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茹
(湖南食品药品职业学院,湖南长沙 410000)
20 世纪30 年代,一场轰轰烈烈的左翼电影运动改变了中国电影的性质和方向[1],左翼电影音乐创作小组在影片中加强了音乐意识形态的输入。他们通过电影歌曲宣传抗战以振奋国人精神,宣传党的文艺思想,反映群众心声,引领着社会与时代的正确发展方向。虽然因为电影技术、资源保护等多方面的原因,许多影片资料现在已难找寻。但电影中的许多经典歌曲如战斗的号角般,穿越时空,响彻中华大地,激励着无数中国人的爱国激情和革命斗志。贺绿汀作为我国早期电影音乐的开拓者之一,创作的《天涯歌女》《四季歌》《游击队歌》《垦春泥》《春天里》《西湖春晓》《秋水伊人》 等经典电影歌曲反映了当时时代大背景下中华民族不畏外来强权的民族精神和底层民众不甘压迫、追求平等的情怀。歌曲以深刻的民族性、思想性和艺术性,成为中国电影音乐代代传承的成功典范。贺绿汀的电影配乐大多是易于传唱、反映人民心声的群众歌曲。歌曲的艺术价值不只在于融合中西方精粹的作曲技术,更在于其社会功能——如何宣传群众、教育群众,发动群众。研究贺绿汀的电影作品,能够更好地分析和弘扬群众性音乐作品中所具有的特殊内涵,推动群众性音乐作品的创作深度,让新时代的音乐创作更加深入人心。
贺绿汀的一生与中国波澜壮阔的历史洪流紧密相连,他创作的歌曲见证了充满革命激情的难忘岁月,旋律伴随着抗战的历程不断完善传承至今,成为中华民族永葆青春的文化瑰宝。在革命的洪流中他以笔代枪,为人民抗战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为他半个多世纪的音乐生涯打下深深的烙印。他关注人民命运,以自身坚定的信仰为人民发声,作品在民族大义和个人风格的结合中显得尤为成熟。他的音乐创作始终不曾离开时代,离开群众。
1934—1937 年间,贺绿汀进入电影圈,与当时的左翼电影导演密切合作,积极从事进步电影的配乐工作。他在随黄自先生创作完成电影《都市风光》的音乐后,承担了影片《马路天使》的编曲任务,留下了至今传唱不衰的《天涯歌女》和《四季歌》。贺绿汀了解影片中20 世纪30 年代都市底层人的生活状态,欣赏他们深受苦难却未曾泯灭的美好人性,决心用音乐为他们画像,表达出他们丰富的内心。他认为,作品中应该蕴含民间音乐的精华,因为民歌反映了人民的思想感情,音乐创作者研究民歌时更要充满感情。贺绿汀记录并保存了大量具有浓郁地方特色的民间音乐,他比较了两首苏州民谣《哭七七》和《知心客》的所有版本,反复揣摩比较后将每个版本的精华集中起来,进行旋律的改编加工。《天涯歌女》的配器采用了复调手法,用二胡和三弦形成对位,辅以竹板。伴奏旋律中一些后半拍、空拍和类似 “填空”式的节奏非常精妙。贺绿汀还亲自指导了歌手周旋的演唱,使她进一步理解创作意图和曲调的风格特点。因而在唱腔上模仿了伴奏乐器演奏的技法和音色,形成一种中国民间特有的、加花式的风格性、个性化唱法,加入了拟声字 “啊”“呀”“昂” 等带着 “弯儿” 的润饰,时而婉转时而灵动,更好地凸显了江南小调的特色。《四季歌》采用小调的手法创作,电影画面中周旋咬着手帕,带着有些委屈的哭腔缓缓唱出“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 时,看似家常、哀怨的小调,点明了电影的主题:团结作战不愿做亡国奴的坚定信念,与流落他乡的痛苦和哀思。贺绿汀在歌曲的前奏中采用了对位的写作手法,不同于当时流行的 “大包腔”,每件乐器的旋律、节奏长短不一、各有不同。当周旋甜美的歌声和现实生活的窘困、痛苦放在一起,人们能够强烈地感受到内在呼唤和批判的力量。这两首插曲不仅符合了影片中人物的性格、心理和气质,而且增添了影片悲中有乐的感情色彩,既有叙事功能,又巧妙构成音乐与电影画面水乳交融的境界。以《马路天使》为发轫,短短三年间贺绿汀为17 部电影配乐,有30 多首作品问世,在数量上大大超过了同时代的电影作曲家。
