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舒曼的《Widmung 献词》解析

⊙孙莹 ［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南京 210038］

一、罗伯特·舒曼及作品创作

罗伯特·舒曼（Robert Alexander Schumann,1810—1856），1810 年6 月8 日出生于德国的茨维考（Zwickau），是19 世纪浪漫主义时代有影响力的音乐评论家和作曲家。舒曼最著名的是他的艺术歌曲、钢琴和管弦乐作品。他从小就表现出音乐天赋，受父亲（经营书店、业余作家）的影响，从小培养了文学素养，但在母亲的劝导下不得不学习法律，于是进入莱比锡（Leipzig）大学学习法学。但在听了帕格尼尼（N.Paganini）的精彩演奏后，转到海德堡大学，最终选择音乐家之路，在莱比锡（Leipzig）师从比克（Frederik Wieck 1785—1873）学习钢琴。①但由于太热衷于学习钢琴，右手受伤，无法恢复，于是转向作曲。

1834 年，24 岁的舒曼为了在当时低潮的音乐世界掀起新的气派，召集志同道合的人，创办了《新音乐新报（Neue Zeitschrift für Musik）》②杂志，并撰写评论支持门德尔松（Mendelssohn）、勃拉姆斯（J.Brahms）等人。他通过这本杂志对音乐进行自由批判，并大力支持新的音乐，这些议论文和评论成为浪漫主义运动的重要推动力。1840 年舒曼与老师的女儿克拉拉（Clara）结婚，创作歌曲、室内乐、管弦乐等。就像1840 年被定为舒曼“歌曲创作年”一样，舒曼对歌曲创作充满了热情。③舒曼夫妇在莱比锡（Leipzig）安营扎寨，并肩从事艺术活动，此后的十年间，克拉拉成为舒曼钢琴作品的首演者，为舒曼声名鹊起做出了巨大贡献。

1843 年，舒曼在门德尔松新成立的莱比锡音乐学校任教，一年后辞职。1845 年至1850 年在德雷斯顿（Dresden）任教授，1850 年在杜塞尔多夫（Düsseldorf）作为指挥家从事活动。但随着长期困扰他的精神疾病的恶化，1854 年他试图在莱茵河上跳楼，此后在精神病院中未能康复，于1856 年离开了人世，享年46 岁。

舒曼一生中，在一定时期集中创作一种体裁，1840 年艺术歌曲（Lied），1842 年室内乐，1843 年专注于清唱剧。音乐创作大概分为：早期（1830—1839，钢琴音乐）、中期（1840—1849，艺术歌曲）、后期（1850—1856，倾向于重新回到早期形态）。早期的音乐主要是小品组成的钢琴组曲集，这些小品与抒情的诗歌和文学创意有关联，具有柔和的自传性。舒曼受文学影响，与前一代或同时代作曲家不同，他为每部作品加标题，把小品合集作为一个故事，把包含其中的一个个小曲像短篇的故事一样谱写出来，如《蝴蝶OP.2 》（1831）、《幻想小曲集 OP.12》（1837）、《童年情景OP.15 》（1838）、《维也纳狂欢节 OP.26》（1839）等。

中期舒曼以和克拉拉（Clara Schumann，1819—1896）的婚姻为契机，主要创作歌颂生活和美好爱情的艺术歌曲，数量超过一百多首。同时还创作了套曲作品，像《妇女的爱情与生活》《诗人爱情 》。1842 年舒曼潜心创作室内乐，他的五首室内乐作品就是出在这个时候。这一时期，受巴赫（J.S.Bach 1685—1750）的影响尤为明显，尤其是在旋律节奏中出现多声部音乐的模仿对位法手法。中期主要作品有1840 年《桃金娘OP.25》《女人的爱情与生活OP.42》《诗人爱情OP.48》《连篇歌曲集OP.24 》；声乐套曲《艾兴多夫歌曲集 OP.39》；1841 年《第一交响曲OP.38》《序曲和诙谐曲，终曲OP.52》《钢琴和管弦乐幻想曲》；1842 年《三个弦乐四重奏OP.41》《钢琴五重奏OP.44》；1843 年清唱剧《天堂与仙子OP.50》；1845 年《钢琴协奏曲OP.54》。

舒曼后期的作品创作又有回归到钢琴创作的倾向。代表曲目有歌剧《格诺费娃 Op.81》（1847）、《钢琴三重奏 OP.63、80、110》（1850）、《玫瑰的朝圣OP.112》（1851）、《三首幻想曲 OP.111》（1851）、《三首儿童奏鸣曲 OP.118》（1853）等，后期较前一时期作品的规模有所扩展。

舒曼的大部分作品都反映了自传性的元素，他与妻子克拉拉的爱情所带来的灵感可以说极大地影响了他的创作。因此，在音乐情感的丰富性、幻想性和奇特性上，舒曼是一个真正的浪漫主义者。

