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民画渔具

2023-03-03 06:39山东盛文强
垂钓 2023年1期
关键词:渔具乌贼渔夫

文/图 山东·盛文强

渔民画是见于东海岛屿的一种民间绘画形式,其源头最早可追溯到渔船上的神像、旗帜乃至船身的纹饰。渔民画以渔家生活为主要题材,其作者多为来自海岛的渔民。这些没有受过专业美术训练的渔民们,却画出了酣畅淋漓的海洋精神,以及丧失已久的古老元气。那些渔夫的手娴于精准捕捉,和机敏的内心保持一致。他们手上毫无滞碍迟疑,画出的图样直抵内心,尘世中再也难觅这样的纯粹。渔民画就是这样一种特殊的存在,在中国海洋民间艺术中,渔民画是为数不多的图像载体,默默承载了与海洋有关的一切,终于成为我们观察海岛渔具的一个分镜。因渔民画的画风多有夸张变形手法,虽不足以见严格意义上的渔具真形,但却可借此一观岛屿的风俗,领略渔家的取食之道。

在渔民画的搜集整理过程中,可以看到大量渔业生产的场景,渔业捕捞的内容占到了半数以上,甚至接近三分之二。正如陕西户县一带的农民画里有大量的收割庄稼的场面,渔民画的心理动因与农民画是大致相当的,即以生产和收获作为歌颂对象,渔民画也常被看作是农民画的一脉旁支,正如渔业被看作是农业的一个分支。传统农业根深蒂固,甚至连海洋渔业也包罗在内,也只有在东海诸岛,渔业的海洋性才能显现出来,渔民画也才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画种,是我国海洋民俗中的一个特例。

在渔民画所描绘的捕鱼场景中,大量渔具显现,成为画面中的轴心力量,吸引着最多的目光,而使用工具的人往往处于附庸或从属地位,器物的重要性一目了然。器物的地位上升,是工业时代的常见现象,而这些渔具,恰恰都是当代渔具,比如机械拉网、光诱扳罾、电力绞轮随处可见,甚至卫星导航、声波探测等技术也都装备到了渔船上。新技术的运用,与我们的当下生活保持着某种时空上的对应关系,孤悬海外的海岛,也已经在技术上实现了现代化。在一些渔民画中,甚至可见渔村建筑上的空调、太阳能热水器等物,传统渔村与现代科技的碰撞,催生出意味深长的“特定历史场域”,奇异的兼容性更是呈现出短暂的穿越式景观,渔民画也正是新旧文化交汇处的新产物,或曰“新民俗”,之所以谓之“新民俗”,不单指其出现在20世纪70年代末的历史节点,其自身也具有新旧兼容的特点,因为渔民画源于东海渔船的彩绘及纹饰,可以上溯到明清时代,挪到画布上,虽是新技法、新题材,却也渊源有自。而这些渔民画的作者,和我们同时代,却又比我们更能接近自然,他们既是劳动者,又是艺术的创造者。“渔民画家”的身份概念界定,实在是一个极为模糊的综合实体,难以切中其复杂属性。通过他们的渔民画作品,我们可以一窥东海渔具的主要形态,作为当代渔具的一种见证,渔民画中的渔具也因此获得了历史意义。

《大网头》 (朱松祥 作)

应当说,渔民画中的渔具以网具为主,而且都做了不同程度的夸张,其主要特点就是大。这种大超乎比例,占据着画面主体的宏观视域,网中所捕获之物,身躯也是超出了常识的拘囿。当然,这也是美好的愿望,就像户县农民画里出现的巨型的玉米、南瓜,心理出发点是一致的,皆是希望丰收与富足。在渔民画中也有大鱼、大虾、大蟹以及大乌贼的图景,可谓殊途同归。

当然,承载这些硕大无朋的巨型海物,自然要有更为硕大的网具。当我看到朱松祥的《大网头》,立刻心领神会,心头涌出难以言传的喜悦。大网头出现在动力船的船尾,隆隆作响的柴油马达发力,拖着巨型的拉网,赶回岸上。可以看到,网兜体积之大,早已超过船体,闭合的网中可以分辨出各种鱼类,还有蟹,其个头也超过了船上的水手们。横式长条的构图,更是凸显了机船在水平方向上远远不竭的拉动力。水手们聚集在左舷,正奋力收起网绳,从他们弓身控背的姿势以及“大网头”前方迸溅的白浪,就可看出这一网是沉重的收获。机船拉网的作业方式,是渔民画热衷于表现的题材,拖网捕捞的场景,最易彰显渔获丰收的状貌,从而形成视觉上的张力,并暗含对美好生活的热切希冀。然而,这种希冀的情感又是沉潜的,是隐而不彰的,最终形之于图像时,经过了再度引申,拉网题材的渔民画因此获得了更为深广的精神场域,巨型的网兜是丰饶之年的象征。在这里,渔网早就超越了单一实用功能,它聚敛了无数渔家子弟的生活理想。

《归来》 (杨素亚 作)

《对饮》 (徐鸿芳 作)

