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媛媛,王 涛
(云南大学 国际关系研究院,云南 昆明 650091)
英国是非洲20多个国家的殖民宗主国,对非洲发展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非洲国家独立后,英国在英联邦、欧非峰会等机制中保持与非洲国家的密切关系以及自身的特殊影响。在脱欧后,英国进一步加强与非洲合作。在英非关系发展中,投资始终构成英国拓展自身在非洲影响力的重要方式之一。(1)中国社科院安春英曾在2011年关注过英国对非洲投资问题,为本文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与借鉴。安春英:《英国对非洲的投资合作:概述及借鉴》,载《国际经济合作》2011年第8期,第42~44页。本文对英国脱欧以来投资非洲新情况进行了跟踪,旨在充实对相关问题的认识并反映新情况。另外,本文在提及“投资”时,聚焦英国对非洲的直接投资;统计数据均为当年投资流量。
英国对非洲投资与去殖民化处于同一时期。20世纪60年代以来,英国对外投资主要集中在西欧、北美和大洋洲,对非洲投资较少。随着英国在非殖民地陆续宣布独立,为了保留在非洲的经济政治利益,英国开始重视对非洲的投资。20世纪60~90年代,英国主要以投资南非为主,少量投资津巴布韦和纳米比亚,投资领域集中在采矿业。[1][2][3][4]
20世纪90年代欧盟成立后,英国为了提振其大国形象,同时又要符合欧盟对外政策要求,在对非洲投资方面出现新的变化。英国希望通过对非投资向非洲国家展示英国对非洲的道德责任,同时借助投资非洲这一方式使英国融入欧盟。一方面,英国安抚由于20世纪60~90年代对南非集中投资引发的以坦桑尼亚为首的非洲国家的不满。[5][6]为缓和与非洲国家关系,英国开始从道德责任层面重视非洲国家,调整对非洲投资布局,将投资地域扩展到西部非洲和东部非洲。[7]另一方面,英国通过投资非洲加快融入欧盟。英国在加入“欧洲经济共同体”(European Economic Community)前依附并追随美国的行为引得欧洲众多国家不满,导致英国在欧共体内不具话语权。[8]1993年欧共体改称欧盟后,相继出台《欧盟的非洲战略》(EU’s Africa Strategy)、《非洲-欧盟联合战略》(The Joint Africa-EU Strategy)、《欧盟非洲之角战略框架》(The EU Strategic Framework for the Horn of Africa)和《欧盟萨赫勒安全与发展战略》(Strategy for Security and Development in the Sahel),欧盟不断扩大在非洲的活动范围,加强与非洲国家间联系,并将贸易合作、投资和创造就业作为优先合作议程。[9][10][11]借此契机,英国积极参与欧盟对非投资项目,希望通过投资非洲加快融入欧盟。[12][13]
在《出口与投资保障法》(Export and Investment Guarantees Act)支持下,到1999年,英国对非洲投资已达11.75亿英镑。此后,英国对非洲投资流量总额呈波动上升趋势,到2004年达58.6亿英镑,较1990年相比,增幅达11倍。同期中国对非洲投资流量平均维持在5亿英镑以下,仅为英国的十分之一。[14]受欧盟框架下成员国对外投资政策限制、2006年初全球油价暴涨、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英国的海外资金回流国内,英国在非洲的投资资金也出现了大量逆向流动,但2008~2009年英国对非洲投资仍保持年均8亿英镑的水平。[15]2010年,戴维·卡梅伦(David Cameron)上任后,继续强调英国对非洲的道德责任,大力支持英国公司投资非洲,英国对非投资流量总额创26年来历史最高63亿英镑。2011年,由于全球原油价格下跌,大大冲击了势头正好的对非能源投资,英国对非洲投资下降11%。2012年,英国政府重整旗鼓继续对非投资,但到2016年卡梅伦任期结束时,由于英国脱欧等影响,英国仍以短暂时期的资金回笼为主,大量减少对非投资,尽管如此,2016年非洲在英国对外投资总额中仍占比25.26%(见图1)。
图1 1990~2016年英国对非洲投资情况
(资料来源:Simon Harrington, Business Monitor MA4: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2000, London: Office for National Statistics, 2002, p. 14; Andrew Jowett,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volving UK Companies: Historical Data”, The Office for National Statistics, 2021, https://www.ons.gov.uk/economy/nationalaccounts/balanceofpayments/datasets/outwardforeigndirectinvestmentinvolvingukcompanieshistoricaldata.)
