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傣族贝叶经的“前世今生”

2023-02-11 09:13赵悦彤淡晓均
德宏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23年3期
关键词:多罗前世今生佛陀

赵悦彤 淡晓均

(1.云南意远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云南 昆明 650000;2.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

一、贝叶经

贝叶是生长于南亚、东南亚的一种叫做贝多罗树(梵语pattra 之音译)的树叶,傣语称之为“戈兰”,在古印度时期,由于未有造纸之术的流行,而贝叶本身质地坚硬能作为书写所用之材料,且易于保存不易腐坏,因而当地人常将贝叶做为书写所用之载体。早在佛陀时期就曾多次提到过贝叶,《中阿含经》里佛陀在向僧众宣说戒律时就说“以多罗叶覆之,如我覆藏于此六通” ,以此告诫信众持戒的重要性,此处的多罗叶即是贝叶。而在《酉阳杂俎》中则有关于贝叶作为书写载体的详细记载:“贝多出摩伽陀国,长六七丈,经冬不凋。此树有三种:一者多罗婆力叉贝多,二者多梨婆力叉贝多,三者部婆力叉多罗多梨。西域经书用此三种皮叶,若能保护,亦得五六百年” 。可见,佛教从西域传入中土的经书便多是记载在贝叶上的。

早期的佛教对于佛法的传承与传递往往是通过僧侣师徒之间的口授传承以及僧团结集时进行校对,通过结集背诵佛陀所说,进行交流,以避免因口传之时出现篡改或误解的现象,但是并未形成文本。在佛陀入灭后的第236 年,由于阿育王的支持,以目犍连子帝须为首的长老召集了千名比丘在华氏城(波多厘子城)进行了佛教史上的第三次结集,此次结集中比丘们将佛陀所宣说之“经”和规定的戒律都做了细致的分类整理,并针对佛陀的教法及其相关难点进行了解释和说明,首次将佛陀的教法系统化、理论化形成了由经、律、论三藏所构成的佛学体系,并将此次结集的成果刻写于贝叶上,使得三藏成文化,这便是贝叶经的由来。而在此次结集后,阿育王便派遣佛教僧侣向古印度周边进行传教活动,贝叶经也就随着僧侣的活动被运往了各地。根据南传上座部佛教的说法,在公元前1 世纪下半叶,上座部僧团于斯里兰卡阿卢寺进行了第四次结集,据《大王统史》记载“三藏之本文或其注释书,曩昔由大智比丘等口诵所缚,见众生之退堕,其時集比丘等,为法久住于世,此令录于书册”。此次结集中,上座部僧侣也同样对佛陀的教法进行了系统化、成文化的整理与编辑,并用巴利文将三藏刻写于贝叶上。就其功能来说,贝叶经是作为记载佛陀所说之教法的文献,之所以成为“经”也是因为所记载的内容是佛陀所宣说的,无论是佛法、戒律还是对于佛法之论都是直接与佛教相关联的,也正是因为这种关联使得原本在古印度随处可见的贝叶逐渐被神圣化,成为佛教僧侣及信众心目中的圣物。在《阿毗达摩大毗婆沙论》中就有对贝叶经的描述“希世之符,奧义宣于贝叶,非常之宝” ,即是贝叶这一植物“超凡脱俗”转变的一个体现。

作为佛教记载三藏的载体,贝叶经由于佛教南传和北传的历史原因,其文本的形式和内容也存在一定的差异。以国内现存的贝叶文献来看,南传佛教现存的贝叶文献主要是以巴利文或以傣文转写巴利文所记载的文献,其数量众多,且依旧有对于贝叶经的使用与制作的传统。而汉传佛教地区和藏传佛教地区所使用和存有的贝叶经典籍则主要是以梵文刻写的,目前汉传佛教地区现存的贝叶经数量相对较少,仅在中国国家博物馆、普陀山、峨眉山以及西安大雁塔等处有存放,虽然《四十二章经注》中曾有“明帝因梦金像。乃知佛教将被东夏。遣蔡愔使西国。遇摩腾竺法兰二梵僧。白马驮贝叶梵文” 的说法,然由于相隔千年已无从考证白马所驮之经是否是书于贝叶之上的。而在大雁塔存放的贝叶经来源则更为详实,其可追溯到唐朝玄奘法师所生存的时期,在《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对于“贝叶”二字的记载就有7 次,而对于玄奘西行到那烂陀寺求取真经的事迹亦有详细记载,“法师于彼国所获大、小二乘三藏梵本等,总有六百五十六部,并载以巨象,并诸郵骏,蒙霜犯雪,自天祐以元亨,阳苦阴淫,假皇威而利涉”,此处既将玄奘法师求取经卷的具体数目记录了下来,又对玄奘法师求取真经之艰辛进行了描绘。大雁塔中现存的贝叶残片便极可能是玄奘法师于公元667 年从古印度那烂陀寺所求取回来的657 卷贝叶经中的一部分。同样,藏传佛教地区的贝叶经也属于梵文贝叶经,且现存数量远远多于汉传佛教地区。自公元7 世纪开始,西藏地区就陆续有僧侣在此活动,现存于西藏的贝叶经典籍主要部分即是僧侣从印度和尼泊尔地区引进的,从公元7 世界到17 世纪,由这些梵文典籍转译成藏文的典籍就有4570 余部,其中以《甘珠尔》和《丹珠尔》最为出名。时至今日,藏传佛教的寺院依旧保持着对梵文的学习,对于梵文贝叶经的保存与传承也藏传佛教寺院文化的一部分。

