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佳霖
(中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调查研究是中国共产党的“传家宝”,其经历了长时段从发轫到充分的逻辑生成;调查研究是实现党和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的关键制度设计,其为三位一体的机制理路所规约;同时,调查研究也对在新时代坚持“人民中心”论,推进“两个革命”论具有重要价值。
调查研究这一实践指南发轫于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马克思一经发现唯物史观就将其运用于社会研究的领域,即运用调查研究的手段去认识社会发展规律、经济运行规律乃至无产阶级革命规律。在马克思看来,“要获得理解人类历史发展的钥匙,不应当到被黑格尔描绘为大厦之顶的国家中去寻找,而应当到黑格尔所蔑视的市民社会中去寻找”[1],因为只有真正理解社会,才能在此基础上致力于改变社会现状。如若脱离调查研究,只致力于抽象的理论和思想研究是“不会了解力求推翻这个社会的运动和这个革命运动在文献上的表现”[2]。为此,马克思与恩格斯曾进行大量的调查,并依据调查结果进行研究、分析直至付诸文献表达,形成了《英国工人阶级状况》《资本论》《摩泽尔记者的辩护》《工人调查表》等一大批用以指导无产阶级实践的经典著作。列宁也极为推崇调查研究的作用,他认为在马克思之前的社会研究“至多是积累了片断收集来的未加分析的事实,描述了历史过程的个别方面”[3],同时,在他看来只有通过调查研究才能发现“细节”,认识事物的各个方面,进而实现对事物的全方位把握,因此在组织运动的过程中,调查研究是万不可缺的重要一环。基于此,列宁指出“当前的首要任务之一,是进行一系列的社会调查研究”[4],在该思想的指导下,他写出《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论所谓市场问题》等名篇巨著以飨国际共运。
调查研究这一实践指南充实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一次飞跃。“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5]109,毛泽东一贯重视调查研究的重要作用,并为调查研究做出提纲挈领的规定。他认为,没有充分的调查,就没有决策权、建议权以及其他会影响实践的一切相关权利。因此,在发表观点或提出方案之前,必须对相关问题进行充分了解和深入调查。这种观点与教条主义、主观主义、官僚主义等盲目的决策思想形成了鲜明对比,因为“唯心的阶级估量和唯心的工作指导,那末,它的结果,不是机会主义,便是盲动主义”[5]112。在强调“没有调查研究,没有发言权”的基础上,毛泽东又进一步指出“不做正确的调查同样没有发言权”[6]268。这一观点是针对彼时党内“很多人的调查方法是错误的”[5]113,它导致“调查用处不大,不能达到我们的主要目的”[5]113的问题而提出的,它是对前一观点的重要补充。在此基础上,毛泽东也进一步指出了开展调查的目的,即“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要明了社会各阶级的政治经济情况”[5]113,也指出了调查应有的方式方法,即“我们调查工作的主要方法是解剖各种社会阶级”[5]113,也要“照深刻注意实际的正确统计”[6]266。总之,他旨在强调要不断调整调查的方式方法,让调查过程目的明确、客观公正、系统全面、资料真实、分析深入,唯有这样,调查成果才可能是科学可靠的,才能正确地指导实践。
调查研究这一实践指南充盈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次飞跃。改革开放四十余年来,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这得益于中国共产党扭住了调查研究这一“牛鼻子”,让调查研究的指向更加多样。1978年,邓小平《在全军政治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指出要“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7]。“从实际出发”就意味着要采用实地走访、开调查会等多种调查研究方法去细致了解客观实际情况,“实事求是”则是去发现内蕴这些客观实际中的“规律性”,寻求“规律性”也就是调查研究的指向。江泽民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七十周年的讲话》中强调“要在实践的过程中,经过深入系统的调查研究”[8]才能采取进一步措施。致力于将调查研究系统化落实的指向,主要是针对在改革开放进程中出现的一些复杂化、交织化的问题,孤立、片面的调查研究已经无法为解决这些问题提供正确指导。胡锦涛在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理论的过程中指出,“领导干部带头,组织理论界和实际工作部门的同志,开展调查研究,加强理论分析”[9]。诚如胡锦涛所言,理论创新必然要经过一个实践探索的阶段,唯有通过实践探索构建起来的理论范式,才能够起到指导实践的意义,调查研究工作就是这种实践探索的具象化表征。
