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光明
“唧唧。”一只松鼠从我的头上蹿过。来呀,小子,有本事追上我啊!它在嘲弄我,又丑又黑的屁股撅几下,毛茸茸的尾巴左右摇晃着挑衅我。
我假装对它不理不睬,趁其不备,突然抓住树杈,纵身一跃。
手指几乎碰到松鼠的尾巴,它还是逃走了。
“妈妈,树洞里有小老鼠。”妹妹一只眼睛凑近栎树树洞,大惊小怪地嚷嚷,“好几只呢,还没长毛。”
“哦,是几只小松鼠,刚才那只大松鼠是它们的妈妈。”妈妈一拉妹妹的手,“松鼠妈妈是故意冒着危险引开我们,不让我们碰它的宝宝。”
我也凑到树洞前,但还没看清楚,就被妈妈拽开。
松鼠妈妈在前面的栎树上蹿下跳,焦急地发出“唧唧”声。我脑海里浮现出邻家梨树硕果累累的画面:捉一只松鼠回家,让它去偷梨……
趁妈妈不注意,我后退几步,偷偷把手伸进树洞,迅速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松鼠塞进口袋。
“谁让你把它偷来的?失去宝宝,你知道松鼠妈妈有多着急和伤心吗?”
妈妈严厉地斥责我。她把小松鼠捧在手心,说要马上送回山上去。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来,妈妈很着急的样子,把小松鼠放回纸盒就出门了。
“哥哥,我们把它藏起来,别让妈妈发现。”妹妹也喜欢上了小松鼠。
我们把小松鼠藏在床底下后,商量着应该给它取个什么名字。最后一致决定,叫它“松哥”,松鼠哥哥。
松哥眼睛还没睁开,粉嫩的身体缩在海绵里,对身边的开心果和爆米花不闻不问。晚上,我梦见松哥长大了,它跟着我和妹妹,形影不离,跳来跳去,非常可爱。它轻轻一跃,跳到邻家梨树上,摘下好几个梨子扔过来给我。有一个梨子,不偏不倚打中我脑门,把我打醒。是妈妈用手指关节敲我脑门。
“它都要饿死了,你真是作恶!”妈妈拿来奶粉喂松哥。
松哥奶粉吃得很起劲,一天天长大,一个多星期就睁开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我们和这个新家。
“树洞才是它的家,秋叶是它的床,不是这里。”
妈妈这么一说,我赶紧去捡来一些干燥的树叶铺在纸盒里。妹妹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把纸盒装饰成一座小小的宫殿。
一个多月后,松哥可以自己吃板栗了。它过于活跃,每天天一亮,就在房间里不停地吵闹,一会儿找吃的,一会儿玩耍,所有的声响,基本都是它弄出来的。它的优点是比妹妹还讲卫生,从不在纸盒里吃板栗,而是喜欢坐在窗栏杆上,面对着太阳吃。两只耳朵笔直地竖立着,警惕地听着谁说它的坏话。
松哥天生擅长爬树,爬到邻家梨树上,把那些青涩的小梨子挨个都咬上一口,气得邻家大伯破口大骂,扬言要安装老鼠夹,我只好把松哥锁在家里。限制了自由的松哥,脾气变得暴躁起来,不时捶打玻璃,发出“噗噗”声,使人不得安宁。
一次,一只半大的野猫跑到家里来挑衅松哥。松哥虽然个子小胆子也小,看家护院却毫不惧怕,果断迎上去跟野猫缠斗,被野猫咬出了血。幸亏妹妹听见打斗声,及时把野猫赶跑。松哥翻窗出去,跑到草地上玩耍,被一只恶狗发现,松哥来不及逃跑,恶狗咬住它,把它的身体摔来摔去,松哥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那不是你家‘松哥吗?”邻居大伯发现后,跟妈妈说。妈妈拿起扫把,勇敢地从恶狗嘴里救下了松哥,可是松哥已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看上去活不了了。我和妹妹一人拿起一根木棍,对恶狗穷追不舍,直到把狗主人家的窗玻璃打碎。妈妈把松哥带到兽医店治疗,医生说虽然松哥的伤非常严重,但还有望救活。
谢天谢地,松哥总算活过来了!妹妹泪汪汪地抚摸着松哥软绵绵的身体,安慰它。我也是心如刀割,后悔当初把它偷来让它受这般折磨。邻家金黄的梨子成熟了,松哥只能眼睁睁地望梨兴叹,它不得不躺在纸盒里安心养伤。梨树叶子落光的时候,松哥才慢慢痊愈,身体一点点好转起来。
松哥每天无精打采地坐在窗前晒太阳,眼睛透过玻璃,看外面人来人往,鸟飞鸟散。有一天,我发现它来了精神,耳朵高高竖立起来,尾巴快速摇摆着,身体还不停地扭动。我悄悄靠近窗户,目光穿过邻家梨树,只见远处竹林里,一只松鼠在竹子上上蹿下跳,表演杂技似的。那只松鼠与松哥四目相对,仿佛用眼神在交流什么。松哥伸出爪子用力抓玻璃,發出尖锐刺耳的声音。我拉上窗帘,松哥就撕咬窗帘,在房间里打砸,碰到什么就往地上摔。
“你今天是怎么了?”我大声质问松哥。
妹妹听见我的斥责声,打开房门来看。松哥“嗖”的一声从门缝里钻出去,一跳一跃,跑进竹林。我和妹妹担心松哥又出现什么意外,跟在它后面来到竹林。
竹林里,两只松鼠在竹梢上跳来跳去,互相追逐,看起来很友好。它们就像李慕白和玉娇龙,在竹梢上切磋武艺,在竹叶上奔跑、跳跃,如履平地,身轻如燕。可是,它们从来都不认识啊,为什么会一见如故呢?
我和妹妹抬头看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昏暗下来,那只松鼠才离开竹林,钻进后山树林里去。松哥抓住一根竹子,望着黑黝黝的树林,依依不舍,被我一把抱在怀里带回家。
自从松哥认识那只松鼠,它的心就野了,不是坐在窗台上发呆,就是在家里摔东西,甚至对香甜的板栗都失去了兴趣。
那天,我半夜醒来,看见松哥还站在窗台上,漆黑的剪影一动不动,在闪烁的星空下显得孤单又寂寞。
我披上衣服,悄悄地走到它背后,它把竖立的耳朵弹了一下,算是跟我打招呼,却并没有回头看我。我在窗前陪松哥站了好一会儿,抚摸它的后背,它偶尔也用小脑袋蹭蹭我。
冬天夜晚的星空出奇明亮,每一颗星星都像是松鼠灵动活泼的眼睛。我把窗户打开一道缝,冷风立即“嗖嗖”地钻进屋里,松哥身上的绒毛被寒风吹得竖立起来。
我钻进温暖的被窝儿,背朝窗户,埋头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松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妈妈说过,竹林后山的树洞才是它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