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鹿,雷妤婕
(1.贵州大学 经济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2.贵州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贵州 贵阳 550025)
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分配制度是促进共同富裕的基础性制度,要坚持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制度体系。可见,构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协调配套的基础性收入分配制度对于高质量发展中促进共同富裕至关重要①危旭芳,郑志国.改进和完善我国分配制度探析[J].理论视野,2022(6):69-75.,第三次分配作为调节社会分配、促进共同富裕的重要手段,得到了党和国家高度重视。目前,我国收入分配体系面临众多复杂的利益关系和社会情境,存在效率低下和体系僵化,彰显着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都需要技术赋能,无论是促进效率还是促进公平都无法离开技术独立存在②刘诚.数字经济与共同富裕:基于收入分配的理论分析[J].财经问题研究,2022(4):25-35.。第三次分配是建立在初次分配和再分配基础之上的补充性分配方式,应结合初次分配和再分配发挥作用。一些非营利组织提供着政府与市场无法或不能提供的物资和社会服务,逐渐成为稳定秩序、促进公平的重要一环,与此同时也面临着更多来自各界的监督。
技术不断迭代发展,在社会发展中愈发发挥十分重要的作用,赋予了第三次分配更强大的动力和更多的可能性。其满足了社会对信息公开的高要求,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第三次分配中的监督屏障,构建出高效透明的网络以提高第三次分配效率①陈东利,张剑文.区块链技术赋能三次分配:慈善治理公平与效率的现代化表达[J].中国矿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2):63-74.。近年来,学术界对第三次分配的理论探究也在以往研究基础上,更加关注互联网场景中的运用②吴磊.数字化赋能第三次分配:应用逻辑、议题界定与优化机制[J].社会科学,2022(8):146-155.。比如,技术化手段下生成的网络慈善、区块链赋能慈善治理等,但其无法界定第三次分配的具体场域,也无法避免传统技术化手段在第三次分配的日常运用中精准性、有效性、真伪性等方面的不足③刘秀秀.互联网公益的发展生态及其治理[J].国家行政学院学报,2018(5):158-163、192-193.,算法在第三次分配中的作用也因此凸显出来。
算法从系统思想出发,通过对复杂影响因素进行分析与调节,精准把握变化对结果的影响,避免传统技术化手段弊端,以数据为支撑实现不断发展,兼顾复杂社会秩序与多重需求,同第三次分配的关联更丰富和深入。这种更深入的关联提出的要求,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中央政治局第十二次集体学习时提到的“要用主流价值导向驾驭算法”那样。在党和人民不懈追求共同富裕目标的道路上,第三次分配营造了互帮互助的社会氛围,公益慈善成为大多数人民的价值追求,而算法不但能够完善传统技术化手段的不足,提高第三次分配效用,也将在主流价值的引导下实现自我发展,因此算法赋能第三次分配更具适应性、互动性④宋锴业.“算法”与国家治理创新——数据、算法与权力的知识生产与逻辑呈现[J].科学学研究,2022(3):401-409.。
本文认为,要理解算法在第三次分配中的重要作用,需要正确认识第三次分配的定位以及了解其实践方式是多种多样的,也必须更加明确算法赋能与第三次分配的必要联系,特别是在当下复杂的社会背景下的联系。
