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就是在打仗中度过的,一共打了22年。从没有打仗的决心到有了打仗的决心,从不会打仗到学会了打仗”
1963年12月,毛泽东在一次与外国客人的谈话中说:“我这一辈子就是在打仗中度过的,一共打了22年。从没有打仗的决心到有了打仗的决心,从不会打仗到学会了打仗。”
一位日本学者在《毛泽东军事思想与建军路线》中说:“毛泽东是一位伟大的革命家。他是一位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发展到一个新阶段的伟大的理论家,与马克思、列宁所不同的是,他同时又是一位伟大的军事领袖和军事理论家。”
平生第一次搞军事行动
1911年10月,18岁的毛泽东受武昌起义的影响,决心投笔从戎,为革命尽力。毛泽东后来这样回忆说:“这时,有许多学生投军。一支学生军已经组织起来,在这些学生里面有唐生智(后为国民革命军一级陆军上将)。我不喜欢这支学生军,我认为它的基础太复杂了。我决定参加正规军,为完成革命尽力。”
10月下旬,湖南革命党人在长沙起义,毛泽东立即投奔湖南的革命军队。军事训练开始后,毛泽东仅用一个多月时间,就掌握了军事基础知识和战斗基本技能。
正、副目见毛泽东身材魁梧,动作又熟练、准确,故经常叫他做示范动作,或叫他带领其他士兵“开小灶”。很快,毛泽东同排长和多数士兵交上了朋友,他还劝说另外两个学生当了兵。
当时很多兵痞四处寻衅滋事,毛泽东经常与之斗争。一天,一个兵痞在巷口拿了摆摊老太婆的两包香烟转身就走。毛泽东恰好遇见,于是拦住他,硬是让兵痞付完钱才了事。兵痞怀恨在心,经常借题发挥、伺机报复。但看到毛泽东很讲斗争策略,团结一般弟兄,又受到副目爱护,也就不敢造次了。
毛泽东在湘军中的列兵经历,使他知道普通士兵的真实想法,所以当他在指挥军队的时候,总是能够从基层士兵的角度思考问题,很多政策都考虑了最广大普通士兵的要求。同时,基层经历让毛泽东针对性地提出了很多改造旧军队、打造人民军队的建军思想。
南北议和后,毛泽东所在的新军部队接到命令,就地解散,毛泽东重返校园。
1917年11月护法战争期间,北洋溃兵向北退至长沙城外,湖南一师准备将师生疏散到城东暂避。担任学友会总务的毛泽东提出,可以让正在受军事训练的学生自愿军负责守卫。校方同意了他的建议。
11月18日,一支三千多人的溃军因为不知长沙虚实,在一师以南的猴子石一带徘徊。毛泽东把几百个学生自愿军分成三队,拿着木枪,分布到猴子石附近几个山头上。同时,和附近的警察分所联络,由他们鸣枪呐喊,学生自愿军大放鞭炮。在这种突然袭击下,本来就张皇失措的溃兵不敢抵抗。毛泽东便派人去交涉,他们全部缴了枪。长沙免去了一场兵灾。
对毛泽东来说,这件小事是他平生搞的第一次军事行动。事后,人们称毛泽东“浑身是胆”。他的大胆不是盲目蛮干,而是基于对情况的明了和事先的深思熟虑,谋定而后动。同班同学邹蕴真问他:“万一当时败军开枪还击,岂不甚危?”毛泽东回答说:“败军若有意劫城,当夜必将发动,否则,必是疲惫胆虚,不敢通过长沙城关北归,只得闭守于此,故知一呼必从,情势然也。”
谁教会毛泽东打仗
毛泽东后来说:“我这个人是不会打仗的,我的职业是教小学生的小学教师。谁人教会我打仗呢?第一个是蒋介石,第二个是日本皇军,第三个是美帝国主义。”
从1927年9月领导秋收起义,引兵走上井冈山、点燃星星之火,一直到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毛泽东打了22年的仗。这期间正是他最珍贵的青壮年时期。
因此,毛泽东有理由自豪地说:“我懂得怎样打仗,怎样打胜仗。”对于这一点,周恩来早在中央苏区时就说:“泽东积年的经验多偏于作战,他的兴趣亦在主持战争。”
与红军中很多将领不同,毛泽东从没有进过军事院校,但他善读有字之书和无字之书。
毛泽东熟读史书,一部《资治通鉴》读了17遍。他说:“中国的军事家不一定是政治家,但杰出的政治家大多数是军事家。在中国,尤其是改朝换代的时代,不懂军事,你那个政治怎么个搞法?政治,特别是关键时刻的政治,往往靠军事实力来说话。”“《通鉴》里写战争,真是写得神采飞扬,传神得很,充满了辩证法。”
在1936年所写的《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毛泽东引用《左传》中齐鲁长勺之战的例子,说明弱国如何抵抗强国,他分析道:“文中指出了战前的政治准备——取信于民,叙述了利于转入反攻的阵地——长勺,叙述了利于开始反攻的时机——彼竭我盈之时,叙述了追击开始的时机——辙乱旗靡之时。虽然是一个不大的战役,却同时是说的战略防御的原则。”接着他指出,中国战争史中根据此原则而取胜的实例非常之多,比如楚汉成皋之战、新汉昆阳之战、袁曹官渡之战、吴魏赤壁之战、吴蜀彝陵之战、秦晋淝水之战等,“都是双方强弱不同,弱者先让一步,后发制人,因而战胜的”。
