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荒谬

2023-02-23 10:36[德]库尔德·拉斯维茨
科幻世界 2023年11期
关键词:博士

[德]库尔德·拉斯维茨

编者按:

本期“世界科幻”来自德国科幻文学乃至整个幻想文学的奠基人库尔德·拉斯维茨(Kurd Lasswitz,1848—1910)。这位同时也是著名哲学家和历史学家的科幻大师,撰写了首部德国科幻作品《在两个行星上》。为了纪念他对德国科幻文学做出的杰出贡献,人们成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奖项,如今,“库尔德·拉斯维茨”奖已经成为德国科幻最高奖项。

本篇作品影响深远,发表于1885年,一百多年来不断在各国被翻译发表。一直苦恼自身研究不得进展的哲学学者舒尔策的住所迎来了一位精神剖解師,他留下了一些具象了理性、理想、情感心情、空间样本的科学发明。于是,舒尔策奇妙的一天开始了……

从前有一位哲学系助理教授,我们需要提及他的名字以便正确认知他的身份:舒尔策博士。一天下午,舒尔策博士坐在办公桌前,试图将自己的思辨具体化。可这很困难,因为他的思辨根本没有多到可以把握,以至于它们无法形成任何雏形。

他的思辨大致如下。

一位哲学专栏评论家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那位评论家的粗俗反对,不是真的为了辩论出什么益论,而是出于某种工作上的原则——除了评论家的观点,没有什么观点能是对的。虽然,真理本身是能够自证其正确的,但前提是,当某些个人在决然地捍卫错误观点时,能够被自身的理性所制止。如果人们能够意识到,为了更好的观点需要牺牲自己的观点,那么他们的观点将具有更大的意义。如果每个人只能通过他人来中和逻辑上的矛盾,那么每个人都应该同意舒尔策博士发表的论文——《情绪论》。问题在于,他缺乏一种具有绝对说服力的研究方法来证明这套理论的客观性。

最好的方法无疑是实证研究法,如果可以量化人类的情绪,我们就可以轻松地利用数值去衡量意识的广度、情感的深度,或是理想的高度。

在他思考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随后一个人走了进来。因为是冬天,那人穿着一件厚重的大衣,手里提着一个箱子。他把箱子放到舒尔策博士的办公桌上,坐了下来。很难判断他是年轻人还是老年人,因为他的额头非常高,几乎没有留下太多的空间给他的头发,但浓密眉毛下的眼睛看起来像有繁星在其中闪烁发光。

这位访客开始说话:“尊敬的博士,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最新的科学成就。我是一名精神剖解师,目前正在商务旅行中,为我的研究建立一些学术上的联系。如果您愿意,可以把我看作是哲学研究方向上的巡回推销员。您不太明白我的意思?哦,是的,我看到了您的疑虑。请允许我解释一下……”

他将手伸进舒尔策博士的头发,以一种精确的方式——像从某人的衣物上取下一只甲壳虫或蚱蜢一样,从里面取出一个小东西,放在了墨水瓶的边缘。

舒尔策博士非常惊讶地看到了一位迷人的小女士,只有两到三厘米高,正弯下腰喝着墨水瓶中的墨水。

“这位……”精神学家解释道,“是‘否定意识,正是她让您难以理解我的阐述。因此,我把她取出来,您将会对结果感到惊讶的。”

“但是,亲爱的先生……”舒尔策博士说。

“请不用担心,博士先生,您现在感受到的疑虑仅仅是摘除意识的后遗症而已,我稍后会将她再放回您的精神世界。她会在此期间变得更强大,因为墨水是她最喜欢的液体。您是知道的,目前脑神经生理学家无法得出任何关于哲学的可靠的研究成果。因此,我们精神剖解学家选择了另一条道路——‘剖解自我。因为我们不能只是去‘思考逻辑上的抽象概念,我们必须使那些抽象的概念变得真实,它们需要拟人化。是的,我知道您想要说这不是一个新的主意,柏拉图早已在他的著作中提及了。但他真的成功地使它们变得足够真实,以至于人们可以实际地处理它们了吗?他没有!但我们的方法可以——当然,现在它们还不完美,因为它们只是人格组成的一部分。但是,它们是活的。”

