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沛
一路走来,笔下的文字刻写着我们由懵懂而渐渐成熟的模样,笔下生花的青春,恣意昂扬,野蛮生长。
刚上一年级时,在一节平平无奇的语文课上,老师突然给每个人发了一张密密麻麻的格子纸。
同时,一张图片现身于大屏幕:天空中大雨倾盆,地上孩子们有的穿雨衣,有的打雨伞。
“同学们看到这张照片能联想到什么啊?”
“楼上有两个同学吵架,唾沫星子都喷到楼下去了。”
“不对,一定是有衣服没拧干。”
“别胡说,这明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圣水,我姥姥就跟我这么说的。”
老师哭笑不得:“以上同学,全都给我重写。”
就这样,我们与作文12年的爱恨情仇,正式拉开了序幕。
01
三年级,我们开始写命题作文。题目是《一件难忘的事》,要求必须在一小时内写完。
这可把我们难住了,绞尽脑汁也憋不出一个字。
但毕竟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限的,班里的牛鬼蛇神各显神通:有写自己被欺负后打回去的,有写自己乱扔垃圾被老师发现的,更有甚者在作文里炫耀自己被蜜蜂蛰后自己痊愈……
不过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开头:“我的脑海里有许多事,但我基本都忘记了,只有一件事令我难忘。”
不久,我们就都学聪明了,知道不能在作文里写无意义的事,更不能写流水账。几乎只在一瞬,班里作文的选材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雪天“我”必然生病,妈妈必然冒着雪送“我”去医院;爷爷下雨天来接“我”,伞永远偏向“我”这边;“我”每次做值日都忘关窗户,小红不厌其烦地替“我”关……
还有一次运动会,老师让写作文,全班有一半同学写自己跑着跑着摔倒了,但幸运地被别人扶了起来;另一半同学则写了自己把摔倒的同学扶了起来。
02
渐渐地,我们开始学拟人句了。走进任何一个班,你都会发现作文里每一只小蜜蜂都齐刷刷地躺在花瓣上;小鸟在树上大声地叫着:“我是人,我是人!”;和爷爷下象棋,把爷爷的棋子都偷走了,爷爷偏偏看不见。
老师问那个下象棋的孩子为什么那样写,答曰:“我把爷爷比作盲人。”
记得有一次,我用了各种修辞手法写了一篇《遇见》,讲我在庙会上不小心走丢了,一位保洁阿姨带我找到了家长。当时妈妈说她看了都感动哭了,果不其然,我的文章被老师在全班朗读。
从此,九年义务教育,我再也没换过作文。
03
上了高中,我们开始学写议论文。我们张冠李戴,把中年闰土和祥林嫂扯上关系,想想也觉得合理;模仿剧作家的口吻把自己的话安在莎士比亚头上;实在想不出的时候,那就只能把自己的事情当论据写进去啦!
终于有一天,语文老师气呼呼地进来:
“这次年级统一阅卷,苏轼一共被贬38次,爱迪生发明了53次灯泡,贝多芬失聪70多次,你们有想过他们的感受吗?”
“你们真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积累的知识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机灵。我们弄明白了司马迁、司马光、司马相如根本不是一个人,什么是举例论证、比喻论证、道理论证,也再也不会把论点、论据、论证搞混。
晦涩难懂的知识通过一次次习作涌进我们的大脑,笔尖幼稚的文字在无数次训练中有了力量和温度。我们用并不完美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思想,那无从安放的情感也渐渐有了归宿。
于我而言,文字似乎有一種奇妙的魔力,看不见也摸不着。
我只知道无论是欢乐的、悲伤的、愤怒的,甚至是后悔的,都可以流露于笔端。
或许是因为要毕业了,也或许因为大家对写作的热爱,我们格外珍惜每一次作文训练。高三的试卷如雪花般飘下,但我们第一个写的一定是语文卷子。
课堂上那些生动的笑料和那些亲历的、悄无声息的成长故事,我们从不曾忘记。
04
拍毕业照那天,语文老师把我们叫到教室:“过几天你们就会写完人生中最后一篇作文,你们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其实在老师眼里,你们无论写成什么样,嬉笑怒骂,皆是文章。”
“你们可能认为3年背过的无数篇作文在考完后就完全失去了意义,但你看过的书,走过的路,终将伴随你一生。”
“你们考完了也许就再也不会在40分钟的单位时间内全神贯注地写一篇800字的文章,可老师希望你们能记住,记住当年自己全力以赴的模样。”
05
前几天我们刚刚经历高考前最后一场考试,题目是曹禺先生的题词:骆驼坦步与龙马风神。并不好写。但吊诡的是,当我深思熟虑准备下笔时,落笔摩挲出的沙沙声,竟和一年级的那堂语文课一模一样。
06
一路走来,笔下的文字刻写着我们由懵懂而渐渐成熟的模样,笔下生花的青春,恣意昂扬,野蛮生长:我们把自己比作小蜜蜂,在花瓣上躺着暂时摆烂一会儿;仿写《背影》,我们是作文中的朱自清;我们在写景散文里陶醉于满园春色;在议论文里做一个小小批评家……
那些或胡编乱造,或真情实感的作文,都记录着我们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