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宁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漳州 363000)
《榕坛问业》是明末大儒黄道周于崇祯七年至九年在漳州芝山正学堂即榕坛的讲学记录。其时黄道周已年过半百,到达知命之年,思想体系更为成熟,讲学内容主要从四书出发,涉及理学、易学、历法、乐律、《诗》学、礼学等方面,反映出黄道周思想的博大精深和融会贯通,具有很高的学术研究价值。明代黄宗羲的《明儒学案》将《榕坛问业》看作黄道周的代表作,四库全书评价《榕坛问业》云:“书中所论,天文地志,经史百家之说,无不随问阐发,不尽作性命空谈……先儒语录每以陈因迂腐为博学之士所轻,道周此编可一雪此诮矣。”[1]
然而,目前学界对《榕坛问业》进行专门研究的成果并不多,主要有郑晨寅的《黄道周〈榕坛问业〉卷八校读札记》,对《榕坛问业》卷八进行了点校,并阐述了其版本和主要内容;文競萱的硕士学位论文《“至善”与“为学”——黄道周〈榕坛问业〉四书思想研究》,论述《榕坛问业》的四书思想;近年陈良武教授点校出版的《榕坛问业》,为相关学者的进一步研究提供了便利。《榕坛问业》所论内容广博,书中有大量引《诗》的内容,通过对其中引《诗》言论的搜检,分析《榕坛问业》引《诗》的特点及其成因,有助于进一步探究黄道周的《诗经》学思想。
早在西周时期,《诗》自编订结集起,就是各级贵族子弟文化教育的必修课。春秋以来,虽然礼坏乐崩,但《诗》的教育在各诸侯国仍相当普遍,公卿士夫引《诗》赋《诗》,或表明志向,或抒发情感,或为己立说。引《诗》用《诗》,成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在《左传》《国语》《战国策》等先秦典籍中屡见不鲜。这一引《诗》现象在后世也延续下来,历代文人著述立说常常引《诗》。《榕坛问业》亦是如此,其引《诗》情况如下表所示,凡直接引用《诗》句、化用《诗》句、转引他人引《诗》等均统计在内。[2]
从上表可知,《榕坛问业》凡十八卷,除第一卷外,其他每一卷都或多或少引《诗》,可见黄道周和其弟子对《诗》的重视与运用。经统计,《榕坛问业》全书共引《诗》102 次,主要集中于第六卷、第七卷、第九卷、第十一卷、第十三卷、第十七卷和第十八卷。其中,以第十一卷引《诗》次数最多,达17 次,主要是讨论《周南》《召南》之义。此外,书中还有六十余处称引《诗》名、《风》《雅》《颂》之类名和篇名,因未引诗句,没有统计在表内,但在下文的讨论中也会有所涉及。
《榕坛问业》引《诗》特点鲜明,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引《诗》较为灵活,形式不拘,但语言简约对称;二是多引二《南》、《豳风》和《雅》诗,较少引《颂》;三是常引《诗》与他书互证,特别是《易》和《春秋》,三者互为表里。
纵览全书,《榕坛问业》引《诗》的形式表现出极大的灵活性。黄道周和其弟子在一问一答之间,无论是引《诗》用语,还是引《诗》所处的位置,抑或是对《诗》、诗类和诗篇的称名,都没有拘泥于某种固定模式,而是在把意思表达清楚的前提下,灵活引用,前后呼应,语言能简则简,句式整齐对称。
