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医师协会微无创医学专业委员会妇科肿瘤学组,中国医院协会妇产医院分会妇科肿瘤专业学组,中国优生科学协会肿瘤生殖学分会
子宫内膜癌(endometrial carcinoma,EC)是最常见的妇科恶性肿瘤之一,据2020年国家癌症中心数据统计,其发病率为10.54/10万,居中国女性生殖系统恶性肿瘤第二位[1]。2013年癌症基因组图谱(The Cancer Genome Atlas,TCGA)提出新的EC分子分型策略,对临床实践产生深远影响,但未涉及子宫内膜未分化/去分化癌(undifferentiated/dedifferentiated endometrial carcinoma,UEC/DEC)[2]。MD Anderson癌症中心的一项回顾性研究发现,高/中分化(G1/G2级)低级别子宫内膜样癌(lowgrade endometrial carcinoma,LGEC)占EC的70%,低分化(G3级)高级别子宫内膜样癌(high-grade endometrial carcinoma,HGEC)占1%,非子宫内膜样癌占29%,其中子宫内膜浆液性癌、子宫内膜透明细胞癌和UEC分别占13%、7%、9%[3],UEC的发病率高于子宫内膜透明细胞癌,必须引起高度重视,这也是本共识制定的出发点。
2020年世界卫生组织(WHO)第5版女性生殖系统肿瘤分类,将UEC纳入子宫内膜上皮肿瘤和前驱病变的分类命名中[目录及疾病编码(未分化癌,NOS:8020/3)][4]。UEC是一种实体肿瘤,没有特异性上皮分化的形态学证据,侵袭性强,确诊时多为晚期,多对化疗不敏感。DEC由LGEC与UEC成分组成,两种完全不同的肿瘤形态合并存在,且每种成分至少占肿瘤体积的10%[5]。在临床实践中,DEC尚未得到广泛、充分的认识,其未分化成分易被误认为是HGEC的实性区域,但DEC的预后较HGEC更差[6]。此外,UEC/DEC具有与EC不同的遗传特征,大多数EC是雌激素依赖型肿瘤,雌激素受体(estrogen receptor,ER)/孕激素受体(progesterone receptor,PR)表达阳性,对内分泌治疗有反应,而UEC/DEC少有ER/PR的表达,肿瘤发生机制具有明显的特征,如存在高度微卫星不稳定(microsatellite instability-high,MSI-H)/错配修复(mismatch repair,MMR)蛋白[7-8]和交换型转换缺陷/蔗糖不发酵(switching conversion defect/sucrose non-fermentation,SWI/SNF)染色质重塑复合物(chromosome remodeling complexe,CRC)核心组分的基因组失活等[9-10]。
鉴于UEC/DEC存在组织病理学、基因生物学的较明显异质性以及治疗困难等特殊性,且目前国内外缺乏独立的临床指南、共识及前瞻性临床试验,中国医师协会微无创医学专业委员会妇科肿瘤学组、中国医院协会妇产医院分会妇科肿瘤专业学组、中国优生科学协会肿瘤生殖学分会通过全面检索国内外相关文献,按照推荐分级的评估、指定与评价(grading of recommendation assessment,development and evaluation,GRADE)标准评估证据质量和推荐强度(表1),制定本共识,旨在总结既往有关报道及研究成果,以期为UEC/DEC的诊断和治疗提供有益的借鉴。
表1 GRADE证据质量标准及推荐强度
UEC组织病理学特征是由小至中等的单一形态未分化细胞构成,呈弥漫性片状排列,无特殊结构及腺样分化,也可由大小不等的多形性细胞构成,细胞异型性明显,细胞核增大,染色质增粗,有丝分裂活跃,可伴有明显突出的嗜碱性核仁[11-12]。大约40%的UEC中能识别出LGEC,分化的子宫内膜样癌成分位于内膜浅层紧邻子宫腔,UEC成分位于子宫内膜深层和子宫肌壁深部,两种成分有明显的界限[13]。