贺绿汀的电影音乐创作既符合普通民众的欣赏趣味,也具有社会意义。面对山河破碎、国土沦丧,他用电影歌曲宣泄人民心中的悲痛、愤懑。同时又带给人们希望。《天涯歌女》中的 “家山呀北望,泪呀泪沾襟” 和《四季歌》中的 “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 等歌词无疑都在暗指已被日本占领的中国东北。但在当时国民党政府的宣传口径中,“抗日” 这个词是不允许提的。贺绿汀是一个怀揣着家国情怀的热血男儿,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他只能在弱女子悲戚苦楚的小情小调中抒发真实情感,借片中人物之口表达不甘于现状的屈辱、竭力抗争与救赎。贺绿汀的编曲使两首最初只是流传在民间的小调与戏曲曲牌成为大众广为熟知的金曲,歌曲内涵也得到了升华,以音乐特有的表现形式和不朽的生命力,帮助人们去回想、去铭记、去思考那段不能忘却的历史。
人们常说 “听音识人,声如其人”,作曲家通过作品表达他想要倾诉的思想感情和生活内容,也表现出他别具一格的艺术特色与创作个性。让贺绿汀崛起乐坛的《牧童短笛》作为早期融通中国音调与西方作曲技术的代表作之一,为他后来的音乐美学观与创作风格奠定了基调。他重视中国传统音乐甚至直接从民间音乐中提取旋律,将中国传统、清新、质朴的音调与西方严整洗练的乐曲结构融合在一起,为作品赋予了更具有生命力的创新精神。
黄自曾说,他在贺绿汀身上看到了 “中华民族的血统与灵魂”,又拥有 “西洋作曲修养”。1935 年拍摄的电影《船家女》其中的歌曲《神女》由贺绿汀作词作曲。歌曲在旋律、和声与复调的对位中采用了中国传统的五声调式,是一首中国风格复调作品。伴奏的两个声部使用独立的曲调,歌声与伴奏交错活动,用西方复调手法补充了中国单线条旋律创作的局限。歌词表达了女主角悲惨的内心独白,也描述了当时因悬殊的贫富差距产生迥然不同的生活。据女歌唱家周小燕回忆,当年在国外演出要唱中国歌曲,但自己脑子里并没有什么民间音乐,也不熟悉中国民歌,唱的都是贺绿汀的《神女》。合唱作品《西湖春晓》也是电影《船家女》中的插曲,和声优美动听,人声声部旋律富于层次。歌曲曲式运用了三部倒装结构,不同的节奏型穿插在各个声部中,在8/6 拍的节奏框架里悠扬又不失变化,模仿出船体摇晃的典型环境。伴奏织体用对位和西方大小调的和声发展方式进行,将中国西湖美景的诗情画意与交错的多声韵律美结合在一起。贺绿汀创造性地在旋律中使用了大量变化音,加上几处超八度的音高跨越,使歌曲在音程关系与和声发展上体现出与众不同的风味。歌曲的第四和第五段倒装再现了第一、二段,在歌曲结尾处构思巧妙地以钢琴声代替人声。仿佛船儿渐渐远去,给人意犹未尽之感。
1940 年上映的电影《胜利进行曲》是一部以长沙大捷为题材的作品,它的主题曲《垦春泥》由田汉作词,贺绿汀作曲。在抗战中广为流传,鼓舞了更多的人走上抗日救亡的战场。这是一首无伴奏的合唱歌曲,贺绿汀在旋律上采用了湖南花鼓戏的特定调式,在和声技巧中融入了民族化尝试。旋律还别出心裁地贴合了歌词中字的声调,如 “种出桃花红满地”这一句中的 “桃花” 两个字,曲调就很符合字的二声。由于歌词里重复出现了多次 “种出”,贺绿汀在节奏处理上 “打破” 了歌词方正的形式,通过有特性的节奏音型组织成一首完整的歌曲。