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不相识

高能英

“高老师，小毅和乐山打架了！”大课间，班长急匆匆到办公室来叫我，一脸慌张。

打架？初一开学已经两个多月了，还是头一次听说班里的学生打架。怎么办？多年的育人经验告诉我，“泰山压顶心不慌”，具体情况具体应对。我定了定神，往教室走去。

“趁热打铁”还是“冷处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高老师来了！围成一团的学生们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教室中间有几张桌子东倒西歪，桌面上的学习用品也散落一地。小毅和乐山刚刚被同学们扯开。左边的小毅脸涨得通红，眉头拧成一团，大口喘着粗气，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右边的乐山梗着脖子，眼睛瞪得老大，拳头也捏得紧紧的。只要同学一松手，估计他俩就会再次扭打在一起。

“老师，他打我！您看—”小毅带着哭腔，指着自己脖子上的几道抓痕，让我替他“主持公道”。

“哼，恶人先告状！”乐山也是一个倔小子，一脸的轻蔑和不服气。

几个热心的学生正在帮忙收拾“残局”，大多数学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架事件吓到了，偷偷瞅我。

怎么办？

趁热打铁来个“公开审判”？看着眼前的状况，恐怕不妥。

首先，两个学生正在气头上，情绪比较激动，这个时候我去了解原委，往往要经历一个双方都为自己辩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阶段，一旦没有调查清楚，轻易做出“审判”，无异于火上浇油，有可能让事态脱离控制。

其次，尽管我还没问清二人打架的缘由，但我知道他们之间应该没有深仇大恨。从小学进入初中，许多学生稚气未脱，他们在家习惯了当“小霸王”，在外也不懂得谦让，不会合理宣泄自己的负面情绪。很多情况下，同伴之间产生矛盾都是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一时冲动，互不退让，这不应该是我当下急需处理的事情。

有些老师会想，打架事件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班级可能会产生“破窗效应”，那该怎么办？有时候，我们总是试图用及时的评判与惩戒以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可实际上，这些“暴风骤雨式”的做法往往事与愿违。对于“肇事者”而言，他们记住的可能是老师的愤怒、斥责和不公正；对于集体中的其他学生而言，他们则在老师不断地“强化”下，记住了错误的行为，甚至可能在潜移默化中受到影响。

此时此刻，我需要考虑的是尽量减少打架事件对班级的负面影响，所以对于打架事件本身，我要冷处理。我要尽量挖掘现场有利的因素，引导学生关注事件中比较好的地方，用表扬和激励转移学生的注意力。

离上课还有3分钟，我让学生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包括那两个依然愤愤不平、等着我“审判”的学生。

“刚才我看到了小龙和小林等好几位同学在劝架，拼命拉开两位同学。‘路见不平一声吼，我们的社会就是需要像你们这样有责任心、有胆量的好市民，为你们点赞！”几个受表扬的男孩有点意外，随即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刚才是谁在悄悄帮忙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学习用品啊？”几个小家伙笑眯眯地举起了手。“班里的‘文明礼仪之星非你们莫属！”

“班长今天非常及时地将这一情况告知老师，处理很得当，同学们今后遇到任何情况都应该如此，是不是？”学生们纷纷点头。

“还有一些同学我要特别表扬，班里出了事，他们没有围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心很静，这是学习最好的状态！”

……

学生们听得很认真，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教室内“战火喧嚣”，只记住了“岁月静好”，连提前进教室等待上课的数学老师也微笑着频频点头。

“伤员”和“护工”

现在总该处理问题了吧？我觉得还不到时候呢。

乐山在第一组，眼光不时偷瞄一下第三组的小毅，鼻孔在出气，嘴巴里嘟哝着。小毅用手触碰了一下脖子上的伤痕，疼得咧了一下嘴，然后就一直低着头，摆弄着课桌上的修正带，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来两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

