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快餐化时代:重审文学经典的价值
——论大学语文教学中的经典文学阐释与人文素养拓展

2023-02-06 19:50张文杰
语文学刊 2023年4期
关键词:文学文本学生

张文杰

(西京学院 传媒学院,陕西 西安 710123)

在新文科建设的背景下,大学语文教师除了应该了解该课程的学科性质、课程体系、教材编写以及知识性、技术性要求之外,还要借助于师资团队和研究的教学成果的优势,从经典传播、人文熏陶、立德树人等方面去开拓和融合,才能使年轻学子逐步摆脱网络文学时代各种无厘头的“大话”“戏说”作品的影响。如今是全球化时代,文化交往、文化自信以及文化强国的战略要求我们必须重视国民阅读、经典阅读。然而随着我国市场经济的迅猛发展,人们对物质享乐的功利追逐变得失去理性,甚至损人利己不顾一切的行为较为盛行,金钱、物质、权力已严重地异化了人文精神[1],因此人的灵魂与道德再也不是变得那么纯粹和善良,因而对传统文化和优良道德形成了巨大的冲击,年轻一代对传统文化和文学经典阅读的现状和审美趣味的培养也令人担忧。尤其从高中到大学文理分科之后,许多大学生与家长主要看重的是专业特长,而对于孩子的文化素养、道德操守、审美趣味、人格健康等素质却漠不关心,从大一入学开始就关注和过问的是学生所学专业是否在将来能找到好的工作、是否有好的出路,而不是将孩子先打造成有才学有专业的知识精英。因此,许多大学生在校之学好专业本身,对各种开设的人文社会科学的选修课并不感兴趣,即使选修也最多只是来凑够学分,只有少数理工科的学生因为对人文艺术的修养才会本着兴趣爱好和好奇探索来学习,因此大学语文教师经常会遇到这种课堂上教师讲得津津有味、学生听得昏昏欲睡的尴尬处境。非中文专业在校大学生对于文学经典阅读也许有浓厚的兴趣,却会因为阅读上的惰性心理障碍对自己的阅读效果或阅读价值产生怀疑或放任,因而会读、能读和愿读等与鉴赏主体的学习态度、理解能力和接受程度有关,再加上传统文化经典与中外文学经典中许多内容距离当代人的生活比较遥远,文化语境产生隔离,有许多学生觉得理解起来太深奥、太难懂而望而生畏,这也是不愿意接近传统文化、文学经典的重要因素之一。

在文学经典的教学课程中,我们既可以领略到《诗经》里远远走来的先人祖辈那种浓烈而真挚的爱情吟唱,道家经典《道德经》对天下事物的阴阳变化的哲学思考,儒家文化经典《论语》里有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智慧;唐诗宋词中呈现的是文人骚客伤春悲秋的情感抒发;还可以从四大名著里了解到作者对各个历史时代人物命运、时代变化的精彩描绘,经典文学著作经过大浪淘沙,千锤百炼,其光辉足以照亮古今中外读者的内在灵魂。当然,教师可以根据文学经典作品的体裁去实施教学和选择不同的表达方式,毕竟诗歌、散文、小说、戏剧等因为不同的文体表情达意的手段也有所不同,新文科时代要求“守正创新”[2],所以教师可以利用经典作品中的文字描绘、抒发情感、叙述情节、结局命运去和学生讨论,大学生应该被作为成人可以参与到这种共同讨论各抒己见的课堂活动中来。而不是过去传统的那种程式化、一言堂的机械教学方法,把本来妙趣横生、味道绵长的文学故事或情感浓烈、借景抒情的诗词歌赋,经过语文老师碎片化、应试化的手术解剖,剩下的只是字词句、段落大意和主题思想,长此以往,语文课就变成了机械的“段落概括课”和“主旨归纳课”,学生的兴趣和好奇心变得乏味索然,语文教学变得越来越令学生感到厌恶,哪里能谈得上“立德树人”。