DEC的诊断主要依赖术后完整的组织病理学检查结果,鉴于组织形态缺乏特异性,容易误诊为HGEC、神经内分泌癌、癌肉瘤、子宫内膜间质肉瘤、未分化肉瘤、黑色素瘤、淋巴瘤和浆细胞瘤等。
UEC免疫组化通常为细胞角蛋白(cytokeratin,CK)、上皮细胞膜抗原(epithelial membrane antigen,EMA)等上皮标志物表达,其中CK18是较常见的阳性表达角蛋白,波形蛋白(vimentin)呈弥漫性阳性表达;神经内分泌标志物多为局灶性阳性;细胞黏附分子(如E-cadherin、claudin-4)和米勒管起源的肿瘤特异性标志物[如配对框8(paired box 8,PAX8)、ER、PR]多表达缺失,60%~92%的UEC组织中PAX8表达缺失,几乎全部UEC组织中ER和PR为阴性表达[14]。推荐联合PAX8、E-cadherin、CK和EMA免疫组化染色鉴别UEC和HGEC。
推荐意见:UEC组织学上由未分化或多形性细胞构成,无特殊结构及腺样分化,约40%的UEC合并LGEC;DEC组织形态缺乏特异性,容易误诊为HGEC等其他病理类型;免疫组化常为上皮标志物阳性表达,联合检测PAX8、E-cadherin、CK和EMA有助于UEC和HGEC的鉴别诊断。(证据分级:中;推荐强度:强)
TCGA将EC分子分型分为4个亚型,即DNA多聚酶E(polymerase E,POLE)超突变型、微卫星不稳定(microsatellite instability,MSI)型、低拷贝型/p53野生型和高拷贝型/p53突变型,而TCGA分子分型涉及的病理类型中并不包括UEC/DEC,关于TCGA分子分型是否同样适用于UEC/DEC,目前仍在探索中。一项关于UEC/DEC的TCGA分型的系统评价结果显示,POLE超突变型、MSI型、低拷贝型和高拷贝型分别占12.4%、44.0%、25.0%和18.6%[15],MSI型是UEC/DEC最常见的TCGA亚型,错配修复缺陷(different mismatch repair,dMMR)发生率和POLE突变率也均高于子宫内膜样癌[16-18]。鉴于大多数UEC/DEC属于MSI和POLE突变型,预示可能获益于免疫治疗[19]。
CRC能使染色体构象发生改变,在基因转录、重组、DNA复制和修复中发挥重要作用,SWI/SNF复合物是研究较多的CRC之一,该复合物失活常表现为Brahma-相关基因1(Brahma-related gene 1,BRG1)亚基、整合酶相互作用子1(integrase interactor 1,INI1)亚基或AT丰富结合域1A/AT丰富结合域1B(AT-rich interaction domain 1A/AT-rich interaction domain 1B,ARID1A/ARID1B)共失活。SWI/SNF复合物亚基失活与恶性横纹肌瘤、非典型横纹肌样畸胎瘤、上皮样肉瘤以及卵巢高钙血症型小细胞癌发生有关。据相关研究统计,约2/3的DEC和1/2的UEC存在SWI/SNF复合物失活性突变[11,20-23]。BRG1蛋白[由SWI/SNF相关,基质相关,染色质肌动蛋白依赖调节因子亚家族a成员4(SWI/SNF related,matrix associated,actin dependent regulator of chromatin,subfamily a,member 4,SMARCA4)编码]和INI1蛋白[由SWI/SNF相关,基质相关,染色质肌动蛋白依赖调节因子亚家族b成员1(SWI/SNF related,matrix associated,actin dependent regulator of chromatin,subfamily b,member 1,SMARCB1)编码]是SWI-SNF复合物的重要亚基,SMARCA4或SMARCB1的失活突变导致BRG1或INI1表达缺失。有研究显示,50%~68%的DEC存在SMARCA4和SMARCB1缺陷[24],且SWI/SNF缺陷病例的预后劣于SWI/SNF完整病例(P=0.010),这与患者年龄和分期无显著相关性[25]。