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旭
(西藏民族大学法学院 陕西咸阳 712082)
社会工作的学科和知识成长于西方历史文化土壤,内嵌于现代社会科学成熟的体系。社会工作产生于现代性的维度,社会对于弱势群体的关爱体现了现代社会的文明面向,回应了人的现代化。本土化意义上的中国社会工作,曾一度照搬西方社会工作的理论和方法,甚至专业伦理和规范。虽然本土化过程中理论阙如,中国社会工作学理不足而研究迟缓,但建构中国社会工作理论的自觉和努力愈发明显。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不只是科学技术、城市化、全球化等一般指标,更体现在建成惠及各族人民群众福祉的现代化强国。人民的立场,中国的场景,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中国式现代化鲜明的特点。社会工作是以人为中心的专业,中国的社会工作事业要植根于中国大地彰显实践智慧,激发中国文化传统生长理论之树。置身中国社会场景的社会工作理论和实践需要在地化的艰难探索,也赋予地方性知识得以施展的广阔空间。一方面,我们应该在成熟的社会工作专业体系关照下从事人才培养、专业实践、学术研究和社工实务,也要从其他国家和地区推进社会工作本土化的经验中汲取养分;另一方面,个体化时代面对不同群体的本土社会工作,于实践中提炼知识元素,于反思中蓄养专业范式,并逐步走向富于本土意义的社会工作理论。
西藏社会工作以西藏的地域性凸显政治和文化的特殊性。职业类属与专业建设,既要受到规范社会工作体系的框架性指导,更多则需要同时兼顾本土化的制度政策影响与本地化的政治文化氛围。着眼于社会工作以人民为中心的个体关怀,连接社会工作价值与西藏本土文化的契合点,以社区治理与服务为依托、社会进步与发展为目标,已经成为西藏社会工作理论和实践的基本原则。如是观之,探索西藏本地化的社会工作理论和实践,要求我们既从理论上面对中央与地方、一般性与特殊性等关系,又要从实践中归纳适宜于西藏文化土壤、自然环境且与时俱进的专业服务模式。
美好社会是指人与人和睦相处、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社会形态,人与人关系反映的软环境和人与自然关系反映的硬环境,共生互彰、持续发展。美好社会是镶嵌在全球化背景下的个体化社会,还是整齐划一的同质化社会,已经从理论争辩的议题变成了基本的社会共识。越是在现代性携裹的符号、商品、流行等权力格式化一切的时候,格尔茨意义上的地方性知识显得更加重要。“立足当地是介入行动成功的必要因素,这涉及具备充分的文化识能与健全的社会关系”。[1](P266)尊重个体的社会工作基本价值,合拍于高扬人性的社会发展步伐。个体的幸福与集体的和谐,从来都是一体两面而不能分离。个体幸福才有美好生活,集体和睦才有美好社会。关切人的需要便是肯定人的价值,遵从人性之本即朝向良善的美好社会。
毋庸避讳,西藏的社会工作理论和实践都还处在探索阶段。研究者围绕本地化的理论追索与实践尚未脱离社会工作本土化的萌发阶段。与之同时,精准扶贫、乡村振兴、城乡社区治理、西藏社会和谐稳定等既有全局性又有地方性的政策如火如荼开展,涵盖全区各族群众且全部高度关联于社会工作服务领域。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好服务于西藏长治久安和高质量发展的社会工作就需要科学的实践理论,即在社会工作的实践脉络中总结做法、经验和模式并抽象理论,逐步形成源于实践又可以指导实践的理论体系。美好社会的蓝图之下,本地化理论的探讨和实践模式的探索,都以持守专业的价值观为基础,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各有侧重又终归个体幸福、社区和睦的美好社会。
