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认知:研究现状及未来展望

钟 翔,耿修林

(南京大学 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08)

按照企业发展中管理层意识行为研究来看,从最初“本能”到“直觉”再到形成认知的相关结论分析来看,管理学科将管理者认知和心智、数理模型等研究成果应用到战略选择过程,能更好地分析决策过程,[1]不仅如此,管理认知还会直接影响具体的决策、行为和绩效。[2]大量的研究表明,当前企业外部环境趋于复杂、模糊且多变,数字经济的到来促使平台竞争和技术革新更加剧了此类现象发生,组织形态也由市场化向网络型发展,[3]在Park等人(2020)看来,应对复杂生态局面需要综合考量多要素互相作用,[4]管理认知的水平直接影响到组织快速识别机会并做出反应。因此,总结分析管理认知的研究现状和发展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在很长一段时间,个体层面的企业家或管理者认知和团体层面的高管或组织认知已经在战略管理领域中取得了重要突破。[5]组织战略变革与内外创新呈现螺旋交错的模式并伴随企业的生存、发展和退出,基于有限理性观点认为管理者无法精确有效认识行业环境,管理者认知的特性会影响战略变革的发生。[6]从过程管理出发,组织适应环境能力的强弱关键在于“守门人”,承担该角色无论是企业家或是高管团队,杨林(2016)的研究说明了不同的履历、风格和思维将形成不同的认知,将影响企业对各类机会的把握,[7]而管理认知、行为整合与环境扫描三要素的结合已被Nadkarni(2008)证明成为高管团队经验的机制手段,对企业战略行为产生影响。[8]尽管在Gavetti(2012)看来,管理认知的研究从最初的思辨迈向拥有假设、测量手段的科学理论,[9]且在众多学者多年的努力下形成了体系,却也受到制度理论为代表的各类观点冲击,比如Stevens(2016)认为管理认知是文化的产物。[10]因此,管理认知在识别机会、影响战略选择和绩效过程的局限性究竟有哪些?在发展过程中与各个时期流行的理论背后有什么样的关联?本文在回顾相关文献基础上,首先综述管理认知的概念、内涵和测量方式;其次分别从总结管理认知的来源、形成和作用,阐明管理认知已有的研究,以此构建管理认知的逻辑知识框架;最后评价关于管理认知研究存在的问题,再对管理认知研究内容进行整合与提炼,探索未来管理认知理论的方向,为将来的研究提供相关的思路。

一、管理认知内涵研究

1.理论基础

在Simon(1947)看来,管理就是决策,其关键在于如何有效配置有限的注意力,并且在注意力概念上分别有内容观和过程观两种角度。[11]现有研究普遍认为Ocasio在1997年提出的企业注意力基础观是管理认知的理论基础。对管理认知的关注源自战略管理领域,作为促使战略变革产生的两大原因之一,[8]持认知观点的学者认为所有的管理者是有限理性的,其中Bonger(2000)认为管理者对不同行业的认知将影响战略变革。[6]Walsh(1995)总结说明学者们普遍认为管理认知是战略制定者在决策过程所使用到的知识结构。[12]梳理现有研究中管理认知相关的基础理论主要包括:一是与管理者自身因素相关的有限理性理论、社会认知理论、高阶梯队理论、前景理论等;二是与管理过程相关的资源依赖理论、制度理论、信息加工理论、图式理论和认知心理学等。

2.理论内涵

“认知”来自心理学领域,认知心理学是以研究信息如何获取、储存进而加工使用。国内外学者将管理认知分别从结构和过程两个角度来定义。第一类倾向于结构视角,指的是管理层进行决策时包括知觉、注意力、记忆和逻辑推理在内的心理活动或知识结构。[8]通常将管理认知等同于组织高管的认知,或者对这个概念有其他类似的称呼,如:认知图式、认知地图、认知的结构、方式、风格和模式等。管理认知是管理者认识环境、识别机会并运用知识配置相关资源的思维方式,是组织中个体管理者认知的集合,[7]共享与互补,也是趋于结构稳定且状态成熟的总体认知的表达,进而紧密地和行为习惯相融合。第二类将管理认知看作是一个过程,Gavetti(2005)认为本质上管理认知是一种模式或过程,是组织决策者固化的理念、判断和逻辑推导的过程,是企业决策者们采集、接受、理解转化运用内外部信息进行战略决策的过程,管理认知通过扫描、判断和选择三种模式影响战略的制定,并且对主体如何采取行动起着直接的作用。[13]

再结合黄晓芬(2018)的总结,管理认知分别从静态和动态两个角度分析:静态观反映战略决策者在选择战略和制定决策时其自身所具备并使用的知识结构,呈现路径依赖的特点。动态观认为是有限理性的高管将认知转化为行为的信息搜索过程,包括信息的解释和提供行动逻辑。[14]从最初认为是决策者的知识结构,到接受其为一个过程,再到聚焦静态研究转向关注动态,管理认知持续被学者们关注。