二、套曲Myrthen

舒曼的套曲《MyrthenOp.25》是1840 年2 月创作的，在这之前舒曼以德国诗人海涅（Heinrich Heine,1797—1856）的9 首抒情诗为歌词创作完成了《连篇歌曲集OP.24》，其中最后一首歌曲“用桃金娘和玫瑰花”这是为Myrthen写得跋。④此歌曲集是Myrthen的序曲。“Myrthen”在欧洲寓意新娘之花，舒曼借这美好的寓意，在1840 年9 月2 日把Myrthen这部套曲送给妻子克拉拉作为结婚礼物。

虽然对套曲的定义多种多样，但词典的定义如下：第一，必须是构成整体的个别歌曲在音乐上结合起来的歌曲集合；第二，构成套曲的单个歌曲在文学上应该是相互关联的；第三，套曲要通过动机的再现或调性模式的再现来实现音乐上的结合。⑤

Myrthen由26 首歌曲组成，选取歌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海涅（Heinrich Heine，1797—1856）、拜伦（George Gordon Byron，1788—1824）等多位诗人的诗歌作为歌词，将抒情的情歌汇编成套曲。因此Myrthen这部作品符合套曲的定义。虽然Myrthen不像《诗人的爱情》和《女人的爱情与生涯》是清晰叙事的套曲，但它通过精心规划的调性结构确保了作品的完整性，探索了奉献、渴望、孤独等婚姻关系的主题。第一首歌Widmung和最后一首歌都使用了弗里德里希·吕克特（Friedrich Rückert,1788—1866）的诗，两首歌都采用了b A 大调，给人们一种统一的感觉，在整个作品中反复使用主题（motiv）。

Mythen是舒曼歌曲中较早期创作的作品，但它提前展现了舒曼在以后的艺术歌曲中所表现出来的音乐特征，因此这部套曲具有重要意义。套曲中声乐旋律体现诗歌韵律、强调钢琴作用、引导音乐走向的手法等，都是此后舒曼的艺术歌曲中持续出现的特点。此外，舒曼特有的细腻抒情性和似说话式的声乐旋律等也在该歌曲集中显露无遗。

三、Widmung 献词

（一）歌词

Widmung是Myrthen作品中的第一首，是体现舒曼诗乐理念的代表之一，歌词是德国浪漫派诗人吕克特于1823 年发表的诗集《爱的春天》中一首爱情诗，是舒曼对克拉拉的爱情赞歌，歌词共17 行，分为3 节，原诗为2 节，舒曼重复了第一节内容。作者用 Seele、Herz、Wonn、Himmel、Schmerz、Grab 来形容爱情的美好，给予听者以丰富想象。

Widmung的发音

Dumeine Seele,du mein Herz（a),

（/du://'maenə//'ze:lə/,/du://'maen//hεrts/）

Du meine Wonn’,o du mein Schmerz(a),

（/du://'meinə//von/,/o//du://'maen//ſmεrts/）

Du meine Welt,in der ich lebe(b),

（/du://'meinə//vεrt/,/in//de:ɐ//ɪç//le:bə/,）

Mein Himmel du,darein ich schwebe(b),

（/'maen//hɪmməl//du:/,/da'raen//ɪç//'ſwe:bə/,）

O du mein Grab,in das hinab(c)

（/o//du://'maen//gra:p/,/in//das//hɪ'nap/）

Ich ewig meinen Kummer gab(c)!

（/ɪç//'e:vɪç//'maenən//'kʊmmɐ//ga:p/）

Du bist die Ruh,du bist der Frieden(d),

（/du://bɪst//di://ru:/,/du://bɪst//de:ɐ//fri:dən/）

Du bist vom Himmel,mir

（beschieden(d),/du://bɪst//fɔm//'hımməl/,/mi:ɐ//bə'ſi:dən/）

Daß du mich liebst,macht mich mir wert(e),

（/das//du://mɪç//li:pst//maχt//mɪç//ve:ɐt/,）

Dein Blick hat mich vor mir verklärt(e),

（/daen//blɪk//hat//mıç//fo:ɐ//mi:ɐ//fεɐ'klε:rt/.）

Du hebst mich liebend über mich(f),/du://he:pst//mɪç//li:bənt//y:bɐ//mɪç/,

Mein guter Geist,mein beßres Ich(f)!

（/maen//'gu:tɐ//gaest//maen//'bεsrəs//ɪç/）

从歌词的发音可看出前两部分歌词运用了邻韵，这种双行押韵的韵脚结构为aa(Herz，Schmerz)-bb(lebe，schwebe)-cc(hinab，gab)-dd(Frieden，beschieden)-ee(wert，verklärt)-ff(mich，Ich)。此形式适合赞美爱情主题。

（二）音乐分析

Widmung的形式为“三部分形式”，共44 小节，前奏为1 小节，声乐部分为38 小节，后奏部分为5小节。调性以 b A 大调开始，中间部分转为 E 大调，再回到b A 大调 。整首作品的乐想为“深情而有生气（Innig，lebhabt）”，拍子为3/2，演唱时要既有三拍子的律动，又有2 拍子的稳定。

