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燕,蔡立志
(1.连云港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前教育学院,江苏连云港 222006;2.连云港市民俗学会,江苏连云港 222006)
连云港地貌大致可以分为西部岗岭区、中部平原区、东部沿海区和云台山区四大部分,境内淡水水域宽广,82 条河道列入《江苏省骨干河道名录》,4 个湖泊列入《江苏省湖泊保护名录》[1]。居住在不同地理环境中的连云港人在长期的社会生活中形成了具有地域特色的民情风俗,这使得具有统一风貌的连云港民俗具备了地理差异。早在“十一五”期间,连云港就制定并实施了一系列发展规划,致力于打造山海相拥的知名旅游城市,并以弘扬山海文化作为旅游产业发展的文化根基。弘扬山海文化,就是要“充分放大山海文化的能动效应,充分吸纳外来的一切优秀文化元素,做大、做强、做优山海文化,把山海文化作为凝结连云港人情感的根系,作为激励连云港人创业的血脉,作为推进连云港崛起振兴的内生动力”[2]。“十四五”期间,连云港市提出“建设连岛景区至海上云台山景区跨海观光索道、国际邮轮母港,打造集中展示连云港山海文化和西游文化的旅游地标性建筑,深入发展全域旅游”的发展规划[3],仍然以山海文化为重要根基。山海文化离不开山乡文化,山民习俗是山乡文化的根基与灵魂。连云港拥有形态多样、内涵丰富的山民习俗,搜集整理山民习俗资源,发掘其中有益当代文化建设、具有传承与弘扬价值的民俗文化,不仅能充实连云港山海文化内涵,而且能助力连云港推进全域旅游开发。
在同样的文化环境、社会经济和思想观念的大背景下,自然环境往往对民俗的文化内涵和表现形式具有决定性作用。远在万年以前,古朐山(现锦屏山一带)就有古人类活动的踪迹。如果能找寻到连云港最古老的风俗遗迹,那肯定属于山民习俗。连云港市民俗学会的专家学者经过调查走访,对搜集而得的资料进行整理、研究,编印了《云台山山民习俗》。这本三十余万字、内容丰富的著作,全方位展现了连云港山区的民俗遗存和现实生活相,使人们有机会一窥连云港山民习俗的无穷魅力。一般来说,民俗可以划分为有形物质民俗、人生社会民俗、心意信仰民俗和游乐技艺民俗四类[4]126,连云港的山民习俗也可以大致照此划分。
有形物质习俗是连云港山区居民为了生存与发展在物质生活实践中生产、创造的物品,这些物品分布于当地人的劳动生产、衣食住行、日常器物、民间工艺等领域,因山民长期使用而趋于定型。与渔民风俗、农民风俗相比,连云港山区居民的物质形态风俗的独特之处主要表现在地利上。饮食习俗方面,山民们可以享受到大山赐予的新鲜美味,有蕨菜、山马菜、山小蒜、山韭菜、槐树花、山菌等野菜野菌,有板栗、桃、杏、樱桃、山楂、银杏等干鲜果品,有獐子、狐狸、鹿、野猪、貉子、山螃蟹、山涧鱼等野生动物(许多动物现已列入法规禁猎禁食目录),有云雾茶、葛根粉、山蜂蜜、榛橡粉、蕨粉、花粉,以及各种药材等山区特产。民居建筑方面,山区建房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那就是拥有取之不尽的石材竹木,山民可以就地取材,因地势而建。当地居民往往以碎石山土夯筑地基,然后砌挡土墙并铺上石板、石条作为台阶。房屋位置和朝向也有讲究:毗邻沟涧边、背风向阳,既便于日常生活汲水,又能避开寒冷北风的吹袭和充分利用阳光;朝向不能正南正北,以有别于山区寺庙建筑;屋门不能对着山沟、山涧、路头、墙角,如实在无法避免就要挂上八卦镜或太平镜以化解煞气。这些居住习俗反映了山民们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和认识,透露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社会心理。
