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成一省历代通志 传承弘扬巴蜀文化
——《巴蜀历代通志集成》简评

2023-02-25 23:44吴艾坪
关键词:通志历代巴蜀

吴艾坪

我国典籍文献浩如烟海,尤以地方志为其中之重要组成部分,盖因地方志能够全面、系统地记述地方的山川形势、政治沿革、经济发展、文化教育等方面,具有“资治、教化、存史”三大功能。方志最早可追溯至春秋战国时期,《周礼·地官》曾载:“掌道方志,以诏观事。”(15)郑玄注、贾公彦疏《周礼注疏》卷17《地官司徒下·诵训》,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589页。《周礼·春官》亦云:“小史,掌邦国之志”,“外史,掌书外令,掌四方之志”(16)郑玄注、贾公彦疏《周礼注疏》卷30《春官宗伯下》之《小史》、《外史》,第1005、1027页。。这是“方志”一词最早的文字记录。宋人司马光称方志为“博物之书”,明人方鹏认为“一志固一邑之史”,清人章学诚誉其为“一方之全书”(17)司马光《温国文正公文集》卷65《河南序》,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影印版,第928页上栏;方鹏《昆山县志·凡例》,上海古籍书店1963年影印版,第1a页;章学诚《文史通义补编》,王云五《丛书集成初编》,商务印书馆1939年版,第31页。。由此可见,方志既是文化遗产的一种,又是珍贵的史料,弥史之缺,为读者了解、研究当地的历史脉络与演进过程提供了重要的视角。

学界普遍认为,晋常璩所撰《华阳国志》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较为系统、完整且以志命名的地方志,也是第一部专门记述古代中国西南地区地方历史、地理、人物等的通志。四川作为我国地方志的发祥地,具有悠久的“省志”修撰历史。作为巴蜀方志的重要组成部分,四川省志具有十分重要的文献价值和学术意义,但因四川历代通志(省志)收藏分散、颇有残损,学界利用甚为不便。此前,四川省方志办和重庆市方志办曾对现存本省、市历代所编地方志进行了多次较为系统的搜集和整理,分别编成《四川历代方志集成》和《重庆历代方志集成》,荟萃了部分巴蜀方志文献(18)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辑《四川历代方志集成》,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7年版;重庆市地方志办公室编《重庆历代方志集成》,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20年版。。只是这一编纂更侧重于收录分散在川渝地区的各市县旧志,且在对“四川省志”这一整体的把握和梳理方面尚有一定缺漏。有鉴于此,四川师范大学巴蜀文化研究中心整理的《巴蜀历代通志集成》(以下简称《集成》),收录文献33部,汇成138册,由成都时代出版社、成都地图出版社2023年联合影印出版。该书立足于系统完整、覆盖面广、实用性强诸原则,着眼于历代巴蜀方志中“四川省志”这一具有重要文献价值和学术价值的志书类型,在集中保存四川省志类文献的基础上,对此前缺漏之处起到一定的补充作用。

一 《巴蜀历代通志集成》的新探索

(一)收录文献方面

晋代以来到1931年所编的四川通志共9部。其中,晋常璩《华阳国志》是方志之祖,历代名家不断校勘,因此当代学人的整理、全注全译本甚多,虽然是首部涉及四川地区的方志,但本《集成》不再收录;民国宋育仁总纂《重修四川通志稿》170卷稿本在“民国时期文献保护计划”的支持下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5年单独影印出版,故本《集成》亦未收录。在此前提下,《集成》以文献整理汇编的形式,在收录明代4部、清代3部四川通志的基础上,还辑录了历代地理总志、官修一统志中有关巴蜀部分的内容,以附录形式置于卷末,体现了系统完整、覆盖面广、实用性强的特点。

《集成》所收录的7部省志,荟萃了明清时期四川省志的代表作。例如,由清嘉庆朝时任四川总督的常明及其幕僚杨芳灿、谭光祜等人共同编纂的《四川通志》,共计226卷。相较于历代四川省志,该志体例最为完备,内容最为宏富,颇具史料价值,可谓四川通志之集大成者,体现了清代四川省志的最高水平。尤其是此志于“西域志”一门增补较多,且诸多内容未见他书收载(包括西藏通志、专志),诚为清代较为完备的官修通志。其中,“驻藏大臣题名”、“西域职官政绩”,以及一些地方官员出入西藏所作、所题之诗文等,均不见于其他西藏地方志书,具有珍贵的史料价值。

此外,《集成》还收录有清代《四川府州县图》(图经)以及民国时期的《四川方志简编》(简编)、《四川乡土常识》(乡土志)等不同形式的省级通志。图文并茂乃方志一大特色,王应麟《玉海》引李宗谔《祥符州县图经序》云:“图则作绘之名,经则载言之别。”(19)王应麟《玉海》卷14《地理》,江苏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7年版,第274页。《集成》高清还原了其中记载的山川形势、交通要道、城市聚落等图,在图文互补的基础上,简编、乡土志丰富了《集成》中所收录通志的体裁与形式,并与志书形成互补,合多种通志体裁而观之,便可见历代四川经济、政治、文化之全貌。