“正如我看到的。” 舒尔策博士踌躇道,“显然,您有一种方法……”

“亲爱的博士,精神剖解法的实践是我今天无法详细阐述的。但您暂且对结果感到满意吧。我带来了一些最重要的研究成果。” 他打开了箱子的盖子,拿出了一些盒子和罐子。

“首先是一些小东西。”他说。

“这些是我们最早的成果。我们从这些成果开始,一直实验,直到理解灵魂。看这里,这是……柏拉图的思想。”

他递给舒尔策博士一个封装好的小包裹。

舒尔策正试图打开,陌生人又一把从他手中夺走了它。

“不!”他叫道,“不可以打开!没有物质的包裹,思想是无法存在的。”

“但我怎么知道这纸里包着什么?”

“您只需要相信我。这里还有一些德谟克利特的原子,它们现在长得有点儿大了,如果您想要的话,我很愿意送给您。您觉得这个壳中宇宙如何?它在两个一半的核桃壳之间看起来很漂亮,对吗?我承认再往里看去就会有点儿过于黑暗了。这是莱布尼茨的单子之一,它们就长这样。这里,看,在这个罐子里,有一些相当罕见的东西,但我会便宜卖给您的,这是康德纯粹理性的样本。”

“它看起来相当灰暗。”

“嗯,在这一百年中它累积了一些灰尘,但如果您让它普及,它便会恢复如新。现在,让我向您展示我们最近的成就。”说着,他把一些东西放回箱子里,舒尔策博士注意到一些奇怪的物体。

“你那里有些有趣的‘香肠。”

“这些是空间样本。”

“空间样本?!”

“是的!各种类型的空间样本,正曲率或负曲率,带有三、四、五和n维度。我们按维度出售,每英尺根据类型定价。如果您想要,我会留一些给您。”

“那这箭和梳子又是什么?”

“哦,这些。它们已经降价了。实际上,除了能用来装饰您的门面,它们没有太多用处。这个箭通常在初级教材中被称为‘芝诺的箭,它是静止在运动中的箭。梳子则是由那只阿喀流斯无法追赶上的乌龟制作而成的。但现在,请看看这个。”

他在桌子上放了三个物体。其中一个是玻璃盒子,里面的装饰几乎像一个人偶屋,里面有大量微小的人形在移动,舒尔策博士立刻将它们归类为“理性”的范畴,因为它们非常类似于已经饮用了大量墨水的“否定意识”。

“人们很难想象,”他沉思着说,“理性,听上去就无味枯燥的概念,竟会有如此美丽的形象。”

“这是真的,”精神学家同意道,“但这可以通过它们纯粹的哲学起源去解释。首先,它们必须是女性,您可以从她们的名字听出来——像数量(Quantity)、现实性(Reality)、因果性(Causality)這样的名字不可能属于男性。看,您看到那位身着斑斓面纱、缓慢回首的女性了吗?那是‘限度,她使‘绝对消失,使事物既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您不知道在每次总统大选时,她卖得有多好。再看这个,这个是‘可能性,对宗教人士的供应量很大。那是她的孪生姐妹‘不可能性——我们可以根据辩护律师的需求来对其定价。”

“现在让我们再看看‘感性范畴吧。”他说着,打开了一个圆形盒子,里面装满了黑色、小巧、黏糊糊的球体。

“鱼子酱!”舒尔策博士带着坚定的口吻说。

“看上去是的,但这些是经过精心准备的‘情感和‘心情。仔细看,您会发现它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特点。客观地说,它们是哲学概念中的低等生物,但同样也极为重要。它们的黏滑常常会引起麻烦:你以为你选了‘愉悦,但仔细看才会发现它可能是‘失望。我们已经将它们编了号,这是清单———因为它们太多了。很遗憾,我不能单独出售它们,因为它们只有在完整的情况下才能存在,而且没有人会特意购买悲伤、恐惧或焦虑……嗯,再看看别的吧,让我找找,我没有带上任何‘人格特质(它们仍在净化当中),但我带上了‘理想!”