毛泽东还直接引用了《孙子兵法》。他分析“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说这句话“是包括学习和使用两个阶段而說的,包括从认识客观实际中的发展规律,并按照这些规律去决定自己行动克服当前敌人而说的,我们不要看轻这句话”;分析“避其锐气,击其惰归”,“就是指使敌疲劳沮丧,以求减杀其优势”;分析孙子所谓“示形”之类,即示形于东而击于西,声东击西,说“我们乘敌之隙的可能性,总是存在的。敌人会犯错误,正如我们自己有时也弄错,有时也授敌以可乘之隙一样。而且我们可以人工地造成敌军的过失”。
对国外的战争著述,毛泽东也认真研读,比如德国军事学家克劳塞维茨写的《战争论》,日本人写的军事操典,苏联人写的论战略、多兵种配合作战等。
《战争论》是毛泽东在1938年三四月间精读的,每天读了多少页,他都记下来,并留下读书笔记。他还专门组织了一个读书小组集体阅读这本书,并请懂得德文的何思敬直接翻译德文原版,译一章讨论一章。
这本书对毛泽东有不小的影响,他引用和阐发书中“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等观点,还对书中“集中优势兵力”“防御和进攻是互相转化的”等战略原则非常关注。
参加过《战争论》读书小组的莫文骅回忆,当时讨论得最多、最热烈的是集中兵力问题。毛泽东说:“克劳塞维茨的作战指挥实践不多,但集中兵力问题讲得好。拿破仑用兵重要的一条也是集中兵力。我们以少胜多也是在战术上集中比敌人多5倍到10倍的兵力。”
俄军打败拿破仑的战例,被毛泽东等人用来阐释敌强我弱条件下游击战的重要性。1938年,延安印行过署名“朱德、毛泽东著”的《游击战讲话》,其中引证1812年俄法战争中农民参加游击战的史例:“当时俄国的农民奇击的功劳是不小的。这些武装的农民非常勇敢,胸上佩着十字架,手里挥着农具,来参加最悲壮的战斗。他们的奇击,简直使得当时法国的军队一睡一饮之无暇,周章狼狈,流离败窜。”
“毛泽东读书从来不是作从概念到概念的学术推理,而是要从根本上解决现实问题,推动社会革命运动。”中共中央党史和文献研究院第二研究部副主任李珍评论道:“他重视对‘大本大原’即客观规律的研究,也重视读社会实际这一‘无字之书’。”
毛泽东的理论思维非常敏感、敏锐和敏捷,他善于从具体战例战报中总结经验,也善于从新闻这种公开资料中搜集分析信息,通过汇总各方资讯情报,对敌人的战略意图作出研判。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不到10个月,毛泽东就写出《论持久战》。“这背后是他既能根据前线反馈的战况等各方面资料精准剖析抗日战争内外部矛盾,又能吸收消化总体战、内外线作战等已有理论成果,为己所用。”
打仗离不开调查研究
毛泽东历来重视调查研究,反对脱离实际的主观主义、唯心主义,这在他的军事生涯中也有生动体现。
1961年3月,毛泽东在中央工作会议上回忆起自己1931年5月领导指挥第二次反“围剿”时首战东固的情形。他说当时红军兵少,觉得很不好办,每天忧愁,于是跟彭德怀两个人到白云山上跑了一天,察看地形后决定红一军团打正面,红三军团打包抄,结果战况果然如他所预料的,敌人很快败退了下去。对此,毛泽东深刻总结说:“我的经验历来如此,凡是忧愁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去调查研究,一经调查研究,办法就出来了,问题就解决了。打仗也是这样,凡是没有办法的时候,就去调查研究”,“如果不去看呢?就每天忧愁,就不知如何打法。调查研究就会有办法”。
事实上,毛泽东一向非常注重军事调查研究。早在1920年3月,毛泽东就在给友人的一封信里指出,如果想要为现今世界尽一点力,关于“中国”这个地盘内的情形,不可不加以实地的调查研究,这其中自然也包含着军事方面的内容。
亲身领导革命战争后,毛泽东关于“打仗离不开调查研究”的思想得到了更加充分的展示。
在1928年11月写就的《井冈山的斗争》中,毛泽东用了很大精力来调查红军和根据地各县地方武装的情况,使得这份给中央的报告分外翔实可靠。
在《古田会议决议》中,毛泽东提出了反对主观主义的任务,要求“注意社会经济的调查和研究,由此来决定斗争的策略和工作的方法”。为反对当时红军中的教条主义思想,毛泽东写了《反对本本主义》,开篇就提出“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并指出“中国革命斗争的胜利要靠中国同志了解中国情况”“调查就像‘十月怀胎’,解决问题就像‘一朝分娩’。调查就是解决问题”。