调查研究这一实践指南充分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三次飞跃。新时代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调查研究的重要作用,将调查研究工作置于国家治理体系的各个部类,把调查研究视为推动国家制度优势向治理效能转化的重点工作。首先,调查研究是“顶层设计机制”的关键,习总书记指出:“调查是谋事之基、成事之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更没有决策权”[10],新时代推出的各项关乎国计民生的大政方针无一不是在充分调查、反复研究的基础上得出的。其次,调查研究是“中层保障机制”的要求。只有开展调查研究,才能把政策执行中存在的问题找出来、反映上来,并以此为依据对现有政策进行合理调试,让其与各级、各地、各部门的实际相协调。最后,“无论是制定决策、还是实施决策,都离不开调查研究”[11],贯彻党的决策要依靠广大干部群众。因此广大干部群众的调查研究要经常化,新时代大兴调查研究之风就是培养广大干部群众的工作方式。
调查研究的生成逻辑为其机制理路凝练了新时代内核。新时代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为开展调查研究的机制理路指明了方向。即通过顶层机制的政策输出、中层机制的政策调适与底层机制的政治落实,三位一体共同构筑了新时代以调查研究为契机将制度优势转化为治理效能的机制理路。
1.调查为政策输出提供信息遵循。正如“调查”与“发言权”二者关系之辩所述,任何政策的设计都应该紧密遵循“调查”这一关键环节。因为在政策设计和实际情况之间存在先天的脱钩,主观的想象力与经验往往难以为决策提供准确的信息支持,所以“调查”就成了架起政策设计与实际需求之间桥梁的关键,只有通过“调查”,才能消除决策过程中的盲目性和主观性,避免决策的机会主义取向,使决策更加科学、合理并符合人民诉求。新时代以来,党和国家在全国范围内建立的贫困户“建档立卡”就是通过大量调查来收集贫困户的家庭状况、收入来源、生活水平等详细数据,并据此建成可供随时调取的大型数据库,成功搭建起了政策制定者与政策受众之间的信息桥梁,进而遵循这些信息制定出搬迁扶贫、教育扶贫、健康扶贫等多种因地制宜的政策。
2.研究为政策输出提供规律指引。诚如“实事求是”所强调的,“是”求自于“实事”,这意味着我们需要深入研究调查结果,致力于发掘蕴含在其内部的“规律”。在揭示、运用这些“规律”的基础上制定的政策必然可以更好地顺应社会经济发展的趋势;同时,也便于在把握“规律”运行方式的基础上制定出更具有预见性、前瞻性的政策。为了丰硕研究带来的“规律性”转化,党和国家投入大量资金以项目立项的形式支持我国哲学、社学、科学事业的繁荣发展;在优良研究条件的支持下,全国的社会科学工作者、高等院校、高端智库积极开展包括田野调查、案例库建设等在内的各种调查,并在这些调查的基础上使用归纳演绎、数学建模、大数据分析等多种方法去研究其内在的“规律”,这些被发掘出来的“规律”多以论文、著作、报告等形式呈现,正是这些“规律性”的成果为政策输出提供了有力的指引。
总之,调查研究在顶层设计机制中有其两重面相,一重是为政策制定提供信息遵循,使顶层设计输出的政策能够更加贴合人民诉求;另一重则是它能够揭示客观规律,进而为政策制定提供有力的规律指引。两重面相的结合共同构成了调查研究在顶层设计机制中的理路所在,在其指导下输出的政策也对中层保障机制提出了要求。
1.调查研究保障政策推进的分层接入。顶层设计机制输出的政策是对国家宏观目标、战略的谋篇布局,因此其往往具有高度的抽象性和普遍性,可能难以直接适应各级、各地、各部门的具体实际。为解决这一问题,需要推动政策从宏观层面向下调适,使之能够在不同层级、地区、部门之间实现有效对接,即实现“分层接入”。调查研究在这一调适过程中起了关键作用,它为“分层接入”的实现提供了可能。一方面,各种形式自上而下的评估机制,是调查研究发挥作用的高维进路,即政策制定者通过对各层、各地、各部门的政策执行情况进行定点定期评估,从评估中发现问题,进而以问题为导向优化政策,从而保障政策接下来的顺利推进。这种评估在实际工作中常以派驻工作组、巡视组、调研组等形式进行。另一方面,汇集自下而上的信息反馈,是调查研究发挥作用的低维路径。即政策制定者汇集来自各层、各地、各部门在执行政策过程中面临的诸如资源不足、执行困难、条件约束等各种问题的反馈。从这些反馈中总结经验,以经验为指示优化政策,从而保障政策得以落实。中央纪委就曾多次发布问题征集公告,以征集问题带动政策调整,即“开展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制度问题征集,督促职能部门对制度不细、模糊地方做出政策解释”[12]。
2.调查研究保障政策推进形成历史合力。顶层设计机制所输出的政策是对大多数、全局和共同利益的运筹帷幄,因此难以对极少数、局部和个别的利益做到面面俱到的照顾。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指出:“这许多按不同方向活动的愿望及其对外部世界的各种各样作用的合力,就是历史。”[13]248历史可以被看作是“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13]697产生合力的结果,这些相互交错的力量既有可能产生正向的合力推动社会发展,又有可能负向化而与社会发展相悖。政策执行过程也是如此,一个政策的出台可能难以完全兼顾少数、局部与个别的利益,从而导致政策推进面临诸多障碍,难以顺利实施。在这种情况下,调查研究的重要性就尤为突出。只有通过深入调查研究,才能更准确了解政策推进过程中各利益相关方的立场和诉求,进而将其诉求输入到顶层设计环节,使调整后的政策能够最大程度上凝聚共识,形成“合力”,推动社会进步。党和国家制定各类法规政策的“修正案”无不是在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使政策向着最大程度凝聚“合力”的目标迈进。
