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青主女科》治疗血崩角药探析

2023-02-22 15:12刘雁峰郑志博孔鑫靓
江苏中医药 2023年1期
关键词:女科傅青主平肝

李 影 刘雁峰 闫 菲 郑志博 孔鑫靓

(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北京 100700)

角药是在中医基础理论指导下,以辨证论治为前提,利用中药性味归经等特点,将三味中药联合使用、系统配伍的方药组合模式[1]。三味中药具有“三足鼎立”“互成犄角”之势,通过相辅相成、制约平衡以达增效减毒之功。角药理论源于《素问·至真要大论》“君一臣二,奇之制也”,最早运用于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后被各派医家所推崇[2]。

《傅青主女科》为清代医家傅山所著,是妇产科经典专著之一。傅山系统总结了血崩的证治规律,从气虚、火盛、肝郁、血瘀等角度入手创立诸方,针对不同证型傅山灵活选用角药加减配伍治疗,如气虚不摄证选用当归、黄芪、三七,阴虚火盛证选用熟地黄、山萸肉、牡丹皮,肝气郁结证选用白芍、柴胡、白术,瘀血内停证选用大黄、桃仁、当归尾。《傅青主女科》拓展了古方中角药的应用,同时创制了新的角药组合,现对傅山治疗血崩之经典角药进行分析如下。

1 气虚不摄血自下,补血益气止血——当归、黄芪、三七

当归、黄芪、三七配伍见于《傅青主女科》中的加减当归补血汤。《傅青主女科·年老血崩》:“妇人有年老血崩者,其症亦与前血崩昏暗者同……方用加减当归补血汤。”其主要作用为益气摄血、止血固崩,用于气虚不摄型血崩。

方中当归辛甘温,入肝心脾经,具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的功效。《本草新编》言当归“可升可降,阳中之阴”,当归味甘而重,故专能补血,其气轻而辛,故又能行血,补血不凝滞,活血不伤正,诚为血中之气药,即《本草从新》所云当归“血滞能通,血虚能补,血枯能润,血乱能抚”。黄芪甘温,入脾经以资气血生化之源,又善健脾升阳以摄血。《本草新编》言“盖气无形,血则有形。有形不能速生,必得无形之气以生之”,当归与黄芪配伍,且用量均为一两(约30 g),非《内外伤辨惑论》中当归补血汤所载之五倍黄芪一倍归,正合傅山气血双补,气血并重,“已去之血可以速生,将脱之血可以尽摄”之意。三七味甘微苦性温,入肝经血分,最止诸血,具有止血不留瘀、化瘀不伤正之特点,《本草新编》称其为止血神药,“一味独用亦效,加入于补血补气之中则更神”。当归与三七相合,补血和营兼止血妄行,血海得安;黄芪与三七相配,益气升阳助摄血,化瘀止血不伤正,尤合傅山“止血之味含于补气之中”之意。三药合用,一补血一益气一止血,主入心肝脾经,心主血,肝藏血,脾统血,气血各有所归,脉中之血得充,离经之血得消,故血崩自止。后世医家运用加减当归补血汤治疗气虚血崩,效果满意。如张锡纯[3]181用其治疗“妇人血崩”“产后下血”,岳美中用其治疗功能性子宫出血,常有殊效[4]。此外,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当归补血汤不仅可以用于妇科疾病的治疗,在改善贫血[5]、提高免疫力[6]、抗肿瘤[7]等方面亦有较好的疗效。

2 肾阴亏虚相火越,滋阴固精泻火——熟地黄、山萸肉、牡丹皮

熟地黄、山萸肉、牡丹皮配伍见于《傅青主女科》中的清海丸。《傅青主女科·血海太热血崩》:“冲脉太热而血即沸,血崩之为病,正冲脉之太热也……君相火动,以热招热,同气相求,翕然齐动,以鼓其精房,血海泛滥……方用清海丸。”《兰室秘藏》云:“妇人血崩,是肾水阴虚,不能镇守胞络相火,故血走而崩也”。相火“寄于肝肾二部”,肾中阴精虚耗,不能制约相火,君相之火与冲脉之热聚之扰动血海,而成血崩之势,故用清海丸滋阴降火、固冲止崩。