人生社会习俗是山民们在个体成长、社会生活、人际交往的过程中积累起来的风俗习惯,包括庆生、婚嫁、丧葬风俗,家风传承、生活习惯、岁时节令风俗,以及社会对个体修养提出的伦理规范等。这方面,连云港有些山民习俗极富地域特色。云台山中寺庙多,山下朝阳地区有娘娘庙(原本为祭祀东海孝妇原型之一的蔡姑而建),当地有拴泥娃娃、偷童鞋的祈子风俗。女子婚后或者用三尺红头绳到寺庙中拴系泥娃娃,或到蔡姑庙偷一双童鞋,然后带回家中祈祷早生贵子。当地山民将三官老爷、观音老母视为婚嫁生育的保护神,有婆婆每月初一、十五带着怀孕的儿媳妇到云台山三官庙或观音堂烧香叩头,以求母子平安的风俗。这些风俗习惯,反映了连云港山民受传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孝道伦理观念的影响,怀有对美好生活热切的期盼,以及对子孙平安、健康成长的美好祝愿。此外,连云港山民勤劳厚道,民风淳朴,特别重视家风教育和为人处世礼仪教育,要求子孙孝顺友爱、勤耕笃学、好义轻财、戒除恶习。
心意信仰习俗是山民民间流传的一些独特的心理观念和思想意识,比如民间方术的福佑禁制功能、宗教观念、崇礼祀贤意识等。连云港山区主要有以下独特的心意信仰民俗:有关自然崇拜的思想观念,包括拜山神、石干大、石干妈、石婆等民间信仰,以及将二月二定为牛节、幼童穿戴虎形虎饰衣帽、奉敬黄鼠狼为“黄大仙”等动物崇拜习俗;有关于道德楷模、忠臣义士和保境安民有功者的英杰崇拜观念,如为汉代孝妇周青立祠建庙,因元代孝子孙通受到旌表而将当地一座山改名为孙家山,为杀敌御辱、保卫乡里的张纪等人立忠勇祠,为防治瘟疫、救民苦难的黄岩兄弟建黄谭庙;有宗教或巫术习俗,如崇拜赐福赦罪解厄的三官大帝,敬奉“庇佑众生,灵应九州”的碧霞元君,以及为了保护庄稼在石头上涂抹石灰以驱赶獾、狐狸等小动物的魇邪术。
游乐技艺习俗是山民们和睦邻里、密切交往的重要媒介,是他们消除山耕劳作苦累、享受山居乐趣的重要方式,更是他们集体聪明才智的结晶。连云港山区主要有以下游乐技艺民俗。(1)花挑舞。该民间舞蹈于清代传入云台山,由两个人表演,其中一人肩挑花篮,另一人手执扇子,边舞边唱。(2)跑驴。该项技艺也由二人表演,一男子扮演赶驴人,另一男子扮演骑驴妇女(围腰系挂驴型道具),以灵活的身段表演毛驴的“跑、颠、跳、踢、惊、犟”等形态。(3)石木雕刻。孔望山上的摩崖石刻、石蟾蛛、石象,锦屏山上的石虎、石玄武,都是连云港古代石雕艺术的代表作。云台山一代至今能工巧匠辈出,石刻、木雕、根雕等工艺代有传人且不断创新。(4)茶饮炒制。包括云雾茶、流苏茶炒制,以及葛根粉、榛橡粉等特产制作,以云雾茶炒制最为出名。连云港所产云雾茶以“条索紧圆、形似眉状、锋苗挺秀、润绿显毫、香高持久、滋味鲜浓、汤色清明、叶底匀整”而著称,其炒制工艺先后列入省市两级非遗传承项目。(5)山区民间传说。属于连云港地区所独有的传说有云台山虎皮井传说、大村塔传说、三元宫传说、二郎担山赶太阳传说、高公岛传说、青龙涧传说和白虎山传说等。
连云港丰富的山民习俗在历史上曾发挥着独特作用,对当代也具有重要的多维价值。
