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另外两个》中,伊迪斯·沃顿通过塑造具有女性气质的男性形象和具有男性气质的女性形象,颠覆了传统的性别角色,实现了男女性别角色的转换,解构了父权社会中的性别标准以及对女性的约束。在这个作品中,伊迪斯·沃顿重新审视女性的地位和角色,通过建构新型女性形象,她倡导女性的独立性和自主性。她将女性问题放在两性关系的结构中研究,也展现了她對男女两性关系的思考。
[关键词] 伊迪斯·沃顿 《另外两个》 性别角色 两性关系
[中图分类号] I106.4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26-0012-04
伊迪斯·沃顿作为一名女性作家,深切关怀着女性的命运和生活境遇,在作品中展现出了自己对女性问题的思考与探索。她的许多作品都描绘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期的美国妇女在男权社会中所面临的家庭压力、婚配困境以及财务困窘等挑战,这些作品使妇女逐渐意识到自身的存在意义以及性别平等等问题的重要性,同时也加速了女性的觉醒。此外,由于自己不幸的婚姻经历,所以沃顿能更加深刻地思考女性问题,并在她的作品中塑造了一系列有深度且不断进步的女性形象,这也使她的文学创作技巧日益精进。
国外学者针对伊迪斯·沃顿《另外两个》的研究主要为三方面,分别是对叙事结构、服饰的作用以及性别关系的研究。如2009年,皮特里·保罗在其文章《“神奇的雕像”:伊迪斯·沃顿〈另外两个〉中男性对女性的建构》中分析男性对女性的建构是一种社会授权过程;2013年,霍华德·杰弗里在其文章《伊迪斯·沃顿〈另外两个〉家庭空间中的位置互换》中重点关注了故事中描写的男女关系;2013年,坎贝尔·唐娜在其文章《伊迪斯·沃顿〈另外两个〉的鬼故事结构》中关注了这个故事的叙事结构,还探讨了沃顿将鬼故事结构融入喜剧体裁的问题;2016年,诺埃尔·马里卡、科特尔·凯特琳、富尔顿·芬德尔在他们的文章《伊迪斯·沃顿〈另外两个〉中的茶袍》中讨论了茶袍作为沃顿描绘文化习俗、道德惯例和东方文化影响的一种虚构手段的意义。另外,还有一些学者从同性恋角度分析了这个作品。国内学者研究伊迪斯·沃顿《另外两个》的成果比较少。基于社会性别理论,本文探讨了《另外两个》的性别角色转换问题,认为作品旨在打破社会对女性的刻板印象,探索一种良性和谐的两性关系。
20世纪60年代后,随着西方女权运动的不断发展,社会性别理论应运而生。该理论区分了生理性别和社会性别,即主要关注生物学上男女的生理差别和社会层面上的男女社会性别所带来的差异,强调了社会文化因素是导致性别不平等的根本原因。简单来说,生理性别是指人出生时就具有的自然性别,而社会性别则是一种社会的标签,该理论说明社会性别是一种文化建构,既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固定的[1],是有关性别角色分工以及社会期望和行为规范等的综合体现[2]。长期以来,由于传统的男性中心主义在社会中占主导地位,社会赋予男性更多的权力和优势,而对女性往往有更多的歧视和偏见,女性受困于性别刻板印象中,长期处于“第二性”和“他者”的从属位置[2]。这也使得社会对于男女两性的性别角色产生了一种刻板印象,通常体现在男女不同的性别特质上,而这种所谓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也不是男性或女性天生的,而是由社会角色赋予的、被社会文化建构的。社会往往将男性角色定义为强硬的、占主导地位的,而女性角色则被定义为柔弱的、顾家的、占从属地位的[3],这种刻板印象也反映了性别角色是一种受社会文化影响的行为模式,这里的性别不是作为一种类别而存在,而是具有强烈的等级差异。这种性别偏见和歧视长期束缚着两性尤其是女性在生活、工作中的选择和发展。社会性别理论分析了这种性别差异产生和延续的社会机制,并向性别刻板印象发起挑战,认为既然性别角色是在社会文化中形成的,那么这种角色也可以随着社会的改变而改变[4]。
