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 军,田恩庆
体育社会学的理论发展大体上可以分为两个议题:体育社会学研究所依据的理论(即,体育社会学发展的理论基础)和体育社会学研究过程中所形成的理论(即,体育社会学发展中学科的理论构建)。其中,理论基础是体育社会学研究发展的理论支撑和理论依据,是体育社会学展开研究、建立学科理论体系和知识体系的基石,对于体育社会学的发展举足轻重;理论构建是体育社会学自身的理论创建,是体育社会学形成理论、构建理论的过程,对于体育社会学的发展具有标志性意义。体育社会学的理论发展始终沿着这两条主线不断拓展和演进。鉴于此,本研究从古典社会学理论及其运用、现代社会学理论及其运用、当代社会学理论及其运用等3个方面出发,具体考察了体育社会学的理论基础及其在现实中的运用,从而为推动体育社会学全面可持续向前发展梳理理论依据。
1.1.1 马克思社会学理论要义
马克思是古典社会学大师,其社会学理论主要探讨工业社会变迁的问题,认为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社会形态及其发展变化的基础。例如,资本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制度,其基础是资本家对工人的阶级剥削,资本家在利润最大化的驱使下对提高生产力和压低工资有着天然的兴趣,其生产关系主要是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认为阶级利益是存在直接冲突的,而阶级利益和阶级斗争是社会历史进步的决定性因素。因此,资本主义造成了人的“异化”,产生了“商品拜物教”。但是,马克思社会学理论则是深深地根植于改变世界的革命性主张之中,而不是简单地解释世界。其中,马克思社会学的批判性是其重要的理论传统,强调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一个新世界,这种批判的传统也成为体育社会学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留给体育社会学的“不朽的遗产”[1]。
1.1.2 马克思社会学理论发展
马克思社会学理论之后,发展最为醒目的是葛兰西的霸权(hegemony)理论,其主要观点是指伦理道德意义上的文化“领导权”和经济、政治意义上的“霸权”,该理论促进了“关注国际政治经济学领域”的葛兰西主义批判理论的建构。此外,霍克海默、阿多诺、马尔库塞和弗洛姆等法兰克福学派学者进一步致力于批判理性以及人类解放的相关研究,由此形成了批判理论,进而启发人们将注意力由经济领域转向文化、社会和政治领域,并认识到“文化产业”(如,电影、电视、音乐、大众传媒和体育等)对维持现代资本主义关系时所发挥的强大作用[2]。
1.1.3 马克思社会学理论在体育社会学中的运用
马克思社会学的批判理论对体育社会学的研究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西方体育社会学秉承冲突理论的思想,关注社会现实,尤其是关注体育领域中的经济、权力关系及其在身体层面上的映射,并通过阶级分析的方法,批判性地透视和反思近代工业革命以来体育领域发生的诸多变化,不仅注重从资本、工资与劳动、国家或世界市场等方面对体育进行研究,而且在融入当代文化研究、社会史、女性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想的基础上,从不同的角度对体育进行了批判性的认识。在新马克思主义关于体育的研究中,葛兰西的霸权理论对于当代体育中的种族、性别和文化霸权等问题的研究具有较强的解释力[3]。阿兰·拜内尔认为,葛兰西霸权理论考量的是人心,探索经济维度中更为深层次的人心变化对马克思社会学理论的发展具有更深刻的意义,他运用葛兰西霸权理论研究了体育运动、知识分子和公共社会学的障碍和机遇问题[4]。此外,葛兰西文化霸权理论具有较强的意识形态色彩,让人们从对强权结构的关注转而讨论其对意识形态的认知,从而透视出国家层面上制度的运作形式,这些制度包括体育和传媒。欧美体育社会学的研究也正体现了这一特点,即,运用这一理论探讨了体育组织、性别和种族中的意识形态和文化权力等方面的议题[3]。
法兰克福学派代表人物阿多诺也审视了现代体育文化,认为现代体育是一个工作异化和受到意识形态控制的领域。如,竞技体育是试图恢复机器剥削的某些功能的一种“伪实践”,体育赛事中奉行的原则实际上就是资本主义市场上残酷的竞争原则,是“极权主义群体集会的典范”,并没有解放那些“无助”的观众。法兰克福学派还将现代职业化体育、商业化体育视作缺乏批判性的大众文化,认为其产品被工具化和标准化地包装成商品,带有“伪个性化”特征,使大众感觉不到自己的“不自由”状态。马尔库塞认为,工业主义创造了“单向度”的人,通过创造消费文化中的“虚假需求”分散体育观众对批判反思和解放的注意力,并通过资本主义利益集团(如,企业赞助商和跨国商业公司等)的广泛渗透,使现代体育在全球层面上具有了诱导和传播这些虚假消费需求的功能[2]。
虽然,马克思社会学理论和新马克思主义对体育的反思既存在“经济决定论”和低估性别、种族等其他社会因素的影响等问题,也存在理论使用上的复杂性和缺陷问题,但对体育社会学的反思和批判性地认识体育做出了实质性的贡献[5]。
1.2.1 涂尔干社会学理论要义
涂尔干是社会学的奠基人之一,代表作有《社会分工论》《自杀论》《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和《社会学方法的准则》等。他认为,社会制度是为了满足具体的社会需求,维持社会有机体的正常运行。社会学具有独立的研究对象即社会事实,社会事实必须用社会学的整体方法和观点解释,社会事实分为动态和静态,前者是与思想意识相关的现象,后者是社会中的组织和有形设置。涂尔干反对还原论,质疑将社会视为生物结构的功能主义思想,坚持以社会环境而非个人作为分析的基本单位,重视社会整合及其各组成部分的整体功能。他认为,对任何社会现象的解释都首先需要指出其原因,其次要说明其功能。如,其在关于自杀的著名研究中,把自杀行为视为一种社会现象,并采用实证的方法揭示了天主教徒比基督教徒自杀率小的社会原因。
1.2.2 涂尔干社会学理论发展