二、傣族《贝叶经》

南传佛教贝叶经和北传佛教贝叶经存在的差别是由于历史发展和地理条件等诸多原因造成的,虽然二者都是佛教发展所造就的神圣性产物,但由于佛教在向北传播的过程中逐步失去了刻写贝叶经所用的原料,因而只能采用传教地区所使用的材料记录三藏经典,这也导致了北传佛教盛行的地区逐步丧失了对于贝叶经制作与使用的传统。与之相比,南传佛教传播的地区由于地理环境条件与佛教诞生的古印度地区相似,同样适合贝多罗树以及制作贝叶经时所需植物材料的生长,因而佛教在传入傣族地区后,傣族人民延续了佛教使用贝叶经的这一传统,并也在此传统的基础上添上了独具傣族特色的一笔,形成了独具傣族特色的傣族贝叶经——“坦兰”。

首先,就其来源上来说,傣族贝叶经的产生和发展可以说是与南传佛教传入傣族地区是有密切关系的。虽然目前学术界对于南传佛教何时传入云南境内并未有一个准确的定论,但对于南传佛教何时传入云南的几种观点梁晓芬在《南传上座部佛教初传云南考辨》中做了一一列举并进行了详细的论述,认为“南传上座部佛教传入云南有据可考的时间当在14 世纪。15 世纪以后,南传上座部佛教才开始大规模传入云南傣族地区并获得长足发展” 。笔者也较为赞同南传佛教是14、15 世纪传入傣族地区的观点。正是在南传佛教传入傣族地区这个前提条件下,南传上座部的僧侣为了更好的传播佛陀的教法,让傣族地区的民众能够理解佛法的意趣便从傣族文化中吸收了有用的成分,并通过对佛陀故事形式的改编,使之在不偏离佛陀教法的同时,使得故事更具有傣族文化的特点,以符合佛教传播的需要。而在南传上座部佛教的文化圈形成之后,南传佛教的信仰就在这一区域内延续并保留了下来,许多的教理教义以及佛教故事便随着贝叶经的整理与编辑记录在了傣族地区的贝叶经中。

其次,贝叶经之所以能够在傣族地区得以延续使用是与傣族所生活的地理环境息息相关的。佛教在进行传教过程中,对于三藏经典的记载的载体并非是单一的,如《首楞严义疏注经》中佛陀就对阿难说“若诸世界隨所国土所有众生,隨国所生桦皮、贝叶、纸素、白㲲,书写此咒贮于香囊。是人心昏未能诵憶,或带身上,或书宅中。当知是人尽其生年一切诸毒所不能害”,对于经文的记载与书写并非要拘于形式,也因随宜方便。在纸张未出现或是普及的时候,佛教僧侣在传教过程中,作为书写的载体除了贝叶之外还有铜片、桦树皮等类,然而由于铜片属于金属材料比较稀缺且携带不便,不利于远程运输故在传教途中很少使用,而桦树皮则更多出现在北传佛教活动的地区,如在龟兹发现的,据说是公元五世纪的巴瓦古代写经,即是用桦皮作为书写的材料。而在傣族所生活的地区,由于地处热带和亚热带低纬度地区,总体的生活环境与古印度差别不大,四季炎热,降雨充沛,有利于贝多罗树以及其他制作贝叶经所需的植物材料生长,且贝多罗树树叶的质地坚固,不怕潮湿,做成书写的载体刻写贝叶经也能长存而不腐,故南传佛教的僧侣依旧将之作为记录经典的载体。当然,即便同处于南传佛教活动范围内也并非全用贝叶作为载体,比如德宏地区虽然有用傣绷文书写的贝叶经文献,但与写在缅纸上的佛教文献相比则显得很少。而在西双版纳和临沧的耿马等地则几乎都是用傣仂文书写的贝叶经文献。