一、爱丽丝:具有男性气质的女性角色
《另外两个》中,伊迪斯·沃顿打破了社会的这种性别刻板印象,她笔下的女主角爱丽丝摆脱了社会认为女性是犹豫不决的、被动的形象,她内心强大,并且很有主见,不依附于男性,敢于打破世俗的眼光。
《另外两个》中的女主角爱丽丝是一位离过两次婚的女性,在父权社会中,婚姻被视为女性一生追求的事业,同时也是束缚女性的工具。社会对于离过婚的女性并不包容,甚至对她们充满偏见,然而爱丽丝却勇敢地面对离婚这件事。在她的第二次婚姻中,她的丈夫瓦里克并不想与爱丽丝平淡地生活下去,他在外面与其他女性有婚外情。面对这种状况,爱丽丝通过起诉的方式勇敢地结束了这段婚姻。19世纪初的纽约,在法律上,只有夫妻双方中的一方有通奸行为才可以离婚,这其实是当时社会对于女性的不公正对待以及没有保障女性权益的体现。在作品中,沃顿塑造了爱丽丝这一有过多次婚姻的女主人公形象,对传统父权社会发起了挑战。同时,作品中爱丽丝的现任丈夫韦索恩说:“他知道,社会还没有适应离婚的后果,在社会适应之前,每一个利用法律赋予自己自由的妇女都必须是她自己的社会证明。”[5]沃顿通过男性之口讲述了在婚姻方面社会对于女性的苛待,讽刺了父权社会对于女性的压迫。
爱丽丝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贤妻良母。事实上,她在家中并不是被动的、附属的,而是主导了家庭的运作,这种性别角色的转换在故事的一开始就体现了出来。一开始,他们的女儿生病了,通常来讲,母亲似乎应该比父亲更担心孩子的病情,但是在小说中,沃顿对于爱丽丝的描写却一反常态:“她非常喜欢丽莉……但她完美地平衡了小女儿给她带来的紧张,没有哪个女人在无谓的烦恼中浪费的纸巾会比她少。”[5]丽莉生病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对爱丽丝产生什么影响,相反,相比爱丽丝,韦索恩更担心丽莉的状况。另外,当爱丽丝下楼时,韦索恩看到爱丽丝脸上担忧的神情,想问她是不是丽莉的情况更严重了,爱丽丝却回答:“没有,我刚才进去了,她还在睡觉。但是有些棘手的事情发生了。”[5]从他们的对话中,读者可以看出爱丽丝并不是一个典型的“好妈妈”角色,她似乎更担心前夫哈克特的到来而不是孩子的病情。丽莉是爱丽丝和她前夫的孩子,由于生病被送到爱丽丝家的过程实际上暗示了爱丽丝在性别角色上的转变过程。同时,“丽莉”这个名字具有象征意义,传统意义上,它象征着女性原则、母性、童贞、纯洁和天真。然而,丽莉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可能表明爱丽丝的性别身份也处于变化之中。此外,丽莉生病处于危险之中这一事实也表明传统的女性原则正处于解体的边缘[6]。
韦索恩在文本中有许多对爱丽丝的描述。在故事的前半部分,韦索恩仰慕他的妻子,并且觉得他具有掌控权,爱丽丝被他占有。比如小说中写道:“自己再次屈服于那种占有的喜悦。它们都是他的,那双白皙的手,那轻盈的动作,那轻盈的发丝,那嘴唇和眼睛……”[5]但后来,韦索恩慢慢意识到爱丽丝更像是“一个玩弄刀子的人,但刀子是钝的,她知道刀子永远不会割伤她”[5]。他开始意识到,爱丽丝不是能被他占有的人,瓦里克和哈克特也不能。相反,他们都是屬于她的。爱丽丝更像是控制财团的管理机构,而他只是持有爱丽丝作为妻子的人格中的一些股份,而自己与爱丽丝的前夫们也只是这场生意中的伙伴罢了。