涂尔干社会学思想对法国、英国和北美社会学的发展具有明显的影响作用[1]。帕森斯认为,任何社会都存在着大体一致的观念和行动准则(即,维护社会秩序的价值观念),而包含了角色、组织和制度的社会结构能够确保这些社会价值和目标得以实现,基于这一前提发展形成了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包含行为机体、人格系统、社会系统和文化系统的AGIL结构功能模型),其功能主要包括环境条件的适应(adaptation)、从环境中获取目标的取向(goal attainment)、系统整合(integration)和对系统模式的维持(latency)等4个方面。莫顿认为,需要建立更具经验性和可操作性的中层理论,并将系统的功能分为“潜在功能”“显在功能”和“正功能”“反功能”,推进了结构功能主义理论的发展。20世纪80年代,亚历山大等倡导的“新功能主义”,不仅反思了传统社会学功能主义的缺陷,更是吸收了20世纪60年代至80年代诸多新的理论成果(如,冲突理论、互动理论和交换理论),使其成为更具多维性质的综合性理论,弥补了传统功能主义中反对个人主义、忽视变迁和保守的不足。
1.2.3 涂尔干社会学理论在体育社会学中的运用
涂尔干理论为结构功能主义奠定了理论基础,虽然功能主义理论传统在20世纪70年代之后受到强烈的质疑和批判,但对体育社会学尤其是对北美体育社会学家的影响较为深刻[5]。受到涂尔干关于自杀、宗教和社会分工理论的启示,卡尼洛维茨考察了1972年到1978年美国的自杀数据与重大体育活动之间的关系,验证了涂尔干的“仪式同时提供了社会的整合从而减少自杀的发生”这一理论假设[6]。贾维和马奎尔沿袭了涂尔干对宗教研究的传统,指出通过体育和休闲娱乐的社会实践可获得的“集体表象”[7]。瓦尔德认为,体育名人堂、博物馆以及比赛中的各种仪式活动都可以使用涂尔干的“神圣的”和“集体表征”等概念进行解释。例如,最热衷于体育运动的人通常被称为“球迷”,这是对“狂热分子”一词的缩写,体育对于最忠实的球迷来说是一种“替代宗教”[8]。体育在现代社会中的重要性,至少可以部分地解释和表明它已经履行了宗教的一些功能。也就是说,体育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一种需求,对于许多人来说,这种需求是在日益世俗和科学的世界中是无法满足的。罗杰·凯洛伊斯在《男人、体育与游戏》一书中,运用涂尔干理论对存在于社会秩序边缘和与日常生活相关的特定比赛形式进行了分类阐释,为体育竞赛的类型学打下基础[1]。
功能主义将体育运动视为社会系统的组成部分,强调体育运动的积极作用,却存在忽视其产生的各种社会冲突等负面效果、忽视体育运动中存在的权力关系、忽视体育运动作为一种社会制度有利于那些具有权力和财富的人群等现象,从而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问题[9]。功能主义理论作为体育社会学的一种理论视角,在体育组织及其组织者的话语中占据突出的地位,很多体育社会学研究都是基于功能主义的分析框架,并利用这一理论来考察如何通过体育来维持社会秩序和影响个人行为,以达到与政治、经济和社会和谐发展的目的[5]。
1.3.1 韦伯社会学理论要义
韦伯被誉为社会学发展中的“普罗米修斯”,其代表作有《经济与社会》《新教理论与资本主义精神》《经济与社会》和《社会科学方法论》等。其理论涉及较为广泛的论题,涵盖了对世界文明的纵览和对人类本性的探微。他认为,资本主义在西方的发展是以欧洲宗教改革后的新教伦理中的“资本主义精神”为支柱,是这种精神理性主义发展的结果。同时,韦伯以西方社会特有的“合理化”来解释社会的现代性。他认为,官僚主义主导着现代社会生活,因为他们比其他类型的社会组织具有更“纯粹的技术优势”;认为社会统治有三种类型,即传统型、感召型和法理型;并将社会行动区分为“目的-工具合理性行动”和“价值合理性行动”;基于“理性化”的研究讨论了科层制度、合法统治的类型、社会分层的标准(如,财富、权力和声誉)和社会科学研究中的价值中立等重要问题。此外,韦伯还提出了“解释社会学”的概念,认为社会学是通过对社会行动做出解释性理解以获得其行动的原因、进程和结果理解的科学。因此,将社会行动作为社会学的研究对象,并对其做出“解释性理解”是社会学研究的根本任务和方法。
1.3.2 韦伯社会学理论发展
美国社会学家乔治·瑞泽尔拓展了韦伯的合理化理论。瑞泽尔所著的《社会的麦当劳化》正是基于韦伯的官僚体制代表现代社会变迁方向的理论,认为现代社会的合理化基础被封装在美国快餐连锁店麦当劳的组织逻辑中[10]。麦当劳化最主要的元素高效性、可预测性、重视数量、忽视质量和自动化是其组织逻辑的体现。麦当劳化的组织原则已渗透到现代生活的诸多领域,从建筑设计到工业生产、从金融服务到高等教育。麦当劳式的理性系统具有祛魅、疏远和非理性的后果,否定了在其内部工作或被服务的人的基本人性和人的理性。瑞泽尔还认为,现代体育场馆麦当劳化既是现代体育的基本特征,也是现代体育全球化的一个基本表征。虽然,后现代性的球场和体育场馆在建造时都添加了独特的功能和在外观上有所创新,但这些做法仍然是“肤浅地去麦当劳化”,其本身即代表着一种高度合理化[10]。
1.3.3 韦伯社会学理论在体育社会学中的运用
美国人类学家戈尔茨运用韦伯的解释社会学思想对巴厘岛斗鸡这一体育文化进行了解释性研究。唐纳利运用社会互动论的观点,通过对攀岩者和橄榄球运动员的研究,解释了体育亚文化中身份的社会建构问题,提出了运动亚文化职业模式的类型[11]。阿姆斯特朗等运用城市人类学的方法,对英格兰足球流氓团体进行了长期的人种学研究,进而对他们的存在意义、价值观和身份提供了最持久和令人信服的解释[12]。朱利亚诺蒂基于社会互动论观点,考察了苏格兰足球支持者在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决赛中的行为,解释了在不同的国际观众构建和反映特定形式的国家认同[2]。
韦伯的合理化理论在体育社会学中还被应用于现代体育研究中。迪博等人运用韦伯的现代组织理论研究了加拿大志愿体育组织的运作,发现其效率主要取决于正式的规则和程序、分散决策、非个人的工作关系、决策的专业性、专业化、职业稳定性、组织规模大、文员比例高、重视科学技术等9个原则[13]。
2.1.1 帕森斯结构功能主义理论要义