理想的社会形态,诸如“理想国”“乌托邦”“大同社会”“共产主义社会”都曾出现在学者的著作中。这些各有不同又共同憧憬未来的名称,纵有其现实影子,却也掺杂了人们颇多的想象。美好社会的缘起,更富于现实意义而操作性强,其中包含的诸多内容都未来可期。美国经济学家加尔布雷思先后论述了“丰裕社会”和“美好社会”,前者的字面意思和后者的内涵都紧贴美国的社会现实,但其表达的意蕴已经是学术界探讨美好社会的起点。如果说“丰裕社会”还停留在经济学层面的反思,尤其是对美国已然进入的丰裕社会具有的特点——生产远不止为了满足生存需求,而是为了满足人们不断增长的欲望,且“满足的欲望愈多,更多的新欲望又会生产出来。”[2](P131)那么,《美好社会:人类议程》则确如其名,讨论的是人类意义上的美好社会。美好社会是“可以实现的社会……在美好社会里,所有公民都必须有个人自由、基本的福利、种族和民族平等以及过一种有价值生活的机会”。[3](P3-4)强大而稳定的经济及其提供的机会,安全网、医疗保健、良好的环境等,都是美好社会的题中之义。在此意义上,我们将西藏社会工作的目标确立为美好社会,且分为人与人和睦相处、人与环境和谐共存两个维度,顺延了理论的逻辑,又充分联系了西藏的区情:青藏高原特殊的地理地貌决定了西藏脆弱的生态条件,同时却素有讲究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宗教伦理;治边稳藏的战略意义与反分裂斗争的巨大挑战并存,全球化步伐加速的进程促发了形势的复杂程度,人际关系尤其是和睦的族群关系凸显了紧迫性。当然,这一源自西方的概念,还有更多丰富的内容,它是探讨社会工作助推西藏美好社会的前提,也提醒我们注意到概念本地化的必要性。
英语文献中的“good society”,可以对应于中文的“美好社会”。前者探讨了国家的政治经济与美好社会关系,即PEGS(The Political Economy of the Good Society),[4]因此还专门形成了一个由理论家,活动家和实践者聚集而成的组织,旨在探索建设美好社会的制度形式和公民实践。[5]围绕美好社会的社会工程学,公民社会[6]、福利国家[7]、社区营造[8]等概念或者内容都进入了论域。众所周知,垂直关系中的国家与社会,横向联系中的经济与文化,在西方社会发展的过程中基本遵循着自然进化的轨迹。由物质到精神,从经济到社会,各个国家依据各自国情的“美好社会”建设理念与实践的一般逻辑逐渐明晰。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提出的“第三条道路”被欧洲广为接受,便是因其指出世界经济政治处于变化多端的情况下美好社会可以达成的四个经济政治目标:价格水平稳定;高水平的就业状态;对外经济平衡;适度而持续的经济增长。[9]由经济领域的增长到社会领域的发展,尤其是政治对于经济和社会的影响,丰富了美好社会的意涵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中文文献里,从美好生活到美好社会的学术研究正在兴起。在历代中国先贤的思想谱系中,关于美好生活与美好社会的理念与主张从未缺席。孔子代表的儒家提出要克己复礼,致力于构建君子之行、伦理之道的礼治社会。耕者有其田,更进一步则安居乐业,是古往今来中国人对于理想社会的基本畅想。仓廪实而知礼节,大概道明了人的需要的层级性属性。农业为基础,农村为主要生活场域的传统中国,大则政治昌明、文化繁荣,小则人伦有序、邻里友善,都是人们在解决了温饱等生活基本需要之后以文化人构想的奢望。唯有青天大老爷的说法,表达了朴素的政治观。可以说,传统中国的美好社会,建立在有土地则有收成的基本经济基础之上。文化权利甚至政治权利的伸张,都是现代性传入之后与民族国家相伴生的新鲜事物。社会主义新中国,以经典马克思主义作家的论著为灵感,由中国共产党的几代领导集体总结创造了革命和建设经验,为人们设计了未来的蓝图并在实践中不断实现各个阶段的目标。
社会主义新中国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指导思想,科学社会主义描绘了人类社会的理想形态。恩格斯在《社会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发展》中指出,“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10](P817)。追求人的自由解放,必然是一个全面满足人的需求的社会制度。积贫积弱的国情,决定了中国共产党很长时期都要以解决人民的衣食住行需求为现实目标。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中国获得了高速的经济增长,人们获得的物质财富极大丰富,但也存在着发展的不平衡性。一方面是由经济建设到社会建设的全面进程以及战略构想,另一方面是经济领域分配不均导致的广泛社会矛盾和各种发展陷阱。始于21 世纪初的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到“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下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目标,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位居核心,被确立为执政党的奋斗目标。