从引《诗》用语上来看,分为有无领起词两种情况。有领起词的,领起词既有“《诗》云”“《诗》曰”,又有“《诗》称”“《诗》说”,还有“《雅》云”“《雅》称”“《颂》云”“《秦》云”“《豳》云”“《公刘》称”等多种形式,其中以“《诗》云”和“《诗》曰”领起最为常见,不再一一举例。其他如洪尊光论戒惧云:“《诗》说‘皇皇后帝’,佛说‘众鬼夜叉’,同一空中,有精有怪。”(第十八卷)“《诗》说”和“佛说”前后一致,不用“《诗》云”“《诗》曰”。没有领起词的,或是直接引用《诗经》词句,或是化用《诗经》词句,这种情况在书中也为数不少。如郑孟储问:“‘虽速我狱,室家不足’,‘林有朴樕,野有死鹿’,此语亦贑,岂在《秦》《豳》之下?”(第十一卷)这是直接引用《诗经》词句。黄道周云:“自‘雎鸠河洲’至‘景山松柏’都是水土上事。”(第十四卷)“雎鸠河洲”“景山松柏”是化用《诗经》词句,分别化用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和“陟彼景山,松柏丸丸”。同时,从语言上看,又都是四字名物,语言简约对称。
从引《诗》所处的位置上来看,不拘于句前、句后,还是句中,甚至于自成一句。位于句前,一般是先引后论。如“《诗》称‘二月初吉,载离寒暑’,言寒而不言春;又称‘维莫之春,亦又何求’,言春而不言初”(第十七卷),先引出《诗》句,再进行讨论,且前后句式一致,整齐对称。位于句后,一般是先论后引。如黄道周云:“成周盛时,公卿士夫个个知学,如《颂》云‘维天之命,於穆不已’,《雅》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第三卷)此处,先论述成周时公卿士大夫都很知学,然后引《诗》为证;同时,引《诗》用语“《颂》云”“《雅》云”,前后呼应。位于句中,通常与前后句都有关联。如黄道周云:“士君子常有贞正之心,才有燕婉之致。‘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古今神明其事,正是吾徒平居本色,切勿草草看过也。”(第十一卷)这是引《汉广》中的“求思”之句,既呼应前一句“燕婉之致”,又顺承下一句的论述。自成一句的情况常常引而不论,以作启发之思。如张镇朴问《风》《颂》始终如何缀系,黄道周回:“《诗》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又曰‘维南有箕,维北有斗’,又曰‘嘒彼小星,三五在东’。”(第二卷)连引三句诗,句式一致,而未曾发论。
从称名上来看,《榕坛问业》引《诗》灵活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第一,《榕坛问业》称《诗》并不统一,可以分为“诗”“诗经”“三百篇”三种情况,其中称“诗”最多,称“三百篇”最少。第二,称“风”“雅”“颂”之类名也不尽相同,有时称“风”,有时称“国风”,端看前后句是否和谐对称。如“《风》《颂》始终如何缀系”(第二卷)称“风”,“且举《雅》《颂》,不及《国风》”(第四卷)称“国风”。再如第五卷云:“二《南》、《雅》、《颂》为乐章,诸《国风》不被之乐。然季札观乐,备歌诸《风》。”一句之内,前称“国风”,后称“风”,句式更为协调通顺。第三,具体到某一诗篇,称篇名也较为灵活。《诗经》篇名往往为两字,但也有一字、三字、四字的情况,而书中通常化为两字,如《抑》称《抑戒》,《駉》称《駉牡》(还称《駉马》),《苕之华》称《苕华》,《都人士》称《都人》,《宾之初筵》简称《宾筵》,《山有扶苏》简称《扶苏》等,这都体现了其语言的简约对称。还有,用《诗》中名物代指篇目,如以“雄狐”代指《南山》,以“楚丘”代指《定之方中》,以“阿丘”代指《载驰》,以“乔木”代指《汉广》等。
据笔者统计,以《风》《雅》《颂》分类来看,《榕坛问业》引《风》诗48 次,引《雅》诗38 次,引《颂》诗16次。可见,《榕坛问业》引《诗》以《风》《雅》为主,而引《颂》诗最少。在十五国风之中,又以引《豳风》诗最多,达16 次;其次是《周南》《召南》,各9 次,合计18 次。二《南》之中,又以《关雎》引用次数最多;《豳风》之中,则以《七月》出现频率最高。