结构功能主义也称之为功能主义,其基本理论假设是,社会是由各个有机部分组成的统一系统,社会中的每个部分都发挥着相应的功能以维持社会的稳定。功能主义源于孔德、斯宾塞和涂尔干等社会学家。帕森斯是结构功能主义的集大成者,《社会行动的结构》《社会系统》《经济与社会》等代表作集中体现了其基本理论思想,认为结构的功能在于满足系统的必要条件[14]。社会结构是各个地位—角色之间的稳定性和制定化关系。帕森斯还提出了SGLI(社会成像仪)模式,认为社会系统存在着4个必要条件:适应(Adaptation),每个系统都要适应其周围的环境并能从环境中获得足够的资源;目标达成(Goal Attainment),每个系统都能够通过有序的资源分配以达成其目标;整合(Integration),系统内部的各个组织都必须保持合作的关系;模式维持(Pattern Maintenance),系统必须保持自身的稳定以维持其自身的特定功能[9]。
2.1.2 功能主义理论在体育社会学中的运用
功能主义将社会视为稳定的有组织的系统,并通过社会化机制和社会控制机制将不同的人群整合到社会系统中,在统一的文化价值内维持着社会的发展。20世纪50至70年代,功能主义是位居主导地位的社会学理论,因此,也就成为体育社会学发展初期的主要理论基础,即使在20世纪70年代功能主义遭受到其他社会学理论的质疑也仍然如此。
体育社会学以功能主义为理论框架,对体育的研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1)分析体育系统中各部分的结构功能。相关研究主要基于功能主义理论将体育运动视为模式维持功能、统合功能、目标实现功能和适应功能的综合系统。如,海尼拉对足球运动系统进行了研究,认为足球运动中的训练规则(Training Rules)发挥着适应功能,技术规则(Technical Rules)是为了促进系统的目标达成,仲裁原则(Refereeing Rules)的存在是为了使系统能够有效整合,竞争和娱乐规则(Competition and Eligibility Rules)能够促使足球运动形式得以维持[15];洛伊等人也将运动队作为一个独立的系统进行了功能分析[16]。(2)讨论体育在整个社会系统中所发挥的功能。如,史蒂文森等人总结了体育运动在社会中的基本功能,包括社会情感功能、保持社会心理的稳定功能、社会化功能、社会融和功能、政治功能以及社会流动功能[17];洛伊、马克富松和凯内尔的研究认为,体育运动中的冲突也可以发挥重要的社会功能,包括维持群体团结、社会安全阀、发泄敌意和寻求联合等[18];埃利亚斯和邓宁聚焦球迷问题,研究了体育运动冲突的社会功能[19]。
体育社会学以功能主义作为理论框架,将体育作为社会系统的一部分来分析其在社会中的功能,这种理论视角强调体育对社会的积极作用,认为体育对促进人的发展与完善、维持社会稳定和满足国家政治需要发挥着特有的功能。正如功能主义在社会学中遭受批评一样,体育社会学研究中也由于其存在的局限性而被学者所批评。其一,认为功能主义常常夸大了体育运动的积极作用,事实上体育运动经常给社会中的某些群体造成负面影响;其二,认为体育运动中存在的利益冲突和社会系统在平衡状态下的自然整合与功能主义假设并不一致;其三,认为功能主义忽视了体育运动作为一种社会建构是有利于那些有权力和富裕的人群,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20]。
2.2.1 埃利亚斯型构社会学理论要义
埃利亚斯是职业社会学家,代表作有《文明的进程》《宫廷社会》《投入与超脱》和《什么是社会学》等。埃利亚斯的型构社会学理论主要围绕文明、权力和知识展开,相关讨论主要基于“过程”的视角,通过对历史与现实、社会与个体的相关研究,形成了“构型”理论。埃利亚斯认为,文明化的过程促使人们用理性化的方式思考和解释问题。其中,对于知识的研究形成了“型构社会学”的核心,认为构型是彼此相互依赖的个人之间形成的网络结构,而网络中的权力始终处于动态的非均衡状态。埃利亚斯还围绕权力、不平等关系和冲突的相关阐述形成了“局内群体-局外群体”理论。
2.2.2 埃利亚斯的体育研究
朱利亚诺蒂认为,埃利亚斯是一位关注体育、将体育和休闲视为严肃社会学研究对象的与众不同的现代社会学家[2]。邓宁也认为,埃利亚斯是“唯一宣称自己对体育研究领域具有重大贡献的社会学家”,是体育社会学的“先锋”,是利用体育发展自己理论的社会学家。埃利亚斯的许多研究涉及体育,1939年在其所著的《文明的进程》一书中就讨论了体育的相关问题,认为在“现代社会”这个相对“文明”的阶段中体育及其体育竞争构成了当代社会发展的图景,体育中的“好斗性和攻击性”受到包容。20世纪60至70年代,埃利亚斯和邓宁进行了体育社会学的研究,使体育成为社会学“严肃的”研究对象,为体育社会学学科地位的获得做出了重大贡献。发表在《英国社会学杂志》上的《体育群体动力学:足球运动的特殊启示》是他研究体育的标志性成果,这项研究实质上是对符号互动论的批判,同时也是在这项研究中,埃利亚斯提出了“构型”的概念。埃利亚斯与邓宁合著的《追求激情》被誉为体育社会学和休闲研究的里程碑,认为当代体育的社会意义是直接或者是相互依赖于更为广阔的社会变革之中,影响着人们对暴力、身体习惯和情感表达的控制,“体育知识即社会知识”[19]。埃利亚斯还将体育视为一种常规性的研究和认识社会的工具,使型构社会学方法和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领域得到更广泛的传播。此外,为了通过体育认识现代社会,埃利亚斯还参照英国社会的发展尤其是议会制度的发展考察了现代体育的形成与发展。在《什么是社会学》一书中运用体育解释了其提出的“博弈模型”理论,关注“在更为复杂的社会中人们对休闲的需要具有何种特征?满足人们需要的休闲运动具有何种特点?”。这些研究都与其文明化进程中的“核心理论”直接相关[7]。
2.2.3 型构社会学理论在体育社会学中的运用
邓宁运用型构社会学理论研究了体育和足球暴力,使足球和体育成为“严肃的”学术研究对象,强化了“莱斯特学派”在体育社会学研究特别是足球流氓研究领域中的核心地位。以邓宁为核心的莱斯特社会学系教授,如史蒂芬·曼尼尔(Stephen Mennell)、帕特里克·墨菲(Patrick Murphy)和约翰·威廉斯(John Williams)等对探讨体育的社会意义做出了贡献,他们将足球流氓和体育暴力视为一种全球性的社会现象,综合运用历史、心理和型构社会学方法来解释足球发展以及球迷的暴力问题。因此,与其他任何研究团体相比,以邓宁为代表的“莱斯特学派”对体育社会学具有更实质性的影响[21]。