2005年2月20日,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在“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提高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能力专题研讨班开班式上的讲话”中指出,“实现社会和谐,建设美好社会,始终是人类孜孜以求的一个社会理想,也是包括中国共产党在内的马克思主义政党不懈追求的一个社会理想。……我们所要建设的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应该是民主法治、公平正义、诚信友爱、充满活力、安定有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社会。”[11]2012年11月15日,新当选的中共中央总书记习近平在中外记者见面会上发言,首次明确提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美好生活的内容,则是“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满意的收入、更可靠的社会保障、更高水平的医疗卫生服务、更舒适的居住条件、更优美的环境”。[12](P4)近年来,全党动员参与之下的精准扶贫,力在解决贫困群众的“两不愁、三保障”问题,可谓实现美好社会在当下实际的写照。具体到西藏,惠民为中心的民生工程周全而持续,[13]朝向美丽、和谐的社会主义新西藏,推进西藏小康社会建设已成为西藏党委政府履职首责。后工业社会与网络时代携手而来的背景下,物质消费与符号消费同时出现,个体化的需要对社会发展提出更高的要求。西藏美好社会的每一个步伐,都不得不充分考察情况复杂又瞬息万变的国际国内环境、区外区内因素,也就对充分融合现实与理想提出巨大的挑战。
简言之,承续科学社会主义的思想,超越中国传统社会对理想社会的想象,美好二字所包含的现实性与理想性、个体性与集体性,成为社会主义新西藏的未来图式。西藏社会工作秉持社会工作对人的价值极大彰显的专业原则,又注意到地方性场域及其惯习。美好社会为追求的专业目标,外在与国家的发展目标相吻合,内在与西藏本地的文化传统想契合,铺设了从现实到未来的自然进化之路。
扎根于西藏特殊的历史文化土壤,以社会工作本土化和专业化为目标,形成西藏社会工作理论和方法,是社会工作的本地化。微观层次,饱含人性良善的宗教伦理与专业价值融会贯通,奠定了直通人心的文化基础。中观层次,城乡社区治理与服务作为双翼,既要灵活运用社区社会工作的主要模式(社区照顾、社区组织、社区发展、社区计划、社区教育和社区行动),又要紧跟社区治理的步伐开展工作,凸显社区工作对社会发展的价值。宏观层次,朝向美好社会的社会主义新西藏建设,是一个多层次、全方位的系统工程,无论是贯彻中央到地方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要求,还是紧随西藏自治区围绕严峻反分裂斗争开展的维稳工作,西藏社会工作调整社会关系、增进社会和谐、促进社会发展的专业目标笃定而有力。
在一定意义上讲,以人为本理念是东西方文化体系中的一个共同追求,但二者又有本质差异。在西方,以人为本理念渗透在其“人本思想”之中。在传统中国,以人为本理念则内嵌于“民本思想”中。人本思想的源头可追溯到古希腊哲学,近代的文艺复兴,与神学研究相对立的人文研究开始,“正是由于完成了从神本主义到人本主义的本体论转向,近代认识论才具备了不同于过去哲学传统的特质。”[14]中国源远流长的伦理思想中,关乎民众的内容十分丰富,民本思想即滥觞于此。儒家的仁政思想、道家的无为而治思想,墨家的兼爱思想,无一不是告诫统治者顺应民意、善待黎民。《荀子》中形象说道:“夫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以覆舟。”经过唐太宗与魏征的对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名言广为人知,成为古往今来官民关系最贴切的比喻。《尚书·五子之歌》中“民为邦本,本固邦宁”的说法,辩证论述了国家和民众之间的关系。