在渔嫂杨素亚的作品《归来》中,近景是层叠的蟹笼,堆积在海岸边。远处有渔船停靠在岸边,渔船上还有渔夫在整理蟹笼,显然是归渔之后的收尾工作,占据画面中心位置的,是从海上归来的男人,他弃舟登岸,用木棍扛着两条大鱼,走在回家路上。在他四周,是层层堆积的蟹笼,这是海滨常见的情景,这种蟹笼是用一指头粗的铁棍焊接而成,外观呈圆柱形,笼的上下是两个铁圈,中有拉杆,可以折叠,收起时为圆饼,撑开时为圆柱,外面敷设尼龙网,并有喇叭口形状的网衣缝制的入蟹口,蟹喜钻洞,入即不能出。近年来海蟹在酒宴上身价倍增,蟹自然也成了东海渔民的重要捕捉对象之一,蟹笼因此大量投入使用,而且,此类渔具已实现工业流水线生产。蟹笼堆积如山的场面,除了视觉上的震撼之外,亦象征渔事纷繁丰饶,渔人仰观蟹笼之山,一如农民仰望丰收后的谷仓,他们的内心必是喜悦的。渔民画对蟹笼的不厌其烦的描摹,也正是基于这一心理,渔民画的作者们本身就是渔民,如此描绘,是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渔民画中的蟹笼因此更显得富有人情味,瞬间把人们带到劈风斩浪的渔家岁月,恍若身临蟹笼堆垒的迷宫之间。

在蔡成世的《赶修》中,可见桅樯如林的海上空间。多年以后,当我置身城市,在高楼大厦之间奔走,我就会想起船上的生活——高下错落的木板结构,搭建成了饶有兴味的日常生活空间,而我们在船中穿梭,或者攀援。渔夫回到船上,就像隐士回到沙漠,僧侣回到庙宇。他们在风暴到来之前的夜晚,早早得到了消息,锤锯必将彻夜不歇。他们还在风暴前夜抢修渔船,沿着船桅攀爬之时,目光穿过变幻不定的雾霭、密集的桅杆,以及岸上林立的吊车与脚手架,看到那座喧嚣之岛,已经建成的高楼赫然出现,泛着蓝光的玻璃门窗,被桅杆截成了屏风式的连续纹样。我们终日打鱼晒网的渔村,早就改变了模样。

在徐鸿芳的《对饮》中,我们看到了船中世界的剖面,或许只有对船舱结构了然于胸才会有这样的画作。我又想起故乡半岛的渔船格局了:一帆一橹,船篷密不透光,尤其在夜航时,船篷里面比海上的黑夜还要黑。那时节,只有点起蜡烛,才能在舱里视物。灯盏在桌上落定之后,便生出一团橘黄的光幕,把桌前的两个人笼罩在其中,在光幕之外,一切都陷入黑暗,只有对饮的二人仿佛大洪水之后的幸存者,他们在小舟中兀自饮酒,撕扯干鱼果腹,忘记世间的纷扰,哪管船外海枯石烂。

《赶修》 (蔡成世 作)

《钓》 (张亚春 作)

1.《海边拾贝》( 胡张兰 作)

2.《狂风》 (蒋德叶 作)

3.《海蜒旺季》 (吴小飞 作)

4.《网中曲》 (林国芬 作)

《夜罾》(翁盈昌 作)

渔民画中出现频率较高的还有乌贼扳罾。罾在我国的使用历史至少有两千年了,广泛分布于江河湖海,因其便于操作,获鱼量亦可观,所以流布甚广,因起罾时需要扳动杠杆,所以又称之为扳罾。舟山群岛的乌贼扳罾是罾的一种,曾经是捕捉乌贼的一大利器,其使用方法是:在岸边钉一根三米左右高的木桩,如果是船载扳罾,这木桩就钉在船舷一侧或者船头,在此木桩上安置一支六七米长的毛竹,竹梢处系两根三米长左右的扎成十字型的硬竹片,一张两米见方的方形鱼网,四角分别固定在竹片的四个顶端,弯弯的竹片绷着鱼网,形成一个硕大的网兜。利用杠杆原理,渔人站立木桩边,手扳毛竹,将网罾轻轻沉入水底。夜间作业时,扳罾之上悬挂一盏荧光灯,乌贼有趋光性,纷纷前来,此法谓之“光诱法”。当成群的乌贼闯入网罾之内时,扳罾者猛力下压竹根,随着竹梢上提,沉于水中的网罾迅速露出水面,网罾之内,雪白的乌贼耀眼,满满的收获,尤以初夏时节为最。据档案记载,二十世纪五十至六十年代,东极岛等处的渔民夜间就在扳罾网上端挂一盏灯,以灯光诱扳乌贼,收获甚佳。后来,由于乌贼拖网对资源破坏太大,导致舟山的乌贼几近绝迹。乌贼扳罾已成为东海诸岛渔民的集体记忆,因此频频被绘制到渔民画中,与此同时,亦有晒乌贼的场景频频入画,晒乌贼或单独出现,或与扳罾捕捞的场景同时出现。反复出现的乌贼符号,足以构成形式上的序列式美感。在渔民画中出现的扳罾,往往有着更为复杂的杠杆系统以及提线系统,大罾的四方形网片占据画面的视觉中心,乌贼点缀其中,网罾之上的电灯放着霍霍金光。渔夫作为扳罾的使用者,在画面中往往面目不清,只见奋力拉罾的身影。抽象的符号化处理,更使得这些渔民成为千千万万的东海渔夫的代表——硕大无朋的复数的集合体。最值得欣赏的,是收罾的渔夫们也浑身透着巨力,仿佛要穿破画面,而作为工具的扳罾的轮毂绳索极尽机巧,彰显了渔具的力与美。试想:能使用这样复杂的渔具,也必须是心思缜密之人,除去操作技能,还有对收网时机的掌控,何时起网收获乌贼最多,最考验扳罾者的心智,扳罾也因此显得非同寻常,它孜孜不倦,几千年来给东海渔民教益良多,渔具能陶冶性情,使人多增巧智。

猜你喜欢
渔具乌贼渔夫
数据
2亿年前“乌贼与鱼”的战争
自制渔具
渔夫和小猫
农业农村部:力争2020年底全国海洋禁用渔具基本杜绝
渔夫之利
被误解的乌贼
杭州法瑞渔具体育用品城招商新闻发布会隆重举行
乌贼
神秘的乌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