在较长一段时间里,技术治理成为我国社会治理的新趋向,同时,中国也正迈向共同富裕的新征程,因此,共同富裕与数字技术具有较高的契合性⑤夏杰长,刘诚.数字经济赋能共同富裕:作用路径与政策设计[J].经济与管理研究,2021(9):3-13.。著名经济学家厉以宁先生提出第三次分配的概念之后,有学者开始将第三次分配与“和谐社会”“共同富裕”挂钩,而后又在此基础上与“公益慈善”“组织政策”相联系⑥王名,蓝煜昕,王玉宝,陶泽.第三次分配:理论、实践与政策建议[J].中国行政管理,2020(3):101-105、116.,深化了对第三次分配的认识与研究,大大推进了共同富裕的步伐。数字技术的发展强化了第三次分配对促进社会公平、推动共同富裕的作用⑦王儒奇,陶士贵.第三次分配能否减缓贫困程度——兼论互联网发展的赋能作用[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4):52-65.,也引起了学界的广泛研究。根据技术赋能第三次分配的相关研究,可以将第三次分配中的技术赋能分为工具式赋能、动员式赋能两类。
工具式赋能相关研究主要认为技术在第三次分配中是不可缺少的治理工具。这一视角下,学者们往往将技术看作一种新的生产力工具,不但有助于提升分配效率,还有利于拓展参与范围。传统模式已不再适用于解决当前中国面临的新问题,而数字技术的发展促使第三次分配的相关事业便捷化、多元化,不但实现了社会资源的有效整合,还推动相关事业向更广更深发展①张卫,张硕.“互联网+慈善”新模式:内在逻辑、多重困境与对策[J].现代经济探讨,2021(11):91-97.。作为募款工具,节省了人工发放和采集数据成本,促使活动开展更迅速更便捷②王齐睿.论个人网络募捐的法律属性及其规制[J].江西社会科学,2021(12):160-168.;作为运营工具,互联网技术提供了更多可能,流量效应促使相关组织为获得更多关注而创新第三次分配的参与方式③林卡,李波.互联网慈善平台运作的多重效应及其对慈善生态的影响[J].浙江社会科学,2021(2):89-94、158.,扩大了第三次分配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影响范围。然而,第三次分配作用大小与公众的选择相关,换言之,人类主体的能动作用十分重要,公众主体的了解和参与程度直接影响第三次分配相关行业的作用④赵文聘,徐家良.制度性组织、新纽带与再嵌入:网络公益慈善信任形成机制创新[J].社会科学,2019(6):87-97.。因此,第二类研究观点主要是动员式赋能,把技术看作第三次分配中改变公民态度和协调公民参与的动力来源之一。其中草根NGO 就是这种动员式赋能下的技术产物,技术手段和志愿者共同构成了活动的行动者,并延续了志愿者情感中的“自主性”⑤吴颖.草根NGO 中的“行动者”——兼论公益活动情感劳动的形成及其“自主性”[J].中国地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4):147-156.。同时技术的发展使得整个社会更具包容性和开放性,公众的参与观念与方式更加多元化,多种参与场景形成了行业的新风尚⑥徐家良.互联网公益:一个值得大力发展的新平台[J].理论探索,2018(2):18-23、38.,实现了传播力量的叠加,使第三次分配得到社会公众持续关注和参与⑦赵文聘,周荣.公益慈善传播工具创新中的理性冲突与弥合[J].理论探索,2021(4):78-83、99.,赋予了第三次分配更充足和持续的动力。
工具式赋能主要是针对技术在第三次分配中的现实作用,动员式赋能关注的则是在第三次分配中的能动作用。不过,必须指出的是技术的工具式赋能虽然能促使第三次分配发展更为迅速、更具效率,但由于使用不当、规制不足、共识不够而产生的不良现象会导致反向偏差行为⑧赵文聘.网络公益创新中反向偏差行为“全景敞视”规训机制[J].中国行政管理,2019(2):79-85.,使动员式赋能作用消减,进一步地降低第三次分配的效用。算法则可以将传统技术的“工具”和“动员”兼并,在第三次分配领域中同时实现工具式赋能和动员式赋能。如今,算法逐步扩散至社会中各个方面,作为政治、社会、市场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亦成为学术界的重要议题。自算法诞生后的半个世纪里,学者们普遍关注的是其作为一个纯粹的技术在计算机科学中如何设计、如何确定效率,因此算法被定义为一种为解决问题而将输入转化为输出的序列计算指令⑨David Beer.Power through the algorithm? Participatory web cultures and the technological unconscious[J].New Media&Society,2009(6):985-1002.。近年来,算法引起了社会科学学者的关注,学者们从算法的本质、机制及其内在逻辑对其阐释,并将算法与社会治理相联系。如前所述,我国收入分配体系在我国社会治理中起到关键作用,第三次分配与初次分配、再分配的最大差异在于其主客体范围的不同,第三次分配的主体是社会力量,客体包括社会捐赠的钱、物,提供服务奉献的时间、技能专业知识,以及参与时的获得感等⑩邓国胜.第三次分配的价值与政策选择[J].人民论坛,2021(24):42-45.。算法将工具式赋能与动员式赋能相结合,优化第三次分配效益,实现第三次分配主客体各取所需、皆有所得。这一思想有着一定的理论与实践基础。学者们对第三次分配中算法赋能的研究经历了以下三个阶段。