《雅》诗之中,引《大雅》诗27次,其中《文王》《烝民》《抑》《皇矣》等诗篇的引用不止一次,但引用的诗句有所不同。引《小雅》诗11次,仅《大东》就出现4次。也就是说,《榕坛问业》引《雅》诗是有一定倾向的,多与圣贤说理以修身明德有关。如第六卷黄道周批评洪尊光拾词人口唾,云:
周家以来,山甫、张仲之精于性命,申伯、召伯之懋于事功,卫武、召康之邃于道德。今绎其词,如“诞先登于岸”,“俾尔弥尔性”,“訏谟定命,远猷辰告”,“古训是式,威仪是力”,“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古之人无斁,誉髦斯士”,“昊天曰明,及尔出往”,“神之格思,不可度思”,“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佛时仔肩,示我显德行”,精言渺语,抽绎无穷。使汉儒为之,则朴确无光;使宋儒为之,则枯朽就烂矣。声律虽细,本于神明,岂有无圣贤之学作神明之语者?[3]
这里黄道周连引10 次《诗》句,除最后一句引自《周颂》外,前9 句均引自《大雅》,说明周代仲山甫、张仲、申伯、召伯、卫武公、召康公等贤人的“神明之语”,语言精妙,义蕴无穷,远非后世五言诗和七言诗可比。同时也可看出,相对词章而言,黄道周显然更加看重诗中所蕴含的义理和创作主体的人格修养。
《颂》诗之中,主要引《周颂》,多达10 次,其中《维天之命》篇“维天之命,於穆不已”重复三次,含有一定的天命思想,《臣工》“维暮之春”重复两次,对农时和历法进行讨论;其次是引《鲁颂》4次,均为《閟宫》篇,论及鲁僖公郊祀的史实,与礼法有关;引《商颂》较少,仅为2次。
《榕坛问业》引《诗》的同时,常与他书互证,如《易》《书》《春秋》《周礼》《左传》《史记》等,特别是《易》和《春秋》。如第九卷黄道周云:“贲不当素,素非白也,五色玄黄各有素在。贲主丘园,白称异客。《诗》云:‘有萋有苴,追琢其旅。’《易》曰:‘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分别引《诗》和《易》,说明“贲不当素”。再如第七卷,魏秉得问如何是“艮其背,不获其身”?黄道周云:“我徂东山,滔滔不归。”问如何是“行其庭,不见其人”?黄道周云:“我来自东,零雨其濛。”魏秉得问艮卦卦辞,黄道周直接引《诗》作答,《诗》《易》互为表里。第四卷说得更为明白,黄道周回答张元屏云:“《诗》《易》典要,大抵相通,齐鲁诸儒各寻奥义。”直接说出《诗》《易》相通,表明《诗》与《易》之间的关联。
至于《春秋》,在《榕坛问业》中也是经常与《诗》联系。如第五卷蒋仲旭问郊禘之礼“《诗》称‘庄公之子,龙旂承祀’,僖三十一年书‘四卜郊’”,“庄公”即鲁僖公,前引《诗经》,后引《春秋》,以证鲁国郊礼始于鲁僖公。第十三卷柯威公问业于黄道周,同样引《诗》和《春秋》谈到这个话题。再如第十七卷,陈克韫云:“《春秋》书‘春王正月’之义,本直截而无可疑,合之《诗经》‘七月流火’‘七月食瓜’之无可疑者。”引《春秋》和《诗经》互证,说明周正建子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此外,《榕坛问业》还在多处同时论及《诗》《易》《春秋》。如第十三卷林朋夔云:“《易》《诗》《春秋》皆是说礼,礼即是历。”再如第十七卷陈献可贻书来论《洞玑》三极之道:“前际、后际,贞纬、杂纬,《易》《诗》《春秋》,往牒治乱不爽,君子推之,可施进退补救之权。”黄道周回:“《易》之与历,历之与律,三者同用也。”又如第十卷洪尊光云:“《春秋》《诗》《易》亦同是夏时及《韶》舞两义。”诸多例证均说明《易》《诗》《春秋》三者包罗万象、互为表里的内在联系。