“这个吗?我还以为它们是酒水的样品。”舒尔策博士感叹道。

“在某种程度上是的,因为它们必须储存在酒精之中。如果透过瓶子对着光线看,您会看到微微发光的东西。这里,这瓶红色塞子的酒里装着‘自由。这只是一个小样品,毕竟我们在欧洲。这瓶是‘人道主义,我们贩卖了很多‘人道主义,但我最好的客户往往是一些动物保护组织。然后这瓶,这瓶里装着‘不朽——它不好卖,因为人们总是认为最好的‘理想应该具有内生性。好了,差不多了,我必须告辞了,敬爱的博士。我会留下这些样品供您慢慢研究。对了,这个可能会引起您的兴趣。”

那是一个相当高且狭窄的玻璃容器,里面装着某种液体,液体中浮动着一个像小恶魔一样的形象,上下漂浮着。

“这是什么?你怎么称呼它?”舒尔策问。

“高级荒谬。”精神剖解学家回答道,然后消失了。

经过一番思考,舒尔策博士得出结论,所有的这一切很可能是一次偷盗的幌子。但他又不得不意识到,他的推理并不合理,因为什么东西都没有丢失。在他的办公桌上,有装在玻璃盒子里的“理性”,容纳了“情感”和“心情”的盒子,怀揣“理想”的小瓶子,甚至还有包含半数学概念上的空间样本的奇怪香肠。

他注意到“否定”女士仍然停在墨水瓶的边缘。

“太糟糕了。”精神剖解学家忘了把她放回去。但,这个人肯定会回来拿他的样品的,同时舒尔策博士没有因为“否定意识”女士的离开而感到不适。他看了一会儿装有“理性”的玻璃盒,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情感”和“心情”的盒盖。突然,他感觉自己被什么呛住了,需要立即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他快步下楼的时候,不小心绊到了房东家的猫——猫咪险些摔倒。他随后感到了强烈的欣慰——他并没有伤到这只可爱的小动物。

走出门外,他注意到一个“情感”小球粘在了他的拇指上。它上面标着数字一,他回想起列表是以“满足”开始的。突然他感到了一阵满足,随后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火柴盒里保管了起来。

今早下雪了,下午时路面上的积雪有些许融化。结果半融化的雪覆盖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让人很难在行走时不摔倒。天已经很黑了,雾吞没了傍晚最后的黄昏,但路灯还没有亮起。一个工人背着袋面粉撞到了舒尔策博士,他非常礼貌地请求原谅。舒尔策博士向他友好示意,注意到面粉洒在了他的深色大衣上后,他也只是着迷而满足地看着带着湿气的雾把面粉变成了令人愉悦的淡黄色糊状物。

他遇到的下一个人是市议员比林,舒尔策博士经常因为批评市政府的管理而惹恼比林。

“这种天气连狗都不适合出门,”市议员咆哮道,“清扫这些积雪然后运走将会花费……”

“是的,是的,当然,”舒尔策博士打断他说,“那样的确会让钱流通起来,但将雪留在原地也是同样美好的。我们的鹅卵石街道古雅如画,而街道上融化的雪是大自然平衡事物的一种方式。任何有公德心的人都应该坚持保卫我们城市的自然风光。”

“博士,我希望您不是在嘲笑市政府的无……”

“我向您保证,议员大人,我非常满足。我只希望其他人也能意识到寸步难行的街道对培育行人和司机的观察能力具有重大的教育意义。视界的不完整将敏锐他们的其他感官。它在节约城市电力的同时,也尽可能地增加了内外科医生的储蓄。简单地考虑一下这点吧——下午四点后,黑暗会让我们的女士们在街上不容易被看清,因此可以节省多少不必要的服装和化妆品开销啊。如果我是市政委员会的委员……”

“您将会成为委员,您一定会成为委员的,我保证。”

“非常感谢。您可以放心,我会为市议员比林先生想要通过的任何法令投赞成票的。”

“包括计划新增加的城市税收吗?”