ARID1A和ARID1B是BRG1/BRM相关因子复合物,ARID1A是SWI/SNF亚家族复合物构成的非催化亚基之一,具有与DNA或蛋白质结合的能力。ARID1A和ARID1B共失活是BRG1或INI1的替代机制,导致UEC的发生[26]。ARID1A基因位于1号染色体1p35.3,是肿瘤突变频率最高的SWI/SNF基因,近40%的EC存在ARID1A突变[27-28],通过干扰DNA损伤反应和细胞周期通路触发肿瘤发生[29]。还有一些研究表明,ARID1A缺失与磷脂酰肌醇-3-激酶催化亚单位α(phosphatidylinositol-4,5-bisphosphate 3-kinase catalytic subunit alpha,PIK3CA)的激活和磷酸酶张力蛋白同源物(phosphatase and tensin homolog,PTEN)表达缺陷有关,后两者激活磷脂酰肌醇-3-羟激酶(phosphatidylinositol 3-hydroxy kinase,PI3K)/蛋白激酶B(protein kinase B,PKB,又称 AKT)/雷帕霉素靶蛋白(mechanistic target of rapamycin kinase,MTOR)细胞周期通路[30-33]。75%的ARID1A/ARID1B共缺陷的DEC是合并有dMMR的EC。
已知的MMR蛋白主要包括mutL同源物1(mutL homolog 1,MLH1)、mutS同源物2(mutS homolog 2,MSH2)、mutS同源物 6(mutS homolog 6,MSH6)和减数分裂后分离蛋白2(post-meiotic segregation 2,PMS2)。MMR蛋白缺失与所有类型EC的不良临床结局显著相关,HGEC、淋巴血管间隙浸润(lymphovascular space invasion,LVSI)也与遗传性MMR蛋白缺失或突变有关[34]。有荟萃分析发现,44%的UEC/DEC病例会有MMR蛋白(MLH1、MSH2、MSH6和PMS2)缺失[35],其他不同的研究结果显示,dMMR发生率为46.2%~73.3%[36-37]。
程序性死亡受体1(programmed cell death 1,PDCD1,也称PD-1)及其配体PD-L1被称为免疫检查点抑制剂的重要生物标志物,目前已开展大量PD-1抑制剂在多种肿瘤中的应用研究并获批用于临床治疗。一项包含833例样本的大型队列研究显示,高危EC(包括7例UEC/DEC)的PD-L1阳性率为45%[综合阳性分数(combined positive score,CPS)>1][38]。Sloan等[39]发现,具有dMMR患者的PD-L1阳性率为100%,而错配修复完整(proficient mismatch repair,pMMR)患者的 PD-L1阳性率为66%;UEC/DEC患者dMMR与PD-L1表达相关(P=0.026)。一项来自Jordan癌症中心对17例UEC/DEC患者的分析表明,pMMR与PD-L1无相关性,PD-L1阳性表达率为66.7%(10/15),表明UEC/DEC患者可能从免疫检查点抑制剂中获益[40]。有文献报道1例DEC患者,经派姆单抗挽救治疗,无进展生存期达15个月[41]。
Rosa-Rosa等[42]在18例UEC/DEC样本中进行外显子组测序,结果显示,MSI超突变占44%(8/18),POLE突变占11%(2/18),PTEN突变占28%(5/18),肿瘤蛋白 53(tumor protein 53,TP53)突变占 11%(2/18),有1例未分类病例。该数据中2例POLE突变型中1例合并TP53突变。另一份测序分析发现,UEC/DEC存在体细胞突变,包括PIK3CA(50%)、连环蛋白1(catenin beta 1,CTNNB1)(30%)、TP53(30%)、F框及WD重复结构域蛋白7(F-boxandWD repeatdomaincontaining7,FBXW7)(20%)和蛋白磷酸酶2支架亚单位α(protein phosphatase 2 scaffold subunit alpha,PPP2R1A)(20%)[43]。说明UEC/DEC存在较明显的分子遗传异质性。