在具体的体育社会学研究中,马奎尔和曼斯菲尔德运用型构社会学理论探讨了性别议题,通过考察健美操参与者身体理性化管理中的社会约束和个人自我控制相结合的方式,探讨了女子健美操权力、性别和身份建构之间的相互关系。威利迦与弗林运用埃利亚斯的文明进程理论及“制度化局外人关系理论”,研究了女子马术运动员的“局外人构型”。马尔科姆运用埃利亚斯的“制度化局外人关系”理论,探讨了板球运动中因种族和移民形成的堆叠现象。艾略特和马奎尔运用构型社会学理论,考察了加拿大运动员迁移到英国冰球联盟的转会问题,认为以互惠为目的的招聘是人力中介促成的结果,并且受到一系列非正式的相互依存的社会关系网络的影响。在传媒、体育组织和体育赛事的研究中,马奎尔依据批判政治经济学和过程社会学理论,研究了2004年雅典奥运会期间英国的纸质传媒和电视中与奥运相关的广告类型、频率和内容等。汉斯塔德利用埃利亚斯的“博弈模型理论”,分析了国际奥委会在管理世界反兴奋剂组织中的政策举措。整体而言,构型社会学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得到英国研究者的关注,由此强化了“莱斯特学派”在体育社会学中的地位[21]。
2.3.1 布迪厄实践理论要义
布迪厄、哈贝马斯和吉登斯被誉为当代“欧洲社会学界的三大代表人物”,相关代表作有《教育、社会和文化再》《区隔》《实践理论大纲》和《实践的逻辑》等。在社会学、人类学和社会理论等领域的研究中,其理论已成为具有特色的社会实践理论。布迪厄的实践理论中,惯习这一概念占据中心位置,资本和场域也是实践理论中的基本概念。他在研究中将惯习、资本和场域这三个重要概念联系起来,从阶级惯习与流通资本之间的关系出发,将社会行动看成是在特定场域中形成的逻辑得以实现的结果。认为社会行动者的资本本身就是惯习的产物,惯习具有自我反观性特征。场域是附带一定权力的一系列客观关系的网络,是人为的社会建构。布迪厄还研究了社会资本、文化资本和经济资本之间的区别和相互作用,认为经济资本是资本最有效的形式,表现了资本主义的特性,并可传递给下一代;经济资本可以轻易、有效地转换成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
2.3.2 布迪厄的体育研究
马尔科姆认为,布迪厄是为数不多的关注体育的社会学家[22]。其《区隔》是社会学界最重要的、也是体现出其对体育关注的社会学著作,认为不同社会群体对体育活动的偏好导致了阶级偏好的区分。此外,布迪厄还发表了3篇关于体育社会学的论文,一是1978年在巴黎举办的国际体育史学会和体育教育协会上所作的大会主题报告;二是《体育社会学大纲》,于1983年在ICSS的巴黎第8届研讨会上发表,后来收录在其著作《另外的世界》中;三是《体育在社会中的展现》,利用奥运会档案资料研究了国家、经济和体育的关系。他对体育的研究不仅影响了法国体育学术界的相关研究,其理论范式对国际体育社会学的研究也产生了影响。此外,由布迪厄担任主编的法文期刊《社会科学的研究行动》每隔几年会出版关于体育的特刊。
贾维和马奎尔认为,布迪厄关于体育的社会学研究本质上是揭示“通过体育和休闲的实践来解释社会群体中存在对身体利用的差异性,这些实践行为作为人们通过持久努力而获得的品味标志或者是维持与其他阶层的区隔”[7]。布迪厄对传媒的研究也涉及体育,认为奥运会具有“更加的隐藏性”,因为“没有人能够看清它(运动会)的所有方面,也没有人能够发现自己不能看到的方面,每个观看奥运会的电视观众一定产生过见到了真实奥运会的幻觉”。布迪厄在《反思社会学的邀请》中运用体育现象来解释“场域”的概念。在《体育社会学大纲》中强调并探讨了体育与社会地位之间关系的间接性和不稳定性特征。此外,布迪厄还将体育作为对理论和实践以及身体和语言关系问题最敏感的展现场所,认为体育应作为社会学研究中的焦点[22]。
布迪厄的研究对体育社会学的发展具有重要价值。他将体育视为“对科学目标的层次进行任意观察,是一个较小的社会学主题”,并解释自己体育研究的目的是为了“揭示‘实践感’的逻辑”[3]。
2.3.3 实践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
布迪厄致力于体育社会学或体育社会学的发展研究在某种程度上被学者所夸大[22],但他的实践、惯习和场域作为“三大概念工具”被广泛应用于体育社会学的研究之中,为解释体育社会现象提供了独特的研究视角和理论分析工具,从而帮助人们进一步认识了体育场域中的各种现象及其与社会互动中个体、群体和组织制度之间的社会实践问题却是不争的事实。
法国体育社会学界率先关注了布迪厄社会学理论,并引发了英语世界的研究者对布迪厄社会学理论的关注,进而运用布迪厄的核心概念“惯习”和“场域”对体育与身体活动进行了分析。凯莉等认为,布迪厄的社会学理论为通过体育活动反对黑手党的社会运动“提供了新视角”[23]。而且,布迪厄的社会学理论为批判性地分析社会结构提供了有力的分析工具,为探讨国际奥运会和残奥会互动过程中存在的多种形式的资本及其复杂关系提供了帮助。莱因哈特与哥伦菲尔的研究认为,布迪厄的“惯习”包含的多样性是一种同步、流动和矛盾的场域,权力、生产和阶级关系的“场域”作为一个特殊的社会世界,在本质上具有特殊制度和遵循特殊法律而同时发生在竞技场之上的现象,“场域”的概念也是研究极限体育运动空间的有效工具[24]。布迪厄的理论还被运用到对家庭形成惯习的场所从而影响青少年体育参与的研究、女性体育以及大型体育赛事、运动员和球迷研究[22]。
由于布迪厄社会学理论的开放性,研究者以一种不同以往的方式将其理论运用于体育社会学的研究之中,通过自由选择和批判性地接受其理论观点,并综合其他理论进行建设性的分析,体育社会学运用布迪厄理论的研究也在不断增加[25]。
2.4.1 吉登斯结构化理论要义
吉登斯是当代社会学家,代表作有《资本主义与现代社会理论》《实证主义社会学》《社会的构成》《民族—国家与暴力》《现代性的后果》《现代性与自我认同》和《第三条道路:社会民主主义的复兴》等。吉登斯认为,当代西方流行的阐释论、符号论和结构理论的共同特点是具有反本体论趋向,本体论“正是结构化理论的主要关注点”。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关注作为总体类属特征的人类能力和处境,认为人类行动是在特定时间和空间下的社会生产和再生产的过程,结构化是被不断形成的各种规则和资源(如,实体性资源或权威性资源)所构成的过程。人们的社会交往和互动形成了社会关系和社会结构,与此同时,社会互动又会促进社会结构方面的改变和发展。这种“社会结构”不仅是由行动者的行动建构的,同时又是行动“得以可能的桥梁和中介”,具有“结构二重性”。