之所以形成上述三种特点,是有特定原因的。首先,就该书结集情况而言,《榕坛问业》是由黄道周诸弟子编订而成的讲学记录。这就决定,一方面,它是由黄道周与其诸弟子一问一答构成的语录体散文,虽每一卷都有相对集中的论题,但毕竟出自众人之口,每个人关注点和习惯用语有所不同,加之经由众人之手编订,所以其引《诗》形式并不统一,呈现出灵活多变的面貌;另一方面,每卷末尾均有黄道周的审阅标识,诸弟子编订结集和黄道周审阅时会对语言有一定的修饰,使其简洁对称,协调通顺。另外,阅读《黄道周集》,发现其散文骈化倾向是非常明显的,如《〈倪文正公集〉序》:
修其文而不足以明天下,则不若蓬卷而处;修其质而不媲于天下,则不如椎髻而舂。皋、傅之为文,以视天下皆蓬卷而处;夷施之为质,以视天下皆椎髻而舂。[4]
对仗工整,风格典雅,这也是造成《榕坛问业》引《诗》语言简约对称的原因之一。
其次,就引《诗》目的而言,《榕坛问业》以讲学为目的,所讲内容主要为“四书五经”,书中第二卷曹惟才探得《桃夭》三段,谓“圣贤谈话动便引《诗》,以此开益后学,犹礼乐之有笙簧”,确是如此。正如《论语》《孟子》《荀子》等典籍多引《诗》一样,《榕坛问业》引《诗》,或阐发儒家义理,或陈述历史事实,或证明己说,或以《易》解《诗》,都旨在明理,引导弟子学以致用。书中屡屡引用二《南》,正是基于二《南》对明理的重要性,“语语宽和,涵咏不尽”(第十一卷),体现儒家中正平和之义。早在季札观乐时,二南就被视为“始化之基”。孔子对二《南》更为重视,云:“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5]不学二《南》就无法立足于社会。黄道周亦是如此,《诗表序》云“《巽》,女也,姤也,其风南也。风动于南,万物以成”,认为二《南》化育万物,天下“始于二《南》”。[6]《榕坛问业》引《豳风》则多与《尚书》《史记》互证,既陈述周公东征的历史事实,又论述《诗经》“夏时”之说,证明孔子不改周历。《榕坛问业》较多引用《雅》诗,一方面是由于黄道周推崇雅正之风,强调修身立德,如书中引《大雅》的诗句;另一方面,黄道周追求通经致用,倡导实学。引《雅》诗多涉及“风雅正变”之说,一个重要原因是基于《诗》的讽谏作用,“变风变雅”,主要是为了“怨刺”。《雅》诗多美刺时政,加之明末社会的变迁与动乱,促使黄道周引《雅》以达到“言王政之所由废兴”的目的,具有现实意义。
再次,就个人学识而言,黄道周作为儒学大家,精通经史百家,尤其擅长易学,有《易象正》《三易洞玑》等作品传世。因此,他能基于《易》《诗》《春秋》的相通之处,将三者合而为一,随问阐发,包蕴宇宙万物,天地至理。黄道周认为:“天地之道,无过于孝,无过于仁,无过于义,而《易》《诗》《书》《春秋》兼用之。”[7]天地之道不出孝、仁、义三者,而《易》《诗》《书》《春秋》兼而用之,涵盖三者。换句话说,《易》《诗》《书》《春秋》都包含天地之道。单论《诗》与《易》,除之前提到《榕坛问业》中的《诗》《易》多通,黄道周的《诗表序》中也有较为集中的表现,他将治《诗》与《易》相联系,他认为《诗》《易》乃是天地造化所作。[8]翟奎凤先生《以易测天——黄道周易学思想研究》一书中辟专章论述黄道周从象数角度把《易经》《诗经》统一起来,以河洛及大衍之数论《诗经》篇数。[9]单论《诗》与《春秋》,《榕坛问业》第十四卷郑孟储问:“会(榕坛集会)中屡说《诗》《春秋》,为何不说《书》《礼》《乐》?”黄道周云:“《礼》《乐》即在《诗》《春秋》中。《书》自孔壁而后,或存或亡,云赝云真,绎其篇章以存法诫,倶在敦化之中矣。”指出《诗》和《春秋》仁爱敦厚,化生万物,涵括《礼》《乐》之义,《书》则真伪杂存,亦不出敦化之义。又如同卷黄道周回应郭受子云:“圣人以天地观身,以事业观天地作用,看宇宙间万物、四时,只是两部《诗》《春秋》耳。”认为宇宙万物、天地四时,不过是《诗》和《春秋》这两部书罢了。基于此,《榕坛问业》引《诗》多与《易》《春秋》互证也就不足为怪了。