调查研究为贯彻落实政策的主体赋能。广大党员干部作为政策贯彻主体,他们的集体行为模式与政策落实效果息息相关,当调查研究在广大党员干部中蔚然成风时,政策必然也会被保质保量地落实。新时代在全党“大兴调查研究之风”就是塑造广大党员干部集体行为模式的具象化体现。
从理论层面看,“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旨在依靠“风气”塑造党员干部集体行为模式。塑造“集体行为”是指让广大党员干部群体形成普遍调查研究的工作方法,这种“集体行为”的工作方法有如帕金所认为的“集体排他”性。即集体行为模式的形成让唯有遵循这种模式的工作人员才是合乎规范的,才能为整个党员干部群体所接纳,进而从这一接纳中获得组织提供的学习、培养、晋升等“公共产品”。如他们的工作方法与调查研究的集体行为模式相悖,就会被“排斥在资源享有之外”。从实践层面看,“大兴调查研究之风”旨在依靠“风气”塑造党员干部群体的行为自觉。党中央要求首先要“提高认识”,即通过中心理论组理论学习、开办读书班等形式塑造党员干部的思想自觉,让调查研究成为其开展工作的思想惯性;紧接着,以思想自觉引领行为自觉,通过对党中央规定的12个方面调研任务的落实,培养调研能力,养成行为惯性,最后实现以整个党员干部群体的行为自觉引领政策落实。
新时代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始终站在人民的立场上,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带领全党不断悟深“群众观点”,走实群众路线,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中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推向新的高潮。调查研究一方面成为全党悟深“群众观点”的切入口,另一方面则在全党走实“群众路线”中发挥着粘合剂的作用。
1.“群众观点”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观点。它具体体现在人民群众在社会历史发展中的决定性作用。从唯物史观来看,人民群众是社会物质财富的创造者,是社会精神财富的创造者,同时他们也是社会变革的决定性力量。总之“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14]1031,这要求坚持“虚心向人民群众学习”的观点。调查研究是贯彻“虚心向人民群众学习”这一观点的关键法门,即通过深入基层调查,充分汲取人民群众的实践经验和智慧,并在既得经验和智慧的基础上总结归纳出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用以指导新时代的实践。
2.“群众路线”是中国共产党的根本工作路线。毛泽东指出:“在我党的一切实际工作中,凡属正确的领导,必须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14]899,调查研究是从“来”到“去”这一过程的粘合剂。“从群众中来”意味着要深入基层调查群众的需求、困难与期望,真正理解在时代发展大潮中人民群众日益丰富且不断变化的物质与精神需求,并将人民分散且不成系统的意见集合起来。“到群众中去”则要求将来源于人民群众的碎片化意见经过深入研究化为系统可行的政策,以期进一步将政策推行于人民群众中去。同时,若检验已实施政策的合理与否,还需要继续运用调查研究的方法,重复这一“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路线,直到能够真正满足人民群众的时代诉求。
新时代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从人民立场出发不断推进全面从严治党,力图“以伟大自我革命引领伟大社会革命”[15]。调查研究在“自我革命”和“社会革命”中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1.调查研究是“自我革命”的谋事之基。“自我革命”意在党要勇于直面自身存在的问题,多措并举坚决纠正各种不正之风。首先,“自我革命”要以求真务实的工作作风取代流于形式的工作模式,以开展扎实有效的调查研究补齐走马观花、蜻蜓点水、以偏概全等工作短板。其次,开展扎实的调查研究也会对党“自我革命”实践构成一定程度的反作用,即调查研究的开展有助于让党更加全面地了解自身存在的问题和面临的挑战,以便对症下药,让“自我革命”更具有针对性。
2.调查研究是“社会革命”的成事之道。“社会革命”意在推动中国社会实现经济、文化、生态等方面的深刻变革。首先,在调查研究引领下的“自我革命”为“伟大社会革命”凝聚了坚强的领导力量,因为一个俯身向下、真抓实干的党能够更为有力地推动社会变革。其次,调查研究的落实能够帮助党了解来自各行各业、社会各阶层的现状、问题与诉求,从而更好地把握国情、社情和民情,以此来制定出更加符合实际的政策措施,推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