推荐意见:UEC/DEC存在较明显的分子遗传异质性,大多数UEC/DEC属于MSI和POLE超突变型,SWI/SNF复合物基因突变与UEC/DEC的发生有关,半数以上UEC/DEC患者存在dMMR,dMMR与PD-L1表达相关。(证据分级:中;推荐强度:强)
UEC/DEC发病年龄多为50~59岁,UEC发病年龄相对年轻,占40岁以下EC患者的7%[44]。UEC/DEC临床表现无明显特异性,最常见的临床表现是异常子宫出血或异常分泌物以及下腹痛,绝经患者表现为绝经后出血,部分患者的危险因素与EC相似,包括高血压、糖尿病和肥胖等[45]。早期UEC/DEC患者行妇科检查通常无异常,晚期患者子宫可增大,如合并宫腔积脓可有压痛症状,宫腔内肿瘤组织过大或病变累及宫颈时,可有肿瘤组织自宫颈管内脱出。
3.2.1 影像学评估 超声检查是最常用的辅助检查手段,可初步评估子宫体大小、内膜厚度、肌层是否有浸润、附件有无占位等,经阴道彩超检查准确度更高。部分UEC/DEC超声检查内膜并无增厚,或呈息肉样改变,易漏诊或误诊为子宫内膜息肉[46]。来自日本的一项回顾性研究评估了UEC/DEC的MRI表现,根据肿瘤发展形状将肿瘤初步分为两种类型:肿块形成型和弥漫性肌层型(常无子宫内膜增厚),但是这些特征与其他EC或癌肉瘤没有明显区别[47]。但增强MRI评估肌层浸润、宫颈受累、淋巴结转移等特征的灵敏度和特异度均较高[48-49]。因此,当通过诊断性刮宫或宫腔镜下活检确诊或高度怀疑为UEC/DEC时,可行盆腔增强MRI、增强CT或正电子发射计算机断层显像(position emission tomography,PET)/CT检查,主要目的是进一步协助诊断及排除远处转移。
3.2.2 肿瘤标志物 目前,尚无特异敏感的肿瘤标志物可用于UEC/DEC辅助诊断。晚期或发生淋巴结转移的UEC/DEC患者,糖类抗原19-9(carbohydrate antigen 19-9,CA19-9)、癌胚抗原(carcinoembryonic antigen,CEA)、鳞状细胞癌相关抗原(squamous cancinoma-associated antigen,SCC-Ag)均可能会升高,糖类抗原 125(carbohydrate antigen 125,CA125)和糖类抗原72-4(carbohydrate antigen 72-4,CA72-4)可正常[46],若肿瘤内并存滋养细胞成分时,还可检测出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uman chorionic gonadotropin,HCG)和甲胎蛋白(α-fetal protein,AFP)升高[50]。
3.2.3 子宫内膜活检 结合症状体征和辅助检查,当高度怀疑子宫内膜病变时,推荐行诊断性刮宫或宫腔镜下定点活检,获取内膜组织进行病理学诊断。UEC组织病理学缺乏特异性上皮分化的形态学证据,易与神经内分泌癌、癌肉瘤、子宫内膜间质肉瘤、未分化肉瘤、黑色素瘤、淋巴瘤和浆细胞瘤等其他病理类型混淆;此外,DEC通常并存LGEC与UEC两种完全不同的肿瘤成分,而UEC成分常位于子宫内膜深层和子宫肌壁深部,诊断性刮宫获取的浅表内膜组织很难见到UEC成分,故绝大部分UEC/DEC极易出现术前漏诊、误诊[51]。建议结合影像学检查,必要时进行宫腔镜下定点活检。
由于临床上缺乏特异性症状、体征、影像学特征及肿瘤标志物,故即使行诊断性刮宫或宫腔镜下活检,UEC/DEC术前确诊率仍较低。确诊多通过手术切除后的完整标本,经组织病理学结合免疫组化检测,或基因生物学分析,与HGEC、神经内分泌癌、癌肉瘤、子宫内膜肉瘤及其他少见病理类型肿瘤鉴别后方可证实。
