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腾飞
紫砂壶是中国陶瓷艺术中最为独特的一种形式,由此也衍生出独特的紫砂工艺、紫砂文化与紫砂精神,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陶刻。陶刻继承了雕刻的经验。据历史记载,“五千年前半坡文化时期,用指甲刻花纹装饰陶器。”[1]可见陶刻的诞生是具有深厚的历史积累的。紫砂壶创作重视文化表达,陶刻诞生伊始便自觉将中国传统的诗文、绘画、书法等艺术形式作为表现对象,因此深厚的艺术与文化积累也是陶刻诞生及发展的重要基础,也是陶刻艺术价值的重要组成。
“山水画在中国绘画史上占有极重要的地位,并在东方绘画中成为富有特色的艺术。”[2]山水画是陶刻表现的重要内容,以此能够使壶中的艺术空间更加立体,并表达出独特的中国山水意境。在此件《合欢壶》中,创作者便运用陶刻工艺“画”出了一幅宁静致远、自然超逸的山水画作,于其中展现了紫砂陶刻工艺的独特性,以及陶刻在工艺、表现内容等方面对中国传统山水画艺术经验的吸收。本文将对此壶中的陶刻进行具体的分析,从工艺、内容、布局等多个方面探讨紫砂壶中陶刻的艺术表现特质。
“合欢壶”是“曼生十八式”中的经典款式之一,而“曼生十八式”便是紫砂陶刻艺术发展的开端,因此创作者选择此种款式具有历史价值。“合欢壶”的造型源于大镲,陈曼生从大镲分分合合奏出的音乐中获得灵感,遂参考大镲之形制成紫砂壶,表达了和谐、欢喜之意,既有文人气息,也具有民间吉祥意蕴,真正展现了紫砂壶作品雅俗共赏的特质。
此壶壶身上下两个部分如同大镲对合而成,中央部分形成立体的结构线条,顶面与底面的弧度相称,壶体结构平稳,极为匀称,较小的平底具有端庄、灵巧之姿,稳重之中不乏活泼,十分耐看。圆盖饱满玲珑,较扁的圆形壶钮镶嵌在壶盖中央,简单和谐。壶嘴与把手均采用简单弧线构成,柔和的弧度与壶身结构相称。
为了与陶刻山水画的清雅境界相配合,创作者选择了偏棕色的泥料进行制作,烧制后形成红润的棕色,壶体表面光滑细腻,毫无瑕疵,体现出创作者精湛的做工,细致而清晰的砂质纹理则是泥料个性的呈现。作品的泥料与造型展现了紫砂壶的经典特征与工艺水准,奠定了作品的基本气质风格。
中国山水画不是简单地描摹风光,而是重在借景抒怀,以有限的空间去表达无限的意境。在一方洁白的宣纸上,笔墨或浓或淡,晕染出高山、大川、河流、树木,它们的具体形态并不十分明确,但却能通过气韵表现出自然之物的秉性,这是中国山水画最为精妙的部分,也是陶刻借鉴的重点部分。
从布局上看,创作者将陶刻安排在上半部分壶身上,下部空间留白,使画面不会繁杂拥挤,通过简繁得当的空间对比打造出辽远的境界,而空白的下半部分壶身也可象征整幅画面中的水,如此本来无形、不好描绘的水便在空间的对比中得到了呈现。画面中的景物也是有简有繁,繁杂之处显示的是自然的生机,简单之处则代表着悠远、空灵之境界。通过布局可以看出,创作者继承了传统山水画创作的“留白”理念。
从内容上看,创作者选取了青山、绿树、小船、房屋四个主要元素进行组合,这四个元素中青山、绿树营造了自然环境,小船、房屋则反映了一种生活态度,表达了追求宁静、超脱的心境。
从工艺上看,创作者以刀代笔,工艺技法纯熟,景物形象清晰,创作者能够通过调整线条的粗细、深浅去表现不同元素的不同特征,形象生动。紫砂陶刻有“刻底子”与“清刻”两种形式,区别在于是否先打好底稿,但无论哪种都需要创作者手工刻出,对于工艺技法有着极高的要求,线条、色彩的微小变化都会影响整体风格。创作者还用墨色对山水画进行装饰,也就是“色刻”,更能强调出线条的特征,凸显出紫砂陶刻的工艺特质,不仅很好地表现出此幅山水画的艺术境界,也很好地诠释了紫砂陶刻工艺的特点。
壶的面积虽有限,但山水画表现出的境界却是无限的,陶刻不是简单借鉴传统山水画的笔法与布局,更重要的还是参透山水画中的精神,表现出独特的中国山水精神。陶刻借鉴其他艺术与文化的形式来完成自身的艺术表现,也潜在地实现了对中国传统优秀艺术、文化精神的传承,而蕴含在艺术与文化中的精神、境界也借以陶刻得以表现,做到了工艺、艺术与文化之间的融合,彰显陶刻的重要价值。
此件《合欢壶》中的陶刻装饰工艺精湛,境界极高,通过与泥料、造型的配合,表达了独特的中华民族精神向往与意境之美。本文对壶中陶刻进行了具体的分析,说明了陶刻工艺通过对传统艺术与文化的融合所建立起的艺术规范,彰显了重要的工艺价值与文化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