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贝至 刘 勇 戴 盼 宋 静
(南华大学数字媒体艺术系,湖南衡阳 421000)
湖南是一个有着多民族,多文化,历史悠久的省份,手工艺门类与数量众多,尤其以湘南为聚。近年来党和国家对非遗保护工作给予了史无前例的高度重视,明确提出了总体要求、工作原则和主要目标。对湘南手工艺的发掘、保护和探究有利于湖湘地区文化的保存和发扬,既可丰富“非遗保护”内涵,又顺应湖南省当前文化强省战略的需要。有助于传统手工艺在当代社会生产中焕发出新的经济价值,促进当地旅游资源或文创产品的开发,加速党中央近年来提出的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
湘南手工艺的空间格局分布调研对湘南手工艺资源的保护和开发有基础性研究意义,尤其手工艺空间格局的成因分析对于手工艺活态传承、精准扶贫、乡村振兴等工作具有引导作用。国内对传统手工艺的研究整体呈现出局部定性、技术整理的特质,而缺乏定量分析和整体关联。例如在设计学研究领域,手工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民俗文化方面的探究,较少进行自然地理方面的分析。虽然有些地区的管理部门已经初步利用地理信息技术构建非遗管理平台,但还有一大批蕴含传统民间智慧,滋养一方百姓生存的工艺由于信息不对称并没纳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目录中。本研究引入GIS技术对手工艺进行可量化分析,这也是一次研究方法上的创意。本研究拟在区域空间视野下,通过野外考察、文献研究、分布图、GIS技术,运用空间统计分析揭示湘南地区传统手工艺的空间格局及其地域分布特征,并探讨上述特征的形成机制,以期为保护和开发手工艺资源提供参考。
湘南地区是指湖南省的南半部分即衡阳地区、邵阳地区、永州地区、郴州地区以及株洲地区的茶陵、炎陵、攸县三县,其中衡阳作为湖南省副中心城市是湘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本次研究包含湘南地区有市县两级行政区共计41个,其中地级市4个,县城(县级市)37个,地理面积85171平方千米。
调研以文献查阅和田野考察两种方式进行。文献统计包含对湘南地区所属所有市、县、区、局的官方网站进行文献统计,从网站所公布的政府文件及学术论文和著作信息收集,比如《湖湘文库·乙篇·湖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湖湘文库·乙篇·湖湘石雕》等。田野调查包含衡阳、邵阳、永州、郴州、株洲五地近4年的走访记录。并对使用谷歌地球和手持GPS对其坐标进行获取,以及ArcGIS软件对湘南手工艺名单进行匹配以建立数据库。
第一步,初步统计。利用Excel软件对原始数据进行表格统计,初步清洗出湘南手工艺类型、非遗等级和地区分布上的数量特征。
第二步,分布类型测定。将县区行政单位作为基本研究单元,根据每个市县区所拥有的手工艺数量赋予其相应的权重值,使用ArcGIS软件统计模块中的空间自相关分析(Moran I)计算以求得莫兰指数和Z值。其结果可视化后可表达湘南手工艺在空间内的分布类型是聚类分布,均匀分布还是随机分布。
第三步,差异测定。计算变异系数用以判断湘南手工艺在县区单位上的分布相较于平均水平的偏离程度。计算方式是用标准差除以平均数,变异系数越大则越说明区域差别显著。
第四步,聚集区测定。空间聚集区的测定通常以密度作为评价指标,空间密度是反映地理空间要素的重要评价指标。使用ArcGIS软件对数据进行冷热点分析可得到直观的可视图以判定湘南手工艺的空间聚集区。
第五步,成因探究。以多重视角提出关于湘南手工艺空间格局的成因猜想并寻求证明。
1.保护级别数据
手工艺是非遗的一大子门类,按照非遗的申报标准与程序可分为世界、国、省、市、县区五级,本文暂不对世界级非遗进行讨论。湘南手工艺总计共有123项,以市、县区两级为主,有四分之一的手工艺并未被列入非遗保护。