民俗尤其是鲜活地生存于现实生活中的民俗,是在某一区域内生活的人集体成长的记忆,也是区域内社会发展与民生民情的文化积淀。考古发掘发现,早在旧石器时代,连云港地区已经有了古人类的足迹,他们在与自然的抗争中不断发展起来。距今七千年左右的将军崖岩画表明,当时人们己经开始观测和记录天象。秦代以降,历代王朝都在连云港地区设县置州,建学校,兴教化,易风俗,治民生。连云港山民与自然灾害抗争,与黑恶势力奋力斗争,维护正义,追求公平,向往幸福。他们的代代心志和种种举措,都在连云港山民习俗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连云港当地流传的二郎担山赶太阳传说、高公岛传说、东海孝妇传说,其深层内涵是连云港先民们与自然灾害、社会黑暗势力作斗争的艰难历程。这些民间传说或者隐喻战胜旱灾,或者隐喻战胜水灾,或者隐喻与黑暗官府的激烈抗争。云台山一带的民间娱乐技艺,有的是山民们为了庆祝丰年、欢度节日、庆生贺喜或敬神祈福而创造的,如淮海锣鼓、龙灯舞、狮子舞、高跷舞;有的是因生活贫困而传习的谋生方式,如玩麒麟、跳财神、打渔鼓:前一类折射了连云港山民乐观淳朴、勤劳进取的精神,后一类反映了连云港山民经历的苦难岁月。
学界一般从三个层面把握民俗的本质:一是从生活的层面将民俗定义为一种“生活相”,具体表现为生活记忆和生活习惯;二是从文化层面将民俗视为一种文化模式,是日常生活的仪式和规范;三是从哲学层面将民俗视为民族文化思想的源头,是某一地区民众普遍文化心理和价值观念的直观表现[4]32。哲学层面的民俗涵盖了民族精神,而民族精神往往具体表现为生活在某一地区的人共同的精神风貌、社会心理和集体品性。连云港山民居住在大山里,养成了与大山一样厚重质朴的情怀和坚强勇毅的品质。在饮食方面,过去连云港山民饮食频次和方式取决于不同季节的劳动强度:农忙活多时每天吃三顿,闲暇轻松时每天吃两顿;劳动繁忙季节,大多由体弱者在家做饭送到田间山里。当地山民以往多以杂粮杂菜为主食,吃饭忌讳撒饭粒、剩嘴根子。这说明连云港山民讲究勤俭持家,崇尚节约,反对浪费。当地流传的“宁喝三顿稀,莫挨一顿饥”“宁贴一斗,不添一口”“靠山莫费草、靠河莫费水”“前有金银山,后有水关门,半升秸头也要拐半盆”的民谚,也印证了这一点。山民日常生活所用的物资往往取自大山,但他们并不肆意而取、任意而为。比如,砍山棍一定要在冬天树木落叶之时进行,因为此时砍下的棍子不仅坚实耐用,而且不妨害树木的生长,有利于树桩生出新芽。山区还流传着“封山栽树,水土保住”“靠山吃山,适时采药”“山上多栽树,好比修水库”等林业谚语,这说明山民们有朴素的生态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意识。
民俗天然地具备文化传播、人文教化的功能和价值,而这一功能和价值的强弱反过来又深刻影响着民俗的流传范围、影响深度和传承时效。连云港山民习俗的当代文化传播功能和人文教育价值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1)山民习俗是连云港区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整理山民习俗并发掘、继承其中具有积极意义的观念内涵和行为方式,对探寻连云港优秀历史文化传统有深远意义,有助于丰富地方文化内容和弘扬地方优秀文化。(2)山民习俗蕴含的生活经验、理性认识在以往的社会生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对当代仍然富有启发意义和借鉴价值,选择其精髓加以传播与发扬,能启发当代人从新的视角审视自身与社会、自然的关系。