何谓“经典”?如何阐释其内在含义?“典”一般是指作为典范、示范或法则的重要的文化书籍,而“范”是指被当作范式、模范、榜样的文本,具有示范和模仿学习的导向作用。这样一来,经典的内涵就清楚了,它具有典范性和权威性,是一种经得起时间的锤炼和鉴别,而且为后人所学习和模仿的一种相对稳定的文化典范,具有某种经典性的道德示范、价值意义、审美标准的文本。文学经典一般是指文学领域中作家创作出来的具有典范性、权威性和代表性的文本,它经过许多年读者阅读的评价和专家权威的鉴定,被权威机构和大多数读者认可的具有永恒魅力和价值意义的文学文本。文学经典为后世作家们的创作建构了一个可供借鉴和模仿的范本,也是评价优秀文学作品的重要参照体系,从而为文学史研究和梳理提供某种线索。从经典的内涵来看,文学经典能够成为大众和精英膜拜的永恒经典,无疑是经得起时代和读者的阅读体验的。朱自清先生对经典作品的介绍与评价体现在他1946年出版的著作《经典常谈》,这本著作对引导读者学习经典和理解经典无疑很有帮助,作者在阅读和体验经典欣赏的方法时很有见解,对其中的道理的分析深入浅出,如在谈《唐诗三百首》的欣赏的方法时,他认为:“读诗家专集不如读诗歌选本。读选本虽只能‘尝鼎一脔’,却能将各家各派鸟瞰一番;这在中学生是最适宜的,也最需要的”[3]。这写法都是作者宝贵的体验,对后代的学子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但有些学者专家不同意把语文教育看作纯粹的经典欣赏,而认为经典学习的重要的教育功能在于“文本细读”[4]。如北大学者陈平原在2016年出版的《六说文学教育》中谈到了文学教育的价值与意义,他谈到了阅读的过程中的不同体验和感受,指出了不同阅读的方式产生的效果也不同,因而将它“区分为两种不同的阅读快感:一是诉诸直觉,来得快,去的也快;一是含英咀华,来得迟,去得也迟”[5]。这里实际上已经涉及经典文学作品的阅读技巧和效果。经典文学传达了那个时代的最强音,字里行间充满了那个时代的情绪和社会心理,体现了那个时代的社会本质和文化韵味。今天我们重申文学经典的内涵和当代价值,目的就是为了抵挡快餐文化时代饥不择食的肤浅化阅读,以及娱乐化、碎片化不加思考的态度。

文学文本是文字符号建构的产物,作家传达的思想、情感和主题有时候早已超越了那个时代,而具有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共性特征,如对人性、欲望、理想和信仰的挖掘是具有人类本性的特点,因而给读者以“似曾相识”的感觉。鲁迅先生笔下塑造的阿Q和祥林嫂不只是具有浙江绍兴一代农民的形象特征,读者看到的不仅是这两个人的性格与命运,更是整个中国近现代历史底层贫苦大众的悲剧性缩影。奥地利作家茨威格在其《罗曼·罗兰》中谈到经典文学的超越性与永恒性时,他说道:“像歌德、雨果、莎士比亚、但丁等这些伟大作家的创作中,总有两股潮流,一股与他们当时的时代命运相汇合,另一股则蕴含得深得多,超越了那个时代的厚望,又给人们和他们的人民带来了永久的光荣。”[6]正是因为文学经典具有的时代性,它们才会成为我们了解不同时代的有效途径。国外的中小学与大学对文学经典及其阅读、教学的研究由来已久,其中在当代比较有代表性价值的是意大利伊塔洛·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读经典》、美国朱迪思·朗格的《文学想象、文学理解与教学》以及英国学者D.H.劳伦斯出版的《美国经典文学研究》[7]等。尤其是卡尔维诺的《为什么读经典》,对引导读者能够走入经典名作世界起着重要的指引和导向的作用。朱迪思·朗格在《文学想象、文学理解与教学》中指出了美国及其他主要发达国家,他们通过语言文学教学改革而开始形成了对学生阅读赏析经典重要价值取向:“语文核心素养培养、语文能力概念再定义、回归文本”[8]。D.H.劳伦斯的《美国经典文学研究》则通过阐释和分析经典作品,使得美国文学中许多著作的经典地位得以确立和认同,而这部评价性和充满批评意味的作品因其重要价值性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一部经典[9]。象征主义诗人艾略特在《什么是经典作品》一文中将文学经典的主要衡量标准用两个字去界定,那就是“成熟”,也即心智的成熟,习俗的成熟,语言的成熟以及共同文体的完善[10]。文学经典的大学解读,并不是简单地只是传授文学知识,目的在于培养大学生的思考能力、创造精神和人文关怀的品质。如果学生只是死记硬背一些考试知识而缺乏独立思考和创造的能力,那充其量不过是一个书橱、书呆子,或者说只是被动接受知识的奴才,即使他将来掌握了知识,缺乏同情心、怜悯感、羞耻感,缺乏人文关怀的基本素养,那他也可能会将自己的发明创造用到不利于人类发展或者将可能给人类带来灾难等方面。由此可见,知识不是目的,人才是目的,经典解读不能忘记语文教育立德树人的宗旨。我们培养的新一代的大学生应该是具有专业创造精神又有人文精神关怀的人才,这种人才是全面发展、人格健康和关注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真正人才。