首先,学者们注意到算法的准确性在第三次分配实践中有所表现。比如区块链在第三次分配中已有实践与研究,而共识算法作为区块链技术的核心,解决了传统数据库存在的一些问题。其一,方便点对点的查询,保证获取的信息准确无误,其二是在捐助者和受助者之间直接交易,保证了主体的准确对接①高玮军,王凯.基于联盟区块链的公益善款溯源系统研究[J].大数据,2023(3):150-167.。协同过滤算法通过融合所选对象的相似度与预筛选模式,更好地处理了高效率、低成本与准确性关系②荣辉桂,火生旭,胡春华,莫进侠.基于用户相似度的协同过滤推荐算法[J].通信学报,2014(2):16-24.,优化第三次分配主客体社交网络中的推荐准确性,也能够提升识别、获取与处理信息的满意度。然而,算法提升准确性虽然在相对单一而抽象的层面具有明显效果,却在面临范围与需求更细时展现出冲劲不足的一面。例如,在公共服务提供的过程中,往往只关注人口总量需求和空间均质配置,却忽视了人口结构、差异需求等精准化配给需求③李亚洲,张佶,毕瑜菲,陈曦,吴洁琳.“人口—设施”精准匹配下的公共服务设施配置策略[J].规划师,2022(6):64-69、87.,削弱了其应有的公平性。
其次,有学者指出算法使用的最终目的是精准回应需求④宋锴业.“算法”与国家治理创新——数据、算法与权力的知识生产与逻辑呈现[J].科学学研究,2022(3):401-409.。他们认为,要实现治理的精准性,首先应该深入分析和了解客观事实,并对治理环境及其主体的本质、规律和特征进行分析,再根据分析结果采取针对性、精细化的措施,以保证问题得到精准有效的解决。作为治理新机制,各组织越来越依赖于算法,常通过算法程序和数据匹配来实现互动交流,比如再分配过程中的“精准扶贫”,就是算法在政府治理中的有效应用。算法助力政府脱贫攻坚的新模式既保留了传统上将技术作为治理工具的特征,却又通过算法实现政府治理在建模逻辑、精准对接、行动转译等方面的升级⑤谢小芹,林丹妮.超越与重塑:大数据驱动的新型治贫模式——基于首个国家级(贵州)大数据综合试验区的个案研究[J].农业经济问题,2022(12):95-109.。这种精准性被延续到第三次分配中。不少学者从慈善行业入手,发现第三次分配相关实践中存在需求和资源不对等、资源错配和无序等现象,而算法可以通过多种方式进行精准性助力。例如,通过平台建设能够实现信息交流和资源链接,打破双方供需信息的不对称;通过智能化匹配技术的信息平台能够实现资源整合和相关关系可视化,推动分配资源与对象精准衔接⑥蓝煜昕,何立晗.第三次分配背景下慈善资源的分配有效性:框架与机制[J].行政管理改革,2022(5):83-92.。同时,不少研究发现数据挖掘算法⑦戴礼灿,代翔,崔莹,魏永超.基于深度集成学习的社交网络异常数据挖掘算法设计[J].吉林大学学报,2022(11):2712-2717.、随机森林算法⑧卢雪澜,邹湘江,杨胜慧.居住证影响了流动人口的城市认同感吗?——基于随机森林算法与中介效应模型的实证研究[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21(4):189-200.、推荐算法等在社会治理应用中的良好效果,精准性达到90%以上,都证明算法有利于提升第三次分配中多方对接、供给匹配的精准性。
第三,也有研究指出,虽然算法实现了准确性和精准性的提升,但算法并非完全客观和中立,本质上仍存在社会不公和社会偏见的技术反应,会在一定程度上危害社会公平⑨岳平,苗越.社会治理:人工智能时代算法偏见的问题与规制[J].上海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6):1-11.。可见,技术带来治理效能提升的同时,也带来了社会系统的变化,展示出了前所未有的社会系统复杂性。有学者将这种复杂性的产生归结于技术发展与社会追求之间的冲突与失衡,因此,为实现复杂性化简,需要做到二者的统一①王芳,郭雷.数字化社会的系统复杂性研究[J].管理世界,2022(9):208-221.。从现实情况来看,第三次分配存在着捐赠方、提供方和求助方构成的三方甚至多方关系,运行机制与环境相对复杂,面临着更多元的社会情景与诉求。算法赋能不仅为众多社会主体提供了一个便捷的互动平台,能根据复杂偏好和差异需求将主体汇集②樊亚凤,胡左浩,洪瑞阳.互联网公益平台生态圈的价值创造与治理机制——基于S 公益平台的个案研究[J].中国行政管理,2022(2):51-58.,还能将复杂而庞大的社会数据分类储存为具有差异性而简单化的信息,减少信息采集和整理的成本,大大降低第三次分配面临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