比如,连云港山民习俗蕴含的山民对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关系的朴素而深刻的认识,对当下牢固确立绿色发展观念就大有裨益;流传至今的山民采药、制药和用药的经验,对当下认识、开发山区野生药材资源具有借鉴意义与指导价值。(3)山民习俗中的人生社会习俗,是连云港山区先民们对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关系的认知总结和应对模式,在醇厚民情、和睦家庭、深化情感和促进合作等方面发挥着巨大作用,对个体行为与思想的影响力甚至超过条文制度。汲取山民习俗中教人礼仪、引人向善、助人成德的教诲并将其融入日常生活,有助于年轻一代养成良好的道德规范意识和日常行为习惯。(4)山民习俗中的一些民间娱乐方式,具有思想性、趣味性、艺术性和群体性等特点。剔除其中与当代文明建设要求不相合的成分,这些娱乐仍然具有丰富群众文化生活、推动农村文化建设的价值。
连云港山民习俗中蕴含着大量生产技术、制造工艺,是先辈们留下的宝贵经验财富。这些技术、工艺的生存状态因其与现代社会的适应性不同而有所差异。有的因社会发展抛弃了某种劳动方式而消失,仅在文献中有所记载,或在现存实物上有所体现,如打猎、烧炭、碾磨、锔瓷等技术;有的因产品接受的范围较窄、消费的量较小,或者功用较为单一,难以吸引更多的人传承和应用,成为一种小众化的独门绝技,如识药采药、钩黄鳝、童子戏表演、炒虫屎茶、山螃蟹接骨等技艺;有的因社会生活对其产品有大量需求,传承的范围广,研习的人员多,至今还普遍留存,甚至某些领域的技术技艺还具有领先性、独特性,如云雾茶炒制、葛根粉制作、造船织网、乡土烹饪等技艺。这些不同生态的技术、技艺,各有其推广应用和文旅开发的价值。对于那些己经成为文献记录和纯粹记忆的技术、工艺,人们可以收集、保存相关实物或遗迹,把生活痕迹、文化记忆留下来,使后人遥想祖先生活之艰难、斗争之卓绝和意志之坚强,从而涵养他们的乡土情怀和守根意识。那些小众化的“独门绝技”,其产品往往具有清新雅致或古朴厚重的特色,在文创产品或地方特产开发方面具有潜在价值,可以依此开发文创产品或乡土特色产品。
当前,连云港民俗研究和开发己经取得了丰硕的文化成果和良好的市场效应,地方文化建设日益重视民俗资源的发掘与利用。连云港文广旅局提出,要引进文化娱乐项目,通过文化旅游、演艺、餐饮文化、传统民俗活动展示和参与等方式,发展海洋生态文化产业[5],并在《对市政协十三届四次会议第34231 号提案的答复》中表示要“加大具有地方特色的旅游文创商品的开发和经营力度,积极拓宽展示和消费渠道,促进民俗风情、传统演艺、民间特色产品等非物质文化遗产进驻景区、文化街区”[6]。但是,与渔民习俗、盐民习俗的研究与开发相比,连云港山民习俗的研究与开发可以说是成绩和不足并存,在某些方面甚至短板更明显。
连云港市、江苏省先后发文,将淮北盐民习俗、海州湾渔民习俗和云台山山民习俗传承与保护的工作任务交付给连云港民俗学会。民俗学会组织人员编写了《云台山山民习俗》《淮北盐民习俗》《海州湾渔民习俗》等资料。其中,《云台山山民习俗》既有对云台山山脉的全景式描述,又有对各山头的地形地貌、植被资源、人文掌故的具体介绍,做到点面结合、详略有致;既能结合地方生活风貌介绍饮食习俗、服饰习俗、居住习俗,又能面向社会生产介绍行业习俗(涉及林业、农业、渔业、商业、手工业、养殖业和服务业等),以山民习俗为核心内容而又不受其拘囿;既善于从习俗对社会生活的重要价值入手,着重介绍婚嫁庆生、节令崇拜、宗族礼仪等人生社会习俗,又能着眼于民俗的娱乐性、审美性,介绍连云港地区的戏曲与曲艺、舞蹈与体育、剪纸与雕塑、讲古与游戏、歌谣与传说等习俗。