很快,毛泽东又在他起草的、向红军各政治部发出的通知中,提出了“不做调查没有发言权”“不做正确的调查同样没有发言权”的口号,有力推动了红军中调查研究工作的开展。但是,毛泽东的这些正确思想被当时的“左”倾错误者讥为“狭隘经验论”不予接受,他们不知道客观地考察敌我力量的对比,而是用舶来的理论机械地指导红军作战,使中国革命走到了败亡的边缘。
长征到达陕北后,毛泽东总结十年土地革命战争经验,不仅在《实践论》《矛盾论》中从哲学高度深刻论证了调查研究的必要性,更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从军事角度系统阐述了调查研究的重要性。
毛泽东指出,各个不同历史阶段、不同性质、不同地域和民族的战争的情况和规律是不同的,只有着眼其特点和发展,找出行动的规律并用于自己的行动,才能获得战争胜利,而这离不开对敌我双方各方面情况的调查研究和熟识掌握。
毛泽东还从军事认识论上说明了调查研究的实质过程:指挥员使用一切可能和必要的侦察手段,将侦察得来的敌方情况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思索,然后加上调查得来的己方情况,进而形成判断,定下决心,作出计划。
其中,毛泽东特别强调,这一过程,不仅存在于军事计划建立之前,而且存在于军事计划建立之后,是一个不断调查研究、更新认识的长期过程。
之后,毛泽东又在《抗日游击战争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战争和战略问题》等军事著作中,在延安整风中,反复论及、强调了搞好调查研究对于取得革命战争胜利的重要意义,全党确立起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不断取得新的胜利。
毛泽东做军事调查研究工作,内容既包括军队的建设发展,又包括军队的行军作战。
如古田会议前,毛泽东曾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进行周密的调研,系统了解部队中存在的种种错误思想,为开好古田会议、形成古田会议决议作足了准备。
又如1934年4月后,毛泽东曾在中央苏区南部的会昌等地进行了两个多月的工作和调研,针对粤军的情况以及广东军阀陈济棠同蒋介石的矛盾,指导刘晓、何长工等制定了南线的作战计划。
调研对象既包括人,如我军官兵、敌军官兵、人民群众等;也包括物,如长征到达哈达铺时,毛泽东及时通过缴获的国民党报纸,了解到陕北有相当大的一片苏区和相当数量的红军,从而确定了长征落脚陕北的决策。调研形式既有自己亲自动手,如《井冈山的斗争》中关于军事问题的调研等;也有聽取他人汇报:因为事情繁多、分身乏术,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他不可能事事躬亲地去进行调研,广泛听取工作汇报成为他重要的调研方法。
本着“慎重初战”的原则,毛泽东特别重视对新对手的调研。
抗美援朝出兵前,由于我军此前从未与美军大规模交过手,对其情况没有切身认识,因此毛泽东指示向正在与美军作战的朝鲜人民军,以及此前曾与美军有过合作经历的原国民党军将领咨询情况,还多次派遣干部赴朝实地了解美军作战特点,对摸清美军底细起到了重要作用。
对以前交过手、但经过较大变化的老对手,毛泽东也非常注意。
解放战争初期,由于国民党军经过整编和大规模美援,战斗力得到一定加强,而我军已多年没有与其全面作战,毛泽东十分重视多方调查其真实情况,最初的苏中“七战七捷”等都带有战略侦察的性质,很快搞清了他们的长处和短处,制定出以“十大军事原则”为代表的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战略战术,赢得了一个又一个战役的胜利。★
(责编/赵雪纯 责校/李希萌、张超 来源/《四渡赤水:毛泽东“最得意之作”》,苏庆明/文,《海南日报》2016年9月28日;《毛泽东选集》,毛泽东著,人民出版社1998年10月;《战略家毛泽东的道路》,李洪峰/文,《毛泽东思想研究》2022年第4期;《毛泽东前期军事生涯的几处妙笔》,李新市/文,《天津日报》2016年9月6日;《毛泽东三进新泉:新泉整训为古田会议打基础》,王松/文,《学习时报》2022年10月27日;《毛泽东的第一次从军生活》,吴小龙/文,《人民政协报》2018年10月12日;《人民军队主要缔造者毛泽东》,朱东君/文,《环球人物》2022年第14期;《“立国之战”打出了新中国国威》,张维为/文,《北京晚报》2020年10月26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