图2 脱欧公投后英国对非洲投资情况
(注:英国统计局最新数据仅更新到2020年。资料来源:Simon Harrington, Business Monitor MA4: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2000, London: Office for National Statistics, 2002, p. 14;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世界经济年鉴编辑部:《世界经济年鉴》,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年,第326~330页;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世界经济年鉴编辑部:《世界经济年鉴》,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第455~459页;“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Involving UK Companies (Directional): Outward”, Office for National Statistics, 2022, https://www.ons.gov.uk/businessindustryandtrade/business/businessinnovation/datasets/foreigndirectinvestmentinvolvingukcompaniesoutwardtables.)
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后,为了巩固其国际地位和影响力,大力推行“全球英国”(Global Britain)战略,积极推动英国与非洲国家签订独立贸易政策。由于政策签订以及后续落实所带来的延时性,2016~2017年英国对非洲投资仍处于收缩状态。随着英国对非洲投资政策逐渐落实,2018年英国对非洲投资流量额达100亿英镑,创造了英国对非洲投资历史最高水平,占当年英国对外投资总额的16.23%。但随着2020年初新冠疫情暴发,当年英国对非洲投资流量总额仅为10.54亿英镑,是2019年的六分之一(见图2)。
1.为摆脱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欧盟框架下对非投资政策的束缚
英国作为欧盟成员,其对外经贸活动必须遵循欧盟与非洲国家签订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不能与第三国单独签署,英国该时期与非洲的贸易投资活动只能通过欧盟进行。该政策直接导致英国与阿尔及利亚在内的19个非洲国家的贸易和投资活动受欧盟政策限制,其中包括英国在非洲投资最多的南非。[16]随着脱欧公投,英国要为下一步与非洲国家建立新的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筹划布局。
2.为彰显其大国责任与形象
21世纪以来,世界各国对非洲投资逐渐重视,迫使英国加强对非洲投资,从而彰显其大国形象。1997年,美国出台《非洲增长与机遇伙伴关系计划》(Partnership for Economic Growth and Opportunity in Africa)明确美国对非洲的战略定位,设立6.5亿美元的非洲投资保险基金,建设美非自由贸易区。[17]2000年以后,中国“走出去”战略的提出以及“中非合作论坛”的创立更是为中国对非洲投资提供机遇。中国对外开放的重要举措“一带一路”倡议中更是将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视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核心内容之一。[18][19]印度自2002年提出“聚焦非洲”(Focus Africa)计划后大力推动印度对非洲投资、促进印非贸易。[20]2003年巴西将非洲作为外交重点以来,积极改变巴西对非经贸疲软局面,之后十年共有500多家巴西企业赴非投资。[21]日本则持续推进日本对非投资重要机制性平台“东京非洲发展国际会议”的召开,及时调整对非洲投资政策和实施举措,鼓励日本企业在非洲大陆投资兴业。[22]世界各国对非洲投资重视以及逐渐激烈的非洲竞争都迫使英国进一步打开非洲市场,加快对非投资。而在新冠肺炎疫情、英国脱欧和俄乌冲突冲击下,英国将非洲视为对外投资重要地域,更利于其彰显全球经济不景气环境下的大国责任,维护国际大国形象。