这使得该书具有集知识性、趣味性和思想性于一体的鲜明特色。可以说,连云港山民习俗的调查整理成果是突出的,但相比之下研究成果显得寥若晨星,对山民习俗的价值意蕴缺乏深度发掘。要想深刻理解和阐释连云港山民的文化意蕴,必须通过深入研究揭示地理环境、自然物产和人文现象,以及山民习俗的孕育机制、生成机制和互动机制,从而寻绎山民习俗传承的根基和血脉;必须通过深入研究在“真实描画”的基础上进行深加工,历史、辩证地审视社会生活变迁与山民习俗擅变的内在关联;必须通过深入研究发掘与归纳实物(或物化形式)之下埋藏的实践智慧、理性精神和价值追求,赋予静态的实物(或物化形式)以文化的活灵魂。
编纂《云台山山民习俗》如果说是一种研究范式,那么应该属于描绘式研究或陈述式研究。描绘式有利于揭明民俗的原生态和“功利性”(就任何民俗均具有改变人或改变外物的目的而言),但容易忽视对表象背后的价值取向和思想观念的深入发掘与理性思考,进而影响研究的深度和理论成果的提炼。陈述式研究的优势在于便于民俗知识传播,其劣势在于对不同民俗之间的内在关联关注程度不够,尤其容易忽略同一区域内各种民俗背后隐含的具有群体共性的社会心理和价值取向。总之,描述式研究和陈述式研究均聚焦于民俗事实或生活相,并不深究表象之下的理性深流。当前连云港山民习俗研究乃至其他当地民俗研究,或轻或重地存在这样的缺憾。比如,不善于运用理论武器和逻辑思维加以分析辨别,不善于深究民间艺术方式的历史文化信息和隐喻象征功能,不善于透彻把握被游艺技巧掩饰了的审美情趣和智慧因素。民俗研究虽然属于民俗学范畴,但是有关山民习俗习惯研究的理论基础和方法体系不能只在民俗学的范围内打圈圈儿,还必须立足民俗学的基本理论和方法范式,吸收其他学科的方法与理念来强化自身的学理性。
所谓“静态呈现”,指的是在摸清家底、排查事实和集中呈现等理念的指导下,利用田野调查、访谈、统计、实物收集等方法开展研究,以直观静态的物的形式或物化形式展现研究成果。静态呈现式的研究及其成果形态展示,是民俗研究和文化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连云港在这一方面取得了不俗成绩。在展览场馆建设方面,连云港民俗博物馆集中反映了从明朝晚期到20 世纪40 年代连云港的民俗风貌,展品种类繁多,内容丰富多彩;灌南农耕博物馆以农耕器具展示为主要方式,并辅以文字和图片介绍农耕文化知识,勾画我国悠久的农耕历史;赣榆渔民俗传承展示馆以反映海州湾渔民俗为主题,承担着传承渔民俗文化的重任。在研究成果出版方面,有张大强所著的《海州湾渔民俗》,魏琪所著的《连云港特色文化》,以及蔡骥志、张文宝等人主编的《云台风物》《连云文韵》等著作。在动态开发方面,赣榆区海头镇小口村在地方政府支持下,复活了拥有数百年历史的祭海节,淡化了迷信色彩,提升了祭海仪式的文化品位,丰富了祭海仪式的时代内涵。相比之下,山民习俗的动态研究和文旅开发滞后很多:许多山民习俗还停留在纸面记录上,未能借力连云港优势旅游资源——大花果山风景区扩大其影响;缺乏以山民习俗为主题的旅游场域和文旅项目;云雾茶、葛根粉、“西游记”文创产品在地方市场上具有较高的知名度,但不占据市场优势;基于连云港山民其他习俗的旅游开发既缺乏应有的文化影响力,也没有获得良好的市场经济效益。
