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代红

忍者文身

如此装傻

老戴是某国有大型钢铁公司老总的“御用”司机，参加工作二十多年，公司老总像走马灯似的换了十来位。每位老总上任后，都对身边的人走马换将，老戴却是唯一没有被换掉过的人。因“戴”与“代”谐音，所以大家都叫老戴为“代代红”。

自从费总上任后，公司的效益日渐滑坡，几乎到了只能勉强发工资的地步。老戴考虑到儿子刚上大学，老婆又常年有病，现有的工资实在支撑不住一家人的开支，便到办公室刘主任那里办理了“停薪留职”，然后在外面找了份开车的工作，收入比原来高很多。

因公司里开轿车的几个小青年都是老戴的徒弟，所以刘主任问老戴，他走后谁最适合接替他的工作。老戴想也没想，张口就答：“小马吧，他最机灵。”

小马确实机灵，而且风趣幽默，每次开车出门，他一路上总能逗得费总哈哈大笑。可忽然有一天，费总在楼道里偶遇刘主任时，竟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怎么把老戴放走了呢！”

常言道：“锣鼓听音，说话听声。”听费总说话这语气，似乎是对现在的司机不满意呀！刘主任不敢直接问费总，就急忙找到小马，问他怎么惹费总不高兴了。小马听后大吃一惊，说自己哪有那个胆啊！再说，他也没有看出费总不高兴啊。

刘主任一看从小马这里找不到答案，就回到办公室给老戴打了个电话，让他赶快回到单位上班。老戴忙问怎么了，刘主任就对他学说了一遍费总的话。老戴听完，也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但他说他跟现在的老板签了一年的合同，不能中途毁约。至于费总的事，等他抽空找小马谈谈，再给刘主任回话。

晚上下班后，老戴打电话把小马叫到家里，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小马一听就明白是刘主任传过话了，但他仍然说啥事也没发生。老戴把脸一沉，故作生气地说：“跟师父还不讲实话，以后出了事别来找我！”小马慌了，就把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那天晚上，费总让小马把他送到市中心公园附近，然后嘱咐小马第二天早上六点来这里接他。

第二天早上，小马开车准时来到约定的地点，可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未见费总露面。他给费总发微信没人回，打电话也没人接，小马怕耽误费总上班，更怕费总出事，便从车里下来，顺着公园的围墙往前寻找。

转过围墙的拐角，往南走不太远就是一大片茂密的樟树林，林中有条羊肠小道，直通一栋小别墅的后门。小马停下脚步，正犹豫着是否继续前行，突然发现那小别墅的后门开了，费总衣衫不整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后有个人似乎还在纠缠，抬头看见小马，那人急忙把门关上了。虽然离得有些远，而且只是一闪的工夫，但小马还是看清了，那是个染着黄头发的年轻女人。

当费总穿戴整齐地来到小马近前时，小马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慌乱：“我来这里办点事，刚才那、那人是……”

小马急忙挺胸立正表忠心：“费总尽管放心，我保证守口如瓶！”费总看了看小马，不知是“嗯”还是“哼”了一声，然后就头也不回地往停车的地方走去。小马当时没太在意，直到刘主任找他谈话，他才想到可能是这件事惹费总不高兴了。

老戴听完，轻叹一声：“小马呀，我当初向刘主任推荐你，就是看你比较聪明，但你这次是聪明过头了！”

小马忙给老戴点上一支烟，疑惑地问：“师父，我怎么聪明过头了？”

老戴悠悠地吸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说：“你对费总还不甚了解，他这人生性多疑，轻易不会相信别人，尤其是像你这种喜欢多嘴多舌的。因此，你那天向他表忠心，还不如跟他装傻呢！”

“哦，我明白了！”小马一拍脑门，“表忠心证明我已知晓了他的隐私，而装傻却能让他感到更安全。我那天如果听费总解释就好了，他说啥我信啥，对不对？”

老戴笑着摇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半，费总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他说啥你信啥？那他一眼就能看出你在装傻。”

小马挠了半天头皮，最终只得把难题又推给老戴：“师父，那天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呀？”

老戴弹了弹烟灰，举重若轻地说：“如果是我，我会这样问：费总，刚才那个黄毛小子是谁呀？”

“黄毛小子？”小马一时竟未转过弯来。

“对！”老戴进一步讲解道，“这样问，首先证明你有一颗好奇心，你不好奇就显得假了；其次，证明你确实看见人了，你说出了事实就显得真。但那人一闪就不见了，你没看清男女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有这样装傻，费总心里才最踏实！”