3.为扩大其在非洲市场的影响力
英国在欧盟框架下对非洲投资呈现出投资地域、领域单一的特征。投资地域只集中在海上运输较方便的西部非洲和自身经济发展较好的南部非洲,对于北部、中部和东部非洲的投资十分匮乏;而在投资领域,也只关注有利于欧盟自身需求的采矿等能源行业和体现欧盟责任的非洲饮用水等健康卫生行业。由于欧盟对非洲投资关注度有限,英国受欧盟政策影响,对非洲的投资只集中在少数国家,所以扩大非洲市场及影响力显得颇为重要。英国脱欧后意识到非洲对于英国经济乃至“全球英国”愿景都具有举足轻重的战略意义,但英国在非洲市场和影响力均小现状,未带动英国经济向好发展。英国对在非利益需求评估显示,英国计划在未来5~10年全方位、多领域介入非洲事务,更加重视开拓非洲市场,采取更多具体措施拓展与非洲投资,从而提升英国在非洲市场的影响力。[23][24]
1.“英非投资峰会”(UK-Africa Investment Summit)是英国对非洲投资的重要机制性平台
“英非投资峰会”是由英国国际贸易部(The 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Trade)、国际发展部(The Department for 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外交和联邦事务部(Foreign and Commonwealth Office)于2020年1月底在伦敦联合召开的规模最大的首届英国与非洲政商界人士互动交流会议。随着英国政府部门整合,主办投资会议的政府机构主要是英国国际贸易部和外交、联邦和发展办公室(The Foreign, Commonwealth & Development Office),以及辅助机构英国出口融资部(UK Export Financing Department)(见图3)。成立于2016年的英国国际贸易部,是专门负责制定配套政策和财政支持措施、促进英国产品和服务出口、吸引海外投资者来英投资、牵头对外贸易投资的部门,其下设贸易战略总司、贸易政策总司和贸易投资总司。其中贸易投资总司是英国主管投资的部门,负责为海外企业来英国投资、英国企业对外投资提供咨询建议,分享投资信息。具体到对非洲投资,国际贸易部主要负责推动机制建设和协议签署,并组织各类形式的投资交流会,为企业提供沟通平台,扮演投资促进方和协调者的角色。[25]外交、联邦和发展办公室于2020年9月由英国外交和联邦事务部与国际发展部合并而成。该办公室主要负责开放经济市场、促进英国出口和对外投资、确保英国在全球可持续增长环境下的受益与繁荣。其中中东、北非和北美事务办负责英国对北非地区的投资;非洲、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区事务办主要负责英国对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投资。该办公室下设的“国际发展基金”(International Development Funding)是英国政府促进英国公司对外投资、推进英国国际发展的官方机构。[26]1919年成立的英国出口融资部主要是为英国企业出口和对外投资提供金融支持手段,包括为英国出口商提供出口保险、债券保险、卖方信贷、直接借贷等多种支付措施,并为英国公司的对外投资提供海外投资保险,其中就包含向对非洲投资的英国公司提供出口信贷,给予英国公司资金支持。[27]
图3 英国对非洲投资的政府机构设置