“当然,我支持税收。没有什么比为社区的福祉贡献我的世俗财产更能让我感到满足的了。”

“好极了,博士,您其实已经当选了。我现在要去我最喜欢的酒馆,今夜结束之前我会为您争取到至少十票的。”

喝啤酒的想法在舒尔策博士心中引起了共鸣,他转身走向了一个他肯定会遇到一些教职员工的地方。他走了不到一百米,就碰到一个他通常会小心回避的女士——林肯·冯·茨温克维茨。委婉地说,她实在是太健谈了。过去十年里,她不仅声称舒尔策博士在追求她,而且每次一有机会就强迫他进行长时间的谈话。舒尔策博士告诉他的同事,她已经浪费了他两个学期的时间,一个学期计为三个月,一个月算二十天,一天有九十分钟。天啊,九十分钟是他教授的《前苏格拉底希腊哲学史》的总时长。

在他们的谈话中,林肯·冯·茨温克维茨对舒尔策博士表现出的恭维举止感到愉悦,毫不犹豫地坦诚她写了一本小说,有几百页。

“但是你想阅读吗?”

“是的,我非常愿意,亲爱的女士!事实上,我一直期待着有机会窥视您的灵魂。”

“博士,您不知道,我其实一直对您……”

“我知道,对此我也很满意。”

林肯拉住了他的胳膊,放低了声音,“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承认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呢?”

“是的,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他回答道。

他有一种微弱的感觉,这并不是他真正想要说的。

正如已经提到的,多亏了市议员比林对市政财政的精心管理,街道非常黑暗。突然间,某人大声清了清嗓子,林肯便离去了。舒尔策高兴地走进了酒馆,在门口几乎撞上了哲学系主任奥伯沃茨教授。

在酒馆里的这晚对舒尔策博士来说异常艰辛,因为他根本无法拒绝任何事情。

他答应明天陪一位地质学家进行一次全天的野外考察,可他又答应了住在他左边的邻居,明天中午时分,在大学的图书馆帮助邻居调查一些文献;在他们俩离开后,他还接受了一个稍后到来的人的午餐邀约;又在与别人谈论旅行中的见闻时,坠入了一张布满矛盾和谎言的蛛网,因为每当有人问他是否见过这个或那个时,他总表示肯定。

他的行为,最终招致了他的上司——奥伯沃茨教授的不满。当时,后者正与哲学家魏斯康在“无法证明不存在”的可能性上展开激烈的争执。

“任何理智的人,”奥伯沃茨大声地说,“会相信,通过抽象的过程对一个概念进行简单否定,会导致在逻辑上产生‘不假设便不存在的可能性吗?”

他希望舒尔策能坚决地否定这样的观点,但令所有人吃惊的是,舒尔策说:“尽管存在逻辑上无法回避的困难,但我们必须坚决将虚无视为积极价值,因为我们是不可能去否定虚无的。至于您的论文,我读得非常愉快,您和魏斯康博士是一样正确的,因为最终所有人的判断都是正确的。”

于是奥伯沃茨教授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满脸通红地斥责舒尔策博士已经喝得太多了。这是事实,因为每当服务员问舒尔策是否还要一杯啤酒时,舒尔策博士都无法拒绝;他也享受着啤酒带来的极大满足感。

夜已经很深了,当酒馆即将打烊,舒尔策博士不得不回家时,一些小插曲发生了。因为舒尔策感觉他必须告诉今夜的守夜人,自己非常羡慕他可以整夜靠在墙边,在缓慢融化的积雪中,欣赏老城市熟悉的风光因浓雾而变成一种陌生又神秘的景况。而这样的事,对一名繁忙的大学副教授来说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于是他这样做了。

他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他试图重构前一晚的事件,但记忆有太多空白。他注意到房东的猫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一副强烈不满的表情看着他。不仅如此,那猫还用前爪抓住了他的“否定意识”——这只猫可能以为她是一只老鼠或一只鸟。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但当那只猫张开嘴说话时,他停了下来。

“您只要待在那里就好,尊敬的博士,不要浪费时间惊讶于我能与您交谈的事实。文学史中充满了会说话的猫,多一只真的不会带来什么不同。此外,它们都没有比我更坚实的理由讲话,因为昨夜,我吃掉了您桌上的所有东西。”

“我的天啊,上帝与我同在,”舒尔策喃喃自语,“你吃了多少?”