坚持为人民服务宗旨的中国共产党,从革命之日起即提出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原则。面对改革伊始思想认识不一致的情况,邓小平提出的三个有利于标准,其中之一便是是否有利于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作为科学发展观的内涵,以人为本的思想,至今仍然被作为执政党的核心观点。据有关学者考证,“2003年10月,中国共产党十六届三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明确提出‘坚持以人为本,树立全面、协调、可持续的发展观,促进经济社会和人的全面发展’。这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文献中第一次明确提出‘坚持以人为本’的思想。”[15]以人为本思想的内涵,就是要以实现人的全面发展为目标,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出发谋发展、促发展,不断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切实保障人民群众的经济、政治和文化权益,让发展的成果惠及全体人民。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明确提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创造性地提出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在新的理论和实践高度发展了以人为本的思想内涵。
概观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西藏各级人民政府,注重调查研究与切合实际,想百姓所想,做百姓所需的优良传统清晰可见。在我们的调研中,昌都市类乌齐县建档立卡户享受的“惠农政策兑现表”上,2017 年的项目就有“牛棚建设补贴”“护林员补贴”“草监员补贴”等多项财政转移支付性收入,每项金额都在3000 元以上。以西藏草原生态保护补助奖励为例,新闻报道中政府公开的数据显示,“十二五”期间中央每年下达20.0981亿元,西藏自治区财政每年配套资金1 亿元,“十三五”期间则要超过150 亿。[16]百亿元资金保障草原生态,也是惠及广大农牧民,诸如此类的精细化补贴类多量大。窥一斑而见全豹,以人为本的民生工程,广见于西藏各地。西藏社会工作以人的需要为出发点是社会工作的专业性所致,本地化理论中声张人的价值也是符合区情的必然选择。藏传佛教中对于人的尊重,已经成为基本的伦理规范,具有广泛而深刻的社会共识。执政党及其各级政府着力推进的现代化建设中给予远胜于索求,颇具乐施的色彩,以满足人的需求、彰显人的价值为目标的社会建设,与西藏本土的文化氛围有着天然的相似相融可能性。西藏社会工作以人为本的理论原点,体现于专业服务对于个体和家庭的关注,能够寻找到政治文化与传统文化共同的落脚之处。
城乡社区素来分列而论,相同之处在于都以自治为特点,与社会大众的日常生活紧密相连。社区一词来自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中国语境中的“社区是指生活在一定地理区域之内,守望相助、共享文化传统的人的集合,兼备人和地域两重性。”[17]在人们朝夕相处的生活区域,依托社区自组织进行社区治理,开展社区服务,顺承了传统中国基层社会治理的惯性,又有其不同时代的不同特色。社区社会工作是社会工作的三大方法之一,社区社会工作也近乎成为中国社会工作的代名词。2015 年,民政部提出三社联动以创新基层社会治理,“通过政府购买方式建立社会组织承接项目、社工团队执行项目、面向社区实施项目的机制,积极探索以购买服务为保障、项目化运作为纽带的三社联动新途径。”[18]2017 年6 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和完善城乡社区治理的意见》将城乡社区放在同一框架内,预示着以社区作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实践平台。社区为场域,以社区社会工作的方法,开展中观层面的专业社会工作服务,不只是理论推演的逻辑,更是现实迫切的要求。治理与服务,显然是社区社会工作的双翼。2020 年民政部大力推进的乡镇(街道)社工站建设,更是将多重资源聚集在城乡社区,社区社会工作体现了中国特色的人民社会工作特点。