“英非投资峰会”召开以来,英国又举办了两届峰会后续的投资补充会。首届“英非投资峰会”中来自21个非洲国家1000多名政府官员和商界领袖出席,其中包括埃及总统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Abdel Fattah al Sisi)、肯尼亚总统乌胡鲁·肯雅塔(Uhuru Kenyatta)和加纳总统纳纳·阿库福-阿多(Nana Akufo-Addo)在内的16位非洲国家领导人。峰会旨在加强英国与非洲经济伙伴关系,促进就业和可持续经济增长,重点关注非洲可再生能源、基础设施和制造业。鲍里斯·约翰逊(Alexander Boris de Pfeffel Johnson)首相在峰会上呼吁让英国成为非洲“首选投资伙伴”,峰会期间共签订65亿英镑商业合同。其中包括英国国际发展部投资3.7亿英镑用于支持非洲国家绿色能源建设、非洲年轻人教育培训以及基础设施建设等。国际发展部还与埃及、埃塞俄比亚、加纳、肯尼亚、乌干达、非洲开发银行建立8000万英镑的基础设施合作伙伴关系。国际发展部还与国际贸易部联合投资5700万英镑用于帮助非洲企业加强自身建设、对外贸易和投资。[28]
英国政府为进一步推动“英非投资峰会”项目后期实施,积极与非洲国家沟通协调。但受全球新冠疫情影响,会议以线上方式进行。2021年1月底主办的线上首届“非洲投资会议”(African Investment Conference),来自40多个非洲国家共2800多名英非代表出席。会议旨在探讨在全球疫情背景下,英国公司如何应对在非洲投资的挑战,以及如何帮助非洲经济在疫情下发展,会议主要关注基础设施、可再生能源、金融服务和农业技术领域的投资空间与机会。[29]2021年,英国主办“联合国年度气候变化大会第26次会议”(Conference of the Parties 26)后,将投资扩展到绿色能源领域。[30]为此,2022年1月底第二届“非洲投资会议”线上召开时,英国以加强其作为非洲大陆绿色、气候友好型项目“首选投资伙伴”为目标,计划投资数百万英镑用于非洲清洁能源领域。会议具体讨论了英国在非洲清洁能源这一新兴领域的投资前景。会议还推出了依托贸易、投资专家团队的在线解答工具,方便英国企业和非洲企业双向贸易和投资。[31]为推动英国对非洲投资的顺利进行,英国积极与非洲签订独立自由贸易协议。约翰逊首相先后推动英国与突尼斯、摩洛哥、莫桑比克、肯尼亚、科特迪瓦、埃及、加纳、喀麦隆签订贸易、投资经济伙伴关系协议。英国与肯尼亚签订了国防合作投资协议。[32]英国政府还通过普遍优惠计划确保了非洲大多数国家的持续市场准入。英国政府还与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African Continental Free Trade Area)签署了谅解备忘录,这是英国与非洲国家首个此类谅解备忘录。[33]
2.“贸易+投资”互动机制是英国对非洲投资的重要机制性保障
作为投资非洲机制性平台的“英非投资峰会”,设立之初便是以投资为重心,并致力于促进对非投资和贸易共同发展。英国政府将对非贸易和投资“捆绑”,在同非洲进行贸易的同时引入投资。例如,2015年,英国政府投资10万英镑用于南非、加纳和塞拉利昂政府建设及贸易、投资发展。[34]同年,英国从非洲大量进口粮食的同时投资100万英镑支持“农业科技催化剂”(The Agri-Tech Catalyst)项目,推动安哥拉、贝宁和布基纳法索等37个非洲国家农业和粮食系统创新发展。[35]2016年,英国基于贸易物流需求,投资1053亿英镑用于“贸易物流创新”(Logistics Innovation for Trade)项目,改善肯尼亚、卢旺达、坦桑尼亚和乌干达等国公路、铁路和水路运输基建(第三方仓储、配送和包装中心),英国政府还投资金融和教育领域,以减少物流成本、提高贸易效率。[36]2019年,英非贸易总额为360亿英镑,较上一年增长7.5%,贸易增长的同时英国政府支持新一批生产企业投资非洲。[37]2021年“国际发展基金”投资50万英镑启动“GSMA气候弹性和适应创新基金”(The GSMA Innovation Fund for Climate Resilience and Adaptation),用于促进英非双边科技投资与科技产品贸易。“英国国际气候基金”(UK’s International Climate Fund)也投资8900万英镑启动“森林治理、市场和气候计划”(Forest Governance, Markets and Climate Programme),该项目旨在投资非洲林业治理、林木产品贸易和应对气候变化。[38][39][40]
