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洒在泉城粗犷又细腻的过冬趣事

周晓彤

老舍、汪曾祺等名家笔下济南的冬天，总让人心中生出无边遐想。瑟瑟冷风拂过，隆冬号角已然吹响。生活在济南城里的男女老少们，踏过青石板路，穿过古老街巷，惬意享受着属于这座城冬天的独特韵味。

旧时冬储，过冬的不二法宝

立冬一过，寒意更深，而济南人已经开始期待冬天的第一场雪。伴随西伯利亚的冷空气南下，气温骤降，大雪纷飞，家里的暖气片也开始热乎起来。前两天还热得穿着短袖短裤的济南人，这才有了凛冬已至的实感。然而，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没有过冬利器的济南人，却要在严寒之际为冬储忙碌起来。在那个没有集中供暖的年代，煤炭和白菜才是过冬的法宝。

在老济南人心中，储煤取暖是过冬的第一要务。过去，济南城内多平房，取暖、吃饭都离不开煤炭，街头巷尾间大都有专门的煤炭店。其中，煤球一年四季都在售卖，而俗称“大碳”的块煤，则是冬日“取暖限定”。煤炭店前常常停满了三轮车、地排子车、倒骑驴等交通工具，这热闹的场景也构成了济南人集体记忆里的重要一环。不少济南城的老人们还记得，那时拉煤需要一家老小全员出动，拿着票证去排队。四口一户的人家在冬天能领到70 公斤的“大碳”。往日里生意寡淡的五金店也跟着沾了煤炭的光，在冬天迎来一年里的旺季，火钩子、炉灰铲、火钳子都被抢购一空。

除此之外，在济南冬天的院落里，时常会看到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煤饼子”。受潮的煤很容易松散开来，这时就需要把它捣碎和泥后晒干再利用。后来，即使有了蜂窝煤炉子，心灵手巧的济南人还是会用自制的磨具，把这些松散煤渣重新做成蜂窝煤使用。

入冬前还有一件头等大事——储存大白菜，这是老济南人一入冬就自动触发的技能。每家差不多都得买上一两百斤，找个背风朝阳的角落堆成小山状，然后盖上一层简陋的防水布，心里才有御寒的底气。和城市储菜相比，周边农村一户一院，发挥的空间更充足，当地人会在自家院子里挖个地窖做囤菜之用。家家户户饭桌上也常见醋熘白菜、白菜猪肉饺子、白菜豆腐汤、凉拌菜心，属实是把白菜吃出了花样。

天一冷，人的注意力就集中到暖和的事上来。“围炉煮茶”绝不是当代人的专享美事。一碗热气腾腾的白菜炖豆腐，一块烤得流油的地瓜，都足以吸引一家人紧守着炉子取暖。熊熊火苗把人烘得暖洋洋的，忙碌于冬储的疲惫在这一刻也有了具象的意义。

如今，济南家家户户都开始集中供暖，连燃气都是集中供应，那些冬日需要忙碌准备的事儿太多已过时，很多过冬的习惯也只存在于年代剧里。生存于气候寒冷的北方，对济南人来说，躲在暖呼呼的棉被里睡觉就是最好的享受。在死寂沉沉的冬天，济南人更懂得如何打破“冰与火”的壁垒，享受冬的乐趣。

滑冰赶集，泉城的“快乐密码”

在老一辈济南人的记忆里，过去的冬天要比现在冷冽很多，雪也下得“泼辣”。一场大雪过后，积雪常常没过成年人的膝盖，大人们忙完冬储，就轮到小孩儿们出来撒欢儿。抽陀螺、滑冰、拉雪橇、打出溜滑……各种冬日娱乐项目都在济南结冰的路面上开展，使得整个冬日充满了无限趣味。

即使哈着白气，济南人也会去王府池子和黑虎泉看冬泳；头顶着寒风，溜达着去大明湖看采冰；甚至会在闲散日子里，去劝业场听相声、看杂耍表演。滑冰，自然也是很多济南人冬天娱乐的主要方式之一。入冬后气温骤降到零下，冰场上就热闹起来。在天寒地冻的冬天，泡在泉水里的济南也有自己的天然溜冰场。在大明湖背阴的地方，会有一片区域冻得十分结实，成了顽童们溜冰的好去处。过去的娱乐活动虽然匮乏，但济南人的冬天依旧过得有滋有味。

这座济水以南的城市，也是冬泳爱好者的天堂。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王府池子，不管夏天还是冬天，都人山人海。穿过曲水亭街弯弯绕绕的狭窄胡同，仿佛走进了迷宫一般。外来客要想找到藏在老城深处的王府池子，全凭缘分。在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老大爷们“扎猛子”跳进濯缨泉池子，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就跟着响了起来。这热闹场面丝毫不亚于之前天津红极一时的狮子林桥跳水。时至今日，在黑虎泉旁边还有一处“泉水浴场”免费供游泳爱好者们使用。这也是全国唯一的户外泉水泳池，即使冬天的温度降至零下，水面也不会结冰，所以不乏勇士来挑战。游客则会站在解放阁俯瞰这一奇景，惊诧于济南人用泉水游泳的奢侈，并心生艳羡。冬天的济南还有赶集这一乐事。

隨着生活条件的提升，传统的过冬方式越来越少见，人们就以“赶大集”的方式，延续过冬的仪式感。过去几年，山东大集的红火以及包罗万象，使其在互联网上拥有了“冬日流量密码”。济南，也有自己的“大集天花板”——拥有2000 多年历史的仲宫大集。一等到天气进入零下，济南人血脉里对大周小周轮番赶集的执着也苏醒过来。特别是临近春节，赶集气氛越来越浓厚，家家户户甚至购入小拉车，为载货做足了准备。