这一性别角色转换的暗示在小说结尾体现得更加明显,当爱丽丝和她的三个丈夫在家中见面时,她给他们递茶。递茶这一动作是典型的女性形象的表现,但是她却坐在了“茶桌旁的矮椅子上”,她的三个丈夫必须走到她面前接过茶杯,而韦索恩在故事结尾的那一笑可能也是意识到了爱丽丝在家中处于主导地位这一点。
二、爱丽丝的丈夫们:三个具有女性气质的男性角色
伊迪斯·沃顿不仅塑造了具有男性气质的女性形象,同时还塑造了三位具有女性气质的男性形象。故事中一共有三个男性角色,并且他们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出一些女性气质。沃顿将这些传统社会认为的女性气质放在男性角色身上,是一种对传统性别角色的颠覆。
在小说的最开始,沃顿就已经潜移默化地将故事的掌控者由男性变为了女性。故事的开篇,作者就暗示了这种性别角色的转换:“韦索恩在客厅的壁炉旁等待着妻子下来用餐。”[5]壁炉是家庭和女性领地的象征,温暖的氛围则暗示着一种和睦的家庭生活,女性是传统意义上照顾家庭的人,韦索恩坐的位置靠近壁炉暗示了他具有的女性气质。他在等着爱丽丝下楼吃晚饭,这一动作也颠覆了传统的男性形象。在当时的社会,女性需要准备晚饭,等待着丈夫和孩子用餐,而韦索恩这一等待行为也暗示了他处于被动状态,以及处在一种传统意义上的女性位置。后来,当韦索恩遇到爱丽丝第一任丈夫哈克特时,“他对这种打扰感到痛苦。为此,韦索恩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呻吟着扑倒在地。他憎恨女人的感性,这种感性让他对生活中的怪诞机会感到如此痛苦”[5]。沃顿在这里指出,就连韦索恩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女性气质。
女性化的韦索恩并不是唯一经历了性别角色转变的男性,这样的转换同时也发生在其他两位男性角色身上。小说中写到,当韦索恩和瓦里克在电车上相遇时,瓦里克将自己比作了一朵“蔫了的花”[5],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这种女性气质。另一方面,哈克特为了照顾女儿,放弃了在尤蒂卡的生意,搬到离女儿丽莉更近的地方。这一举动更多地体现出了温暖的女性情感,而非坚硬的男性力量。这与父权制社会中男性追求事业、放弃家庭的传统并不相符,体现出一种女性化、家庭化的气质。此外,哈克特的出现也让韦索恩对爱丽丝和他们过去的婚姻关系以及他们的性格做出了判断:“一个男人宁愿认为他的妻子被她的第一任丈夫虐待过,也不愿意看到这个过程被颠倒过来。”[5]这里,作者也想提醒读者注意到爱丽丝性别角色的转变。
通过对传统性别角色的颠覆,沃顿打破了传统社会对于性别的刻板印象,倡导女性应更加独立自主,体现了沃顿对于女性问题独到的见解。同时,在这部小说中,沃顿并没有认为男性气质更好或女性气质更好,而是认为和谐稳定的两性关系需要这两种气质共同维系。
三、和谐的两性关系
这部作品不仅体现了沃顿对女性问题的思索,同时沃顿笔下的男主人公韦索恩也经历了一定程度的成长,体现了沃顿对于构建和谐的两性关系的思考。
男主人公韦索恩的名字的意思是遍布荆棘的道路。作者暗示了他和一个离婚女性结婚的道路注定是布满荆棘的,同时作者从一开始就描写了一个具有男孩子气的、不成熟的男性形象最后走向成熟的过程,说明其认为,在两性关系中,男女双方都起着重要的作用,一种平等和谐的关系才能促进双方的成长。作为事业有成又有社会地位的韦索恩为什么会被爱丽丝这样一个离过两次婚的女人吸引呢?这个人物设定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父权社会的挑战。小说中,韦索恩的性格是阴郁的、没有耐心的、精神容易紧张的,“他自己的一生是灰色的,这源于他的气质而非环境”[5],而爱丽丝是阳光自信的,她性格沉稳,敢于追求更好的生活。两人迥异的性格使韦索恩被爱丽丝深深吸引,小说中也多次提到韦索恩在潜意识中希望自己可以像爱丽丝一样自信阳光、冷静平和。同时,韦索恩也许有一些恋母情结,这也使得爱丽丝身上的一些女性气质和母性光辉深深地吸引着韦索恩,比如“她非常喜欢丽莉——她对这个孩子的喜爱也许是她在韦索恩眼中的决定性魅力”[5]。通过描写爱丽丝具有的女性气质,作者想赞扬这些女性身上独有的优秀品质。同时,爱丽丝也具有一些有利于家庭和谐稳定的传统女性品质,比如她能细心地照顾丈夫。此外,沃顿还认为,这些男性所向往的女性品质也能帮助男性更好地成长。