歌曲开始的两小节节奏虽然相同,但尾巴不同,第三小节和第一小节又完全不同,第四小节又与第二小节完全相同,让旋律形成对比与统一的关系。短短的4 个小节像中国唐诗绝句中 “起承转合” 的关系,又像西方曲式结构中“A+A”“B+A” 的形式,整首歌曲都由第一小节的节奏音型发展而出。在向学员教唱《垦春泥》时,贺绿汀让大家跟着他一遍遍地按着歌曲节拍朗读歌词,在朗读的基础上唱出4/4 拍的强弱规律,以加深对歌曲的印象。歌词 “嘿哟 嘿哟” 形象地刻画出乡亲们与战士们有规律地挥动锄头并高喊着劳动号子的温馨景象。歌曲亲切又富有乡土色彩,表现出军民团结一家亲的生动场面。
贺绿汀高度赞成聂耳 “把健康的新的音乐,通过影片传播到广大民众中”[2]的观点。他认为,一个有责任的音乐工作者,要尽力创作有艺术力量的、通俗的爱国歌曲,鼓动民众的热情,提高民众的兴趣和音乐鉴赏能力。创作是一种艰苦的、创造性的劳动,需要有很高的劳动强度。没有捷径,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创作不是拼盘,而是对政治、人民生活、自然界等各个方面的敏锐感受和丰富幻想,是创作者真情实感的流露。创作音乐不能将自己关在象牙塔里,不接触社会。贺绿汀音乐创作中得天独厚的优势就在于他来自工农,熟悉工农。这对他体察时代脉搏,领悟劳动阶级的情感世界与音乐语言是大有裨益的,他将作品的触角伸向都市与乡村的底层。他关注的是惨遭压迫的农民、歌女、工人、乞丐、船家女等,借助电影音乐之口抒吐她们心中的积郁。
1938 年,贺绿汀创作的抗战歌曲《游击队歌》被广泛运用到电影作品中,如1940 年上映的影片《中国青年》和1956 年上映的影片《扑不灭的火焰》《铁道游击队》等。《游击队歌》的曲调轻快活泼,充满着乐观明朗、积极向上的情愫,是当时抗战歌曲中较为罕见的风格。他用歌曲的形式为红军游击战做了一个形象的注脚,让红军战士在中华民族的抗战历史中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歌曲在大半个中国生灵涂炭、军民士气消沉之时,激发出人们乐观主义的战斗精神,像阳光一般坚定着人们对抗战必胜的信心。这首歌曲的成功,来自贺绿汀曾经在海丰艰苦行军的经历,他明白乐观欢快的歌曲能够让处在频繁战斗中的战士得到精神上的放松。来自他一次次选择远离安逸舒适的环境,深入敌后战场和战士生活的真实体验。才使《游击队歌》成为群众性、思想性和艺术性完美结合的代表作。
贺绿汀认为,歌曲不仅要反映群众的思想和要求。作曲家还应该根据群众歌曲的种类、表现对象来有针对性地创作,只有了解不同人群的生活、思想、情感、爱好和兴趣,考虑他们的形象特点和演唱音域才能使作品深入人心,利于传播。创作者既要保证歌曲的表现力,又要让群众易于掌握,接受度高。音程和节奏的排列组合、歌词旋律的结合既要朗朗上口,也要有特征性和时代感。如何兼顾,大有学问。创作群众歌曲一定要考虑节奏的生动、活泼和富于变化,比如,在《游击队歌》中,一、二、四句的节奏相似,第三句的节奏突出变化,与前后乐句形成对比,在保持了歌曲整体感的同时又避免单一。从节奏中就能感受到乐曲的风格特点:活泼、轻快,像打小军鼓一样,特别适合在部队行军时演唱。贺绿汀还十分注重不同节奏型的运用,在乐曲主题的发展上做到有变化、有对比,有统一,又易记。仅在第一、二小节就牢牢地抓住了听众的耳朵。在曲词结合上,他把分量较轻的字或衬字落在轻拍上,把重要的字摆在长音或强拍上,根据节奏变化与旋律线的进行来考虑每一句歌词的安排。让词曲充分融合,唱起来也十分顺口。他主张音乐创作没有多余废弃的音符,创作时下笔落纸的每一个音都要经过严密的考虑。创作者既要有感性丰富的生活体验,也要有科学理性的作曲理念。