(二)收录版本方面

随着时代更替,省志亦衍生出不同的版本,但有的早已亡佚(20)目前四川现存最早最完整的一种省志是修于明正德年间的《四川总志》。在此之前,明朝修纂“四川总志”至少有两次:一次即是该志目录前所记“四川旧志,天顺庚辰布政马君显聘提学佥事眉山黄君明善所纂也”,即是在天顺年间;一次是成化年间,据《四川总志》凡例所云之“是书自成化间创修”。可惜的是以上两部“四川总志”俱亡佚。参见:四川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四川历代旧志提要》,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年版,第1页。。以嘉庆时期的《四川通志》为例,仅收藏该志的图书馆(博物馆)就达数十处之多,各处所藏之完整度亦有参差。而且各旧志版本不一,或为民间私人抄本,或为石印、雕刻、铅印之本。为尽力展现各志之原貌,《集成》致力于将不同版本旧志的纂修时间、流传范围、完整程度等要素相结合,进行综合评判。秉持保留原貌、修旧如旧、择善而从的编纂原则,《集成》收录文献皆按底本影印,不加点校、修饰。在不影响原文内容的基础上,对原书中残缺、讹误之处进行了相应的修补与完善,并标注其后,从而保证《集成》编纂的科学严谨性及权威性。

此外,《集成》所选志书的版本亦不乏珍本或孤本,如《大元一统志》乃元代全国性地理总志,然今已佚,颇为遗憾,故《集成》将时人刘应李所编、詹友谅等续编《圣朝混一方舆胜览》收录其中。该书叙元朝方舆胜迹,以《大元一统志》为编辑疆域之纲,系目前所知现存唯一一部完整的元代地理总志。今考元代疆域及行政区划,唯赖此书,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元代四川省志泯没的缺失。此外,景泰年间编纂的《寰宇通志》相较于《大明一统志》、《明史·地理志》、《读史方舆纪要》等志书对于驿站的记载更为翔实,然碍于天顺时期《大明一统志》的颁行,此书遂遭毁版,流传甚稀,流传至今者,唯《玄览堂丛书》本。《集成》通过收录以上诸多来之不易的孤本、珍本志书,弥补了已佚志书的缺憾。

(三)排版目录方面

在日常使用旧志过程中,无论是翻检原版旧志,抑或是电子检索,一般先查阅该志目录,再根据分卷专题进行定位,最后再从该分卷起始页向后翻阅。每次使用亦是重复这个步骤,且根据编纂体例各不相同,引用之时又须标示为“某页上下栏”,抑或是“某页AB面”,无具体页码的弊端影响了使用效率。《集成》由序、总目录、正编及附录等部分组成。主编王川在全书《序言》中简明扼要地阐述了编纂《集成》的缘起及价值意义,并逐一概括了所收录33部文献的内容、版本、史料价值等,利于读者对《集成》有一个全面、清晰的了解。总目录体现了各部志书包含的书名、册次及页码。每部志书的书名前,皆标示该志书的成书年代,并严格按照各志编纂的时间,由远及近,依次排序,正编部分上起明正德十三年(1518),下迄1949年;附录部分荟萃了从晋代《华阳国志》到民国时期的《秦陇羌蜀四省区志》的多部文献。《集成》每册亦有独立目录,并重新编辑页码。《集成》整体上排版清晰简练,页码完整精确,利于读者检索及利用。

《集成》的正编与附录部分并非孤立存在。通过将正编和附录部分共计33部文献相结合,详略有致,互为补缺,清晰勾勒、梳理出了历代四川省志的脉络及演进过程,可直观反映不同时期四川省志的编纂风格、体例格式以及不同时期四川地区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方面的整体风貌。

二 《巴蜀历代通志集成》的新期待

(一)《集成》内容的补缺

《集成》荟萃了历代四川省志的代表作,然仍有部分具有四川“通志”或“省志”功能的文献,或官修一统志中涉及巴蜀部分的内容被遗漏。如万历年间,由仕宦川省的曹学佺所著的《四川名胜志》一书。该书虽谓“名胜”,却详细记载了明代四川各地的政治沿革、边防武备、风土人情。是书共计35卷,卷首为曹氏自撰四川总叙,卷1至卷9为成都府,卷10至卷25分别记载龙安府、保宁府、嘉定府、重庆府、潼川州等,卷26至卷35分别记载川西边防、上下川东道边防、上下川南道边防、川北边防等,塑造了一幅明代四川的全局图(21)曹学佺《四川名胜志》,明万历刻本,现藏于国家图书馆。。此外,《集成》已收录《重修四川通志例言》、《重修四川通志目录》,却将《重修四川通志稿后案》遗漏,甚为遗憾。该书系作者自述编纂各卷的主要内容、原因及意义,并概括了古今蜀地的历史沿革(22)陈钟信撰《重修四川通志稿后案》,民国铅印本,现藏于南京大学图书馆。。值得期待的是,《集成》编纂团队已着手对其中所缺漏的旧志进行增补,并拟以《巴蜀历代通志集成补缺》为名,在不久后出版。这将促使《集成》在体例、内容、版本等方面更为系统完整。