方中熟地黄甘温质润,入肝肾经,可补血滋阴、益精填髓,古人谓其“大补五脏真阴”,是益精补血之上品。《本草新编》言熟地黄为“至阴之药”“非多用之,奚以取胜”,方中熟地黄用至一斤(约480 g),为血崩方药之最,可峻补肾中真阴,敛藏妄动相火,以达“滋血之源,安血之室”之效。山萸肉始载于汉《金匮玉函经》,酸涩微温,入肝肾经,其性温而不燥,补而不峻,既能益精,又可助阳,鼓动阴血升提,与虚浮相火相合,水升火降,引火归元。张锡纯[3]36言其“得木气最厚,收涩之中兼具条畅之性”,补益之中又具封藏之功,熟地黄与山萸肉合用,一补一敛,熟地黄峻补真阴,“壮水之主,以制阳光”,山萸肉酸敛相火,“导龙入海,引火归元”,常用于治疗遗精滑精,崩漏带下[8]。牡丹皮苦寒,归心肝肾经,有清热凉血、活血化瘀之功。《本草纲目》有言:“世人专以黄柏治相火,不知丹皮之功更胜”,其色红入血分,和血生血凉血,治血中伏火,与熟地黄相配,滋阴降火,清血海而和子宫[9]。三药合用,一滋阴一固精一泻火,寒温并用,动静相宜,养肾中阴精,藏妄动相火,清血中伏火,则血室自安,正合傅山“补阴之中行止崩之法”之意。熟地黄、山萸肉、牡丹皮角药组合亦见于《小儿药证直诀》中的六味地黄丸,其配伍山药、泽泻、茯苓,健脾淡渗利湿之力更强,后经易水学派医家的推崇发展,逐渐成为滋补肾阴之祖方,尤其适用于兼有虚火的肾阴虚之证[10]。

3 肝气郁结崩不止,平肝开郁止血——白芍、柴胡、白术

白芍、柴胡、白术配伍见于《傅青主女科》中的平肝开郁止血汤。《傅青主女科·郁结血崩》:“盖肝之性急,气结则其急更甚,更急则血不能藏,故崩不免也……方用平肝开郁止血汤。”女子以肝为先天,肝藏血而主疏泄,喜条达而恶抑郁,肝气郁结,郁久化火,肝火炽盛,血不能藏,妄行为崩。因女子一生以血为用,经带胎产乳皆伤于血,故以阴血亏虚为本,肝气郁结为标。常用平肝开郁止血汤以平肝开郁、止血疗崩。

该方由逍遥散化裁而来,方中白芍、柴胡、白术是一组重要角药。白芍味酸性寒,《本草正义》言其“补血热之虚,泻肝实之火”,《本草新编》云其“能泻能散,能补能收,其功全在平肝”,白芍可升可降,为肝脾血分药,和营养血,血足则气自顺,敛阴平肝,气畅而肝火息,具有平肝敛阴、养血调经之功效。柴胡辛苦微寒,入肝胆肺经,《滇南本草》言柴胡“行肝经逆结之气,止左胁肝气痉痛”,《本草正义》云其“清气之陷于阳分者,举而升之”。柴胡辛行苦泄,善条达肝气以疏肝开郁,其性清扬而达,入里以散邪,提气以升阳。妇人郁结血崩以血虚为本、气郁为标,故白芍与柴胡合用时,重用白芍,养血和营以固本,轻用柴胡,疏肝开郁以治标,以合肝“体阴用阳”之性[11]。正如《本草新编》所言:“阴虚而火初起者,何妨少用柴胡,引诸补阴之药,直入于肝、肾之间,转能泻火之速。”白术在《神农本草经》中位列上品,味甘苦温,入脾胃经,健脾益气以助气血生化之源,为补气健脾第一要药。白术与白芍相合,平肝健脾兼补气摄血,调肝和脾,统摄有度,取其“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之意[12]。此外,《本草经集注》中记载白术“利腰脐间血”。腰脐为肾、胞宫之所在,联系先天与后天,既与肝相连,又连于冲、任、督、带。若肝气郁结,腰脐不利,奇经不通,则血海蓄溢失常。三药合用,白芍性寒,防柴胡、白术过于温燥,其味酸收,防柴胡、白术过于辛散。动静结合,补而不滞,行中有收,养血和营,平肝开郁,辅以利腰脐、通奇经,肝藏血之功能得复,营血归经不妄行,终收“郁结散而血崩止矣”之效[13]。