3.“援助+投资”机制是英国对非洲投资的新型机制性优化
作为投资非洲的大国之一,英国不断推动双边关系,将传统“援助—受援”模式转变为“平等的伙伴关系”。具体在投资上,则以“援助+投资”的机制为驱动——援助助力项目环境开拓,促进下一阶段投资。例如,英国政府在向非洲国家提供建设和政策建议方面最初多以援助理念输出,而近年英国政府投资约4亿英镑支持非洲政府打击腐败、促进良治,以实现聚合增长。[41]英国发展金融机构CDC集团早期援助非洲企业建设和管理,并逐渐用援助带动投资的方式向非洲数十个国家数千家公司注入资金,以项目支持与合作的方式参与非洲投资,为英国跨国企业开拓市场与投资渠道。[42]另外,英国发展金融机构CDC集团还相继在非洲农业、金融业、通信业和建筑业援助,并最终促成对尼日利亚农业公司1亿美元、摩洛哥外贸银行2亿美元、非洲最大光纤公司泛非电信集团(Liquid Telecom)2.2亿美元、尼日利亚建筑公司2500万美元、塞内加尔、埃及和索马里港口建设7.2亿美元的投资。到2022年年底,该集团已基本达成在非洲投资累计45亿美元的目标。[43][44][45]英国通过“援助+投资”模式将传统援助(受援国接受)发展为双赢援助(捐助国和受援国同时受利),推动了英非投资扩大化。[46]
综上所述,以“英非投资峰会”为平台,以“贸易+投资”“援助+投资”为机制的英国对非投资格局,既有助于实现英国对非洲投资的战略意图,也带动了英国与非洲贸易关系的深入发展。
英国对非洲投资呈现出以南部非洲为重点,向非洲其他地区辐射;从采矿业向多元领域投资的特征,并取得一定成效。
脱欧前,英国对非洲投资集中于南部非洲地区,并向其他国家、地区少量投资。20世纪60~90年代,英国对非洲投资主要集中于南非,少量投资津巴布韦和纳米比亚。1992~2016年,英国对南部非洲投资占英国对非洲投资流量总额的85%,其中仅对南非一国投资就占97.78%。而以尼日利亚为主的西部地区占英国对非投资流量总额的11%,以肯尼亚为主的东部地区占4%。[1][2]英国还积极响应欧盟对非洲投资项目的融资和实施。截至2016年底,英国参与欧盟在肯尼亚、马达加斯加、马拉维、马里、塞内加尔、坦桑尼亚、赞比亚和喀麦隆等国158个投资项目,项目总额共计29亿英镑。[24]
脱欧以来,英国对非洲投资依然以南部非洲地区为主。2018年,英国政府承诺向南非投资740亿英镑重振经济,该计划的提出促使脱欧公投以来南部非洲在英国对非投资流量总额中占比86%,其中南非一国就占99%。而东部非洲地区由于投标过程的复杂性导致英国减少在该地区的投资,与上期相比减少1%。[36]英国投资西部非洲地区主要是以英国石油等能源主要进口国尼日利亚为主,较上一时期持平,为11%(见图4)。但从外交、联邦和发展办公室目前对非洲投资项目来看,该时期英国对非洲投资涉及国家众多且地域分布较广,达到了英国进一步打开非洲市场的目的(见图5)。
图4 脱欧公投后英国对非洲投资地域分布
图5 2016年以来外交、联邦和发展办公室对非洲投资项目地域分布
1.脱欧前,英国对非洲大宗投资集中于采矿业,并向其他领域扩展
20世纪60~90年代,英国重点投资南非、津巴布韦和纳米比亚的矿产资源,并一度占英国在被投资国内投资流量总额的80%。[48]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爆发后,全球石油大幅涨价,利润不断上升,英国石油公司等大型能源企业加速向尼日利亚产油区投资。20世纪80年代末,英国对非洲采矿业投资已占英国在非投资流量总额的三分之一。[49]在其他投资领域,英国也有所涉及。以旅游业为例,1990年底玛格利特·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首相任期结束时,英国前往南非的游客数量已达历史最高103万人,旅游消费也达历史最高1174亿英镑。[50]欧盟成立后,英国对非洲投资主要以金融服务业和采矿业为主,并向其他领域拓展。1997~2016年,英国投资非洲金融业流量总额为170亿英镑,占该时期英国对非洲投资流量总额的55%;采矿业作为第二大投资领域,占比37%。[51]英国还对非洲零售批发、汽车维修业、食品业和运输、通信业进行投资,并分别占英国投资非洲流量总额的11%、6%和4%。英国还对非洲化学和塑料制品业、专业科技服务业、其他服务业和其他制造业等领域进行投资,但都处于起步阶段。[52][53]