综上所述,算法在促进第三次分配中能够整合传统技术的优势,也能发挥自身特长,实现第三次分配实践中的准确性提升、精准性匹配和复杂性化简。算法虽然产生于自然科学学科,但其优势完全可以引进社会治理创新中,使第三次分配更能充分体现公平,服务于共同富裕目标,增加社会的和谐度。算法赋能第三次分配可以实现更高效、更精准、更自主,但由于算法在第三次分配实践中运用仍不够广泛,第三次分配仍面临部分实践困境,这就需要注意到算法更为本质的特性以及在第三次分配中的价值,以便实现共同发展。
1.第三次分配的主体认知与参与范围局限。从第三次分配现状来看,实现全社会参与仍存在一定阻碍。公众观念老旧及组织沟通缺乏等原因都彰显着社会对第三次分配的丰富内涵及多种形式理解模糊,存在较大认知误区,以至于在第三次分配实践中往往存在参与主动性低、活动形式单一等现象,难以蔚然成风,无法满足第三次分配的长远发展需求。这种认知误区主要体现在许多人认为第三次分配并非人人都是主体,而仅是富人、企业、组织的责任,或简单将捐赠等同于第三次分配。实际上,第三次分配除了公益、志愿、慈善,还包括共享经济、文化艺术等不同领域的多种形式。目前,公民个人虽然通过多种形式进行慈善捐赠、公益参与,但实际上这只是第三次分配的众多参与形式之一,且这种个体参与互动性低、持续性短,久而久之会降低公众参与的积极性。社会组织在第三次分配中贡献极大,但由于地理位置、价值理念、行业工作、服务内容、综合实力等差异,大多数组织故步自封,难以整合第三次分配的多种实践形式以形成完整服务链条,如地区性社会组织只关注地区性群体,涉及的服务群体和开展活动的范围都十分有限。这种认知窄化和参与局限会使社会主体对第三次分配交流和参与较少,导致第三次分配影响范围缩小、社会效用降低,受益人少。
2.第三次分配的实践与制度安排协调不足。第三次分配范围十分广泛,涉及内容丰富、方式多样、领域广泛、综合性强、参与标准不一,许多活动超越了政治和经济领域,不能单单依靠政府救助和企业捐赠。所处社会环境复杂,面临着实践中个人道德、认知与情操等主观因素与制度上项目设置、实施方案和进展公布等客观因素的冲突,二者协调不足容易引起各方争议,制约第三次分配有序开展。第三次分配并非强制性剥夺和削弱先富群体的财富救济弱势群体,而是建立在合理制度和有序实践上的社会全员相互帮扶、相互促进。然而,第三次分配没有具体的配套制度规定,即使《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出台,仍无法抑制网络上层出不穷的逼捐、诈捐以及非营利组织胡乱收取管理费用等现象。同时,在被数字化网络覆盖的社会中,文化传播放大了舆论对社会的影响,将经济功效与道德功效叠加,实践中往往充满了随意性。譬如,某明星的粉丝群体为了一举两得实现“做数据”和“做公益”,向贵州省Z 社工服务中心捐赠了一批其代言的饮品,而这些饮品大量囤积到临近过期还无处可去。诸如此类的状况无一不显示出第三次分配中面临实践参与无序同制度安排缺乏的冲突,简言之,实践发展与制度安排缺乏协调,会导致第三次分配效能降低、缺乏秩序。
3.第三次分配的主体偏好与差异难以协同。在初次分配和再分配中,往往是由国家政策、市场规则或行业规范等对主客体进行硬性约束,而第三次分配遵循自愿原则,是一种利他与受益的关系①王宁.角色扮演、场域切换与第三次分配——兼论分享经济作为广义第三次分配[J].山东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2(2):1-14.,受到多元主体参与目的、参与选择以及参与立场不同的影响,在现实情境中往往众口难调。第三次分配的主要主体包括捐赠方、受益方、监管方、中介方。捐赠方主要是通过增进他人福祉或提升自身社会价值的方式来达成利他行为②Amihai Glazer and Kai A.Konrad.A Signaling Explanation for Charity[J].The American Economic Review,1996(4):1019-1028.,受益方的需求偏好涉及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自我提升等③姜竹.