山区在连云港大地上的占比不大,往往与大海、平原紧密衔接,山民风俗与渔业风俗、农业民俗及连云港地区其他传统风俗之间的差异不明显。这在一定程度上使得连云港山民风俗相较于其他山区的风俗有了更为丰富的形态与内涵,但也削弱了连云港山民风俗的典型性和个性。连云港山民习俗资源的研究、开发与利用要想取得文化建设和经济提升的双重效益,必须立足于实际,凸显山民习俗的特色。连云港要确定以“山”为核心的资源发掘与文旅开发理念,着重发掘那些在山乡民众之间传承的,能体现山民精神特质、物质特性、活动特色和社会影响力的民俗资源。连云港地区无论山民和渔民都有崇拜公鸡、石头、桃木、龙王的习俗,如果要进行专项民俗发掘与研究,研究者就要将目光投向习俗的差异所在。比如:山民与渔民都有贴公鸡画像的习俗,张贴位置和张贴时间的差异应该成为研究重点内容;山民与渔民设宴待客时在食材选用、烹饪技巧、上菜方式等方面的差异,以及上述行为与事项蕴含的群体心理、文化意蕴和信仰禁忌等,都值得深入探讨,以便找寻开发路径与方法。
山民习俗可谓包罗万象。一般民俗学研究可以不分巨细地将所有山民习俗现象纳入研究视野,力求勾勒出此类民俗的全貌。但是,着眼于文旅开发的山民习俗资源发掘与整理,必须带着“有色眼镜”审视相关民俗现象,有选择地对民俗资源进行归类整理,有意识地对民俗资源进行开发定向。这里所说的“类”,不是一般民俗学意义上的分类,而是指民俗资源的“功能类”。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深入挖掘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蕴含的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结合时代要求继承创新,让中华文化展现出永久魅力和时代风采[7]。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坚持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相统一,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完善文化经济政策[8]。据此,确定民俗资源“功能类”的尺度,就是山民习俗对当下文明建设和旅游开发的价值,视其价值高低决定开发与利用策略。比如:有些民俗只适合作为一种历史民俗现象加以研究,不适合用于文旅开发;有些民俗虽然是特定时代的产物,包含一些封建迷信色彩,但在当下仍然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可以就其积极文化意蕴进行创新和改造,用于开发相关文旅项目;有些生产技术和制作工艺,其产品或者具有实用工具价值,或者具有收藏欣赏价值,或者具有食用保健价值,可以通过复原、改进和革新等方式,对这些技术、工艺进行开发利用;有些民间娱乐游戏技艺具有很强的观赏性和教育性,或者具有推动全民健身的价值,可以用于开发参与式、体验型文旅项目。
针对山民习俗的开发定向主要涉及以下四个方面:(1)价值定向。开发者要对山民习俗的思想价值、审美价值、实用价值、认识价值和经济价值进行全面考察,确定哪些资源可以列入开发资源库、可以就这些资源的何种价值进行深度发掘。尤其要重视思想价值的定向,这是因为民俗文旅项目既要有利于促进游客思想观念的更新与转化,也需要思想价值引导以防止走向庸俗和退化。(2)需求定向。游客的游览需求一般可以分为休闲、娱乐、体验、游赏、健身、美食等,相应地要求山民习俗文旅项目要具有养生功能、参与功能、审美功能、游乐功能或实用功能,以满足不同游客的消费需求。(3)形式定向。