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归高管能促进企业绿色创新吗
——基于中国A股上市公司经验证据

2023-02-27 06:09祝天琪
贵州财经大学学报 2023年1期
关键词:海归高管变量

陆 超,祝天琪

(北京交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中东欧研究中心,北京 100044)

一、引言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加快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建设美丽中国”,并明确要求“构建市场导向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2019年1月23日,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六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构建市场导向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的指导意见》,明确指出“强化企业在绿色技术创新体系中的主体地位;‘产学研金介’深度融合、协同高效”。由此可见,企业在绿色创新中的作用越发突显。现有研究主要从环境税[1]、环境规制[2,3]、环境权益交易[4]、绿色信贷[5]等企业外部因素探究其对绿色创新的影响,较少有文献探究企业内部人员特别是企业高管对绿色创新的影响。然而,具有高投入、高风险特征的企业绿色创新[6]不仅需要外部环境的支持,更需要与企业自身发展和战略定位相契合。因此,企业高管作为在企业战略决策和实施中发挥至关重要作用的角色,其对企业绿色创新活动的作用不容忽视。高管海外经历作为人力资本的一种表现形式,其在公司运营和治理中发挥的作用日益受到重视。海归高管往往被认为是先进管理知识的载体或转移的承担者。[7]现有研究发现,海归高管对企业创新[8,9]、企业社会责任[10,11]、企业价值[12,13]等方面都具有显著的影响。

然而,纵观现有文献,鲜有高管个人经历与企业绿色创新之间关系的研究。那么,作为先进理念的代表、高水平的管理人才以及企业内部影响企业行为的重要参与者和决策者,海归高管是否能够促进企业绿色创新活动,推动企业高质量发展?其影响的路径和机制又是什么?这些问题的回答对于促进企业绿色创新、建设美丽中国、实现“双碳”目标都具有重要的意义。本文基于2014~2019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数据,利用高阶梯队理论实证检验了海归高管对企业绿色创新的影响及其影响机制。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企业绿色创新活动是通过创新技术、手段等方法,以提高生产经营中的资源利用率、降低能源消耗为目的,进而实现企业内部效益和社会外部效益相结合的创新活动。[14]一方面,绿色创新作为环保、可持续发展目标导向下的一项措施,企业在实施绿色创新活动时具有双重外部性[15,16],即企业绿色创新技术会在技术和环境保护方面带来正的外部性,以及环境污染造成的社会成本高于污染者收益而引导污染者损人利己的负向外部性。另一方面,绿色创新作为企业创新战略下的一项活动,其具有高投入和回报高不确定性的特点。在企业实施绿色创新活动时,需要财务资源、人力资源[17]、信息资源[6]等提供支持。

随着经济全球化的浪潮到来,海归高管在公司治理中的作用愈发受到关注。Hambrick & Finkelstein提出的高阶梯队理论认为,管理者自身既有认知结构和价值观念会影响其在公司日常经营决策中的行为,进而影响企业行为。[18]针对海归高管个人特质,Harzinget等认为雇佣具有丰富外国经验的管理人员可以促进外国知识转移;[19]海归高管作为先进管理知识的载体或转移的承担者,可以促进先进的治理理念在公司内传播。[7]当海外经历来源于欧美等发达国家时,当地高水平的社会责任观念也会提高海归高管认知基础和价值判断中的社会责任意识水平。[10]另外,海归高管在文化存在明显差异的地区留学和工作时,需要独自面对各方面的压力与挑战,从而使海归高管具备更为沉着的心理素质和风险控制能力。[20]

基于绿色创新活动和海归高管的特点,本文认为一方面海归高管海外经历的熏陶会对其价值认知产生影响,使其具备更高的社会责任,从而使其在经营决策时对利益相关者的利益价值评价更高,进而将绿色创新活动的外部效益认知上内部化,缓解绿色创新双重外部性对于企业绿色创新活动的抑制作用,从而提升企业实施绿色创新的动机。另一方面,海归高管由于海外经历使其具备更先进的理念和更高的风险承受能力,使其更看重创新活动对企业长远发展的作用,能够正确认识创新活动收益和风险相辅相成。因此,海归高管更能够促进企业承担绿色创新活动中的风险,并合理调配相关资源辅助绿色创新活动实施,促进企业创新资源的投入和创新能力的提高,进而促进绿色创新活动。因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设:

H:海归高管会显著促进企业的绿色创新。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取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2014~2019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为研究样本,并遵循如下标准进行处理:①剔除金融行业公司样本;②剔除ST、PT、ST*样本;③剔除当年IPO样本;④剔除主要变量缺失样本。本文中绿色创新的数据来源于中国研究数据服务平台(CNRDS),其余数据来源于国泰安数据库(CSMAR)和万德数据库(Wind)。为消除极端值的影响,本文对所有连续型变量在1%的水平上进行winsorize处理,最终得到16503个公司-年度样本。

(二)变量设定

1.被解释变量

本文被解释变量为绿色创新(Pat),参考已有研究[21],选取公司当年绿色专利申请量衡量企业绿色创新水平,其值等于公司当年绿色发明专利申请量与绿色实用专利申请量之和,对绿色专利申请量加一并取自然对数得到绿色创新(Pat)。

2.解释变量

参考宋建波等[20]、Yuan & Wen[22]的研究,本文的高管团队范围包括董事会成员、高管团队成员以及监事会成员,同时,他们的海外经历既包括海外求学经历也包括海外工作经历。另外,由于中国港澳台地区与中国大陆在制度法规等方面仍具有一定差异,因而本文将这些地区的经历也定义为海外经历。本文采取两种方法对海归高管加以度量。①Oversea为虚拟变量,若公司当年高管团队中至少有一位海归高管,则赋值为1,反之为0。②Overseas为比例变量,等于公司海归高管人数除以公司当年高管团队总人数。

3.控制变量

参考已有研究[1,3,23],本文设置如下控制变量:公司规模(Size),公司年龄(Age),产权性质(Soe),两职兼任(Key),现金流(Cash),资产负债率(Lev),独立董事比例(Bdratio),董事会规模(Bdsize),营业收入占比(Profit),并对年份和行业进行控制。

(三)模型构建

由于相当一部分公司并不开展绿色创新活动,本文所研究的绿色创新(Pat)存在大量零值观测点。参考已有研究[24,25]和变量特点,本文采用左侧受限点为0的Tobit模型进行估计,模型如下:

Pati,t=β0+β1·Oversea/Overseasi,t+∑jβjCONTROLj+Ind+Yea

(1)

四、实证结果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

本文对主要变量进行了描述性统计,其中绿色创新(Pat)的均值为0.384,中位数为0,最大值为3.871,说明样本中企业绿色创新水平差异较大,超半数的样本企业并未进行绿色创新活动,但部分企业绿色创新水平较高。此外,海归高管虚拟变量(Oversea)的均值为0.612,即有61.2%的样本公司聘任了海归高管,但各企业内部海归高管的比例(Overseas)相对较低,平均为8.8%。

(二)回归结果分析

本文对假设H进行回归分析,结果见表1,可以看到海归高管虚拟变量(Oversea)和比例变量(Overseas)的估计系数分别为0.124和0.558,且在1%和5%的水平下显著为正,说明公司聘任海归高管会促进企业绿色创新,并且海归高管在高管团队中比例越高企业绿色创新活动越活跃,假设H成立。

表1 海归高管与公司绿色创新

(三)内生性检验

1.工具变量法

本文采取Tobit工具变量两阶段模型的回归方法进行检验,参考已有研究[29,33],选用同行业同年度同省份其他公司海归高管占比均值(Tool1)和截至1920年基督教传教士在中国各市创办的西式大学的数量(Tool2)作为工具变量。回归结果见表2,经修正后的海归高管变量仍然正向显著,排除了本文结论互为因果问题。

2.倾向得分匹配法(PSM)

根据企业是否聘任海归高管的虚拟变量(Oversea)进行probit模型的构建,采用1 ∶4有放回近邻匹配的方法获得处理样本和配对样本。匹配后平衡性检验显示两组间没有显著差异,采用匹配后样本对模型(1)进行回归估计,回归结果见表2。解释变量海归高管的估计系数仍然显著为正,表明海归高管对公司绿色创新具有促进作用的结论不变。

表2 工具变量法、倾向得分匹配法回归结果

3.Heckman两阶段法

针对假设H中可能存在的样本自选择问题,本文采用Heckman两阶段法进行检验。将第一阶段计算的Imr代入第二阶段模型进行拟合。回归结果见表3,控制样本选择偏误后海归高管促进企业绿色创新的结论依然稳健。