作者采用韦索恩的口吻叙述,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读者可以清楚地看到韦索恩的心理变化以及他的成长。故事的最开始,韦索恩是幼稚的、不成熟的。在面对爱丽丝时,他被她的温柔、沉稳所吸引,同时也苦恼于自己的男孩子气。后来,韦索恩听说哈克特要去他家拜访时,早早地离开了家,想在外边待一整天,试图逃避这一尴尬场面,这也体现出了他性格的不成熟。当他发现自己并不了解妻子爱丽丝时,对妻子也有一些怀疑,同时通过和她之前的两位丈夫的接触,他对爱丽丝的态度产生了巨大转变,从之前的女神形象变成了“被穿过很多次的旧鞋”,这是十分冒犯的、不礼貌的比喻,从中也反映出当时父权社会对女性的压制与歧视和男性对女性的不尊重。沃顿在其作品中也会采用顿悟的叙事手法来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并以此来建构小说人物的成长。在故事的最后韦索恩笑了,体现出他的顿悟。以前他说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而现在他逐渐接受了现实,成了现实主义者,通过爱丽丝递茶这一动作,现在的韦索恩对周围世界产生了新的认知,他明白了爱丽丝在家中的主导地位,同时也接受了自己身上的女性气质,他与现实和解、向生活妥协,最终实现了成长。
在这部作品中,沃顿将女性问题放在两性关系中讨论,并认为和谐的两性关系更有利于双方的成长。
四、结语
社会性别作为一种社会文化产物,约束着女性在社会中的工作和生活。社会性别理论旨在打破性别刻板印象,解构不平等的性别权利,建立平等和谐的两性关系。《另外两个》中,伊迪斯·沃顿塑造了一个有女性主义意识的爱丽丝,并通过对传统的男女性别角色的转换,在小说中打破、颠覆并解构了社会对女性的种种束缚,同时她的作品对于女性问题有着启发作用。她将女性问题放在两性关系中讨论,旨在探索一种能促进男女双方的共同成长的和谐良性的两性关系。
参考文献
[1] 邓江兰.薇拉·凯瑟对传统性别角色的颠覆[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9.
[2] 曹蓝天.性别理论视阈下艾丽丝·门罗短篇小说研究[D].济南:山东大学,2016.
[3] 李金凤.《嘉莉妹妹》的社会性别解读[D].天津:天津师范大学,2009.
[4] 刘盼.社会性别理论视野下尤金·奥尼尔剧作的解读[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15.
[5] Wharton E.“The Other Two” Collected Stories 1891-1910[M]. New York:Literary Classics of the United States,2001.
[6] Jeffrey H. Trading Places in Domestic Spaces:Edith Whartons “The Other Two”[J]. Explicator,2013(3).
(责任编辑 陆晓璇)
作者简介:徐辰,天津外国语大学,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