这里的形式,是指以山民习俗为主题或内容的文旅项目的表现形式。每一个文旅项目都面向预期的消费群体,但实际上开发者无法保证只有预期的消费者才能走进项目场域,因此并非所有的山民习俗形态都适合以原生态的方式展示给不同年龄、不同文化水平的旅游者。开发者必须对民俗文旅项目的形式进行审查,确保在合乎不同旅游群体的欣赏需要和发展需要的前提下,打造山民习俗的“外观形象”。(4)空间定向。山民习俗文旅开发的空间定向主要涉及三个层面的问题:就连云港全域文旅开发域而言,开发者要通盘考虑某一山民习俗文旅项目与其他文旅项目的空间布局关系,使山民习俗文旅项目与其他文旅项目形成功能互补、空间衔接和主题各异的地理格局;就具体的单体文旅项目而言,开发者要思考应该将哪一个区域作为某一文旅项目生存的主体空间;就山民习俗组合形态而言,开发者要斟酌文旅项目是以与自然环境相融汇方式出现在游客面前,还是以纯粹的人文形态构成序列出现在游客面前。
连云港山民习俗文旅开发目前缺的不是民俗文化资源,不是文旅开发平台和空间容量,而是人才。为了推动山民习俗文旅开发,连云港需要加强人才队伍建设。首先,需要发现一批善于复活原生态山民习俗的山民。这些山民生活在世代绵延的习俗传统中,山民习俗与他们日常生活、生产劳动水乳交融。他们的行为方式、思维特点与价值取向,就是山民习俗社会影响力的直观体现。山民习俗文旅项目有了他们的参与,才会有灵魂、有活力。其次,需要培养善于发掘、整理和传播山民习俗的本土化专家。本土化专家对山民习俗的发掘、整理和传播,在文旅项目开发之前发挥着奠基作用,在文旅项目开发运营后发挥着深化项目文化内涵和指导民俗生活化的作用,以及扩大山民习俗文旅项目文化影响和市场影响的作用。再次,需要培养技术、工艺革新人才。就山民在生产生活中积累的产品生产技术和制作工艺而言,有些技术、工艺因口耳相传、受众绝少,可能已经失去了原真面貌,影响了产品或工艺品的山乡美质;有些技术、工艺虽然完整流传了下来,但是生产效率低下,难以适应旅游市场的大规模需求,需要改进和提高;有些技术、工艺具有民俗史的意义和价值,但是相关产品和工艺品需要融入崭新理念,才能满足当代游客需求。上述情况均需要生产技术和制作工艺的改进与革新,如果没有技术人员参与其中,山民习俗文旅开发尤其是文创产品恐难获得突出效益。最后,需要熟稔山民习俗的导游人才。导游是旅游目的地的“守门员”,他们能过滤文旅项目与游客之间的信息,决定游客对旅游场域和项目的第一印象,并导致游客产生一定的晕轮效应。连云港可以依托文化部门、民俗学会或聘请专家学者,对海上云台山风景区、花果山风景景区、伊山风景区的导游进行专题培训,丰富他们的山民习俗知识,使他们熟悉相关民间传说、轶闻掌故,向游客宣讲山民习俗,丰富山民习俗文旅项目的文化内涵。
首先,连云港可以加强政策扶持与引导。连云港2021 年制定的《云台山风景名胜区花果山景区详细规划》、2020 年出台的《连云港市旅游促进条例》、2019 年颁布的《连云港市推进旅游业改革发展打造区域旅游新高地实施意见》、2018 年出台的《连云港建设旅游强市三年行动计划(2018—2020 年)》等地方法规和规划方案,要么从泛民俗角度提出文旅开发的要求或构想,要么强调渔民习俗、盐民习俗的开发价值和作用,却忽视了山民习俗的文旅开发作用。连云港著名风景旅游区大多位于山区,山民习俗在其中应该占据一席之地。地方政府可以组织对山民习俗资源的文旅开发进行专题论证,明确开发扶持政策。其次,连云港可以加强文化扶持与引导。加强文化扶持与引导,目的在于扩大山民习俗的传播范围和社会影响,使山民习俗从小众爱好走向为大众所周知,所依赖的主导力量来自文化管理部门。