4 瘀阻冲任血难安,逐瘀破血活血——大黄、桃仁、当归尾

大黄、桃仁、当归尾配伍见于《傅青主女科》中的逐瘀止血汤。《傅青主女科·闪跌血崩》言:“妇人有升高坠落,或闪挫受伤,以致恶血下流,有如血崩之状者……治法须行血以祛瘀,活血以止疼,则血自止而愈矣,方用逐瘀止血汤。”妇人跌仆损伤,瘀阻冲任,新血难安,旧血蓄极而满,发为崩漏,故用逐瘀止血汤以活血祛瘀、止血固崩。

方中大黄苦寒,为阴中之阴,主降。《本草新编》言其“导瘀血,滚痰涎,破癥结,散坚聚,止疼痛”,因攻积逐瘀之力锐不可挡,故有“将军”之称。桃仁味苦甘平,入心肝血分,善逐血滞,祛瘀力强,有破血消癥、通脉活络之功。《本草纲目》言桃仁“可破瘀血、止心腹痛、治血结、血秘”。大黄和桃仁相须为用,始见于《伤寒杂病论》中的桃核承气汤、抵挡汤等方药中,用于治疗太阳蓄血证。两药强强联合,药少力专,直入血分,共奏破血消积、荡涤瘀血之功。当归味甘质润,辛行温通,为妇科补血活血、调经止痛之要药。李时珍言当归“治上用头,治中用身,治下用尾”,《本草正义》中亦有“归身主守,补固有功,归尾主通,逐瘀自验,而归头秉上行之性”的记载。该方用当归尾,应其“活血逐瘀、引药下行”之性,与大黄配合,当归尾既养血又活血,大黄入血分而逐瘀泄热,两药相合,刚柔并济,寒热并用,共消离经之血。大黄、桃仁、当归尾,一逐瘀一破血一活血,合力剔除凝聚之瘀血,以防“闭门留寇”,使旧血得化,瘀阻得消,新血得生,经脉畅通,则血可归经,而崩自止。可见傅山治疗血崩时并非一味以涩药止血,出血期谨遵“塞流”“澄源”之法,注重辨证论治,通因通用。此外,傅山强调:“该方血止即停,不必再服矣”,血止后再予巩固疗法以“复旧”,正所谓“急则治其标,缓则治其本”。如此以往,正本清源,调经治本,则崩漏自愈。后世医家继承了傅山从瘀论治血崩的思想,在三味角药的基础上加减治疗崩漏,如张志远自拟下瘀血汤祛瘀生新、通经止崩[14],许润三巧用生化汤加减活血化瘀、止血调经[15],皆取得了较好的临床疗效。

5 结语

傅山治疗血崩时善于辨证,审因论治,不拘泥于一法一方,真正做到了随证治之,有的放矢。在遣方用药方面,傅山选药灵活,剂量考究,剂型多变,既拓展了古方中角药的应用,又创制了新的角药组合,丰富了中药配伍的内涵,为临床妇科疾病的诊治奠定了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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