(二)《集成》的数字化整理

随着数字化的发展,越来越多的集成性文献整理已实现数字化、信息化。数字化的实施,无疑弥补了传统书籍在使用、携带、检索等方面存在的不便。《集成》体量大,目前尚未完成数字化,不利于进一步推广与使用。值得期待的是,四川师范大学巴蜀文化研究中心计划在不久的将来,与出版社协力,将《巴蜀历代通志集成》完成数字化加工、处理,并在此基础之上形成网页数据库,具体将包含文字识别处理、系统界面设计及前端功能开发、后台管理平台开发、内容填充四个部分。这一颇具前瞻性的举措,不仅惠及学林,还利于巴蜀文化的普及与推广。

(三)《集成》的功能互补

章学诚曾云:“夫家有谱,州县有志、国有史,其义一也。”(23)章学诚《文史通义校注》卷8《外编三·为张吉甫司马撰大名县志序》,叶瑛校注,中华书局2014年版,第1028页。可见国史、方志、家谱皆是重要的文献资料,三者之间相互映衬、相互补充,缺一不可。《集成》的出版,虽通过对历代巴蜀方志的梳理,初步搭建起了不同时期巴蜀地区社会发展的轮廓,但在内容上仍需进一步丰富。值得期待的是,《集成》的“续篇”——《巴蜀历代通志集成》之“别志”与“杂志”、“姊妹篇”——《巴蜀历代通史集成》、《巴蜀历代家谱集成》的整理、编纂工作,正由四川师范大学巴蜀文化研究中心持续推进,即将陆续出版。将国史、方志、家谱三个纬度相结合,有利于更加深入研究与推广独具地域特色的巴蜀文化。

三 《巴蜀历代通志集成》的价值意义

(一)文献保存价值

巴蜀文化源远流长,然而许多珍贵的文献或因时间流逝而亡佚,或因历代的军兴与兵燹而分散各处,甚为遗憾。《集成》则收录分散于各处、各书的相关省志史料,可将其看作巴蜀社会发展的百科全书。《集成》中既有巴蜀省别方志,也有涉及巴蜀的省别方志,兼顾地域性与全局性,二者互为补充,充分反映出历代巴蜀地区与其他周边地区发展的共性与特性。横向来看,一部较为完备的地方志,一般涵盖彼时当地的沿革、疆域、面积、分野、建置、职官、兵备、大事记、户口、田赋、食货、风俗、寺观、祥异、人物、艺文、金石、古迹等内容,若以此将巴蜀历代地方志沿纵向集成,既能勾勒出不同时期巴蜀地区的具体发展轮廓,又能清晰展现出巴蜀地区社会发展的演进脉络。故《集成》是一部很有价值的基础资料汇编,通过其存史之功能,可为历史学、古典文献学、方志学等学界提供便利,是重要的文献资料。

(二)学术研究价值

文献资料梳理是进行学术研究的先导与基础,通志的编纂体例、择取内容既有信史的规界,也有编纂者的主观表达,是历史记忆的一种“主观”建构,以记录与传播当时价值观为导向。我们决不能把方志汇编看成简单的资料梳理,只是文献汇编而已。《集成》收录的文献皆是经过编纂团队精心摘选,择善而从,版本上具有权威性,亦是历代巴蜀方志中的代表之作。这对于学界进一步深入研究不同时期巴蜀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发展沿革等相关领域,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三)弘扬盛世修史精神,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仓廪实而知荣辱,礼乐兴而守文明。盛世修史,明时修志。所以鉴昔知今,承先启后也。”(24)丘成桐《蕉岭丘成桐国际会议中心揭幕志》(2020年12月5日),现藏于蕉岭丘成桐国际会议中心。当今时代,是政治昌明、经济发展、文化繁荣的新时代。盛世修志,垂鉴未来;志载盛世,泽惠千秋。盛世修志乃学人之天职所在,更是中华民族独有的、厚重的文化基因。面对丰富的文献资源尚缺整理汇编时,《集成》荟萃了历代巴蜀省志,是巴蜀学界、学人共同弘扬盛世修史精神,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最新奉献之一。

(四)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努力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

新的文化使命,来源于文化自信。文化何以自信?从自身的文化中传承、发扬而来。巴蜀文化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鲜明的地域特色。巴蜀地区自古是人类频繁活动、各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之地,留给后世的资料也门类繁多,择其要类汇编成集,就是弘扬这种文脉、培植自信的有力手段。而《集成》的出版,自然具有这种文化功能,也契合时代发展所需。通过系统梳理巴蜀省志的演进和发展历程,弘扬巴蜀文化的时代价值,赋予巴蜀文化新的时代含义,为社会各界提供资政、育人的新资源,能为服务治蜀兴川发挥自身力量。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编纂《集成》亦是担负起新的文化使命,努力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重要举措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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