《春天里》是1937 年上映的电影《十字街头》中的插曲,曲调轻快乐观、节奏明快、朗朗上口。让人感受到迎面而来的春天与青春的气息。贺绿汀采用了自由多段体的结构布局,不断跳动的音符在听觉上形成短促的、有弹性的效果,很快在群众中流行开来。《十字街头》把镜头瞄准了几位20 世纪30 年代不同性格青年的真实生活。贺绿汀在作曲时准确把握了电影的写实性,旋律充满市井气息。同年上映的电影《古塔奇案》中的插曲《秋水伊人》,由贺绿汀作词作曲。他在介绍此曲的创作时曾说:“它的词曲凄凉压抑,代表了当时一部分敌占区人民在敌人的压迫下思念离散亲人与怀念过去的情绪。” 这首歌曲细腻委婉,被数位女歌唱家翻唱,传唱经年。旋律中1—4 小节采用了中国传统音乐中的结构形式 “鱼咬尾”,产生环环相接、连绵不绝的效果。前奏中伴奏乐器的长音与大串的连音勾勒出凄美的意境,原唱龚秋霞清亮淳朴的嗓音诉说出动荡年代中女人的苦楚、无依无靠。一声声呼喊 “几时归来呀伊人哟” 听得人潸然泪下,
群众性音乐是以群众为中心,表达时代声音的音乐。在革命年代,艺术家们总是紧紧握着音乐这一武器,投身斗争的行列,深入到最广大的群众队伍中,给人民鼓舞。随着文艺事业的蓬勃发展,作曲家们在音乐作品的体裁形式上做了更多的探索,创作出许多新的、深受群众喜爱的音乐作品。过去的人们音乐活动很少,单纯地用嘴唱比较适合群众的需要,歌曲成为群众性音乐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而如今,分布在群众音乐中不同类型和体裁的作品比过去丰富得多,多元的种类,如戏曲、舞蹈、声乐、器乐,再如大型的体裁交响曲、协奏曲、戏剧、舞剧等纷纷登上舞台。笔者通过对近年来优秀群众性音乐作品的分析和自身相关的音乐实践,认为当代群众音乐创作应做到 “四个围绕”。
社会主义音乐文化与人民有着密切的联系。1942 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指出,作品必须来自人民群众的现实生活,做到政治性与艺术性的高度统一。文艺工作者要 “学习社会”,即 “研究社会上的各个阶级,研究他们的相互关系和各自状况,研究他们的面貌和心理。”[3]“中国的革命的文学家艺术家,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地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料,然后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4]“艺术是属于人民的。它必须在广大劳动群众的底层有其最深厚的根基。它必须为这些群众所了解和爱好。它必须结合这些群众的感情、思想和意志,并提高他们。它必须在群众中间唤起艺术家,并使他们得到发展。”[5]群众性音乐作品创作既要努力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创作导向,又要以人民群众爱听、爱学、爱唱为导向,从音乐中受到思想启发为目标。音乐作为一种直接呼唤、激发群众情感与意志的艺术形式,折射出人民群众的主观呼声和愿望。只有及时、真切地表现出人民真实的声音,才能使人民群众受到感染和熏陶,爱听、乐唱并主动传播。创作于2021 年的《灯火里的中国》就是一首深受大众喜爱的歌曲。它用音符勾画出人们在灯下漫步,远眺都市街巷、远山村落灯火闪烁的美好图景。歌曲的前段抒情柔和,充满生活气息,而副歌部分舒展大气,直抒胸臆。借灯火、夜景这看似寻常的景色感叹祖国的青春婀娜、胸怀辽阔。歌曲紧扣时代,贴近百姓,从百姓的视角眺望万家灯火。突出地反映了群众生活内容的多样性,从不同角度歌唱了今天的幸福生活。歌曲在曲式结构、和声编配上并没有刻意地追求高难度和创新,而是采用目前歌曲创作中常用的手法,打破了群众欣赏水平上的壁垒,使歌曲更贴近群众,易于接受。