2.4.2 吉登斯的体育研究
吉登斯在研究生时代就关注体育,其硕士论文《当代英国的体育与社会》研究了19世纪英国体育运动的发展,认为现代体育运动大都起源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的英国并非偶然。足球、英式橄榄球、曲棍球和网球等体育运动项目的历史虽然较为久远,但直到19世纪才形成当代体育运动项目的形式,使“体育变得理性化”,形成了固定的竞赛场地、竞赛规则和制度。吉登斯将体育运动的发展和阶级划分相联系,发现工人阶级喜爱的体育运动项目往往具有很强的竞争性和职业化特征,而中产阶级体育则渗透着业余精神。认为这些差异是不同阶级所处的“截然不同的工作环境”的深刻反映,工人阶级较难有向上流动的机会,在体育运动参与方面更愿意寻求激烈竞争的个人主义项目。中产阶级的职业是建立在具有浓厚个人主义色彩的竞争基础之上的,故工作之余的休闲娱乐更加重视同事间的相互交流。吉登斯也关注体育竞赛过程中的仪式问题,认为对于许多人来说,体育竞赛是唯一尚存的宣泄宗教情感的机会,因此体育赛事都是一种仪式。此外,受埃利亚斯对体育运动与社会生活研究的影响,1964年吉登斯还在《社会学评论》期刊上发表了《关于比赛与休闲概念》(Notes on the Concepts of play and Leisure)一文。整体而言,20世纪60年代,体育社会学仍处于初创阶段,吉登斯所做的研究虽未引起学界的普遍重视,但对现代体育在社会中的意义与作用的认识是影响深刻的,即使在今天也是具有启示作用的[5]。
2.4.3 结构化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
吉登斯的结构化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被用来探讨体育与休闲的关系及体育现代化和全球化问题。虽然结构化理论运用于体育社会学的研究尚未形成主流,但吉登斯的思想为研究社会组织结构中的生活方式和自反性以及体育和休闲全球化趋势“提供了理论视角”[5]。受吉登斯世界范围内社会关系的强化,这种关系以一种特有的方式将相距遥远的彼此连接起来,即此地所发生的事件可能是由远在千里以外的异地事件引起的全球化理论的影响,有研究者以其作为理论框架考察了朝鲜体育和体育文化的影响。结构化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还未像布迪厄和埃利亚斯理论那样广泛,但其理论在解释体育社会结构问题方面具有很大的潜力[22]。
2.5.1 福柯后结构主义理论要义
福柯因其知识考古和系谱学方法运用于历史研究中而被誉为思想系统的历史学家,《知识考古学》《规训与惩罚》《事物的秩序》《性史(4卷本)》和《疯癫与文明》等都是其关于社会思想研究的经典代表作,也是其后结构主义理论的重要载体。福柯认为,现代社会中权力的运作和知识的积累密切相关,真理体制是权力运作的前提条件,也是其重要产物,为权利运作提供条件。“话语”(discourse)是把握构成真理体制的各种知识条件,具有符号学意蕴,还构成了“话语对象的实践”,从而具有“实践-符号”的多重意义。权力是多形态且同质的,遍布存在于社会机体的方方面面。他认为主体并不是自然地存在的,不同历史时期主体所存在的不同形态,是话语和权力关系、统治技术和自我技术综合作用的结果。因此,在权力的作用下,统治技术与自我技术的高度结合产生了“治理技术”,这是规训与自我规训、强制和自由之间的一种状态,由此形成和建构了社会秩序,并保证其得以合法地再生产。
2.5.2 后结构主义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
体育社会学关于福柯后结构主义理论的运用主要体现在对规训、自我技术、权力和生物权力、监督和治理术等观点方面。多唐特和肯欧普尔认为,虽然福柯的“规训”一词产生于其早期的研究中,但这一概念早已镶嵌于体育教练使用“规训”建立技术权力关系之中,并有相似和差异,其权力包括正式和非正式的权力如何运用于身体之上。通过描述和分析拳击俱乐部日常事件中不对称的权力关系,拳击教练所表现出的作用,使用自身的影响力改变差异性象征,使得俱乐部只允许白人男性加入的传统得以改变。普林格尔与玛库拉利用福柯的话语权力、自我技术等观点,考察了男性气概与男子橄榄球联盟中的痛苦、恐惧和快乐经历之间的关系。通过研究不仅证明了运动员不是简单“规训”的盲从者,而是能够在特殊环境中批判性反思自己的体育参与者,他们有自己的思考而不仅仅是服从[26]。
运用福柯理论可以解释现代体育中的非强制性权力,使人们更加自觉地认识制度,理解个体和国家在维持体育秩序中的相互关系。其中,个体通过“各种途径对统治阶层的规训进行自我管理”,规训和自我规训相结合,将体育作为一种非政治的“权力手段”来强化个体管理和社会管理。
3.1.1 后现代主义理论要义
20世纪80至90年代,社会学发生了“后现代转向”,社会学家更加关注后工业、消费主义和全球化时代的社会世界。作为社会变迁中的一种理论思潮,“后现代主义”是指相对较新的文化运动,甚至是社会学、政治学等社会科学抑或是自然科学领域中具有类似取向的思潮。自20世纪60至70年代,福柯、德里达、鲍德里亚、利奥塔和罗蒂等学者开始讨论后现代主义问题,到20世纪末,后现代主义已经开始向各个层面渗透和传播,并形成了差异巨大、复杂纷呈的后现代主义理论思想[27]。“后现代转向”是对传统理论、思想和观念的反叛,是对现代性及其相关现象的批判性反思。但其根本不是反现代性,而是从不同角度解释现代性自身存在的矛盾和缺陷,从而走向反思自律的现代性。
3.1.2 后现代主义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