2.脱欧后,英国对非洲投资领域逐渐实现多元
英国政府不再将采矿业作为主要的投资领域,并认为在金融服务领域的投资才有利于英国实现到2022年成为七国集团中最大的非洲投资者的目标。公投至今,英国对金融服务业、其他服务业、零售批发、汽车维修业、信息通信业和化工制品业的投资占英国对非洲投资总额的92%。2020年,英国石油公司在埃及进行大量并购,使英国对非洲金融服务业的投资达到了28.9亿英镑。[47]英国从2019年开始对其他服务业进行投资,2019~2020年年均投资额达6亿英镑。零售批发、汽车维修行业和信息通信行业在2015年和2016年由于脱欧事件的影响都处于停滞状态,2017年相关政策陆续实施后,两个行业的年平均投资额分别为7700万英镑和6400万英镑。化工行业则在2017年以后放慢投资脚步,但年平均投资额仍有4700万英镑。2016~2020年,英国对非洲科学技术等领域的投资总额一直处于2亿英镑以下,占比仅为2%(见图6)。受新冠疫情影响,2020年英国对非投资中仅金融服务业和其他服务业的投资额有所增加。
图6 脱欧公投后英国对非洲投资领域分布
1.英国通过对非洲投资,塑造出一个更加多元化的能源格局,并成功拓展了非洲市场
一方面,英国对非洲尤其是南非的矿产资源依赖较高。作为世界五大矿产国之一的南非,其黄金、铂、锰、钒、铬、钛和铝硅酸盐等储量均居世界第一,而英国却十分缺乏这些矿产资源。[54]随着南非脱离英联邦,英国开始扩大对非洲的能源投资,以保证其继续输入英国。例如,英国增加了对南非、津巴布韦和纳米比亚采矿业的投资。同时,英国通过对尼日利亚石油的投资,扩大了英国石油的进口来源。[48]另一方面,英国通过投资成功打开非洲市场,并为英国商品出口创造了条件。例如,英国公司通过向肯尼亚、尼日利亚等国农业进行投资,将农产品生产线引入非洲,实现了英国农业技术的非洲本地化生产,既带动了农业技术、生产线的出口,也促进了英国种子、肥料和机械设备等出口;同时,非洲生产的茶、咖啡、香料、蔬菜和鲜花等作物有效反哺英国国内市场。[55]此外,英国还增加了对非洲汽车、二手车及汽车零部件的出口,成功将装载机、挖掘机和发电机等机械设备出口非洲,有效扩大了在非洲汽车市场的占有率。[56]英国还向非洲引入婚纱、自行车出口及生产线,在非洲本土生产英式时尚产品,受到非洲中上收入水平人群青睐。[57]
2.英国在非洲的投资有效提高了非洲人的生活水平
在基础设施方面,英国对非洲的投资有相当一部分用于非洲当地的基础设施建设、翻新和维护,涉及项目包括机场、港口和道路等。例如,英国出口融资部2020年投资6.2亿英镑支持加纳、乌干达、加蓬和赞比亚国内基础设施建设。其中,投资4000万英镑用于加蓬首都83公里道路升级,将使该地区100万人受益。在日常生活方面,英国投资加纳医疗为当地新增750个产科病床。英国在赞比亚的医疗投资将为当地人新增600张病床和108个由太阳能供电的农村医疗中心。英国在乌干达投资1.85亿英镑建设的坎帕拉工业商业园(Kampala Industrial Business Park)项目,建成后将带动当地20万人就业。[58]英国还为坦桑尼亚设立4000万英镑的“坦桑尼亚人类发展创新基金”(Human Development Innovation Fund of Tanzania),旨在支持坦桑尼亚教育、健康、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等领域的投资,以改善坦桑尼亚贫困人口的生活水平和可持续发展。[59]英国还注重贫穷女性教育培训,投资10万英镑普及包括肯尼亚、卢旺达和乌干达在内的女性教育。[60][61]此外,英国还投资50万英镑设立“转变”(Transform)计划,帮助改善刚果(金)、埃塞俄比亚、加纳、肯尼亚、马拉维、莫桑比克、尼日利亚、卢旺达、塞拉利昂、南苏丹、苏丹、坦桑尼亚、乌干达、赞比亚、津巴布韦15个国家低收入家庭日常生活条件(生活用水、卫生健康和资金储蓄等)。[62]