论多元化社会保障主体选择的社会进步性[J].中央财经大学学报,2009(3):14-18.,监管方则是为了避免因行业不规范引发公众参与度降低,中介方的角色往往由社会组织担任,其为了吸引更多的捐赠款项,会尽可能地降低管理费用或是调整项目④田园,徐家良.第三次分配视角下非营利组织应对重大突发公共事件筹款策略——基于公众捐赠偏好的实验研究[J].公共行政评论,2022(2):154-171、199-200.。正是以上主体存在不同的出发点和目标,且需求偏好得不到协调,常常出现捐赠方与受益方互不了解,浪费了一批批重复捐赠的物资;中介方项目过于单一,导致捐赠方参与兴趣降低;监管方松懈致使项目无序,产生多方质疑等现象。总之,多方主体活动一旦缺乏统筹协调,会导致第三次分配供需错配、实践无序。
1.算法的广泛性:推荐与联结。第三次分配涉及人员不仅包括政府、市场,还包括广泛的公众和社会组织,对主体之间的信息交流、行为互动要求较高。传统的大众传媒虽然增加了信息曝光和传播的速度,提高了社会参与第三次分配的主动性、普及性,实现初步向善预期,但是在协同性方面表现不足。如同公众情景理论指出的,不同公众会基于自己的问题认知、卷入程度和受限认知决定自己对组织、事件的态度和行为⑤Brooke Weberling McKeever.From Awareness to Advocacy:Understanding Nonprofit Communication,Participation,and Support[J].Journal of Public Relations Research,2013(4):307-328.。第三次分配多方主体虽然都被技术嵌入到一起,但是缺乏个体认知或群体信任,难以达成一致行为。随着算法在社会生活中的广泛运用,公民个体情感得到更便利的表达,也更容易被动员去进行有价值的公共参与⑥李龙飞,张国良.算法时代“信息茧房”效应生成机理与治理路径——基于信息生态理论视角[J].电子政务,2022(9):51-62.。因为算法在凝聚社会价值共识方面提供了一个不同以往的信息互动方式①张林.算法推荐时代凝聚价值共识的现实难题与策略选择[J].思想理论教育,2021(1):86-92.,打破了理性束缚,不再唯流量论,促使更多冷门消息被曝光和推送,相同偏好的人更容易获取同质信息,实现了信息的自由流动,满足了互动群体的问题认知需求,透明化的信息传输程序也解决了认知局限对参与主体的影响。算法强化了人与人、人与物之间的信息连接率,各个主体环环相扣、相互嵌套,降低了主体间沟通的信息成本,不再需要通过层层对接和支付不同的交易成本来进行互动交流。通过算法推荐,将偏好相似的群体联结,统筹多方意愿来解决偏好差异的问题②肖红军.算法责任:理论证成、全景画像与治理范式[J].管理世界,2022(4):200-226.,便于主体根据自己的偏好选择参与方式,也促进了第三次分配观念的广泛传播。
2.算法的精准性:识别与匹配。第三次分配的信息平台和服务平台较分散,各个平台拥有不同的标准和机制,财富与资源难以准确根据实际需求进行跨平台配置,公众也无法洞悉第三次分配实践的具体安排,以至于总体匹配度不高,配置无效率。传统技术容易受流量与关注度不同的影响,出现资源倾斜,无法得到有效利用,急需救助的地方难以获得及时、足够的支持。同时,大量信息数据也使第三次分配面临更大的信息成本。算法赋能第三次分配可以有效识别信息、统筹整体、协调多方,实现资源最优匹配。算法并非机械式的技术手段,其承载着主体的偏好资源与价值观念,因此,数据信息往往通过算法的信息识别及整合进行模块划分,再根据各主体偏好的信息模块进行相似性匹配,在实践中可以避免物资重复收集和多次发放,需求的识别和匹配能够最大限度地提高第三次分配的精准性。
3.算法的整合性:描述与归类。技术创新、数字扶贫和网络捐赠能够引导全社会或多或少地为共同富裕添砖加瓦,通过汇聚财富、力量和资源实现效用叠加,让相关努力集聚的财富和其他资源投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中,并让他们产生我们期望的获得感。但目前第三次分配的相关实践主要依托于传统的网络技术按部就班地进行数据统计、平台建设、项目公示。它虽然具有一定的效率化和现代化含量,但由于传统信息技术整合性低,覆盖的群体越多效率反而越低,因而局限于小范围内的信息收集与匹配,对庞大的群体只能先后进行分批次、分区域的统计整合,影响了信息的收集完整性和利用共时性③张权,黄璜.技术赋能与复杂性化约——基于“健康码”的分析[J].政治学研究,2022(2):115-126、171.,导致实践混乱、安排失误、人员误差等问题难以调节。