表1 湘南手工艺的非遗保护级别占比
2.类型数据
湘南手工艺根据其自身属性可以被划分为12类,分别为陶瓷类、纺织刺绣类、木雕木刻类、竹编织类、画类、木偶皮影戏类、石雕类、糖人类、花灯类、剪纸类、特种雕刻类和首饰类。陶瓷、纺织、木刻这些手工技艺有着更高的实用价值,能够服务于人民的日常生活,故占比较大,而花灯、剪纸、首饰则因其更加与人的精神生活相关则占比较低。其数量占比如下:
表2 湘南手工艺的类型占比
3.空间分布数据
地理学第一定律“Everything is related to everything else,but near things are more related to each other.”[1]。定律认为事物间的相关性与事物之间的空间距离成反比,具有某些相同或关联属性的事物在空间中会形成聚集。任何事物在空间中的分布都可以被归纳为随机分布、均匀分布、聚类分布三种模式,若被判断为非随机分布则具有研究意义,因为它发现了事物在分布区内的观测数据之间的潜在相互依赖。如被判断为聚类分布,这说明该集合内事物间存在有意义关联并因此产生了聚集区。如被判断为规则分布,则意味着集合内的事物出现了排斥现象。判断分布模式的方法便是空间自相关分析,判断结果的可量化指标主要是莫兰指数。
从宏观来看,手工艺属于面状要素,将县区视作空间内的基本单位,根据每个县区所拥有手工艺项目的多少赋予每个县区相应的权重值,依据ArcGIS软件里的空间自相关分析工具进行全局空间自相关(Moran I)分析,得到结果Moran I值为-0.021790,Z得分0.014529。对每一分类分别进行计算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湘南手工艺的空间自相关分析(Moran I)
湘南手工艺整体上呈随机分布,这种分布模式与随机模式之间的差异似乎并不显著,这说明当代湘南手工艺在整体上,其内部各类或各项手工艺之间已经没有直接关联。石雕类和木偶皮影戏的Z得分高达3.4和3.2,这也就意味着这两类手工艺在研究空间内的分布态是聚类分布的可能性大于99%,同理陶瓷类与画类在研究空间内的分布态是聚类分布的可能性大于95%。这意味着此四类手工艺在原材料依赖程度、技术工人的集聚性,以及其他未知的某些相同关联或依属性有着较强的团块形,相较其他类型而言更具有产业化可能和地域特色价值。
4.变异系数
变异系数是一种统计学上用以判定集合内个体偏离平均值程度的指标。变异系数越大越说明个体偏离平均值的程度大,反之则相反。变异系数在0.5~1.0之间说明离散程度较小;在1.0~1.5之间说明离散程度中等;超过1.5则说明离散程度较大。对湘南手工艺变异系数的计算其结果可以反映同类型手工艺在县区单位上的分布相较于平均值的偏离程度。
计算方法是将湘南各县区所含同类型手工艺数量的标准差除以湘南各县区所含该类数量的平均数。经计算得到湘南手工艺的变异系数为0.85,各分类手工艺的变异系数如表4所示。这表明湘南手工艺的空间分布差异不论是整体上还是单独某些分类来说都是较低的。需要说明的是在计算各分类手工艺时,因有些门类样本数量太少,为更好地反映客观事实,计算方式变为了用“所含有该分类的手工艺县区的手工艺数量的标准差”除以“所含有该分类的手工艺县区的手工艺数量的平均数”,大量被显示为“数量0”的县区不再作为分母代入计算。不同类型手工艺空间分布差异,也可以反映出该门类独特属性以及在外来开发利用的市场空间以及竞争激烈程度的大小。
表4 湘南手工艺的变异系数
5.强密度分析
使用ArcGIS软件中的冷热点分析工具对该各类手工艺进行冷热点分析,得到聚集区所在位置,结果如图1所示。石雕类集中在永州地区尤其是永州市,木偶皮影戏类集中在衡郴株三市交界处。
图1 聚集区
1.地域分布特征