相对于英国历史悠久的对非投资,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才开启对非洲的投资。尽管起步较晚,但中国对非洲的投资形势稳定向好。2001~2020年,中国在非洲的投资额从5200万英镑增长到31亿英镑,投资流量增幅达59.6倍。[14][21]
图7 中国与英国对非洲投资对比(2001~2020年)
2001~2005年,英国对非洲的投资一直是中国对非洲投资流量的30倍之多。2006~2016年,受英国在欧盟框架下对非投资受限、金融危机以及脱欧公投等影响,这十年间英国对非洲的投资流量一直处于大幅波动状态,且在特定年份出现了撤资的情况。而同时期中国对非洲投资只有在英国缩减以及撤回投资时才出现反超英国的情况。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以来,英国重新重视非洲这一经贸伙伴,投资流量一直呈上升趋势。2018年英国对非洲的投资流量是中国的2.5倍,2019年达到3倍之多。2020年初新冠疫情席卷全球以来,中国和英国对非洲投资都有所下降,英国对非洲投资仅为中国的三分之一(见图7)。尽管如此,中国对非洲投资的地域和领域与英国不相上下。截至2020年底,中国在非洲52个国家投资,领域涉及建筑业、采矿业、制造业、金融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等。[63]而英国对非洲的投资也几乎遍及52个国家和地区,投资领域更是包括金融服务业和其他服务业等11个领域。[38][39][64][65][66][67]
在同等情况下,中国对非洲投资之所以能够保持稳定向好状态,主要是由于中国外交将非洲置于更为优先的外交地位。20世纪80年代,中国就不断深化中非经贸合作,夯实中非合作与交流。2000年以后,中国“走出去”战略的提出以及“中非合作论坛”的创立为对非洲投资提供机遇。中国对外开放的重要举措“一带一路”倡议中更是将中国对非洲直接投资视为“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建设核心内容之一。[18][19]2018年,第七届中非合作论坛北京峰会以“合作共赢,携手构建更加紧密的中非命运共同体”为主题,重点实施包括贸易便利在内的“八大行动”。峰会指出中方将继续利用政府间经贸合作机制,加强中非发展战略对接,为中国企业赴非投资提供更多支持。[68][69]2021年,中非合作论坛第八届部长级会议上,中非双方共同发布中非合作中长期规划《中非合作2035年愿景》。会议就中国投资非洲做出指示,中方鼓励本国企业扩大对非投资,加强投资领域合作,推进中非产业对接和产能合作,支持非洲生产本地化。[70]与之相对,非洲在英国外交中处于次要地位的定位始终没变。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后,提出“全球英国”新外交理念,同时为了推行英国独立贸易政策实施,非洲大陆再次被重视。[41]对于英国而言,非洲只是在特定时期需要发挥作用时才被重视,且一直处于英国外交次要地位。2018年,英国对外投资流量622亿英镑,欧洲和美洲共占64.5%,非洲占16%,尽管非洲近年来在英国对外投资中的占比有所增加,但一直处于英国对外投资的第二梯队。