然而,随着市场经济大潮的到来和网络时代信息传播的方便快捷的全面铺开,信息化社会程度越来越加深了人们生活方式的短、平、快的节奏,加上网络文化、消费文化、娱乐文化的流行,中小学生和大学生对文学经典阅读的趣味和钻研早已不如过去,因为一些伴随互联网长大的年轻一代认为有其他更好的媒体,如视频、电子版阅读、网上阅读等,可以替代阅读文学经典而获得各种文化信息,影视作品、网络小说等成为他们的文化主餐,一些学生热衷于网上购物,天天沉迷在物质主义的享受之中,网上交友、聊天、打游戏、观影或看新闻更是风靡一时,真正静下心来进行沉思式的经典阅读和思考的学生少之又少。即使大学中文系的学生阅读“四大名著”的方式,也主要是先通过影视作品入手,再去阅读传统纸质的文字文本,加上许多影视剧、电影过于商业化、炒作化,对名著的翻拍也是为了获得商业效益和票房价值,而不是考虑如何精准地传达原作的精神风貌和文化内涵,引起读者深度思考,而是仓促翻拍、粗制滥造、鱼龙混杂,这样一来就破坏了当代年轻人的阅读趣味和审美想象的能力,负面影响比较大。最重要的是受网络小说、畅销书阅读的影响,武侠、盗墓、穿越、架空、耽美和玄幻等快餐化作品占领了巨大的市场份额,造成学生盲目跟风阅读的现象比较严重,许多网络小说内容低俗、庸俗,整体写作的文学性不强,格调也不高,但年轻学生因鉴赏能力有限而不能做出有价值的判别。最让人惊讶的是转向21世纪之后,网络上开展的对影响较大21世纪的文学经典作家的调查显示出,网络观众和读者将自己自喜欢的青春偶像派作家郭敬明和韩寒列在了“排行榜”的第二位和第四位,而且他们的名气和位置超过了苏东坡、曹雪芹、老舍、张爱玲、钱锺书、朱自清等,可见当代网民和年青一代的阅读倾向和审美趣味出现了误区,他们错误地把畅销书、快餐化的作品当作经典来崇拜,这样会直接影响到国民素质的提高和审美阅读水平的改变,因此中小学和大学的语文教育、经典教学和课堂引导变得越来重要了。

更有甚者,应试教育的模式和考核方式对语文教育和经典阅读的负面影响并未彻底消除,至今还在继续。国内中小学长期以来强调应试教育和分数考核,这很容易对学生和老师产生压力,各个学校对学生成绩排名和教师教学效果排名的重视,教师和学生只能把时间和精力花费在考核目标与应试标准的范围之内,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阅读再广效果再好,分数和成绩冲刺不上去,教师、学生和家长都难以摆脱某种焦虑和不安。因此在名为“素质教育”而实则“应试教育”的大环境大背景之下,教师束手无策,学生埋头题海,不能对文学经典作品的语文解读、阐释和整体性进行把握,更别提对学生的精神世界提供的精神营养了。这样一来,培养的学生人格萎缩,不敢面对现实的困境说真话,不是随波逐流就是逃避问题,人文精神的缺失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变得冷漠、隔阂与自私,这些都是当下社会出现危机的根本原因。重审传统文化经典与中外文学经典的价值,也就是强化大、中、小学语文教育和语文课堂上传播的思想观念、健康人格、道德修养、审美趣味、人生真理等对学生心灵品质的塑造,对他们一生中升学、就业、工作和处理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都起着很重要作用,对他们乐观地积极地面对各种挫折而能够勇敢地运用自己的智慧和修养克服各种困难也会起到鼓舞的积极作用,这才是经典名作真正的文化营养。优秀的语文教材肯定离不开用一些经典中外文学作品来组织材料,毕竟文学对社会人生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影响力。