4.关键变量滞后一阶

为了排除研究结论的互为因果问题,本文将海归高管变量滞后一期对模型(1)进行回归,回归结果如表3,海归高管变量估计系数仍然显著为正,前文结论稳健。

表3 Heckman两阶段法、关键变量滞后一阶回归结果

(四)稳健性检验

本文采用以下方式进行稳健性检验,经检验海归高管促进企业绿色创新的结论稳健。

1.替换解释变量

参考宋建波等[20]采用高管团队中海归高管的数量(Overseanumber)替换原有解释变量进行回归。

2.更换回归估计方法

本文对绿色创新零值样本进行剔除后采用固定效应的OLS估计方法进行回归估计。

经上述两种稳健性检验后,海归高管变量回归系数仍正向显著,结论稳健。(1)篇幅限制,结果留存备索。

五、影响路径分析

海归高管通过何种路径促进的企业绿色创新?从企业实施绿色创新活动的动机来看,海外高水平企业社会责任氛围能够提升海归高管社会责任意识和实践经验。[10,27]因此,海归高管更可能提升企业社会责任。同时研究发现,企业社会责任可以通过提升企业创新氛围、化解利益相关者矛盾从而促进公司绿色创新水平的提升。[14,28]从企业实施绿色创新活动的实施过程来看,海归高管具有对创新机会敏锐的识别眼光以及海外经历积累的创新社会网络资源[8],从而提升对企业的研发投入[29]。而前文也提到在企业实施绿色创新活动的过程中需要财务、人力、信息等多方面资源的支持,企业只有在研发上加大投入,才能提升自身在污染处理方面的技术能力。[30]

基于以上的分析,本文选取企业社会责任(Csr)和研发投入(Ino)作为中介变量,采用中介效应检验三步法[31],探究海归高管对公司绿色创新影响的路径。其中,企业社会责任数据来源于和讯网对企业社会责任的评分,研发投入用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值来衡量。对两中介变量分别进行中介效应检验分别见表4和表5,可以看到海归高管通过提升企业社会责任和研发投入水平进而促进绿色创新活动。

表4 企业社会责任中介效应三步法结果

表5 研发投入中介效应三步法结果

六、调节机制检验

(一)宏观视角:政府质量的作用

从宏观角度而言,政府掌握一定的资源要素以及分配能力,从而影响企业绿色创新进程中的资源获取。[21]同时,政府法律法规的执行效率也会影响企业绿色创新活动的成果保护水平,进而对企业绿色创新信心和动力产生影响。此外,企业在应对环境规制的时候往往会冗余一些资源和能力,当受到政府严格的环境审查和考核时,这些资源和能力也会被公司加速地利用以提升自己的环境绩效。[32]本文参考已有文献[2,33],选取樊纲市场化指数[34]中的知识产权保护指数和缩小政府规模指数来分别度量公司所在地政府对知识产权保护程度和维护正常市场活动的水平,用上述两指标取平均值衡量政府质量。根据政府质量的年度-行业中位数将样本划分为高政府质量组和低政府质量组,对模型(1)进行回归,结果见表6。在高政府质量的公司中,海归高管会显著促进企业的绿色创新活动,即政府质量与海归高管之间存在互补关系。

(二)中观视角:市场竞争的作用

从中观的角度而言,不同企业所面临的不同市场竞争水平也可能会对海归高管与企业绿色创新活动之间的关系产生影响。出于避免污染丑闻[21]和形成产品差异化优势的动机,市场竞争越激烈,企业越倾向与实施绿色创新。本文参考张玉明等选用HHI指数的衡量企业所面临的市场竞争水平,根据年度中位数将样本划分为高市场竞争组和低市场竞争组,对模型(1)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6。可以看到在高市场竞争的公司中,海归高管会显著促进公司绿色创新活动,即市场竞争与海归高管之间存在互补关系。

表6 政府质量、市场竞争分组回归结果

(三)微观视角:内部控制的作用

从微观的角度而言高水平的内部控制水平一方面意味着公司本身具备更强内部资源配置能力,更倾向于确立适合长期发展的战略[21],因此可能对海归高管产生一定的替代作用。另一方面,公司高水平的内部控制机制也可能与海归高管产生互补作用,即高水平的内部控制会对海归高管施以压力,使其在决策过程中更考虑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而非自身私利,从而促进企业的绿色创新。本文参考已有文献[35,36]的做法,选取迪博内部控制指数来衡量公司内部监督水平,以年度-行业中位数将样本划分为高内部控制水平组和低内部控制水平组,分组回归结果见表7。结果显示在低内部控制水平组,海归高管变量回归系数正向显著,即公司内部控制与海归高管之间存在替代关系。