UEC/DEC分期遵循2009年国际妇产科联盟(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Gynecology and Obstetrics,FIGO)EC手术病理分期标准,详见表2。
表2 EC手术病理分期标准(FIGO,2009年)
推荐意见:UEC组织病理学缺乏特异性上皮分化,易与其他病理类型混淆,DEC经单纯诊断性刮宫难以见到UEC成分,且两者均无特异敏感肿瘤标志物,故UEC/DEC存在术前病理诊断困难、易漏诊或误诊现象;分期采用FIGO分期标准,影像学和病理学证据参与肿瘤分期,影像学评估推荐选择经阴道超声,必要时可选择增强MRI、增强CT或PET/CT等手段进一步评估。(证据分级:中;推荐强度:强)
由于UEC/DEC的罕见性、特殊性及侵袭性,目前无论分期如何,均不推荐进行保留生育能力的治疗。临床分期是影响患者预后的重要因素,有研究显示,每个分期的进展都会使5年生存率下降15%~20%,辅助治疗与不同分期和不同预后患者的生存率提高有关[7,52]。目前的治疗经验是基于小型回顾性研究,以手术切除、传统化疗和放疗为主。2022年美国国立综合癌症网络(National Comprehensive Cancer Network,NCCN)指南及2021年欧洲肿瘤医学会(European Society for Medical Oncology,ESMO)-欧洲妇科肿瘤学会(European Society of Gynaecological Oncology,ESGO)-欧洲放射治疗和肿瘤学学会(European Society for Radiotherapy and Oncology,ESTRO)指南均建议适合手术的早期病例(FIGO分期为Ⅰ~Ⅱ期)应进行全面分期手术,包括全子宫切除术、双侧输卵管卵巢切除术、系统性淋巴结切除术,建议同时行大网膜切除术。一项回顾性观察性队列研究显示,腹腔积液细胞学阳性可在Ⅰ期非子宫内膜样癌(包括UEC/DEC)中普遍存在,且是Ⅰ期非子宫内膜样癌患者生存率降低的危险因素[53]。关于是否行系统性淋巴结切除以及切除范围,目前国际各指南推荐意见也尚有争议,对于存在深肌层浸润、高级别癌等高危因素患者,NCCN指南及ESMO-ESGO-ESTRO共识均推荐系统切除腹主动脉旁淋巴结达肾血管水平,而FIGO指南仅推荐对高危患者进行腹主动脉旁淋巴结取样。丹麦的一项回顾性研究显示,只有少数高危患者因淋巴结清扫从Ⅰ期上升到Ⅲ期,而这些患者总生存率较高,考虑可能是由于正确识别临床分期和术后给予辅助治疗有关,但并未证明癌症特异性生存率、无进展生存率或复发模式有显著变化[54]。前哨淋巴结(sentinel lymph node,SLN)检测的准确性已在低风险EC患者中得到验证,但其在早期、高风险EC中应用的安全性及准确性仍在探究中。一项回顾性研究及纳入16项前瞻性研究的系统评价显示,SLN检测的灵敏度及阴性预测值均较高,提示SLN示踪技术是包括UEC/DEC在内的高危EC系统性淋巴结切除术的可替代方案[55-56]。而对于包括UEC在内的高危人群,行微创手术或开放手术,在肿瘤学结果上没有差异[57]。
晚期可以进行手术的患者(FIGO分期为Ⅲ~Ⅳ期)行肿瘤细胞减灭术,参照卵巢恶性肿瘤的手术范围,应尽可能达到R0切除[58]。对于术前评估不能切除的病灶,需经多学科会诊,可考虑先行体外放疗(external beam radiotherapy,EBRT)或宫腔内近距离治疗,或手术切除前的新辅助化疗。由于UEC/DEC典型病理成分通常位于高分化成分的深处,存在术前诊断性刮宫病理诊断困难、易漏诊或误诊等,进而导致病情低估而手术范围不足,影响后续规范的辅助治疗。如手术治疗后通过病理检查诊断为UEC/DEC,而手术分期不完整者,通常在影像学评估后进行手术再分期,包括淋巴结清扫术。目前尚无证据支持依据分子分型检测结果选择手术范围,大多数UEC/DEC为MSI和POLE突变型,预示可能获益于术后的免疫治疗。
推荐意见:早期UEC/DEC推荐行全面分期手术,SLN示踪技术是系统性淋巴结切除术的可替代方案(证据分级:低;推荐强度:强)。晚期患者推荐行尽可能达到R0切除的肿瘤细胞减灭术(证据分级:低;推荐强度:强)。