一首音乐作品的成功传播离不开群众。2023 年暴火的《早安隆回》在歌曲创作上更通俗直白,《灯火里的中国》和《早安隆回》这两首歌曲中饱含的生活化、正能量,都在不同的时间背景下反映出群众的心声。《灯火里的中国》在欢庆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的氛围中应时而出,通过2021 年春晚走进亿万中国家庭。《早安隆回》创作于新冠疫情期间,在2022年世界杯梅西夺冠时火遍全网。这两首歌曲都表达出 “美好终将来临” 的希望和 “守得云开见月明” 的坚持。两首歌曲运用了恰当的创作手法,在恰当的时间和地点遇到了恰当的受众,成功水到渠成。诚然,专业现代的作曲技巧能够体现出创作者技法的高超,但必然会失去一部分听众,因为群众对音乐的审美很难达到专业的高度。贺绿汀说过:“我们写歌曲,首先就要弄清楚是写给什么人唱的,只有把表现对象的感情变成自己的,这样写出来才真实动人”。作曲家要仔细揣摩作品的受众有什么样的期待和需求,根据受众的音乐审美去创作,站在他们的角度不断思考,被创作出来的作品才能散发出强大的感染力。
我国的地方性音乐具有丰富性、现实性和适用性等特征,音乐形态结构具有突出的通俗文化特点。贺绿汀认为:“一切音阶调式都是由不相同的民族根据各自的生活习惯、文化传统、审美取向长期发展而形成的,具有各自的民族特色;人们是根据这些不相同的音阶调式去认识并欣赏不相同的民族音乐文化。……其他还有节奏、音色、乐曲形式结构、力度表现等方面,这些都是与民族传统分不开的。”[6]运用人民群众熟悉的、喜闻乐见的地方性音乐语汇,彰显出不同地区的艺术文化特色,是实现作品受到群众认可和赞誉,成为佳作的根基。融入地方性音乐语汇的作品很多,但只有少部分能成为经典。如果对地方性音乐语汇不加修饰地直接引用,难免让人觉得缺乏新意。将地方性音乐语汇频繁地运用现代作曲技法创作改编,则会与群众产生距离感。如何更好地传承地方性音乐语汇中的特色音调、调式与调性,发展地方性音列的运用、扩展和转调手法等,是当代创作者值得思考的问题。
坚持地方性音乐语汇的传承与发展,不仅体现了创作者的文化立场与创作取向,也更好地传播与传承了中华民族民间民俗文化。增进了群众的文化认同,文化自信更加坚定。好的音乐作品蕴含着丰富的地域文化和历史印记,在岁月的沉淀中焕发新的生机。于1958 年首排的民族歌剧《洪湖赤卫队》,在初次进京演出后便风靡华夏大地。半个多世纪以来其历经多次打磨、复排和改编,仍是当前演出市场和舞台上最受欢迎的音乐作品之一。剧中的著名唱段《洪湖水,浪打浪》《看天下劳苦人民都解放》等,是刻录于国人心中的集体记忆。这首作品的精华在于它的主题、故事、语言和情感皆取材于人民群众,在音乐上广泛借鉴了流行于江汉平原的荆楚花鼓戏、楚剧等湖北当地素材。富有鲜明的地方性音乐特色与民族化特征,脍炙人口,数十年来传唱不衰。
我国群众音乐创作一般采用传统的调性音乐创作技法。大多旋律线条突出,和声变化和谐鲜明、配器色彩对比清晰,力求在平衡与和谐的美感中追求发展与对比,听众也可以听到完整的音乐动机贯穿全曲。随着现代作曲技法的传播与运用,以无调性创作技法为主的作品也逐渐进入群众的视野。这类作品不强调旋律线条、音色丰富多变、节奏自由强烈、音乐个性突出且张扬。包含的情感和意境似乎难以捉摸,追求的是一种新奇语境建构和内心冲动的表达。与相对保守的大龄听众相比,活跃开放的年轻听众对这类作品的接受程度更高,体现了现代音乐审美趋向的变化。