以地区视角来看,湘南手工艺西部主要集中在雪峰山脉以南阳明山以北的江永、娄邵地区的狭长地带,东部衡阳、株洲地区为中呈现放射状城际衰减,整体是西强东弱的态势。可见手工艺在交通不发达地区仍然有较强的生命力,其中永州地区的手工艺数量最多,共计34项占比总数的26.98%,其次是邵阳、郴州和衡阳,分别为32项、21项和19项,分别占比26.02%、17.07%和15.45%。
图2 湘南各县区手工艺数量可视化
2.行业分布特征
表5 湘南县区各类手工艺分布特征可视图
图3 湘南县区各类手工艺分布特征可视图
1.地理因素
(1)交通因素
当下湘南手工艺有平原聚集和山林庇护的双重地理位分布特征。人是手工艺的载体,通常认为,当下手工艺最大的敌人是工业化大生产,交通便利的湘南盆地应该受到的冲击最大,而位于阳明山一带的双牌、新田两县;雪峰山、大南山一带的绥宁、城步两县应留存更多的手工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过于复杂和艰险的地貌会阻碍人与人间的交流,不利于文化的传播,平坦地形和相对较少外来文化干扰的山底小盆地才是手工艺生存的温床。手工艺发达的城市诸如衡阳市、邵阳市、耒阳市、零陵区均为地势平坦的山间盆地。这里自然资源较为丰富,河流密布、同时也是我省粮食的主要产区。
(2)自然资源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独特的自然资源,也是手工艺门类空间分布的重要依据。充沛的资源条件为人类改造自然提供了对象也提供了手段。例如:我国的喀斯特地貌分布广泛类型繁多,这在全世界范围内也是罕见的,几乎每个省都分布着相当规模的喀斯特地貌,而以贵州为中心的西南地区是我国喀斯特地貌的集中地。“永州地区位于湖南南部,与两广相交界。在自然地理属性上大都属于喀斯特地貌,以石灰岩和花岗岩居为代表的石材产量丰富”[2],原材料的丰富促使了永州地区石工艺的兴盛。
(3)人文因素
湘南皮影戏主要集中在衡郴株三市交界处,大多为市县级非遗,其中衡山皮影戏和攸县槚山皮影两项被纳入国家级或省级的非遗项目。木偶皮影戏在湖湘巫楚文化下有着自身的宗教价值,求神祈福的社会需求促使了木偶皮影戏的蓬勃发展。从历史角度上来看,湖南皮影戏可直接追溯至中原皮影戏,1127年金兵入侵掠走大量手工艺人,其中的一部分手艺人流落到了湖南使得极具特色的湖湘皮影文化逐渐发展了起来。清朝时期长沙城内各行会悄然兴起,兴起的各行会建起了各自的庙堂供起了各自的祖师爷,有着请神还愿功能的木偶皮影戏便有了使用需求。当时比较著名的有凤凰班、连兴班、菊兴班和同兴班等共有50多个戏班,数百余名艺人。与此同时,“福田铺乡农民彭凤举,从外地学艺归来,成立影子戏民间组织‘老龙会’带徒传艺,自此打开了衡山皮影戏的先河。民国初年,长沙城天益、秀雅、连升、舞凤、贵和等40余皮影戏班从艺人员共计多达400余人,并至长沙南下向衡山、攸县等地扩展。”[3],最终将湘潭的皮影戏传回了攸县。长期传承有序的文化认同,使得这类曲艺型手工艺呈现出强烈的地域聚集性。
2.政策因素
湘南手工艺空间分布格局的形成受到了地理因素和政策罂粟双重的影响。从现有留存的视角来看,政策因素影像不容小觑。今天湘南手工艺分布除了地理因素的影响外,保护政策的影响要更为深刻要不同地方政府对待自己地区手工艺的态度不一样,政府越重视,就能有越多的手工艺被发掘和保护。通过阅读各地政府对未来规划的政策文件,观察文件里的使用的措辞,可明显发现这种力度上的不同。
比如《邵阳市十三五规划纲要》里对于非遗保护的描述是这样的:“加大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投入力度,市县两级财政安排专项经费用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抢救和保护。‘十三五’期间,力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达到18项、省级项目达到30项、市级项目达到140项。”[4]成功申报为省级或国家级非遗的项目,则邵阳地区最多,共计9项占比52.94%。其次为衡阳、永州和郴州,分别为4项占比23.53%;2项占比11.76%;1项占比5.88%。以县区视角来看,湘南手工艺整体及其各分类在各县区的分布如图6图8所示。邵阳市是一个兼具了手工艺数量和质量的城市,那里的手工艺不仅数量多,而且其中相当比例都被列为国家级或省级非遗保护。