后现代主义理论视角下的体育社会学研究,常常指向体育发展中较为阴暗的一面。例如,思考运动员在体育运动中受伤和疼痛方面的代价,系统地利用和科学服用兴奋剂,以及竞技者和观众之间的暴力现象等。现代西方体育强势进入世界体坛,导致许多非西方体育或运动文化的衰落和消失。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体育促进发展与和平”(SDP)组织受到后现代主义的质疑,批评SDP是现代西方思想傲慢的典型案例,即利用体育将西方发展的“语言游戏”强加于非西方社会[2]。在现代社会,运动参与者和运动员由于多重种族或移民身份等原因,其民族国家归属感变得越来越多元复杂,体育与社会认同、民族国家认同也相应的变得越来越多元复杂。一方面,在精英体育中,体育俱乐部努力建立和扩大与支持者的联系,并积极寻求向跨国俱乐部销售产品;同时,体育运动中现代的、固定的、亚文化的联系与社会精英流动的社会身份共存。对于一些球迷群体来说,球队的忠诚度和归属感更加多变。另一方面,伴随着新中产阶级的产生,发生了“后球迷”现象,即对体育的社会建构采取嬉戏、讽刺和超然态度的观众开始通过社交媒体进行讽刺和批评。此外,体育展示现代和后现代之间的共存和相互作用,呈现出了福特主义和后福特主义的生产和消费形式。20世纪70年代以前,体育用品的设计、生产和销售都遵循福特主义的原则,风格上趋向于相对统一和实用,变化相对较少。自20世纪80年代之后,后福特主义原则在体育商品设计和营销中的变化较为明显,体育用品呈现多样化的款式,体育用品的样式也不断被重新设计,并得到名人运动员的认可[22]。这些和体育相关的社会现象都可以在后现代主义视角下做出研究。
3.2.1 女性主义理论要义
“女性主义”也称之为“女权主义”,主要包含女性为了获得和男性一样平等的社会地位而进行抗争的相关观念和行动。女性主义社会思潮最早出现在欧洲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时期,发展到今天,经历了“三波”相关的社会运动,即,19世纪末妇女争取两性生命历程平等的性别解放运动、20世纪60至70年代的平权运动和20世纪80年代之后“两性同格”的社会运动(简称“三波”女权运动)。女权主义的核心理论思想不仅仅在于以批判的方式抨击社会实践中的性别不平等现象,而且还通过实际行动来挑战婚育权、堕胎权、家庭暴力、性别歧视、选举权和同工同酬等。其理论视野可以分为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前者是对与性别相关的世界和历史以及社会制度变迁的宏大叙事,后者涉及社会生活中女性主义的具体实践。女权主义理论包含文化女性主义(Cultural feminism)、自由女性主义(liberal feminism)、性解放女性主义(sexually liberal feminism)和激进女性主义(radical feminism)等众多流派。女性主义作为一种具有生命力的社会理论,整体性地改变了观察社会的角度,其核心概念有“父权制(或父权文化)”和“社会性别”。女性主义对社会建制的研究主要聚焦于传统知识结构中男性的主导地位以及女性在这种支配性制度下的社会生活体验,通过行动进行社会变革,为女性提供平等机会,从而提高她们的生活质量和社会保障[28]。
3.2.2 女性主义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
体育为女性主义观察社会、研究社会提供了不同的视角。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女性主义关注和研究体育共经历了3个阶段,即,早期以研究体育中的女性地位为中心的“非理论阶段”、1978年开始寻求和建立体育中女性问题研究理论框架的体育女性主义理论“初步形成阶段”和20世纪80年代末期以来受现代思潮影响的女权体育“多元发展阶段”[5]。大体上看,所有女性主义理论研究体育的目标是认为女性在体育社会生活中应与男性享有同等的地位和权利,在价值和报酬上也应该是平等的,但现实中,女性运动员参与体育运动所获得的报酬并不相等。马奎尔等的研究发现,国际网球比赛中不同性别运动员的奖金就存在不平等。他认为体育始终是社会生活中具有性别特征和性别区分的“最具有争议的方面”,涉及的相关研究主题包含体育运动中不同性别的经验、男性霸权、传媒中的意识形态和运动中的身体研究[1]。
考德威尔认为,在运用女性主义视角进行体育社会学研究时存在着不同,即运用“第二波”女性主义观点的研究强调过去的故事对于当前研究具有的政治印记;运用“三波”女性主义观点的研究则较为质疑早期女性主义学者的贡献,而且当今女性体育研究的唯一途径是忘记过去。欧洲体育社会学主要是运用女性主义理论,分析不平等的性别(或阶级)制度下男性气概镶嵌于女性体育运动之中或者是维护特定的权力关系,主要体现在足球领域的相关研究、女性体育运动中的媒体形象或经历、女性主义体育研究的反思等方面[29]。北美体育社会学运用女性主义理论进行研究时,主要关注女性参与体育运动中的性别身份、性别歧视和差异以及同性恋的特殊经验、参与过程中媒体报道的话语分析等方面;另外,还有通过批判传统知识结构中男性的优势或其主导地位的经验性研究等。此外,北美体育社会学还有对体育中女性主义理论和方法的反思性研究等[3]。
体育社会学为女性主义相关研究提供了理想的学术场所,其贡献不仅在于使体育中的女性成为重要的学术议题,还拓展了体育社会学的研究方法和思路。
3.3.1 文化理论要义
文化理论始于“二战”后期文化斗争的解释和文化研究,与北美的民权运动、国际女权主义运动、青年反文化、亚文化运动和环境运动等相关。其理论和方法是对马克思主义和新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构,以理解“文化政治”为目标,解释不同阶级、性别和族裔(种族)中的青年群体、边缘以及下层社会群体中的各种文化现象。20世纪70年代以来,北美文化研究发展成为一个广泛的学术领域,具体包括社会学、政治学、历史学、地理学、文学批评、语言学和符号学、媒体和传播学。文化研究的重点是产生权威文化的主导群体与被主导或从属群体之间的文化斗争。文化研究者认为,从属群体是在特定的历史语境或“情境”中塑造和重塑其身份和实践的积极因素。伯明翰大学文化研究中心提供了文化研究理论在大众文化研究中最为广泛和最具影响力的应用研究,具体研究工人阶级或少数民族群体中的年轻人是如何通过占有和重新设计现代物质文化的日常元素,进而创造出壮观的青年亚文化。但这些青年亚文化与主流群体及其规范和社会习俗存在符号冲突或符号较量。如,冲浪和滑雪亚文化最初是年轻人对主流体育文化的抵制,但在冲突和较量中这些亚文化也逐渐被大公司和体育管理机构商品化、制度化,由此体现出对青年亚文化的“妥协”与利用[22]。
3.3.2 文化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