小马彻底服了，对师父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想到自己的前景，内心又深感不安起来。老戴安抚小马，说事已至此，只能继续留在费总身边，否则更令费总怀疑他的“忠心”。只是，小马以后要改掉嘴欠话多的毛病，要让费总看到他的改变，相信他能够做到“守口如瓶”。

从此，小马在单位里果真像变了一个人，除了吃饭喝水外，嘴巴几乎丧失了说话的功能。实在需要表态时，他也顶多“嗯”“啊”两声。时间一长，费总逐渐对小马少了戒备之心，有时候去小别墅幽会，也不再像从前那样遮遮掩掩了。

为屁背锅

黄头发女子名叫安娜，是一位姓庞的老板手下的“公关小姐”。她费了很多心思才钓到费总这条“大鱼”，主要目的就是想让费总以优惠价批给他们一些铁矿石，然后供庞老板从中牟取暴利。费总已被安娜迷得神魂颠倒了，自然对她的要求满口答应。但费总不想承担“倒卖国有资产”的责任，就让小马拉着他去了主管铁矿石的下属公司。

主管铁矿石的是矿业公司，费总一到就召集几位负责人开了個座谈会。当时已近中秋，为了营造亲切民主的和谐氛围，费总特地让小马拎着几盒月饼站在自己身边，就等事成之后，他亲自将月饼分发到几位负责人手中，以表达领导对下属的慰问之情。

费总首先发言，从国际形势讲到国内经济，从企业发展讲到钢铁需求，拐了七八道弯，最后才道出准备低价出售铁矿石，以解总公司资金不足的燃眉之急。

几位负责人一听，心里都打起了小算盘：现在的铁矿石在市场上比较紧俏，出高价也未必能买到本公司这样含铁量高的，哪有低价往外卖的道理？何况总公司资金不足是你费总管理不善造成的，怎么能拿铁矿石开刀？可想归想，谁也不敢当面反对，更没人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唯一能做的就是低头闭嘴，给他来个死猪不怕开水烫。

费总讲得口干舌燥、嗓子眼儿冒烟，却没想到把座谈会开成了“追悼会”，一个个坐在那里像默哀似的。他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什么意思啊？你们拿我说话当放屁吗？”事有凑巧，费总的话音刚落，他腹内便有一股气体从下面破“门”而出，噗的一声震惊四座。这屁放得太有节奏感了，一下子引爆了大家的笑点，哄的一声，几位负责人全都笑了。小马本来也想笑，但一看费总那脸像火鸡一样不停地变色，他就硬生生地把笑憋回去了。

費总仿佛当众掉了裤子，丢死人了！他还有何脸面在这里“座谈”啊？更顾不上什么风度了，气呼呼地转身就走。小马双手拎着月饼也紧跟了出来。

半路上，小马想安慰费总几句：“费总，今天这事……”

“算了！”费总正一肚子邪火没处发呢，便含沙射影地给小马话听，“今天若是老戴在场，绝不会让我如此尴尬！”

小马心说我这招谁惹谁了？但他嘴上却没敢吭声。

下班后，小马打电话把老戴约到一家小饭店，点了几个炒菜和一瓶酒，两人就喝上了。半杯酒下肚，小马就将费总今天放屁的事对老戴讲了一遍，然后一脸委屈地说：“师父，我原以为给老总开车是个美差，没想到伴君如伴虎啊！我现在每天都夹着尾巴做人，可万没料到，费总放个屁竟然也怪到了我头上，我不是比窦娥还冤吗！”

老戴放下酒杯，语重心长地说：“小子，你还是太年轻了！你以为在领导身边夹着尾巴做人就够了？关键时刻，你还得勇于救驾呀！”

小马眨巴着大眼睛，不解地问：“我怎么救驾呀？去堵那几个人的嘴，不让他们发笑吗？”

“看我的。”老戴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当场做起了示范，“不好意思，我今天肚子有点儿不舒服，不小心走了火，让各位领导见笑了！”

小马终于醒悟过来：“您是让我给费总放的屁背锅？这也太荒唐了吧！”

老戴把脸一沉，正色道：“你连领导的屁事都承担不起，将来还能担当大任？”

一句话，令小马陷入了沉思，久久说不出话来。

第二天一早，小马在接费总上班的路上，诚恳地向费总做了检讨，称自己经验不足，缺乏大局意识，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保证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费总见小马确有“悔过”之意，便很“大度”地摆摆手，说：“算了算了，只要好好干，机会有的是。”