“不幸的是,我没有数它们。非常遗憾,我无法平息这个跨越历史长河的关于组成人类精神世界的要因有多少的争议。我可能要提醒您,现在已經是中午十二点了,您没有像承诺的那样在图书馆里。当然,您也没有取消午餐邀请,更没有在野外地质考察中陪伴施泰因施莱弗教授。”

“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先生们无疑会生气的。但首先,请将我的‘否定意识还给我。”

“耐心点儿,”猫说,“我还需要转达一些东西。在昨晚与奥伯沃茨教授的讨论之后,我感到您的升职可能会被延迟相当长的时间。相对于这一点,您丢掉的打火机、毁掉的大衣和花光了的现金都不太重要。哦,对了,邮递员也曾来过,我认为您应该知道他带来了什么。”

“请继续吧。”舒尔策平静地说。

“好的,市议员比林写信说您的当选已经板上钉钉了。”

舒尔策博士发出一声恐惧的呼喊。

“而且您的其他言论也鼓励了他与税务专员谈话。同时,有一张来自法院的传票,要求您去参加一场听证会……让我看看……‘涉及对市政夜间看守瓦姆比尔的侮辱。然后是一份厚重的手稿,标题是‘心灵之夜和爱之力量,作者是林肯·冯·茨温克维茨,以及同一作者的另一份手稿,题为‘灵魂的不朽:一个活着的人的思考。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亲爱的!我告诉妈妈了。她等着你来吃午饭。我太高兴了。——永远属于你的林肯。 简而言之,亲爱的舒尔策博士,下次和‘满足一起出去时,不要把‘否定留在家里。我有幸将她恢复到了您的精神之中。”

这只猫突然看起来像极了那位精神剖解学家。舒尔策博士感到头上突然地有了一些压力,然后猫和“否定”就都消失了。舒尔策跳了起来,穿上浴袍,把头浸入了冷水之中。

他在书房注意到的第一件事是他的小狗,名字叫荒谬——正含着某些空间样本。小狗以为它们是可以消化的。但当它吞下它们时,空间的坐标便开始松动,现在他的狗蜷缩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因为那空间里的各个维度都卷缩了起来。

舒尔策博士弯下身拾起荒谬,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就让它一个人待着,舒尔策,这只是暂时的。一只哲学家的狗会立即理解超几何学是无用的,一旦它发现自己无法消化。” 这个声音属于舒尔策博士最亲密的朋友,医学博士阿道夫·米勒,他正高兴地抽着雪茄躺在沙发上。

“朋友,你看起来真糟糕,”他继续说。“很抱歉我没有为你留下一些鱼子酱。顺便说一句,那是谁送给你的?”

“天哪,米勒,你没吃掉那盒子里的任何东西,对吧?”

“我吃了——它们太棒了。你不介意,对吧?我还喝了那些利口酒样品。有点儿烈,但很好喝。”

“这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伙计,那些是人的情感和人的理想。你吞下了人类的情感和理想。天啊,你这个食人者。”

“情感鱼子酱和理想杜松子酒?你们哲学家远比人们想象的更贴近生活呢。嗯,你看,我好好的呢,医者必须高于这些琐事。顺便说一下,这是你的打火机,我在楼梯上找到的。哦,这还有些鱼子酱……”

“别动它们!那是人的‘满足!”

“啊,那可能就是新品种的寄生虫吧。我会尝试培养它们的。告诉我吧,发生了什么?你看上去糟糕透了。”

舒尔策坦白了一切。

在他说完之后,医生诊断了他的脉搏说:“你需要更多的睡眠。回床上去吧,下午你会感觉好些的。你应该高兴,那只猫和我吃的那些东西,不会合你的胃口。我现在就走。对了,再给我一支雪茄在路上抽吧,如果它们不含有某种精神上的畸形的话。”

他离开后,舒尔策博士没有倒回床上,而是坐在书桌前。他将笔浸入了只有一半满的墨水瓶中,写了几封道歉信。而因为他的“否定意识”灌满了墨水,所以在署名了最后一封信件后,他开始写起了评论。写完之后,他把沉重的头靠在手上,凝视着远处,想着精神剖解师和他的礼物——现在它们都不见了,只有一个高高的玻璃杯还在桌上,杯中有一只恶魔,目不斜视地盯着他。

那是“高级荒谬”。

【责任编辑:尾 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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