表7 内部控制水平、产权性质分组回归结果

七、进一步讨论

(一)企业异质性检验

1.产权性质

国有企业往往承担着政治目标,在环境保护方面临更严格的环境检查考核,有更强的动机推进绿色创新活动。并且国有企业更容易获得政策支持,为企业实施绿色创新提供资源保障。本文将样本划分为国有企业组和非国有企业组,分组对模型(1)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7。可以看到相较于非国有企业,在国有企业中海归高管对公司绿色创新活动的促进作用更显著。

2.行业属性

重污染行业本身就受到更严格的环保监督,使得这类公司自身更看重绿色创新活动,而削弱海归高管的作用。本文参考杨波和李波[37]的做法,将样本划分为重污染行业和非重污染行业,分组对模型(1)回归,回归结果见表8。可以看到在非重污染行业的公司中海归高管对企业绿色创新有显著促进作用,而在重污染行业中没有显著影响。

3.地区归属

不同地区归属的公司也面临着不同的环境规制水平,因此本文参考刘诗园和杜江[24]将样本划分为直辖市组和非直辖市组。分组对模型(1)回归结果见表8。可以看到在直辖市地区海归高管对企业绿色创新有显著促进作用,而在其他地区无显著影响。

表8 行业属性、地区归属分组回归结果

(二)外部监督的影响

媒体和分析师作为企业外部监督的重要信息媒介,能够凭借自身专业性为民众披露公司绿色创新信息。[38]参考已有文献[21,38],本文选用媒体和分析师关注度来衡量公司外部监督水平,分别以两指标的年度-行业中位数将样本划分为高、低水平组,分组回归结果见表9。可以看到在高水平外部监督下海归高管对企业绿色创新活动有显著促进作用,在企业绿色创新活动方面,外部监督机制与海归高管之间存在互补作用。

表9 外部监督水平分组回归结果

(三)绿色创新类型的差异

海归高管对不同类型的绿色创新作用可能存在显著差异。本文将中国专利申请类型划分为发明型专利和实用型专利,分别对公司当年绿色发明专利申请量和绿色实用专利申请量这两指标加一并取自然对数,最终得到绿色发明创新(Pat1)和绿色实用创新(Pat2)。分别对上述两变量采用模型(1)进行回归,回归结果见表10。可以看到海归高管显著促进企业绿色发明创新而对绿色实用创新没有显著作用。

表10 绿色创新类型分组回归结果

八、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2014~2019年中国沪深A股上市公司数据,利用高阶梯队理论实证检验了海归高管对企业绿色创新行为的影响。研究结果发现:第一,海归高管显著促进了企业绿色创新;第二,影响路径检验发现,公司社会责任和研发投入在海归高管与绿色创新行为之间起到部分中介作用,即海归高管通过提升企业社会责任和研发投入进而促进绿色创新活动;第三,从宏、中、微观角度出发探究调节因素后发现,在企业绿色创新活动方面,政府质量、市场竞争与海归高管之间存在互补关系,而内部控制水平与海归高管之间存在替代关系;第四,异质性检验后发现,在国有企业、非重污染行业、直辖市地区、高外部监督水平组中,海归高管对企业绿色创新具有显著促进作用,在非国有企业、重污行业、非直辖市地区、低外部监督水平组中,海归高管对企业绿色创新无显著作用。第五,区分绿色创新类型后,相较于绿色实用专利,海归高管对绿色发明专利申请的作用更为显著,说明海归高管不仅提升企业绿色创新数量,还提升了企业绿色创新质量。

从本文的研究结论可以得到如下政策启示:第一,从企业外部视角来看,本文的研究发现在绿色创新这一方面,公司外部治理机制如政府质量、行业竞争、媒体和分析师关注与海归高管存在互补关系。因此在推进企业为主体的绿色技术创新体系建设的过程中,要适当的提升企业外部对企业绿色创新活动的压力,从政府、市场、舆论等方面降低公司内外部信息不对称,提升对公司环保的监管监督要求,从而加强企业绿色创新水平。第二,从企业内部视角来看,企业要重视海归人才的引进,尤其是亟待解决污染问题的重污染行业企业,让高质量管理人才推动企业高质量的发展,提升企业的绿色创新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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