中国对非洲投资以基建等传统领域为主,关注投资项目为非洲人提供的就业机会;英国更注重投资领域革新,以及投资所带来的国际影响力。[71]截至2020年底,中国企业在非洲大陆投资覆盖率已达86.7%,在非洲的中国企业数量已达3549家,其中对非洲建筑业直接投资存量占总量的34.9%,采矿业占20.6%,制造业占14.1%。[63]2007年以来,中国建设项目占非洲新增基础设施的三分之二左右,中国建筑企业在非洲国际工程、采购和建筑市场份额超过50%。在非洲最大的10个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中,有6个为中国企业建设,其中包括蒙内铁路、乌干达卡鲁玛水电站等。据估计,在非投资的1000家中国企业就为非洲当地创造了超过30万个工作岗位,雇员中89%是非洲人。将近三分之二的中国企业会为非洲员工提供技能培训,而在需要熟练技工的建筑业和制造业,有一半的企业提供更为专业的学徒式培训。[72]而英国对非洲投资项目则逐渐将基建这一传统领域与人道主义相结合,更加注重对非投资为英国带来的国际影响力。与中国对非投资国有和民营企业为主体的格局不同,英国近年对非投资寻求与国际组织和非洲组织协作。依托组织对非洲投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英国在投资程序上的负担,达到投资非洲目的的同时增强与组织间的紧密联系,并获得更大国际影响力。2014年英国投资“残疾人权利基金”(Disability Rights Fund)10万英镑,用于埃塞俄比亚、马拉维、尼日利亚、卢旺达、乌干达残疾人日常饮水、交通等设施建设。[73]同年,英国还向南部非洲区域性非营利机构“南部非洲信托”(Southern Africa Trust)投资,致力于南部非洲地区减贫,涉及当地基础设施建设。[74]2021年初,英国政府投资“全球残疾创新中心”(Global Disability Innovation)2000万英镑用于“辅助技术影响基金”(Assistive Technology Impact Fund),投资生产车间、销售用房在内的一系列基建设施,以及助听器、假肢、轮椅等设备的生产线,并提供视力检查、眼镜调配等基础服务。[75]
第一,英国对非洲金融服务业和其他服务业等新兴产业的投资是中国投资非洲较为薄弱的领域。由于英国处于后工业化阶段,注重对金融服务业和其他服务业的投资,而中国尚处于工业化阶段,更注重实业发展。截至2020年底,中国对非洲金融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的直接投资仅占投资总额的9.6%和5.4%。而英国对非洲金融服务业和其他服务业分别占投资总额的58%和22%,是中国相关产业的4~6倍。[67]投资领域巨大的差距促使中国有机会向英国学习,并与英国合作。同时,英国对非洲新兴产业的领先投资也意味着英国具有超前的市场敏锐度,更为了解新兴产业的国际新秩序,便于中国在未来投资中少走弯路。
第二,在项目实施方面,中国成本较低、效率较高,是英国投资非洲所不具有的优势。据调查显示,在非洲投资的中国企业会有一半向非洲当地市场推出新产品和服务,三分之一的企业会引入新技术。中国企业在引入新技术、生产新产品的过程中,会通过技术改良、升级等方式提高生产规模和效率,将现有产品和服务的价格降低40%。而英国企业投资非洲使用的多半是英国原产产品,成本较高,普及较有限。在效率方面,非洲各国负责大型基建项目的官员均表示中国企业拥有较快的项目交付速度。例如,2015年,中国企业不到三年时间完成了12亿美元的坦桑尼亚天然气处理厂及管线输送项目。[76]2016年又开通了历时13个月修建的全长750公里的亚的斯亚贝巴—吉布提铁路(Addis Ababa-Djibouti Railway)。2017年,花费两年半建成的、全长750公里的蒙巴萨—内罗毕铁路(Mombasa-Nairobi Standard Gauge Railway)通车运营。[72]而英国对非洲投资基建项目交付至少需要3~5年。英国与中国在项目上的合作将大大提高英国投资效率,提高在当地的反响。英国新兴产业投资有望补充中国当前投资的某些短板,低成本、高效率的投资项目建设则是英国弱项,中英两国投资非洲合作空间广阔,互相取长补短必将更好开拓非洲市场。英国对非洲投资以大国形象为根本,投资中对产生的国际影响力关注较高,与中国在非洲投资上并未形成竞争关系。从中国在非洲投资整体格局来看,找寻中英非三方合作的新路径,使中英在对非投资中产生互补、共同发展效应,将利于三方共赢。[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