算法通过在异质性因素的识别和不变性的学习中循环迭代,通过个人偏好和选择的描述和归类,实现信息的整合和分模块收纳。从主体视角定义,志愿者是最能代表第三次分配的主体,算法将参与的志愿者按照时间、技能、地区归类,根据描述偏好进行志愿安排,可以同时提高志愿者的服务满足感和社会的志愿服务质量。随着算法不断应用和迭代,时间银行、公益画像等新形式逐步出现。当前的时间银行虽然只集中于一个中心机构上,缺乏流通性和透明化,但在公益时间链的完善下能够促使每一个用户都拥有共享数据和结算应用的能力④肖凯,王蒙,唐新余,蒋同海.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公益时间银行系统[J].计算机应用,2019(7):2156-2161.;而公益画像已经存在区域公益画像、公益行业画像、捐赠画像、公益服务画像等形式,画像展示可以促进公众有效思考和判断,在个体认同之上寻求集体认同⑤赵文聘.数据画像:提升社会公益公信力的一个有益工具[J].中国行政管理,2020(10):67-72.,促进第三次分配实现社会范围内的整合。
算法赋能第三次分配基于广泛的推荐联结、精准的识别匹配和整合的描述归类,通过将多方主体信息数据嵌入第三次分配活动和社会实践参与中,有助于促进第三次分配,更灵活精准地调节第三次分配主体间关系,推动解决社会信息失范问题。而以上功能的实现依托于算法与第三次分配从价值逻辑、主体逻辑和实践逻辑相互契合。
1.算法支撑第三次分配。算法可以满足第三次分配所需的大量数据整合,也能促进主体互助和谐。第三次分配主要通过构建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共同远景来促进社会主体参与,以道德作为主要的内在驱动力来丰富社会层面的精神文明,有主体性、自愿性和社会性的特征。物质文明方面则是通过优化社会财富的用途和分配,在救助的同时提升社会总体的生活和福利。现代科学技术的出现虽然为第三次分配增加了动力,但迄今为止,首要关注的是某一类弱势群体,而忽视了规模较小的其他需要帮扶的群体,或者这一类弱势群体中处于“信息贫困”边缘的部分①李琴,岳经纶.信息技术应用如何影响社会福利权的实现? ——基于贫困治理的实证研究[J].公共行政评论,2021(3):79-97、19,无法满足第三次分配发展的公平化和数字化需求。算法对第三次分配的关键作用就是在于运行过程中构建了一个聚合数据和多元共享的平台,类似于一个低壁垒、运转快、高适配的集体行动虚拟空间。这一空间中的个人与集体通过相互学习、组织协同和交互信息而达成共识②吴新叶.算法赋能的场景议题与应用框架——以数字政府建设为对象[J].人文杂志,2022(6):40-49.,并保持相似程度较高的目标,在满足第三次分配现代化发展需求的同时,也通过多元主体的联结满足了第三次分配的自愿性、社会性。
2.第三次分配引导算法。算法不仅在社会治理场景中产生,也将在社会实践应用中不断优化③陈思.算法治理:智能社会技术异化的风险及应对[J].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1):158-165.。目前,算法的可控性正受到广泛关注,而算法黑箱、算法不公等问题源于公私之间的权力与信息的不对称性④Balkin J M.2016 Sidley Austin Distinguished Lecture on Big Data Law and Policy:The Three Laws of Robotics in the Age of Big Data[J].Ohio St.LJ,2017,78:1217.。算法的掌控权只在极少数群体中,这类群体拥有获取、支配与解释数据的权力,分析着公众的个人数据,引导着公众做选择⑤陈鹏.算法的权力和权力的算法[J].探索,2019(4):182-192.,公众的个人信息安全得不到保障。算法权力的继续扩大会导致社会问题的产生,抑制算法权力的使用又会制约人工智能技术的发展⑥张爱军,李圆.人工智能时代的算法权力:逻辑、风险及规制[J].河海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9(6):18-24、109.。因此有学者提出,将算法相关技术作为追求效率的技术普及使用的同时,也应该体现出人类社会所关心的价值理念⑦贾开.算法社会的技术内涵、演化过程与治理创新[J].探索,2022(2):164-178.。第三次分配作为我国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手段,其意义远远不止物质生活,更在于其道德和价值层面能够促进人文价值的实现和公民精神的增长,因此第三次分配有助于引导算法和社会共同发展,避免算法失控。
