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华
当胃口不佳的时候,不想吃东西。这时候,来碗浇头面最是惬意。无论是现煮的热面配上冷浇头,还是过水凉面配热浇头,二者搭配,用筷子一搅,面条裹着酱汁,闪闪发光,温润可口。不冷不热,正合胃肠所需。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此刻,邂逅一碗浇头面,顿感人生充满诗意。至于浇头,我始终最爱八宝辣酱——肉粒被浓郁的酱汁包裹,饱满而润泽;辣油布满盘底,熠熠生辉;仿佛金色的海岸线,包围着沉睡的小岛。
八宝辣酱选材非常讲究,荤素搭配需要得当。荤菜5样:熟猪肚弹韧有余,鸡胗脆嫩,开洋提鲜有味,虾仁有弹性有营养,三花猪肉鲜又香。素菜3样:豌豆、栗仁、银杏果。
太阳西沉,明黄色的阳光,敛去咄咄逼人的姿态,看人的眼神显得柔和温润。爱人一个人在狭窄的厨房里忙碌,不让我插手。他最爱做浇头面,当初完全是因为那碗面,打开了我的胃,也虏获了我的心。
熟猪肚切成丁,鸡胗去皮切丁,通脊猪肉切丁。乍看上去,白的、红的、粉的,宛如3朵花。开洋加葱、姜、料酒、鸡汤蒸15分钟后,挑去葱姜,腥气也一并被带走,只留海味伴着些微酒香,一阵一阵飘来。上浆后的虾仁经过沸水焯烫,“躬身行礼”,首尾相连,晶莹剔透。
豌豆、栗仁、银杏果,纷纷跳入沸水中焯烫几秒。豌豆绿得更加醒目,似翡翠;栗仁暗黄,好似沉香;银杏果嫩黄,像琥珀般闪耀。
焯过水的所有原料冲洗干净,异味消除。虾仁与豌豆放在一起唱压轴戏,当然也是点睛之笔。
正式起锅烧制前,爱人从厨房出来,红彤彤的脸上汗水顺着鬓角流成一条条小河。放在脖子上的毛巾已湿透。我递给他一杯水,让他休息一会儿。他说怕我饿肚子,要快点做好。
火舌贪婪地舔着锅底,滋滋啦啦的声音逐渐消失。润锅后留底油,加入剁碎的郫县豆瓣酱,更容易煸炒出红油和香味。几调羹沪式甜面酱必不可少,咸甜适口。胡椒粉、料酒增香。糖要多一点,突出甜味。少许老抽,一点点盐,调味后加适量水。厨房里瞬间除了热气,还增添了酱香气。爱人穿梭其中,也成了厨房氛围的一部分。那味道深深诱惑着我,隔着一道门,我仿佛在看一场电影,又像在欣赏一幅画。
把6种原料下锅,翻拌。酱汁在肉丁、开洋、栗仁、银杏果之间快乐地吐着泡泡,大小不一,此起彼伏。像混凝土搅拌机中砂石裹满泥浆,脱落,再挂上。加上锅盖焖几分钟,让食材更好的融合。肉香,鲜味,互相渗透。栗仁渐渐软糯,银杏果也吸收了一点甜咸。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待大火收汁时,酱汁的泡泡张力减弱,变得慢吞吞、懒洋洋的。勾芡,让满锅精灵都有了凝聚力。挨挨挤挤着,每一粒都被彼此拥抱。盛起一勺察看,呈“藕断丝连”状态,淋入一勺油,提亮整锅酱的色泽。再来一勺香油和红油,恰似往衣襟领口喷洒香水。香味袅袅升腾。徐徐装入盘中,似一座喝醉的小山层层叠叠瘫倒下来。
压轴好戏到了。虾仁滑油后,倒入铺着豌豆粒的漏勺中。锅内加少许水,放入盐、味精调味后勾薄芡。将虾仁和豌豆粒倒入,快速翻勺,淋油装盘。这过程仿佛杜十娘打翻百宝箱,六七粒如意珠,八九颗翡翠豆,散落在玳瑁中,弹眼落睛,叹为观止。
如果把八宝辣酱比作翩翩公子,那要怎样的佳人才能配得上这份热烈?温婉柔顺,似玉生香就够了。面的选择不用纠结粗细。粗面豪放,大快朵颐,直呼过瘾;细面纤巧,慢品细尝,回味无穷。
点火烧水,水开下面,面条时而上下翻滚,时而挥袖舞蹈。两次点水,面条若竹排浮于水面状便可捞出。喜欢软烂的可以延长煮制时间。长筷挑面,如仙人手持拂尘,腾云驾雾而来,袅袅娜娜安坐至花瓷碗中。面条丝缕分明,爽滑劲道。这组行云流水般的操作,只等淋上那份漂漂亮亮的浇头。
面本无味,全在浇头。端上餐桌,各持一碗。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便胜千言万语。
时光静止,我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多年以后的秋天,風扇吱吱嘎嘎,不知疲惫地转着。蝉声渐匿,空气愈加黏稠。“饿不饿,要不我去煮碗面?”依稀听见他对我说。“八宝辣酱面!”四目相对,我俩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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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吴兰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