方经常作出愿意谈判的表态,但其实都希望在战场上争取更大的优势,“只有精疲力竭,双方才会坐下来寻求政治解决途径”。

在科尔图诺夫看来,虽然政治解决途径依然遥远,但俄乌双方开始对话接触的可能性确实有所上升。

是的,我认为可以这么理解。韦尔希宁强调的是,目前我们的对话不要预设任何条件,首先要确保双方通过政治途径保持接触,开始交谈。这包括在没有停火、继续冲突的背景下保持交流,包括公开的和非公开的政治接触。只有这样,当双方想就任何问题达成一致的时候,我们能有达成一致的渠道。

这不是俄方第一次表达出接触的意愿。今年1月,在东正教圣诞节前夕,普京总统提出了圣诞停火的建议,并通过暂时停火观察乌克兰方面的反应,没有得到积极反馈。但与此同时,俄乌双方也就一些“小问题”实现了持续接触,比如我们经常有关于交换战俘的谈判。下一步的目标,就是将对“小问题”的讨论逐渐扩展到对“大问题”的讨论。

我认为,现在俄方的想法是先开始某种谈判。最终的政治解决方案还很遥远,但我们可以先就一些具体的停火、人道问题展开对话,而非追求立刻全面解决危机。

俄乌政策界没有完全中断联系,我和基辅的同行仍有一些交流。我认为他们中不乏理性、客观的人,包括一些前高级官员。

在政策界的非官方对话中,我们讨论的也是“小问题”,主要是技术性问题。比如,如果我们能达成和平协议,谁来监督、如何监督协议的履行,如何处理这一过程中产生的争议,等等。总有很多技术性问题可以讨论。

我不好说这些乌克兰政策界人士在多大程度上能影响决策者,或者他们和泽连斯基当局关系如何,以及这些讨论背后是否反映了一些乌克兰政府的立场,但坚持这种对话接触本身就是重要的,我们一直在做我们能做的事。

俄罗斯是有一些这样的政治人物,但他们的言论并不总是代表克里姆林宫的立场,也并不意味着俄罗斯政策界对“特别军事行动”及其目标的共识性结论。有些人相信这能为他们博取政治资本,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我会对这些言论持保留态度。

关于“俄方的目标”,如果我们遵循克里姆林宫对此的解释,其定义是模棱两可的。一开始提到的目标包括对乌克兰的非军事化和中立化,也包括保卫顿巴斯的人民不受侵害。现在我们不能准确地说“特别军事行动”的目标一定是什么。

但可以确定的是,有些条件对俄方来说是非常难接受的。比如涉及已经被“并入”俄罗斯联邦的四个地区。这已经被写入俄罗斯宪法,政府很难后退一步。同样明确的是关于“吞并克里米亚”的问题。

对于這些难题,我推测唯一可能可行的谈判结果是:现在由俄罗斯控制的一些地区将处于“不确定状态”,即这些地区继续由俄罗斯控制,乌克兰政府则继续主张主权,但双方同意不再使用军事手段解决这个问题。

这种协议并非是不可能的。去年3月,俄罗斯和乌克兰外长曾在伊斯坦布尔谈论过这个话题。当时的一种方案是:通过公投解决争议地区的归属问题,该公投会由双方一起在未来15年内完成。本质上,这是将地区的未来交给下一代人而非这一代相互仇恨的人去决定。

很难说这些方案是否还可以被讨论。双方现在都采取了强硬得多的立场,回到这些条件会比去年3月时困难得多。乌克兰方面提到了越来越多的“冲突前”问题,比如2014年的克里米亚危机,甚至是苏联解体之初的边界划分。俄乌之间,在这些问题上的立场目前是不可调和的。

所以话说回来,现在最基本的目标是先接触、再停火,然后再去讨论双方可能接受或拒绝的政治解决方案。我们看不到其他选择,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循序渐进的方式去结束冲突。

或许我们无法很快回到“伊斯坦布尔时刻”,但可以先共同讨论如何管控局势,避免进一步升级;然后就限制冲突的暴力程度达成更多的共识,逐步过渡到更复杂、更有意义的问题上。

众所周知,泽连斯基政府之前提出过和平谈判的条件:不会有任何领土上的让步,要追究战争罪行,获得多边安全保障,并加入欧盟和北约,等等。其中诸多条件,不是俄罗斯单方面可以承诺的。

我们并不知道泽连斯基近期是否会作出更灵活的表态。考虑到乌克兰国内政治的现状,他或许不能公开表现出让步。所以我们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知道在这些条件中,哪些是可以协商的,哪些是不可调整的。

我一直和美国政界人士及专家接触。从我和他们的对话中判断,我认为美国政府对乌克兰问题的政策缺乏一致性和连贯性。他们只是秉承一些基本的原则:首先,乌克兰不能失败,乌克兰必须作为一个独立的、和俄罗斯处于对立关系的国家存在。

其次,如你提到的,他们想要“更大的胜利”,想要“击败普京”,但其具体意义并不明确。这取决于美方认为可以通过这场冲突削弱俄罗斯的实力到何种程度。

最后,他们希望在欧洲建立新的安全秩序,其目的是在未来防止同类冲突重演。

从根本上说,这些原则并不完全拒绝对话接触。我们可以看到美国国内也有关于其国家战略和对俄政策的讨论。从现在开始,未来几个月内,我们将更好地了解美国真正想要什么,以及在他们看来俄方终止这一切所需要承担的成本。

这就是正在发生的情况,特别是一些新兴国家正在参与这个进程。我们看到巴西总统卢拉在会见拜登时主动提到希望和中国、印度等一起参与俄乌冲突的调停工作。如果主要发展中国家能就当前的局势达成共识性的立场,各方不能不加以重视。

当然,在所有“调解联盟”的构想之上,众所周知的是,这些国家之间还存在许多合作的鸿沟。共同调停俄乌冲突,能否成为亚非拉各国跨越鸿沟的契机,还有有待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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