《榕坛问业》涉及《诗》的内容很多,除上述引《诗》外,还有大量论《诗》的内容,如第一卷张镇朴问专以事体而论,“《棫朴》之官人,《菁莪》之育才;《斯干》之考室,《灵台》之奏功;《六月》之北伐,《江汉》之平淮南;《采芑》之南征,《常武》之平淮北,事体并同而大小分置,毕竟何居?”这些诗篇为什么有的列入《大雅》,有的列入《小雅》?黄道周回答如下:
此亦无怪。如《斯干》考室与《文王》灵台,遣戍劳戍自然与中兴克复殊奏。《六月》《江汉》《采芑》《常武》何疑之有?但如贤说,终是章句分会,如何得到上有日星,下有帝王,前有高谷,后有深岸里去?夫子中年作此一事,精华方壮,于列国水土,九野文象,一一包裹这里。依之为礼,制之为乐,律度权量,钧石斗斛,一一倶从此出,岂有他派大小正变尚有差池之理?学者只为章句体贴不了,如要把章句理会律袭上事,犹从丘垤上手扪日宫,如何可到。即如十五国风,一卫之中有邶有鄘;王、豳与秦,意义事物一条千别;曹、郐、唐、陈无甚足录,存他一国,与秦、豳上下;江、汉、周、召,隐义数千,舍之不问,诸小小者何讵烦料理耶?[10]
这段话中,黄道周先是指出《斯干》考室与《文王》灵台之不同,两者同为宫室建筑,但一个是“遣戍劳戍”,劳民伤财;一个是“中兴克复”,众望所归,自然前者列入《小雅》,后者列入《大雅》。回答张镇朴的疑问之后,黄道周又加以引申,强调学《诗》要从义理着手,不可囿于章句,末又提到十五国风进一步说明义理的重要性。
与引《诗》相比,《榕坛问业》每一卷都有论《诗》,时常可见黄道周和其友人及弟子论《诗》的痕迹。总体而言,全书论《诗》主要集中于第七卷、第九卷、第十一卷、第十三卷、第十七卷和第十八卷,其中以第十一卷讨论周南、召南之义篇幅最长,这点和引《诗》几乎一致。其他卷目也间有论及《诗》,只是篇幅较短,较少展开进行讨论。需要注意的是,第四卷和第五卷虽然引《诗》不多,但有大量篇幅谈论四始、五际、六义、诗纬等与《诗》相关的争议问题;第六卷虽然引《诗》较多,但它是在一段之中连引10句诗说明一个问题,实质上并没有谈论太多的内容。
《榕坛问业》引《诗》论《诗》,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展现出黄道周及其弟子的诗学观。首先,黄道周继承了儒家一直以来提倡的温柔敦厚的《诗》教观念。书中屡次谈及二《南》,强调和平的性情,认为“性情上不和平,虽有格天事业,犹之飘风掠过秋草而已”(第十一卷)。其次,《诗》多谲谏,主文而无罪。《诗》的一个重要功用是“可以怨”,也就是以委婉的方式讽谏。黄道周认为如《郑》《卫》等诗性情礼义,或是刺时所作,而朱熹皆谓淫者之口,实在是乖谬(第六卷)。再次,《诗》《易》《春秋》互通,隐义数千。或是以《易》解《诗》,或是以《春秋》论《诗》,将诗学、易学和史学合一,融会贯通。最后,《诗》自为《诗》,以理解《诗》。黄道周引《诗》论《诗》既不执着于诗文字词表面,也不拘泥于前贤之说,而是强调从文本出发,把握其义理。
总之,《榕坛问业》引《诗》论《诗》,一方面体现黄道周和其友人及弟子对具体诗篇的把握,对历史上《诗》说争议的解读;另一方面,通过黄道周及其弟子《诗》学观的呈现,可以反映出晚明《诗》学的整体面貌,值得做进一步的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