总而言之,造成经书所用材料的差别是与佛教传播和活动的区域是有密切关系的,南传佛教在傣族地区的传播与发展,使得原本用于记载三藏的贝叶经进入到了傣族大众的生活之中,在时间的催化下,贝叶经也经历了一个主体客体化的过程,而这过程也将原本与佛教无关的傣族文化客体主体化了,贝叶经也不光只是佛教文献载体的一个象征,亦是傣族文化的一个体现。

三、傣族贝叶文化

傣族贝叶经是贝叶经里面的一个大类,从功能上来说,贝叶经本是作为记录佛教经典载体,其内容主要是以佛陀生活的时代作为背景,用于记载的是佛陀的言行,所涉及的区域主要是古印度地区,所使用的文字则主要是梵文或是巴利文,但是随着南传佛教在傣族地区的传播以及与傣族文化的融合,贝叶经也发生了变化,具有了“傣族化”的特点,而这些特点即是通过贝叶经“傣族化”的变化所产生的。

其一,使用文字的改变。而傣族地区的贝叶经则是在延续巴利文的基础上进行了改变,自从佛教向南传播到斯里兰卡、泰国、缅甸、柬埔寨等地,由于气候相同,生存环境也类似,在同样具有贝多罗树的条件下,以贝叶作为书写载体的这种形式便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了,而为了更好的传播佛教,使佛陀的教法更易于当地人的阅读,书写贝叶经所使用的文字也由梵文变为当地的缅文、泰文、傣文等。南传佛教初传傣族地区的时候所使用的文字依旧是巴利文,然而若是在傣族地区继续使用巴利文则会使当地的群众难以了解佛教,理解佛陀的教法,长此以往则不利于佛教的传播和发展,因而皈依佛教的傣族民众或是懂得傣文的僧侣在学习贝叶经内容的同时便对巴利语版本的贝叶经进行翻译和编写,同时也学习和掌握制作刻写贝叶经的工艺。从现存的贝叶文献中来看,其中有很多部分是傣文对巴利文的转写,亦或是对的巴利语音译的词汇,例如从《中国贝叶经全集》中可见,几乎每一卷或是每一章贝叶经文献的开头都是“南无达萨突!”这句话是巴利语“Namo tassa”的音译,意为“归命彼(世尊)”或“敬礼彼(世尊)”,是众生向佛至心皈依信顺之语。

其二,内容上的转变。傣族贝叶经既是佛教记录佛教经典的重要依据,亦是傣族民众对于社会生活记录的一个体现。一直以来贝叶经都被看作是记载佛经的文献,由任继愈主编的《宗教词典》中对贝叶经的解释是“用铁笔在贝多罗树叶上所刻写的佛教经文”,由丁福保主编的《佛学大辞典》也将贝叶经解释为“以贝多树叶书经文,故云贝叶经”,可见贝叶经几乎是成为佛教专有的一个文献载体。然而傣族贝叶经的特殊性就在其内容上,除了对于佛教经、律、论“三藏”的记载,还记载了许多傣族独有的文化,以及佛教与傣族相融合而出现的比如《嘎里罗嘎里坦》《千瓣莲花》《跌密牙王子》等美好故事。其中《巴塔摩嘎本罗》(《创世史》)最具傣族特色,是通过贝叶经所记载的一部重要的傣族古籍文献,该故事通过讲述三个时代,即∶以布桑嘎尸雅桑嘎赛为首的神话时代、人类形成的时代和进入人类社会并有各种活动的时代来反映人类进化过程中各个时期的不同历史面貌,以及不同时代的诸多差别,是一部关于傣族古代神话的大全,无论是从文学史还是社会史来看都极具研究价值。

结 论

傣族贝叶经所涉及的内容还包括了政治、经济、社会生产、天文历法、法律法规、医学药理等诸多方面,而这些方面的内容往往是与其他地区发现的贝叶经所不同的,是具有傣族特色的贝叶文化。文化的交融并非偶然,傣族贝叶经作为一个外来与本土文化交融并发展的典范,已成为了傣族文化的一个重要部分,就其来源说南传佛教的传入对傣族贝叶经的使用是一个不可或缺的条件,但是这也只是贝叶经得在傣族地区存在的诸多“缘”中的一个,贝叶经的“傣族化”既是贝叶经在历史长河中得以延续的一个妥协,亦是傣族文明所具有的开放性和包容性的一种体现,在积极吸收佛教文化的同时也不失傣族文化的传统,也正是如此我们才能在今天依旧看到这种“活着的”贝叶经,这种区别于其他地区而独有的傣族贝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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