我轻手轻脚地走到小毅的身边，查看了一下伤情。刚才在两人推搡时，乐山把小毅的脖子抓破了，虽说是皮外伤，可天气闷热，怕感染，需要马上到医务室处理一下。

谁陪“伤员”小毅去医务室？

班长去？班长是个小丫头，特别聪明伶俐，这事派她去真是“大材小用”了。

我这个班主任亲自带领？这不是体现我爱心的时候，再说小毅刚刚犯错了，大家都看在眼里，我暂时还不能“出马”。

我觉得乐山是最合适的人选。

对学生来说，再多口头的教育都比不过实际的亲身体验。让他们两个暂时离开“案发现場”，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和时间，可以让他们快速冷静下来，更重要的是这种“伤员”和“护工”的关系更利于他们换位思考，将心比心。

我马上打电话给校医张老师，简单说明了情况。

小毅先走出了教室，乐山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跟了出去。外面初夏凉风习习，正是沟通的好时机。

过了一会儿，接到了校医的电话。她给我描述了两个有趣的场景。

上碘酒时，“伤员”疼得龇牙咧嘴，“护工”跟着倒吸一口凉气，还用手拍着“伤员”的肩膀，不停安慰。看来“护工”对于自己给“伤员”造成的“疼”感同身受。

离开时，“护工”还偷偷问校医：他会不会留疤啊？结果被“伤员”听到了，翻了一个白眼：留疤也跟你没关系！

我忍不住笑了：怎么跟我想的一样！

过了一会儿，“伤员”和“护工”回到了教室，依然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但明显看出脸上憋不住的笑意。估计如果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两个小伙子几乎要勾肩搭背了。也不知是谁开口问了一句：一笑泯恩仇啦？两个孩子挠挠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偷偷地笑了。

最佳时机

你们是不是认为两个孩子已经和好了，打架事件就不需要处理了？

非也。经历了以上过程，两个当事人心平气和，学生们也已经能客观、冷静、积极评判之前发生的事，这个时候才是处理打架事件的最佳时机。

中午的读报时间，我临时上了一节德育微课，主题是“放下你的拳头”。

小毅和乐山主动讲述了打架的原因和经过。我们班班额大，人数多，所以组与组之间的过道比较窄。第二节课后，小毅小跑着经过时，不小心将乐山的笔袋撞到了地上。因为实在是着急上洗手间，所以小毅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没有帮乐山把笔袋捡起来就冲出了教室。乐山觉得小毅的道歉很敷衍，想教训一下他，于是就在小毅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故意伸出腿，差一点把小毅绊倒。最后，一言不合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换成现在的你，你会怎么处理？”我笑着问他俩。

“上洗手间再急，我也要帮他把笔袋捡起来，给他赔礼道歉！”小毅一脸真诚。

“人有‘三急嘛，我可以理解的……”乐山幽默的回答把大家都逗笑了。

在学生们的笑声中，我提了一个严肃的问题：面对班里的同学，面对类似的事情，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做？

班长第一个站起来：“同学们要在一起三年，不能轻易伤害彼此的感情，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不能好勇逞强。”

萱婧说：“遇到了事，要学会去沟通，以免自己心里难受还误会了别人。”

小龙说：“如果做错了，主动说声对不起，想办法及时去弥补，不能随心所欲。”

小林说：“即使面对挑衅，我们也应该冷静，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再做决定也不迟……”

那一天，学生们仿佛都得到了成长，他们稚嫩的脸庞散发着理性的光芒，他们真诚的话语充满了爱的力量。

两个孩子真是“不打不相识”，初中三年，他们成了“铁哥们”，关系特别好，甚至连照毕业合影的时候，他们俩都要亲密地“贴”在一起。

我们班经历了这次打架事件，也可以说是“不打不相识”。我挖掘现场的有利因素，用表揚和激励来转移学生注意力，削弱打架事件对班级的负面影响；给两个当事人创造单独相处、互帮互助的情境，让他们能够真切体验、将心比心；在学生们都能够冷静、客观、积极评判打架事件时，我抓住时机，对全体同学进行集体教育。这样的处理方式，让学生们在打架事件中形成了班级的共识，划定了行为的界限，达成了观念的默契。

正因为如此，这件事就成了我们班初中三年唯一一次打架事件。

（作者单位：湖北省武汉市第三寄宿中学）

责任编辑：胡玉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