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身体文化研究”(Physical Cultural Studies,PCS)开始在美国兴起。2011年,美国《体育社会学刊》(Sociology of sport Journal)以大卫·L(David·L)、安德鲁斯(Andrews)、迈克尔·L (Michael·L)和西尔克(Silk)主编出版的“身体文化研究”特刊为标志,身体文化研究成为体育社会学关注的研究领域。
体育是一个模糊且不太精确的概念,难以全面反映体育社会学所讨论的经验性广度,但身体文化研究弥补了这一不足,促进了对各种形式体育的批判和分析,同时结合经验、理论与方法,聚焦于运动态身体的文化分析。特别是动态身体的形成与感知以及其中的社会权力关系的运作等,包括关于身体作为阶级、种族、性别、运动能力、时代文化、民族以及性取向的再现与呈现场域的讨论,研究领域超越了传统“运动”和“体育”的范围,分析的重点也从有组织的运动向舞蹈、身体锻炼、休闲娱乐和康复等身体相关活动研究进行转移,反映了当代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身体转向”。追求方法和分析多样性是任何理论范式发展的先决条件,身体文化研究以独特的视角、写作风格、方法和理论偏好,最大限度地拓展了身体文化研究的“全球”范围,发展了“新的身体文化研究”形式,并与其他理论范式相结合,形成了新的研究问题、概念、分析框架和方法以及多元的身体文化研究。体育社会学对身体文化的研究可能会对体育社会的学科特色产生影响。马尔科姆认为,身体文化研究重构了研究范围,影响了体育社会学的独特性,不仅变得与身体社会学较为相似,同时还降低了体育社会学自治的风险和导致的内部分裂[22]。但无论如何,身体文化研究为体育社会研究领域的拓展提供了可能。
3.4.1 全球化理论要义
全球化是社会学领域的重要议题,沃勒斯坦的“世界体系理论”是最具代表性的全球化理论,世界体系理论从周期与趋势、商品链、霸权与竞争、地区性与半边缘性、融入与边缘化、体系与反体系、家庭、种族与性、科学与知识、地缘文化和文明10个方面将世界社会分为世界经济体系、政治体系和文明体系。资本主义发展的内在逻辑,在经济上形成了中心地区、半边缘地区和边缘地区的世界经济体系;在世界经济版图中相应地形成了以不同层次的国家和国家体系为特征的多个政治体系;在历史发展的逻辑中形成了不同的文明体系。
3.4.2 全球化理论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
(1)世界体系理论框架下文化全球化和体育全球化研究。文化全球化和体育全球化存在“同质化”(homogenization)和“异质化”(heterogenizati1on)两种不同的理论。一方面,同质化理论主要用来解释文化帝国主义现象,认为文化帝国主义本质上是美国化,美国的政治和经济实力促使其“文化产业”(如,电影、电视、音乐、饮食和体育等)主导着全球文化,包括美国体育联盟和商品跨国传播中的迈克尔·乔丹等体育名人的全球营销现象,影响和控制着弱小国家的社会文化,特别是美国文化产品消费的“标准化”和“麦当劳化”。乔治·瑞泽尔的《社会的麦当劳化》《虚无的全球化》对全球化发展中的“麦当劳化”和同质化进行了研究,揭示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美国NBA和耐克等体育组织精心策划的营销活动,即在不同的国家推广篮球和篮球相关的产品,以及类似大型体育跨国组织的营销现象等[2]。另一方面,异质化理论视角审视体育全球化现象,可以看到北美和澳大利亚的土著人利用体育来反映和提升自身的民族特性和身份认同,在世界各地举办的因纽特运动会、苏格兰高地运动会、巴斯克皮洛塔运动会和布列顿运动会,东方国家所举行的具有民族国家特色的体育运动会,以及体育全球化与体育本地化之间的抗争。和异质化理论相类似,有研究基于“杂化”(hybridization)的概念考察了不同社会舞蹈、音乐和体育之间的文化融合。“杂化”中的“克里奥里化”(creolization,指欧洲语与殖民地语的混合化)有助于考察边缘社会如何选择性地接触其他社会的文化现象,包括全球北方的核心国家,以产生克里奥里化的文化形式和实践。运用杂化的概念可以解释不同民族国家体育运动中的文化历史和身份认同;克里奥里化有助于揭示体育全球化过程中社会行动者在日常生活中创造和重新创造体育中不同的意义、身份、技术和价值的样态、过程和方式[2]。
从更广泛的视野看,体育俱乐部的营销和大型体育赛事的举办也证明了体育全球化与体育本地化之间的对立。不同地区的体育俱乐部在营销策略和内容上呈现出不同的特点和风格,往往会在代言人、广告主题和叙事风格的选择上融合当地特色。大型体育赛事的主办城市或国家在赛事场馆、运动员宿舍、赛事吉祥物和标志物方面增添国家色彩,以体现赛事中的国家叙事和民族文化。以全球化理论为框架探讨研究体育全球化中的同质化和异质化现象,能够更好、更客观地审视和解释体育全球化中的政治、经济和社会文化进程。
罗伯逊认为,“全球化”应该超越“地方”和“全球”二元预设,区域和全球相互依赖,全球化不仅不会“摧毁”当地,还可能加剧地方或国家特殊性。例如,全球体育锦标赛允许并鼓励特定的俱乐部或国家队以独特的方式展示自己的身份[30]。朱利亚诺蒂认为,通过“全球本土化”(glocalization)这一概念框架,考察全球化过程中本地和全球的二重关系及其相互依存和相互渗透的发展过程,描述全球体育同质化和异质化的双重可能性,揭示全球体育和更广泛的全球文化中的趋同和分化过程,有助于了解文化同质化或异质化过于简单化的主张[2]。
(2)世界体系理论框架下体育运动资源研究。全球体育系统将优质体育资源从贫穷国家引入到富裕国家,拉丁美洲足球运动员分别加入西欧或东欧的“核心”和“半边缘”国际足球联赛中,边缘和半边缘国家的足球俱乐部依赖于向核心国家的俱乐部收取球员转会费而获得收入。世界体系理论还有助于解释体育商品的全球生产链,即总部设在经济中心地区国家的跨国公司在低工资的经济中心半边缘地区国家和边缘地区国家建立工厂。而且,当今的全球体育体系由“跨国资本家”主导,具有超越民族、全球性视野、自我认同和高水平消费等特征,通过“消费主义文化意识形态”引导,对消费者进行“诱导性需求”和“购买心理”的培养,在全球范围形成了系统化的运营体系。即使像印度板球联盟(IPL)的运作也表现出这一特征,如,体育场内和电视上铺天盖地的消费品广告将IPL包裹在一种“消费主义的文化意识形态”中[2]。