目前将UEC/DEC归类为Ⅱ型EC,预后明显差于Ⅰ型EC,因此即使是早期患者,术后也应补充治疗,但术后传统的化疗和放疗在不同的研究及个体中预后差异较大。加拿大的一项回顾性研究,是目前关于UEC/DEC样本量最大的单一机构研究,共回顾性分析52例患者的临床及病理资料,2例患者接受卡铂/多柔比星治疗,61%的患者接受卡铂/紫杉醇方案化疗,56%的患者接受放疗。约66%的患者伴有LVSI,在接受阴道近距离放疗的5例患者中,无一例患者复发,在23例接受EBRT的患者中,1例(4%)阴道复发,2例(9%)淋巴结复发,24例未接受放疗的患者中,8例(33%)阴道复发,1例(4%)淋巴结复发。Ⅰ/Ⅱ期患者的5年无病生存率可达80%(95%CI:71%~89%),随着分期增加,5年无病生存率随之下降。多因素分析结果显示,临床分期早、化疗和辅助放疗与无病生存期延长独立相关,但并不改善总生存期。另外,该研究发现,70%的患者出现MMR异常,因此建议对UEC/DEC患者常规进行MMR检测[37]。其他化疗方案对预后影响的相关数据限于个案报道,尚需更多样本量的研究进行证实。目前,结合2022年NCCN指南建议及目前已发布的相关文献资料[59-62],本共识推荐ⅠA期患者术后给予经典紫杉醇和卡铂联合3周化疗方案,共3~6个周期;ⅠA期合并LVSI患者,辅助化疗的同时给予近距离放疗;≥ⅠB期患者,建议盆腔外照射放疗+近距离放疗+化疗,对于盆腔或主动脉旁淋巴结阳性患者,应扩大放疗范围。
UEC/DEC具有侵袭性强、易漏诊误诊、确诊多为晚期、对放化疗不敏感、初始治疗后易复发以及预后不良等特点,鼓励患者参加临床试验。UEC/DEC与Ⅰ型EC不同,很少有ER/PR阳性表达,故内分泌治疗反应率较低,而约半数的UEC/DEC患者存在dMMR和PD-L1表达,免疫疗法可供选择,可联合评估PD-L1在肿瘤细胞和/或免疫细胞中的CPS评估免疫疗法获益程度,针对SWI/SNF复合物的靶向治疗可能成为UEC/DEC的潜在治疗方向。
基于UEC/DEC的真实世界研究或大型数据库资料,推荐dMMR和PD-L1表达患者使用免疫检查点抑制剂。KYENOTE-158泛瘤种试验中,派姆单抗单药治疗胃癌、胆管癌、胰腺癌、小肠癌、卵巢癌、EC等不同瘤种MSI-H/dMMR患者,最佳缓解率(57.1%)及最长无进展生存期(25.7个月)均为EC(49例,21%)患者[63]。在KEYNOTE-146中,派姆单抗联合Lenvatinib显示出有效的抗肿瘤作用,其中包括1例UEC/DEC患者[64]。2021年美国妇科肿瘤学会(Society of Gynecologic Oncology,SGO)会议上发表的Ⅲ期试验KEYNOTE-775进一步验证了此结论[65]。抗PD-1抗体多塔利单抗(dostarlimab,TSR-042)的Ⅰ期临床试验中,dMMR的EC患者的客观缓解率为42%[66]。此外,dMMR的EC患者对辅助治疗的应答率较高,提示具有较好的生存预后[67]。以上研究可能为制订UEC/DEC的精准医学方案提供新的启示。
SWI/SNF复合物亚基的失活是肿瘤形成和演进的重要分子事件,存在于约半数UEC/DEC患者中,具有该特征还提示侵袭性生物学行为和不良预后,可尝试相关的特异性靶向药物。一项回顾性研究比较了56例SWI/SNF缺陷型和26例SWI/SNF完整型UEC/DEC患者的临床资料,结果显示,SWI/SNF缺陷型患者的预后明显较差,Ⅰ+Ⅱ期SWI/SNF缺陷型患者的2年疾病特异性生存率为65%,低于SWI/SNF完整型患者的100%(P=0.042);Ⅲ+Ⅳ期SWI/SNF缺陷型患者的中位生存期为4个月,短于SWI/SNF完整型患者的36个月(P=0.0003)[11]。SWI/SNF缺陷肿瘤具有高度进展性的疾病模式,并且对常规化疗药物铂类/紫杉醇类药物耐药,对淋巴结受累的Ⅲ期疾病患者增加盆腔外照射并不能防止全身性疾病进展。因此,在没有其他有效的全身治疗选择情况下,应积极尝试进一步的靶向治疗或免疫治疗。目前,有早期临床试验评估zeste 2多梳抑制复合物2亚基增强子(enhancer of zeste 2 polycomb repressive complex 2 subunit,EZH2)抑制剂在晚期实体瘤和/或具有核心SWI/SNF蛋白缺失的肿瘤中的有效性,EZH2抑制剂可导致不同模型中以衰老和/或凋亡为特征的异质表型反应,并且还可抑制体内肿瘤生长[68-70]。鉴于临床前证据,SWI/SNF缺陷型UEC/DEC患者可以尝试及时入组相关临床试验。