Widmung的形式构造前奏（第1 小节）（b A 大调）、A（2—13 小节）（b A 大调）、B（14—29 小节）（E,b A 大调）、A’（30—39 小节）（b A 大调）、后奏（40—44 小节）（b A 大调）。

A 部分是 mm.1-13 。歌曲开始是1 小节的引子，m.1 在钢琴伴奏部出现的琶音（arpeggio）音型给人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该音型成为引导整个A部分的音型。这种琶音音型可以理解为舒曼用“描画歌词”表达“炽热爱情”的手法，如前所述，舒曼在艺术歌曲中对钢琴的作用进行了与传统不同的创新，用通过钢琴和声乐的“相互关系”来创造诗意的手法，代替了过去简单地将钢琴作为声乐旋律伴奏的作法。声乐旋律的曲折与歌词的含义有着密切的联系，如用五度下行和连续二度上行表现歌词“Seele”“Herz”用六度跳跃上行表现“Wonn”，用连续二度下行表现“Mein”，同时可看出舒曼也用心地体现诗歌的韵律。因此，作为演唱者需要反复用原文朗读歌词，体会歌词的韵律，才能在演唱时与声乐旋律完美配合。

B 部分是mm.14—29，转调为 E 大调。转换为与前面A 部分不同的氛围，在主导A 部分充满活力的琶音中音型中，B 中的“三连音”的音型像告白一样描绘出“用祈祷般寂静地旋律对恋人的献身”。（乐谱 2）这种气氛突然性地转变与歌词有着密切的联系，B 部分的第一个歌词是：“Du bist die Ruh，du bist der Frieden”，就像歌词的意思一样，以“休息”和“平静”的音型和柔和的顺序进行主导旋律。像这样诗歌意义的结构成为音乐结构和特别体现诗的韵律的声乐旋律引领音乐潮流的技法，可以说是舒曼之后的艺术歌曲中非常重要的部分。演唱时要用心感受这种情感的变化，虽是“平静”但需有连续的呼吸支持，让音乐持续流动。

A'部分mm.30-39，调性再次回归 bA 大调，接着第一段旋律反复，再次抒发激情的爱情。A'部分的歌词也是A 部分使用过的大部分歌词重复，钢琴伴奏音型也以A 部分出现过的音型重新出现，但声乐旋律在m.35 之后的会比A 部分的音域低，这样运用将内心的情感传递得淋漓尽致。

mm.40-44 是钢琴的后奏部分，留下了长长的余韵。（乐谱 2）舒曼在这一部分借用了舒伯特Ave maria的第一段旋律，“像祈祷一样”地祈求着他的心愿，，让人隐约感受到诗的余韵,再次将感情升华。因此，歌词结束时不能立即回到现实，反而内心更加汹涌，等待Ave maria旋律结束后回归。

（乐谱 2）舒曼，《Widmung》,后奏，mm.39-44

四、结论

舒曼沿用了舒伯特“描绘歌词”的手法来表达“炽热爱情”，通过速度、节奏、旋律的曲折来表现歌词意义，体现诗词韵律。

舒曼在Widmung中对钢琴部分尝试了与过去不同的创新，使钢琴取代了单纯为声乐旋律伴奏的手法，而是通过钢琴和声乐的“相互关系”来创造诗意。这是在舒伯特艺术歌曲中使钢琴独立于声乐旋律基础上的更进一步，使钢琴主导整个音乐的节奏。舒曼不仅将钢琴和声乐旋律的协调作为基础，还有意制造不和谐的意图配置在歌曲中。因此，演唱者要达到钢琴与声乐旋律合而为一的境界。

舒曼利用b A 大调到 E 大调调性的转变，突出了与前面部分的对比。但如果仔细观察这两个调式关系，就会发现如果把 bA 大调用异名同音（enharmonic）记谱就是 # G 大调，从 #G 大调到 E 大调的调式关系就是浪漫主义时期常用的“三度关系”转调方式。舒曼用快节奏和琶音的节奏伴奏模式来描述一段浪漫关系的冲动、戏剧性的开始。这个火热的伴奏在中间部分变成了一个更平静的整体和弦模式，留出时间让浪漫在一个更成熟的层面上成长和表达。音符和乐句让人想起一个钟形曲线（Bell curve），上升后下降。他强调了最情绪化的词，如“上帝”“悲伤”“祝福”和“甜蜜”这些都在乐句的峰值。演唱者要用持续深入的呼吸来表现这种火热而又平静的情感冲突。

② 进入浪漫派时代后，作曲家们站在批评的论坛上亲自提出自己的主张，与此同时，作曲家自己在杂志编辑和批评方面的参与也曾经是可圈可点的，其代表杂志就是舒曼主持的《新音乐新报（Neue Zeitschrift für Musik）》。

④ 〔英〕戴斯门：《BBC音乐导读33/舒曼：歌曲》，苦僧译，花山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16页。

⑤ Rufus Hallmark, “Song Cycle,” The New Harvard Dictionary of Music,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6）P770—7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