(3)世界体系理论框架下体育市场研究。以世界体系理论审视全球体育市场,新自由主义与精英体育商品化联系更加紧密。例如,出售精英赛事电视转播权,开放职业运动员流动的“自由市场”,在资本的操控和运作下导致体育领域出现更大的财务和竞争不平等现象,最富有的俱乐部招募最优秀的运动员,并在主要比赛中占据着主导地位。新自由主义还推动了体育组织的商业化转型,跨国公司进入体育运动市场,英国曼联、巴西科林蒂安等精英俱乐部出售给更注重商业利益的所有者。与此同时,精英俱乐部组成集体组织,推动新自由主义的改革,以谋求自身的经济效益。新自由主义政策还导致了国家对体育的财政支持减少,进而对发展中国家提供体育设施和教育方面产生了负面影响。可以看出,跨国公司是新自由主义政策的主要倡导者和受益者。在新自由主义背景下,跨国公司是精英体育的重要参与者,通过企业“合作伙伴关系”和赞助体育,建立全球业务(如,跨国传媒公司福克斯电视网、体育商品跨国公司耐克和阿迪达斯等)和“特许经营权”等方式影响着体育的全球传播。但是,在地方、国家和国际层面的“全球公民社会”领域都出现了批评声音,反对自由市场对体育的影响。如,非政府组织发起“反对贫困之战”(War On Want)的社会运动,支持贫困社区建设体育设施,反对剥削发展中国家的体育商品工作者。
3.5.1 历史社会学要义
历史学和社会学分属于人文科学与社会科学,历史学是以人类历史为研究对象的人文学科;社会学晚于历史学,是以社会为研究对象的社会学科。20世纪60年代以前,在结构功能主义社会学理论流行之际,社会学研究聚焦于静态的社会结构,缺乏对社会的历史研究,表现出“没有时间”“没有地点”的特点。但是,社会学对社会的研究需要历史视野,认识社会需要历史学知识。米尔斯认为,社会科学需要历史的观念领域,需要充分利用历史材料,并主张所有的社会学都应该是“历史社会学”,其研究对象是“作为历史的现在”,研究中都需要历史资料。这一时期,库恩的《科学革命的结构》也对社会学研究产生了较大影响。他认为,科学发展是各种范式争取常规科学地位的过程,将自然科学重新历史化,也动摇了以自然科学为蓝本而形成的社会学传统,促进了社会学对历史的关注,出现了所谓的“历史社会学的兴起”或者称为“社会学的历史转向”。这种转向的实质是将重大社会问题的研究时期向过去延伸,寻找可以与现代变迁相类比的历史,并借助其历史文献资料考察现代变迁过程及其结构,检视或验证相关概念和理论解释[27]。
3.5.2 社会学历史在体育社会学研究中的运用
体育社会学和体育史学具有不同的研究领域。杰·科克利指出,体育史研究可以分为重构主义、建构主义和结构主义三种类型,其中占主导地位的建构主义方法侧重于考察事件发生的社会历史环境,深化认识历史环境中的社会生活是对社会学研究的重要补充[20]。体育社会学的发展需要置身于社会、历史和文化环境之中才有可能做出卓有成效的研究。
20世纪60年代以来,体育社会学的历史研究以“莱斯特学派”为主流学派。邓宁认为,体育社会学任何可确定的理论框架中,运用型构社会学可以更加历史性地认识所研究的问题。邓宁运用埃利亚斯“文明的进程”“暴力论”和“身体论”等理论分析体育现象,其典型的研究是他和希尔德合著的《野蛮人、绅士与运动员》[31],这一著作被视为运用历史社会学研究的杰作。邓宁还和埃利亚斯合作,出版了一系列与足球历史发展、古希腊罗马体育发展相关的研究。同时,他还和同事、学生一起对足球流氓问题进行了历史社会学的探讨,在《足球流氓的根源》的研究中认识了足球流氓现象以及体育组织、媒体和政府官员对其反应的历史多样性。这些研究奠定了“莱斯特派”在足球社会学研究中的核心地位,也是历史社会学在体育社会学中的典型范例[21]。
体育社会学新马克思主义文化研究也关注历史。格鲁诺探讨了“阶级不平等及其控制下”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体育与发展,以加拿大休闲反映阶级差异为例,考察了社会阶级通过构建体育组织的历史及其表达社会文化意义的不同能力[32]。哈格里夫斯的《体育、权力与文化》关注阶级不平等与统治,通过考察19世纪英格兰流行体育的历史,将霸权的概念作为理解体育如何提供作为“调节”英国工人阶级服从统治的社会秩序设置[33]。苏格登和百尔纳在《分裂的爱尔兰中的体育、宗派主义与社会》一书中,将爱尔兰体育和休闲的政治性质作为分裂社区的重要内容进行了研究,得到了体育史学界认可,并被英国体育史学会授予了“体育史阿伯德尔勋爵文学奖”[34]。作者对爱尔兰体育中的政治问题进行了社会学分析,解释了该国体育是如何受到政治操控的影响而不是远离政治的历史过程,认为体育不仅反映而且还有助于抑制广泛的社会矛盾。女性主义学者也关注体育历史,哈格里夫斯所著的《竞技中的女性》研究了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中期的妇女体育,考察了女性生理劣于男性的流行观点,探讨了奥林匹克运动会的性别历史及体育运动中女性气质和男性气概之间的关系[35]。这些研究都是运用历史社会学的理论知识进行体育社会学研究的尝试。
全球化背景之下,体育社会学对体育的演变过程和体育文化的研究,秉承了动态、开放的理论品质,折射出了当代体育社会学研究对历史的重视和转向。使用历史分析的方法,考察体育发展过程,聚焦于其中的结构、组织、阶层、个体和群体等影响因素,阐释社会变化中的机理,以探讨不同要素间的内在联系。虽然这种转向是体育社会学研究的一种新路径,但仍需反思历史分析的理论方法,突破认识上的局限,进而为体育社会学研究提供新视角,使研究得到时间和空间上的拓展。
本研究从古典社会学理论及其运用、现代社会学理论及其运用和当代社会学理论及其运用等3个方面考察了体育社会学发展的理论基础及其在体育社会学中的运用。体育社会学的许多研究难以深入,难以做出高质量的研究成果,理论贫乏、理论基础缺乏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这也是制约中国体育社会学发展不可忽视的问题。体育社会学研究应当洞悉作为母学科的社会学理论,将具体社会学理论的核心要义、理论框架和基本知识创造性地运用到具体研究之中,而不是张冠李戴、生搬硬套、拾人牙慧,这样才能做出高质量的研究,进而推动体育社会学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