Lin等[71]设计一种从DEC患者中获取的小鼠移植肺转移病灶异种移植物(patient derived tumor xenograft,PDX)分子数据模型“PDX-mLung”,组织学和全外显子组遗传学分析显示,PDX-mLung存在成纤维细胞生长因子受体2(fibroblast growth factor receptor 2,FGFR2)突变和细胞周期蛋白E2(cyclin E2,CCNE2)扩增,联合使用FGFR抑制剂Lenvatinib和细胞周期抑制剂Palbociclib治疗,可对小鼠体内肿瘤产生协同治疗作用。目前已有首个获批的FGFR2抑制剂Pemigatinib可用于复发性FGFR突 变 实 体 瘤 ,包 括 EC(NCT02393248,FIGHT-101)。
推荐意见:依据Ⅱ型EC的治疗模式,推荐UEC/DEC选择以手术为主的综合治疗,化疗方案仍以卡铂联合紫杉醇为主,可依据其分子分型的特点给予个体化治疗,并鼓励患者积极参加临床试验。(证据分级:中;推荐强度:强)
即使UEC/DEC患者初始治疗采用手术、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等综合治疗,仍然存在高复发、短生存、预后差的特点。复发性疾病可包括位于阴道的病变、局限于盆腔的病变、累及腹腔或其他器官的转移性癌,局限于阴道或盆腔复发的患者可出现病灶周围出血、厌食、体重减轻、盆腔痛、下腹或四肢肿胀等临床症状,远处转移者可表现为厌食、体重减轻、呼吸急促、咳嗽、胸痛或骨痛等,复发患者预后一般较差[72]。
Han等[74]报道4例LVS(I+)的UEC/DEC患者,其中Ⅱ期和ⅢB期各1例患者在短时间内复发并死亡。大多数DEC是UEC与LGEC并存(DEC-LG),也可能以HGEC(DEC-HG)为特征。有研究比较了18例DEC-HG和DEC-LG患者,其中DEC-HG多为晚期(Ⅲ~Ⅳ期)(7/11,64%),而大多数DEC-LG为Ⅰ期(6/7,86%)。共有4例DEC-HG患者复发或死亡,而只有1例DEC-LG患者复发,平均随访时间为23.2个月[75]。Goh等[41]报道了7例DEC,其中4例为复发/进展性患者,1例ⅢA期DEC患者在手术和化疗后复发、广泛转移,后续接受派姆单抗联合吉西他滨治疗,生存10个月,另外3例复发/进展性患者均在治疗后死亡,该研究中DEC与HGEC患者的2年生存率分别为31.3%和82.8%,但原发性肿瘤中DEC成分的百分比和DEC成分的组织学分级是否会影响预后仍然存在争议。
复发后疾病再治疗前必须进行全面评估,评估内容包括影像学评估和组织病理学评估。对于可疑远处转移的患者,必须通过CT、MRI、PET或PET-CT等技术对胸部、上/下腹部和盆腔进行全面检查,具体方式依据医疗机构具备的辅助设备进行选择。通过对病变部位进行活检行病理学检查以明确诊断,获取的组织学标本可以进行基因组分析,有助于再次了解肿瘤的分子学特征,为后续诊治和预后提供参考。
目前关于复发性UEC/DEC治疗的数据有限,建议其治疗基于合并症、体力状态、对既往治疗的反应以及转移病灶的大小、位置而进行个体化选择。通过多学科诊疗制订复发性肿瘤的多模式治疗策略,包括手术、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免疫治疗以及营养支持等,鉴于临床病例罕见,应鼓励患者参加临床试验。
推荐意见:复发性UEC/DEC的治疗多基于多学科诊疗模式制订多模式治疗策略,鼓励患者参加临床试验。(证据分级:低;推荐强度:强)