从20 世纪三四十年代至今,中国作曲家们一直在传统音乐与现代审美结合的道路上不断探索,贺绿汀创作的《牧童短笛》《晚会》《森吉德玛》,刘铁山、矛沅创作的《瑶族舞曲》,李焕之创作的《春节序曲》,何占豪、陈钢创作的《梁祝》等,都是将传统音乐语境与现代作曲技法融通,是经得住历史考验与社会承认的佳作。贺绿汀主张作曲者要考虑和声上的调色,适当运用转调和离调的手法,使音色的变化更加丰富多彩[7]。对于较多借鉴西方无调性创作技法的作曲家来说,要在符合现代审美和创新的基础上也要关注贴近群众。因为音乐作为一种有较大社会影响力的艺术,作品归根结底还是由大多数听众来评定。一个真正有强烈历史使命和社会责任感的作曲家应该让自己的创作紧贴时代和群众的需求,在音乐中更好地传承中国传统文化。虽然处在不同时期的人民群众有着不同的审美情趣和审美意识,但音乐创作者应该树立正确的创作导向,以与时俱进的创作姿态引导大众形成正确的审美趣味。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时代印记。音乐作品作为倾诉时代记忆的载体之一,必然会反映出不同时代的特点与变化。抓住了不同时代音乐发展的方向,也就抓住了大众对音乐的审美偏好。贺绿汀认为,作为为人民服务的音乐创作者,一定要 “与人民共命运,与社会同呼吸,与时代合节拍”[8]他呼吁 “艺术家必须具有极其敏锐的时代感受,把握住时代精神的脉搏,推动时代前进”[9]。在当今年轻化、多元化的时代背景下,新的传播媒介成为当代音乐作品的重要载体,为音乐作品的传播提供了全方位的展示平台,专业化的文艺创作开始直接面向大众并接受评判。创作者需要客观地认识文化差异以及不同地域、不同人群对音乐的需求,为后续的创作夯实基础[10]。为了扩大音乐作品的传播力度,许多作曲家的创作向兼具专业性与大众性的方向倾斜,希望兼顾各个年龄阶段听众的视听与审美需求,开始关注代际圈层对人们音乐审美偏好的影响。
音乐作为一种艺术文化载体,在创作与传播的过程中会面临较为突出的年代特征与代际差异。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革命红歌与民歌比较符合听众的心理诉求和审美期待,而出生在改革开放后的 “80 后”“90 后”“00 后” 听众受到外来文化的影响,音乐喜好多样,很难用单一的某种风格或类型概括。虽然音乐品位众口难调,但创作者可以搜集整理不同年代优秀的群众音乐作品,通过老歌新唱、整合重编、转换表演方式等,实现不同年龄圈层的受众扩容,在动听的旋律中带领听众感受时代变迁与社会发展。以音乐为媒介输出观念、传递信息、表明态度,传播有质量、有内涵、有情怀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
当前我们的中心任务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中国式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离不开人民群众精神大厦的巍然耸立。贺绿汀的电影音乐作品反映出他以 “人民群众” 和 “时代发展” 为导向的创作理念,讴歌了人民的主体地位。新时代的音乐创作者们应该牢牢坚持 “以人民为中心” 的思想,创作出更多为群众喜爱的优秀作品,为人民群众提供更多丰富优质的精神食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