维护社会和谐稳定,是西藏工作的中心和重心。西藏城乡社区是党委政府有效管理社会的基础单元。网格化管理和双联户制度,可谓西藏社区管理的双保险。早在2012 年,拉萨市就开展了社区网格化管理,“将社区划分为多个网格,确立‘1+5+X’的网格力量模式,并配置网格格长、流动人口服务员、居民事务联络员、治保员、民警等多重职务。”[19]精细化的管理导向,形塑了网格化的管理模式,达到了维护社区社会秩序的目标。当下,西藏城市社区由社区党总支、社区居委会、街道办(乡镇)派驻干部、社区民警、联户长构成细密的分工协作体系,承担和分解了上级党委政府下发的各种工作任务。与之对应,“双联户”制度即以“联户平安、联户增收”为目标的联户管理措施。“把城乡5到15户划分为一个联户单位,民主推选产生一名‘致富带头人’、‘村组事务明白人’或‘热心人’作联户长,组织联户家庭共同开展矛盾纠纷联排联调、安全隐患联防联控、困难弱户联帮联扶、发展成果联创联享等10 项职责。”[20]城乡社区居民被放置在网格中进行管理,并通过联户形式确保平安有序,再推动互助致富,这样的社区管理工作行之有效但也存在着各种问题,尤其不具备治理理念所要求的多元主体、上下互动、协商共建等治理现代化要素。
社区为实践场域的西藏社会工作,关键词中的社区突出了共建共治共享的基本理念,实践突出了问题导向的社区营造和建设,场域突出了打破主观与客观、结构与行动的对立而寻求关系主义方法论。城乡社区治理与小康社会建设同步进行,社区秩序和社会长治久安齐抓共管的西藏,社区让国家与社会充分相遇,并会逐渐加入市场而形成三方互动的局面。西藏的社区社会工作要遵循社会工作的专业特质,更要注重地方性知识融入而生发的本地社会工作模式。布迪厄意义上的实践和场域,便成为我们探索西藏社区社会工作的理论向导。场域是社会关系构型的网络,“对置身于一定场域中的行动者产生影响的外在决定因素,从来也不直接作用在他们身上,而是只有通过场域的特有形式和力量的特定中介环节,预先经历了一次重新形塑的过程,才能对他们产生影响”。[21](P144)场域的结构性使得社区场域内置于社会的权力结构之中,要求社区社会工作者基于客观组织形态构思计划与施行服务,注意到社区工作本身参与了社区场域的构建,应从中汲取公共资源以服务于公众。实践的日常性适宜于社区社会工作的本地化特点,实践感让社区社会工作具有预见性,毕竟“在我们设想那些客体对象之前,实践感所体现的那种社会感受性就已经引导我们的行动。通过自发地预见所在世界的内在倾向,实践感将世界视为有意义的世界而加以建构”。[21](P22)以社区为场域,实践取向的社区社会工作,规避了结构与行动的颉颃,充分理解社区社会结构的关系主义特性,在发掘社区社会资源时兼备文化敏感和政治敏感,有助于建设共建共治共享的社区。不同于广东为代表的自下而上模式和四川为代表的双向模式,不同于其他省市区民政主导的业务性社会工作,社会工作参与的西藏社区治理,要走党建引领的职业体系建设之路,体现党委组织部门对人才和职业体系的优化配置。社区的实践场域内,党委领导和党建对人才队伍建设的要求,既是西藏社区社会工作的制度背景,也是区情决定的制度优势。社区社会工作的需求评估与资源评估,是党委领导的社区治理模式题中之意。“党建+”西藏社区社会工作体制中,村(居)社会工作岗位设定了组织结构,组织资源为核心的社会政策是一揽子计划,符合社区多元化需要。
发展依靠人民,发展为了人民。人民为中心的发展观,是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承诺。人民的政治属性置换为现实便是社会,由社会发展来推动人民生活水平提高,以满足人民群众的物质和文化需求来体现社会发展,始终是中国共产党的执政目标。如果说从大社会的概念入手,社会发展要涵盖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就有了国家全面发展的意义。一般都是在宏观的社会论域中谈发展,社会发展也就自然成了无需界定、众所周知的常识。现实语境中,我们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为范本,可以找到社会发展的理念和界域。该纲要提出必须牢固树立和贯彻落实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新发展理念,主要目标中可见社会发展的领域有经济、科技创新、人民生活、国民素质、社会文明和生态环境。[22]