《郴州市十三五规划纲要》里对于非遗保护的描述是这样的“加大文化遗产传承保护,构建科学有效的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实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加强城市历史文化资源保护和开发,争取成功创建为国家级历史文化名城,进一步提升城市文化品位。”[5]
《衡阳市十三五规划纲要》里对于非遗保护的描述是这样的“修缮一批市级以上文物保护单位,修缮5处省级以上历史文化街区(村、镇),建设和开放一批博物馆、纪念馆、名人故居,各级文物保护单位完好率达到95%以上,历史文化街区(镇、村)完好率达到95%以上,全市市级以上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达到94项。”[6]
《永州市十三五规划纲要》里对于非遗保护的描述是这样的:“建立动态文物保护信息数据库。加大历史文化景区、中国传统古村落保护和开发利用,加大对舜帝陵、玉蟾岩等古建筑群保护力度。加强对古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加快女书申报世界级非遗步伐,加大祁剧振兴繁荣工作力度,抓好祁剧博物馆建设。‘十三五’期间,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项目突破10项,省级项目突破30项。”[7]
通过观察各地政府机关在指导性文件中所使用的措辞可明显观察出不同地方的政府对本地区手工艺保护重视力度的不同。在《邵阳市十三五》中我们可以直接看到像要在这一个五年计划结束时拿下多少多少项国家级非遗的措辞和说法,而在《郴州市十三五》中我们却看不到这种量化任务目标的说法。相较而言邵阳政府和永州政府对手工艺的重视要大于衡阳政府和郴州政府,这与当今邵阳和永州地区传统手工艺的发达有着直接关系。
对于手工艺的保护和开发有两种思路,第一种思路将手工艺的保护直白地理解为保存,即为固态保存。第二种思路则将手工艺视作的有生命的,变化的存在,着重于手工艺在当今时代的可持续发展,即为活态保存。两种思路各有其适用场合,对于在当代还有实用或商业价值的手工艺,对其进行活态开发,诸如将其发展成为旅游资源、文创产品。对于已经完成其历史使命的手工艺,对其进行固态保存,建起展厅把保存在博物馆里即可。手工艺植根于它所产生和成长的环境,不同的环境塑造不同的文化,因而在对具体手工艺的保护和开发过程中要始终保持分类指导和多样保护的两大准则。手工艺虽然是一个历史时代的产物,但它不应该是封闭自守的,而是要与时俱进。活化一门手工艺最好的方式就是使其在当代拥有经济价值,要适度使用市场化运作模式以促进手工艺的发展。比如对于经济落后地区,可将当地手工艺进行品牌化再设计从而开发文创产品。首先由政府主导把对手工艺的保护提升到系统层次上来,保护手工艺传承人和民间艺术家。重视青年群体特别是要发展当地年轻人做接班人,与此同时还要让文化传承社会化,通过当代发达的媒体技术和平台使大众能够关注、了解、参与到传统手工艺中来。要具体根据每一项手工艺其自身的特点性质对其进行解读归类,被归类于适合静态保存的手工艺要对其使用第一种思路进行静态保存,被归类于适合活态保存的手工艺则对其使用第二种思路进行活态开发。
本文仅是对笔者个人所收集到的123项手工艺项进行空间分析,故研究具有其自身的局限性。研究今后的延伸方向和内容如下:第一,使用更多的渠道进行更为广泛深入的原始数据挖掘收集;第二,尝试以模因论视角对湘南手工艺进行分析,力求探寻影响手工艺空间分布的核心动因,以求能够更加全面地理清湘南手工艺资源发生和变化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