仲宫大集的最外围永远都是“硬通货”：半只鲜羊肉挂在铁钩子上，拥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鲜肉店里排排罗列的香肠，令人流连忘返；整车拉来的大白菜、十斤起步的红苹果、成捆售卖的大葱，都让人挪不开眼。同时，销售活禽的摊主可以做到活鸡挑选到杀鸡去毛“一条龙”服务，绝对称得上是行业里的标杆。和逛超市不一样，大集摊位没有“库存”可言，所有货物都靠一个“抢”，济南作为豪迈的北方城市，“量大便宜”四个字在集市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除了粗犷，大集里也有细腻的地方。摊位上，糖葫芦、棉花糖、吹糖人、糖炒栗子、花椒面、芝麻香油、花生麻酱等应有尽有；热气腾腾的小米茶汤、红枣黄面窝窝，也引得许多外来游客垂涎。放眼看去，这些摊贩们紧紧挨着坐，招揽客人也不是凭借谁的嗓门亮，而是全靠东西新鲜和价格便宜。对济南人来说，在仲宫大集赶集，买东西倒是次要的，寻找从前冬天的味道，才是他们来到此地的真正原因。

时光流转，随着城市生活越来越便利，济南人在冬天的娱乐活动很少再受季节限制，在冬日和三五好友约一顿烧烤肥蛤，也成为家常便饭。不过，在“泉城”济南，有些特色的娱乐活动还在继续传承。

一下雪，济南府就“冒烟”

早在700 年前，济南就有“七十二泉”之说。喷涌不停的泉水，一到下雪就开始“冒烟”。雪后护城河和趵突泉里，袅袅晨雾、水汽蒸腾，恍若仙境；“带编制”的大胖锦鲤在绿油油的水草里穿梭，惬意自得。这些都和济南的冷泉“体质”紧密相连。

清冽的冷泉水，被自然过滤和净化，入口可饮，且甘甜、清凉。因此，“打泉水”成了济南老百姓们风雨无阻、代代传承的生活习惯。走过大明湖畔，穿过曲水亭街，沿着护城河一路到黑虎泉，便是很多人每日打泉水的地方。为了打泉水，有人甚至每天专门坐一小时公交，或是用小车拉着水桶前来。在黑虎泉池边上，人人都是打水的高手。一根绳，一个烧水壶，一段抛物线，几十秒后，就把生命力奔腾的泉水“钓”了上来。

除了老城区的冷泉群，济南还有“中国温泉之都”的美誉。依靠特殊的地理位置，济南老城区的冷泉和城市周边的温泉遥相呼应，使得济南人的冬日生活变得更加丰富——人们不仅可以用泉水泡热茶、做甜沫，也可以“泡自己”。懂得享受的济南人把泡温泉玩出了花样，商河、济阳密密麻麻分布着数座温泉度假村，鱼疗池、花瓣池、酒泉池、木桶浴……人泡在里面，可以享受不同温泉带来的惬意和放松。许多人会在周末带着家人去周边的温泉基地，度过两天一夜的冬日短途旅行。

假如有“济南冬天必打卡的30件小事”，那以上所提及的，恐怕只是传统的必选项，而不是全部。历史悠久的老城，如今正用自己的方式，慢慢融入新一代人的冬日生活。一场大雪后去洪楼教堂拍“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开学了”；去超然楼拍“一秒亮灯穿越古今”；去经三路的爱心红绿灯路口，和心爱的人拍下雪中浪漫；和三五好友冒雪奔向Live House（音乐展演空间），看一场喜欢的乐队演出；一场冬日狂欢后，坐在咖啡馆里喝上一杯热咖啡，都成了年轻人在冬天青睐的“新娱乐”。

与此同时，随着CityWalk（城市漫步）的火爆，也有更多冬日小众玩法被年轻人发掘出来分享在社交平台，使得济南的散步路线又多了一份趣味性。

众所周知，老舍早以一篇《济南的冬天》让泉城火爆“出圈”，所以自然少不了“老舍文学作品”巡礼主题的攻略分享。很多人把老舍先生当作精神导游，专门赶在冬日来济南旅行：去山东大学的趵突泉校区，探访先生笔下“非正式公园”里的近现代建筑群；去上新街的老舍故居，寻访他在济南生活的小院儿；沿着老舍故居旁的老街去劝业坊，品尝泉水冲泡的大碗茶，体会优哉游哉听相声的闲散日子；还可以去趵突泉，感受那三股水冒出的水汽以及喷涌的生命力；穿过“家家泉水”的曲水亭街，去大明湖的老舍紀念馆阅读他的文稿；如果时间富裕，在胶济铁路博物馆里，还藏着一处极为小众的“老舍纪念角”——记载了老舍在1937 年的冬天，提着行李箱从老济南站出发南下，只身赴国难抗战的历史。

不需要过多规划，只需跟着《济南的冬天》里老舍的足迹，踩着青石板路，就能深入这座老城的各个角落，寻觅到近百年前文人笔下的冬日济南。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文学巡礼”，冬天的济南还有“咖啡地图”“访古商埠老建筑”等多个主题的冬日路线，让游人们即使在绿色褪去的冬日来到济南，也可尽兴而归。

济南，这座蕴含了千年历史文化的名城，总会在冬天自信彰显出“北境江南”的气质和韵味。俯瞰白雪覆盖的老城区，冒着热气的小桥流水，会发现整个泉城既有北国的粗犷，也有江南的婉约。过去人们苦中作乐，如今越来越会享受冬日的生活。寒冬虽已至，但济南人的生活好像变得更有“热气儿”了。

编辑+ 崔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