文化部门可以针对山民习俗调查设立文化研究与开发专项课题,吸引学术力量研究山民习俗及文旅开发;可以围绕展现山民习俗的主题举办文创设计与产品大赛、文旅开发规划方案大赛,为山民习俗走向旅游市场寻找金点子、金创意;可以举办山民习俗风情表演、山民特色产品展销等活动,让山民习俗走出大山、走出沉默、走向民众。最后,连云港可以加强投资扶持与引导。政府财政预算与通过其他渠道筹集的文化产业项目资金、旅游专项资金,应该是山民习俗文旅开发赖以启动的重要资金来源。2017 年连云港出台的《连云港市文化产业发展专项资金使用管理办法》所列的资金主要支持的产业门类中,有文化设计创意、文化旅游等门类,重点扶持项目包括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发掘、提升地域传统文化资源并进行产业化开发的项目[9],为山民习俗文旅开发提供了支持资金的可能渠道。山民习俗文旅开发属于新兴事物,初创阶段需要政府财政支持,而连云港2017 年制定的《连云港市市级旅游业发展专项资金管理办法》主要实行以奖代补的方式,面向文旅企业、产业已经开发成功的项目给予资金扶持,没有给山民习俗文创产业预留资金扶持的空间[10]。因此,连云港可以采取多种措施,为山民习俗文旅开发提供帮助。比如:文化旅游部门牵线搭桥,为山民习俗开发寻找投资者、开发者;通过市场运作,本着“谁投资谁受益、谁开发谁管理”的基本原则,向具有开发技术实力和资金实力的社会团体、企业开放文旅项目经营管理权;动员社会积极参与山民习俗文旅开发,争取社会资金的支持;成立基金会,采用政府引导、民间运作、社会参与的办法,管理政府财政拨款、专项资金和社会投资。
连云港利用山民习俗资源可以开发多样态的文旅项目或产品:现存的山民信仰拜祭遗迹、富有特色的山家民居、云台山特色种植等资源,经汇集、改造以增强其与山川自然景观的融合度,可以开发成观光游览型的旅游项目;利用传统民间技术和工艺,或者基于山民饮食习俗,可以开发保健产品、茶饮美食、文玩服饰等文创产品,为游客特色消费提供服务;围绕民间文学、曲艺、戏剧等资源,可以开发研学型文旅项目或者创编排演文艺节目,以满足游客夜间休闲生活的需求;基于民俗崇拜仪式、体育竞技游戏、山民生产生活等,可以开发体验型、参与型文旅项目。可以说,连云港山民习俗文旅开发具有广阔的空间和现实的可能,可以采取多种业态协同开发的策略,走与其他文旅项目、旅游产品的融合发展之路,最终融入连云港全域开发的宏观格局。
大致来说,连云港山民习俗文旅开发可以分三步走。第一步,单体开发,借台唱戏。这种开发策略主要用于起步阶段,在进行充分市场调研的基础上,选择那些能激发游客欣赏兴趣、消费需求和求异心理的山民习俗,进行独立的单体开发,利用现有景区、场馆商店等平台进行项目展示。第二步,序列开发,组合呈现。这一策略用于平稳发展阶段,即利用山民习俗之间的内在关联,围绕民俗类型进行较为系统的开发,形成山民习俗文旅项目序列,在专题场馆、街区展示相关项目。第三步,独创平台,深度开发。这一策略主要用于山民习俗文旅开发的深化和提质发展阶段。这一阶段可以谋划建设山民习俗博物馆、山林休闲养生小镇、山民习俗主题景区等,为游客提供综合服务。比如,山民习俗博物馆可以展示实物、图片、影像、数字产品,甚至开通网上连云港山民习俗展厅,使游客可以亲临现场感受民俗魅力,也能足不出户体验民俗风情,还能开辟山民习俗研修场所,为游客深度研习民俗提供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