文学教育、经典熏陶与“立德树人”的问题,从古代开始就受到许多思想家教育家的重视。如孔子在《论语·阳货》中劝告自己的弟子多读多背“诗三百”:“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兴、观、群、怨”这四个字,实际上就是从四个层面来强调“诗经”作为文学经典产生的价值和作用,除了可以帮助你完成“事父”“事君”的重要使命,最低也可以使得年轻人了解自然风物,“多识草木虫鱼之名”[11]。所以古人倡导“文以载道”,认为文学是用来传播道德伦理和反映社会现实问题,应该言之有物而不是空洞无物,因而文学(如诗赋、散文体裁的作品)被看作是“补察时政”“泄导人情”的能够促进国家政治治理和教化风俗道德的精神力量,如三国时期曹丕对文章发挥的政治作用的强调:“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也。”[12]可见经典文学的导读与教育不只是对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有重要作用,对治国安邦以解民忧的宏图大业也产生文化传播的作用。大学语文教学更是要加强对学生的经典熟读和对国学经典的分析和阐释,这不仅是对传统文化经典的吸纳与继承,也是对学生的人格塑造与人文素养提供精神上丰富的营养。古今中外的文学经典大多都是以人为表现核心,以人为主题,以人为根本。作家必须关注人的命运和生存现状,因此作家高尔基也认为“文学是人学”。作家通过语言符号和高超的艺术技巧来营设意境、塑造人物、编制情节,用整个作品传达情感与思想来影响读者的精神和灵魂,对完成“立德树人”的目的和读者人格进行重新塑造,从而形成新的国民人格,进而对整个社会、国家、民族产生影响。因此,重审经典文学价值的认知和导引,语文教师除了解读和阐释经典作品之外,还要指导学生学会选择自己感兴趣的经典作品去挖掘文本中的价值和意义。

西方文学理论经历了从作者中心论到文本中心论、再到读者中心论的演变,每个阶段都抓住了文学活动的关键要素,但孤立地强调其中一个而忽视另一个要素都是不利于鉴赏和阅读经典的。英国文学批评家特里·伊格尔顿首先看到了文学批评的这三种演变轨迹:“当代文学理论粗略经历了三个阶段:专注作者;专注文本;近几十年又从文本转向读者。”[13]因此引导学生欣赏和解读经典文学作品,既要联系作者所处的时代环境和作者创作的动机与情感,又要善于挖掘文本中由语言符号构建的结构、技巧和语境中的含蓄性、多义性的主题,同时也不忘作品在流通和消费过程中读者的“二次创造”的能动性阅读、创造性阅读,只要读者和作者进行对话与交流才能完整地、全面地把握经典作品的生成的意义,才不会造成“曲解”和“误解”作者的本意[14]。

在大学语文教学过程中,教师如何引导学生积极参与到经典作品的阐释与讨论之中,充分发挥学生的主动性与创造性显得十分重要。当然教师必须对作品反复阅读和整体把握、准确把握,而不只是根据教学参考书所提供的答案来解读作品,如果没有自己对作品的感受、理解和阅读体验,仅仅依据参考书目而照本宣科,观点陈旧不堪,无疑会影响教学效果。真正优秀的语文教师应该引导学生阅读,并利用自己中外文学史、文学理论、美学等专业理论的素养去分析和阐释作品,充分发挥学生讨论的热情,尊重学生个性,张扬其独立思考和追求真理的精神,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学生的人文素养和对经典的鉴赏水平。

此外,文学经典大多都是开放性的文本,文本之间也存在互文性的经验或印象,因而仅仅靠一两次阅读是很难以把握其中深奥的主题与意蕴。卡尔维诺在自己的论著《为什么要读经典》中,曾经提出了评判是否为文学经典的十四个标准,其中对每次“重读”都会发现新的意义和价值,也会唤醒读者似曾相识的人生体验,但不管你阅读多少次,它丰富的内涵与意义似乎永远挖掘不完,“经典作品是这样一些书,我们越是道听途说,以为我们懂了,当我们实际读它们,我们就越是觉得它们独特、意想不到和新颖”[15],品读文学经典的趣味,最重要要落在“立德树人”的宗旨上,因此我们还要经常调动和培养学生阅读经典的审美趣味和常读经典的良好习惯,这样对学生整个人生道路的设想会产生积极乐观的影响,也增加他们应对挫折的勇气,又能使他们在幸福平静的生活中不耽于沉醉享乐,而且学会用自己的智慧不断开拓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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