1.实际需求的整合匹配。现在,公众需求表达的意愿和表达渠道已有明显变化。过去依托于制度内表达,往往通过书记市长信箱、便民服务平台等方式促使公众表达需求。随着新兴技术发展以及社会组织的作用,公众有了更多表达需求的途径,但是个体需求表达能力、心理卷入程度、实际所需不同等,社会各主体的需求还待整合①张邦辉,李丹姣,蒋杰.政府向社会组织购买公共服务中的公众需求表达机制探究[J].改革,2020(5):139-149.。算法的整合性在实践应用中,开辟了不同于制度性表达的新途径,如独居老人、留守儿童、残疾人员等表达能力弱的群体可以通过媒体求助、个人数据采集等方式表达需求。算法识别归类后由社会组织或政府负责对接反馈,弱势群体在表达需求的过程中获得了信息自由和数据共享,得到了较为平等和广泛的需求表达渠道,能更全面了解信息,提升其幸福感与获得感。
2.个人偏好的差异识别。个人偏好不仅影响着社会日常生活中的消费、投资、学习、政治参与等,在人们道德实践中也有一定影响。虽然在突发事件应对中社会各界都会进行捐款和驰援,但在日常的道德实践、慈善选择、志愿活动中,每个人都会表现出不同的偏好。捐赠方一般会基于理性考量和个人偏好选择项目、群体和程度,比如是选择保护生态、助学助老或文娱项目,受益方也会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和需求层次而存在不同获取需求,而各组织作为中介方、捐赠方也会因为管理者的价值倾向和个人意愿而呈现出参与偏好和项目设置偏好②聂文军.论慈善活动中的个人偏好[J].伦理学研究,2019(4):100-104.。算法能够在推荐联结、识别整合中将个人偏好予以引领和提升,从而保证在尊重多方主体偏好的同时实现第三次分配实践中的个性化选择。
1.贡献要素的选择与分配。政府部门、社会组织甚至信息技术在社会资源配置和公共服务供给上都存在失灵问题,如政府部门干预过多,则会造成社会福利损失和公共支出过多、社会组织偏离公益价值取向产生效率低下、信息技术由于网络不畅、信息输入错误等,产生资源分配紊乱,并引发一些资源纠纷问题,进一步影响第三次分配。原因之一在于,资源要素的管理与分配是两个独立的部分,第三次分配的相关资源往往是由政府或大型慈善、志愿组织进行收集和整理登记的,而资源的分配往往都是通过慈善、志愿、文艺活动等进行。算法赋能第三次分配,资源要素可以通过采集、储存、识别、分类、匹配的算法程序,将不同的资源要素向其最匹配的对象进行最优分配。这种分配包括对时间的分配、物资的分配、金钱的分配,也可以是对地点的分配、人员安排的分配,是通过这些方式实现资源要素的合理分配的。
2.人员意愿的采纳与安排。《中国慈善发展报告(2022)》指出,2021 年我国志愿者人数占全国人口的19.1%,志愿服务参与率仅仅达到7.71%。虽然比率逐年增长,但全国范围内的推广中却面临着人员不足、资源不均的情况,严重影响我国相关活动的开展和社会公平的实现。大多数志愿者和捐赠者追求的目标除了社会认同外还有自我实现,因此着眼于第三次分配自主自愿的特性,尊重捐赠者或者志愿者的意愿,根据他们的意愿来确定资源的使用地区和范围,能够最大程度地给其带来成就感,是负责相关活动的主体必须考虑的。在分配志愿人员的援助地区之前,算法可以通过对志愿人员生活经历、地域环境、受教育程度、人际关系等数据痕迹的采纳,得出其支援的偏好区域、服务时间和专业技能的异质性,再将需要援助地区的人员构成、生活习惯、援助需要、志愿安排等信息收集,把同质性的志愿人员加以匹配,根据双方的意愿来分配的时间、区域和服务。
每天都会产生许多社会数据,公众既是数据的生产者也是数据的接收者,可见数据具有强大的社会效用。当前,我国第三次分配中存在不少信息困境,包括组织信息分离、真伪信息并存、信息匹配失灵等,僵化的区域信息网络制度已经难以满足大数据时代多元主体的交流互动需求①马步飞.信息孤岛对领导与下属高效沟通的制度化阻碍及其消解路径[J].领导科学,2019(20):67-69.,真伪难辨的社会信息也导致数据共享与辨别困难。突发事件发生后,边缘组织甚至只能通过网络获得信息,从而产生信息时间差,最终导致信息匹配失灵。信息得不到及时整合与互通,第三次分配在社会治理中的效能就会大打折扣。算法在识别信息和整合信息方面的发展较为成熟,可以根据网络上的数据痕迹、行为信息对主体特征进行识别和分配②Kotliar,D.M.2020,“The Return of the Social:Algorithmic Identity in an Age of Symbolic Demise.” New Media&;Society 22(7).,将来自不同主体的信息数据整合后,以统一的数据格式对应到算法节点上,提高信息的聚合能力和通用方式,避免第三次分配组织和信息的分散化。
