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艺旎
风韵
江南在诗中一向风流。
作为一个爱好古典诗词的人,我对古典江南的想象,大多得自那些自幼缠绵于心的诗词。“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观望海潮之时,柳永就曾盛赞江南之繁华;面对西子湖,苏子惊叹之余,写下“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千古名句;便是书法大家赵孟[頫] [页],也在“山城秋色净朝晖”的景色里连连赞叹。
如今我们提及江南,脑海中仍不免浮现一盏紫笋香茶、一船水乡夕阳、一帘空蒙烟雨、一声吴侬软语。江南即便褪去古时风貌,其风雅绵延至今,依旧浓郁,这是独属于浙江的宋韵。
“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千年光阴流转,宋文化不仅未曾消散,反而在婉约的江南水乡里沉淀下来,如春雨无声,却将整个浙江的风韵浸润出来,浓郁而坚韧,醇香而悠长。
原先想到宋韵,我能想起那时的词、那朝的人、那代的宫,却是模糊的、空洞的。此次深秋的杭州国家版本馆之行,那个千年前柔中带刚、婉约隽永的王朝才真真正正地明晰起来,在我眼前幻化出流转的景观,最后幻影集成了一个人:他长袍广袖,他潇洒吟啸,他于月下沉醉,他在江南长眠——
这是大宋。
清雅
甫一入馆,一面青翠碧绿的青瓷屏扇安静地矗立着,似低着头在俯视众生。数千块的青瓷密密连接,有些色浅,有些颜深,渐变的绿色交织在一处,却不显繁琐,淡雅之外,格外震撼。
一面青瓷屏,隔开古今千年的喧嚣。门外是残荷星星点点,参观者不高不低的交谈声落在各处,不算吵闹,却满是烟火气。父亲向我介绍,这些屏扇的青瓷是龙泉窑所制,颇有创意,且壮观雅致。
“好美!”——可惜我言辞匮乏,看见这屏扇时只能想到这一个词,不过倒也是实话实说了。
它是真的好美,美得羞于言语。不同于大唐盛世的瑰丽夺目、明清之时的炫彩缤纷,它只是淡淡的青碧色,嵌在墙上,像是小树之于丛林、牡丹之于山花,放在一众姹紫嫣红中,半点也显不出来。
盛唐的耀眼并不属于它。若把它比作女子,她不该是在大殿上穿着华丽彩衣跳着胡旋舞的美人,她是从江南烟雨里袅袅走出的、皓腕执着一柄油纸伞的女子,她有如绸缎般的青丝、如白雪般的肌肤,操着一口绵绵语音,温柔而美丽。
看见这青瓷屏,你会想到那场灰蒙蒙的小雨,那段自林樾飘来的悠扬的牧笛声,那棵湖畔摇曳的杨柳,那个穿着旗袍坐下喝茶的女子,还有那荡着乌篷船的水乡。这一切都安静而又平常,却无不蕴藏着宋的清雅婉转。
它属于江南,属于八百多年前在江南生息的宋。
父亲说,进去看看吧。
对话
馆内实在精绝。展馆陈列藏品无数,尽显版本之多、之奇;展厅特有的数字空间,则让人身临其境,感觉妙不可言。
“最喜欢哪个展品?”父亲笑着问我。
是越国那三把历经千百年仍散发出肃冷杀气的青铜剑,还是包罗万象、小巧玲珑的宋版书?抑或是刻着百家姓的木头板壁,还是那几卷恢宏瑰丽的画作?抑或是小小巧巧却尽显江南古镇风光的四件雕塑作品,还是数字空间里绽放在脚下的荷包祥云?
很奇异地,我的眼前清晰地闪过方才看过的所有版本,一帧一帧。我想我是选不出最爱的一个了,因为这馆里的每一样展品,都无声地向我诉说着浩瀚时空里的一点一滴。与其说是在观赏,不如说是我同现代短暂地告别了一下,自踏入那扇青瓷屏后,我便在与它们四目相对间,同那个“清扬婉兮”的时代对话了。而杭州分馆的独到之处,不也正是这江南之韵吗?
离馆时,我们经行重重院落,荷塘粼粼生辉,断壁修做了茶垄,文人对弈、美人织布的投影被映在屏后,恍惚间我似见宋人长袖青衫,于荷塘深处捋须吟哦:
“小荷障面避斜晖,分得翠阴归。”
归去
宋韵泠泠响,千年枕江南。回望历史长河,若说西湖、断桥是杭州的自然风韵,那宋文化则是一张独特的人文名片了。
“每一个版本都是文化的载体、文脉的印记。”中国四个国家版本馆俱是琳琅满目、精妙绝伦,每一个分馆都代表了一个朝代的风华,每一种版本都承载了一段历史。中华传统文化之精神,历经岁月洗礼仍万古流芳。而在浙江,宋韵文化其实早已深深地融于这一方水土之中,根植在我们心中了。文脉流淌,绵延千年。无论是古时的江南,抑或是現代的浙江,其实仍有无尽的宝藏静待挖掘。赏不尽的浙江,也因这文脉而丰厚流长。
我想,版本馆一号难求的原因便显而易见了。
江南文脉,人文浙江。千年古风流芳,在这繁华盛世,得空归去,再觅宋韵文章!
(指导教师:祝建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