初治后3年内,每3~6个月检查一次,初治后3~5年,每6~12个月检查一次,5年后,每年检查一次;如初诊时CA125等肿瘤标志物升高,术后需定期复查;其他复诊内容包括影像学检查以及有关复发症状、生活方式、肥胖、运动、戒烟、性健康(包括阴道扩张器和润滑剂/保湿剂的使用)、营养咨询、治疗的潜在和晚期影响的宣教。
推荐意见:UEC/DEC的随访参照EC,推荐治疗结束后的前3年内每3~6个月进行一次胸部/腹部/盆腔的CT或MRI影像学检查,3~5年每6~12个月进行复查。根据症状或体格检查发现疑似复发或转移,建议进行腹部/盆腔CT和/或胸部CT,必要时行PET/CT评估。(证据分级:中;推荐强度:强)
本共识旨在为UEC/DEC的临床诊疗提出指导性建议,在具体实施过程中要根据患者的自身情况、不同地区的医疗卫生水平以及资源制订合适的诊治方案,本共识不排除其他干预措施的合理性。
执笔专家:贺红英(广西医科大学附属柳铁中心医院,广西壮族自治区卫生健康委员会重点培育实验室,柳州市医学分子诊断重点实验室);方双(广西医科大学第四附属医院);张远丽(山东省妇幼保健院);范江涛(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王玉东(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王建东(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张师前(山东大学齐鲁医院)
讨论专家(按姓氏汉语拼音排序):蔡红兵(武汉大学中南医院);陈坤(广西医科大学附属柳铁中心医院);崔满华(吉林大学第二医院);董延磊(山东大学第二医院);范江涛(广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方双(广西医科大学第四附属医院);郭玉琪(河南省人民医院);贺红英(广西医科大学附属柳铁中心医院,广西壮族自治区卫生健康委员会重点培育实验室,柳州市医学分子诊断重点实验室);李长忠(北京大学深圳医院);李玉宏(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娄阁(哈尔滨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陆琦(复旦大学附属金山医院);孙蓬明(福建省妇幼保健院);孙阳(福建省肿瘤医院);王冬(重庆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王建东(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王莉(河南省肿瘤医院);王武亮(郑州大学第二附属医院);王延洲(陆军军医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王玉东(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国际和平妇幼保健院);韦露薇(广西医科大学第四附属医院);吴强(江苏省肿瘤医院);谢咏(中山大学附属佛山市第一人民医院);许天敏(吉林大学第二医院);杨英捷(贵州省肿瘤医院);于浩(山东第一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于云海(山东大学第二医院);张师前(山东大学齐鲁医院);张颐(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张颖(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妇产医院);张远丽(山东省妇幼保健院)
学术秘书:方双(广西医科大学第四附属医院);张远丽(山东省妇幼保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