党的十八大以来,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标志着治理精细化时代的来临。直达民心的民生建设、理性取向的制度建设,将逐渐成为中央和西藏党委政府保障西藏长治久安的路径选择。普惠性的社会福祉,在中央的西藏政策引领之下,将构造一个多方面、深层次、高频度、发展型的福利体系。由物到人,从外到内,从输血到造血,西藏社会秩序与进步都将步入不同往昔的时代,也就给紧扣人而展开服务的社会工作创造了前所未有的良机。从功能论来看,社会工作调整社会关系便可影响社会阶层结构,社会工作参与社会治理与服务便可影响社会运行。由此延伸的逻辑是,社会为本的宏观西藏社会工作,首要之责是联系专业特质理解中央治藏精神并主动将其整合进专业发展思路之中,其次要形成专业人才为核心的社会工作积极参与社会治理常态化机制,最为重要的是始终以朝向美好社会的愿景提供专业服务、开展专业研究,贡献专业力量。
社会工作本土化,首要理念便是紧跟时代步伐,以专业的方法提供专业的服务,让党委政府的惠民之策因专业而贴近人性,通达人心。《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所指社会发展要求的脱贫攻坚、全民教育和健康水平提升、民生保障水平、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加强和创新社会治理,都不同程度对应了社会工作研究和服务领域。不同于国家纲要更加具有指导性的纲领性特征,《西藏自治区“十三五”时期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纲要》显示出鲜明的地方特点——因地制宜而内容具体。从社会发展的目标来看,“到2020年,全面建成安居乐业、保障有力、家园秀美、民族团结、文明和谐的小康社会。”[23]人与人之间和睦的社会关系,人与自然之间和谐的生态关系,美好社会的两个维度对接于小康社会的发展目标。更进一步,西藏自治“十三五”规划纲要的三大类别中,民生福祉有覆盖城乡居民生产生活的15个指标,经济发展与创新驱动两大类别中还有城镇化率、服务业就业比重、互联网普及率3 个指标,也与人们的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社会工作服务社会大众,社会质量提升社会进步,专业目标内在于社会发展目标,专业价值实现就是在扩大社会效益。
西藏社会工作要利用党和国家的治藏方针政策,通过专业社会工作的理念、理论、方法和成效,助推西藏社会工作发展,促进西藏社会进步。正如有学者指出,“社会工作的基本理念和具体实务使其具有天然的福利性质。社会工作的福利具有助人性特征,即通过助人自助达到福利递送的目的;具有服务性特征,即通过各种专业服务使受助者得到实际的福利;具有激励性特征,即通过对受助者的潜能发掘、能力建设等过程,使其能够正视与重塑自己,以良好的心态和全新的心境投入生活和工作,这就是最大的福利形成与供给。”[24]既然西藏社会工作的政策环境决定了社会为本的宏观视角,就自然要求跟进于社会福祉的工作机制,并由此为西藏社会工作长足发展获得不懈动力。当然,专业人才是社会工作施展专业价值的载体,只有政治可靠、专业精良、富于情怀的西藏社会工作人才队伍,才能完成西藏社会工作朝向美好社会的专业承诺。
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一方面,资本与信息相互携裹,彰显着现代化无所不催的力量,试图将我们眼前的世界全面世俗化、单一化。另一方面,文化多样性表征的人类社会和而不同,求同存异、美美与共已经成为人们基本的共识。西藏社会工作是专业性与地方性的结合,一般性与特殊性都在其中。专业的一般性告诉我们,要坚持尊重、接纳、赋权等价值观,并借助于行之有效的各种手法,开展人之为人、人之爱人的专业服务。地方的特殊性提醒我们切忌生搬硬套、食洋不化,扎根西藏本地的历史文化和民风民俗,探索适宜西藏的社会工作理论和实践,充实我国民族社会工作的知识库。社会工作是崇高的事业,社会工作的从业者脚踩泥土却不忘记星空,怀揣爱人之心却更守科学原则。西藏社会工作链接到西藏独特的文化土壤,紧随社会主义新西藏的建设步伐,就必然能够在微观社会工作层面关爱个人与家庭,中观社会工作层面关注社群与社区,宏观社会工作层面关联美好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