具体而言,信息开放程度和信息获取渠道影响着社会信息的流动及参与主体的交流,而算法可以将零散的社会信息整合起来,打破信息交流的屏障,筑牢社会交往的基础。算法程序中通过对既有信息的分类,将必备数据纳入运行节点,根据不同属性进行分类储存,能够大大提高信息利用效率,规避由于个人信息无序流动带来的隐私泄露、网络暴露等风险。最后,如同前文提到的,算法可以在整合信息并分类完毕的基础上,通过既有信息对相似度高的主体进行联结,将所需信息和数据进行推荐和互通,使得第三次分配的主体对接更便捷。
随着社会不断进步和第三次分配不断发展,地区性非营利组织数量逐渐增长,行业整体开始呈现分散化。例如,不同地区的社会组织之间联系并不紧密,不同社会组织的实践安排并不全面,不同经济发展水平地区服务程度不同③涂咏梅,张楠.地区经济发展、慈善捐赠与企业绩效关系的实证检验[J].统计与决策,2019(18):173-176.,所以,第三次分配实践所处的发展环境十分复杂。算法打破了原有的单个组织、单个区域的情况分析,将组织、资源、需求、偏好等指标的不同权重纳入算法程序中,对社会主体的互动方式和行为模式进行重塑,为第三次分配提供多元互动的新环境,推动着第三次分配的主体共识的建立、资源的公平分配、分配对象的广泛化。算法通过多元主体联结代替了单一中心网络,为不同区域、不同平台、不同资源的非营利组织和公众提供了一个互动空间,使这些位于不同节点上的主体相互影响,按照节点数据承担不同责任,避免了社会责任的不清晰。与此同时,多元主体之间如果没有共识性认知,将无法共同实现治理目标④张舜禹,郁建兴,朱心怡.政府与社会组织合作治理的形成机制——一个组织间构建共识性认知的分析框架[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22(1):67-81.。算法将第三次分配中不同主体之间的需求、目标、资源按照相似度进行匹配和对接,为双方搭建了建立共识、达成合作的桥梁以实现多元主体的协调。行业的整体协调有利于长久发展,而第三次分配依赖于主体平等自愿的原则,所以,只有多行业主体间达成共识,才能在资源、行动和信息等方面保持一致,促进业内和谐。
现代社会面临着更多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而社会治理正在从粗放型向精细化转变,精细化已经成为社会治理中应对挑战的有效途径之一。第三次分配面临着不同主体动机和不同需求情景,需要注重区别、重视实践、掌握技能、实现差异帮扶,因此同样需要具备“注重细节、推崇专业、重视过程”的“精细化治理”①韩志明.从粗放式管理到精细化治理——迈向复杂社会的治理转型[J].云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1):107-114.。算法不仅仅在于对相似单元格的识别和匹配,更重要的是能够形成相对完整且数量丰富的数据库,从数据收集匹配、主体联结、节点调试到方案输出的每一环节都有迹可循,通过差异调适所得的结果,减少出现无差别的实践安排,实现对问题的精准预判,并提供更合理的分配方案。具体而言,这个过程基于社会事实和个人数据进行分类和标记,对差别信息进行识别,根据第三次分配主客体的需求实现差别归类。这些不同类别的数据在算法程序中充当不同节点,通过调适和匹配这些节点运行算法。例如,算法根据不同的需求和程度,在后续节点中进行调适,以提高匹配供给数据的精准度。总之,算法程序的运行相当于一个循环往复多次分析实现最优的过程,立足于具体的供需细节,当第三次分配主体间的供需都根据指标实现匹配度最优时,就停止分析,进而输出为不同的方案,能够更好地保证匹配结果的精准。
算法赋能第三次分配整合了需要考量的指标,通过算法程序进行调节、分析生成不同实施方案。究其本质,算法技术通过数据痕迹的内部运算从根源上解决了不同程度的需求、不同偏好的人员、不同类型的资源之间的精准度和配适度,使第三次分配能从源头上激发组织动力、公民参与,提高资源精准利用、社会治理效能。同时,算法渗透于社会治理中各方面,面对着社会治理中的众多主体,能在社会治理中发挥更广泛的作用。但我们必须注意到,算法程序实际上不可避免地会存在局限,后续研究可探讨如何促进算法公正,如何使算法利大于弊,以期望算法技术能够在社会治理的推动下继续向前发展,以便更好地赋能第三次分配,促进社会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