小马受到鼓励，精神为之一振，从此处处着眼，事事留心，总盼着费总能遇到点麻烦事，以便让他“将功补过”。

老将出马

临近年底，这天傍晚，费总让小马送自己去安娜的小别墅。一下车，他盯着小马特别交代：“待会儿你就开车走吧，不用等我了。”

小马想，领导的心思摸不透啊！他也不敢立马开车走人，就在原地等着，说不定还会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呢！果然，不多久，小马就看见费总从小别墅里出来了，手上还拖着一个巨大的铝合金箱子。表现的机会这不就来了吗！小马赶紧跑上前，大声说：“费总，快停下，让我来、让我来！”

费总一惊，随即冷冷地说：“你怎么还没走啊？”

“这不担心您万一有吩咐，我好使上劲吗……”说着，小马伸手去接费总的箱子，却被拒绝了。

费总嫌弃地说：“别碰！这点东西，还用不着你！”

这话让小马有点蒙，恍惚间，费总已将箱子放进车的后备箱了。随后，小马就将费总送回了家。

费总走后，小马坐在车里越想越委屈，自己主动留下来加班，难道也错了？这么想着，他拨通了老戴的电话，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了。

老戴意味深长地说：“费总特地让你走，不用说，肯定是有他的安排，你还傻乎乎地不走，撞见他干私事，他能给你好脸色？”

“我没撞见啥呀！”小马赌气地说，“我其实就想表现表现，见费总提个大箱子费劲，想帮忙提来着，可他碰都不让我碰……”

老戴顿了顿，说：“你要真想表现，我给你支一招。快年底了，费总的事只多不少，今晚你就干脆等在费总家楼下待命，他随时可能有新指示。你一看见费总出门，就赶紧先给我打个电话，我提前给你出出主意，你再行动，怎么样？”

小马想，师父的话总归是没错的，便答应了。

一夜过去，小马没等到费总下楼，却见老戴和几位检察官来了。他赶紧下车：“师父，您……”老戴拍拍小马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了”。小马虽然一头雾水，但立马精神起来。

很快，费总就被检察官带走了。这时，老戴说：“走，先去吃顿好的，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原来，昨晚老戴听小马说，费总从安娜的小别墅里拿了个大箱子，就觉察到不对劲。早在小马第一次向老戴请教撞破费总和安娜私情时，他就留了个心，有意无意地打听安娜及其背后的关系网。

上次，费总虽未能帮庞老板买到铁矿石，但后来他想了个万全之策，让庞老板从矿业公司高价收购废钢渣，这样矿业公司的负责人就没有理由拒绝了。即使上报到总公司，费总也可以顺理成章地签字。

矿业公司的铁矿石与废钢渣同时存放在一个大院里，那庞老板本是地痞无赖出身，靠着强取豪夺开了一家商贸公司，常年养着十几名社会闲散人员。他们表面上从矿业公司高价收购废钢渣，暗地里却在偷运铁矿石。对于看场子的保安，庞老板手下用小恩小惠收买，不能收买的就恐吓威胁。矿业公司的负责人知道这是费总引来的“外鬼”，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几个月下来，庞老板赚得盆满钵满，自然没忘了回馈费总的关照。为了避嫌，费总不愿与庞老板直接接触，也不让对方通过银行汇款，庞老板便把大笔现金装到大箱子里，让费总去安娜那里自提。没想到却被小马撞见了！费总不让小马碰箱子，根本就不是待不待见的问题。

老戴听小马说了当时的情况，就知道事情不简单，那大箱子里装的很可能是巨额赃款。老戴虽然掌握了不少与领导的相处之道，但他心里始终有杆秤，对违法乱纪者绝不姑息！他以前认为，钢铁公司效益不佳，最多是费总这人能力不够，后来才看清费总竟如此狡诈贪婪。

于是，老戴故意编了个理由让小马守在费总家楼下，以防费总连夜出门转移赃款。与此同时，老戴第一时间向检察机关举报。

小马听完，惊得张大了嘴巴。

最后，老戴笑着说：“干我们这行，虽说要学会听话听音、揣摩‘圣意，但还得有个前提，那就是，违法的事咱不碰，万一碰见了，就得管到底！”

小马敬佩不已，说：“师父，我终于知道您为什么能‘代代红了，以后向您看齐准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