3.成分与属性研究

(1)管理认知的维度研究。Porac等学者(2002)的研究认为管理认知从个体到组织可分为四个层次:企业家个人、高管团队、组织层次和行业层次。[15]161-181管理认知是组织到个体认知的集合,通常作为一个整体来出现,以杨林(2010)为代表的大量学者开展了对个体层面的管理者认知、企业家认知以及葛玉辉(2011)代表的学者开展了组织层面的高层管理团队认知、组织认知特性与维度研究。David(2010)认为管理认知包括发现机会、利用机会和配置资源的能力,[16]Klepper(2002)认为管理认知可以从惯例观和前瞻观来区分。[17]Mitchell等(2000)将管理认知划分为配置认知、意愿认知和能力认知三个维度,[18]杨林等在此基础上研究了这三个维度对战略变革前瞻性的影响,并指出管理认知可以划分为塑造性和适应性两种认知模式。[7]Nadkarni和Narayanan(2007)以认知结构网络图为基础在管理认知与战略变革关系的研究上将管理认知区分为集中性和复杂性维度,[19]该维度划分得到了多数学者的支持,同意此观点的还有Freeman(1978)、[20]Knoke和Kulinski(1982)。[21]邓新明等(2020)围绕这个划分推进了环境动态性、组织变革和管理认知的关系研究。[22]Nadkarni和Pamelas(2008)将管理认知分为注意力焦点和环境与战略因果逻辑两个维度,[8]其在Miles和Snow(1978)研究的企业战略变革前瞻性基础上发现如果管理者认知聚焦在少数概念,将会推迟战略制定,若管理者逻辑思维是前瞻性的,则战略变革速度更快。尚航标(2014)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研究了管理认知集中性、复杂性对动态能力的影响机制,[23]同时也在管理认知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基础上总结了管理认知的两类逻辑即根植观和过程观。舒波等(2020)将管理认知划分为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两个维度的异质性,探究了与跨国公司OFDI风险区位的偏好关系。[24]

(2)管理认知的演化。管理认知是组织决策成员所共有的知识结构与过程变化,从形成到相对固化进而再变化,管理认知演化也称之为变革。环境变化促使战略动态匹配,其核心在于管理认知的演化与新的环境相匹配。[25]在Riding(2010)看来管理认知模式形成不是组织内各个决策者认知简单的汇总,[26]其形成是企业环境、决策者个人信念与相互之间沟通和企业绩效反馈持续形成对识别机会或对事物看法分析的思维模式或行为习惯,该模式具有情境依赖、稳定等体征。[8]认知的变化受多种因素影响,比如管理者自身的自然属性:荷尔蒙、人口统计学变量、知识水平、职业类别、行业经验、个体社会地位和社会资本等[27]均会影响管理认知的变化。在管理认知演化过程中,已有Nadkarni(2008)的研究证明战略决策受到环境影响,管理认知起中介作用,管理认知的形成是不断自我增强的过程,其中绩效反馈的作用非常明显,管理者通常用正向的绩效来论证自己的观点并进一步融入管理认知当中。[8]被加强和巩固的管理认知容易出现凝滞性,说明管理者过度依赖当前的思维模式,难以察觉外界环境变化,制约企业战略的动态适应性呈负面效应。[28]尚航标等(2014)研究发现,管理认知变革其本质是企业高管决策时知识机构的动态变化,并总结管理认知变革的两种流派:意义建构和企业行为,前者认为管理认知变革是自然发生的;后者认为管理认知是决策冲突后动态平衡的结果;从微观视角阐明管理认知变革是经历解除、变化和固化三个阶段的过程。[29]

(3)管理认知的测量。管理认知的集中性和复杂性测量在Nadkarni等(2007)、Freeman(1978)、Knoke和Kulinski(1982)、Calori等(2010)等人的研究中均有涉及,后续的研究多数借鉴Nadkarni等(2007)的研究采用因果逻辑图方法即画出战略决策者的因果图来测量管理认知。杨林(2016)等利用“脚本-情境结构模型法”对配置认知、意愿认知和能力认知进行测量,[7]以期了解管理认知不同维度对战略变革前瞻性的影响。尹剑峰等(2017)通过案例研究企业家认知驱动企业发展的内在关系。[30]Sharma等(2000)研究了测量管理者认知对企业获取机会的程度,[31]Tegarden等(2009)通过GMV(givens-means-ends)和因果路径方法来分析认知派别的信仰对战略决策的影响。[32]张军等(2018)采取资源图式来反映管理者的心智模式,测量高管的认知结果。目前学者主要以质性方法来收集管理认知的相关数据,主要有内容、访谈、内容分析和认知图示等方法。[33]

二、管理认知研究内容综述

1.管理认知的来源和前置影响因素

从结构视角看待管理认知,个体在决策过程中依赖自身的知识框架进行演绎分析,其教育背景、人格特征等内在的生物特性影响认知,团队成员中不同主体的主观特征、认知偏差也会影响认知,包括成员间的信息交互与共享,关系的好坏都会影响管理认知。Xu(2011)认为社会资本多样化将有利于管理者提升对环境和信息的解读,帮助管理者形成复杂的认知模式。[34]Walsh(1995)研究表明管理认知是抉择机制下高管团队根据环境、信息分析企业资源和机会,进而制定的“企业-环境”对应战略选择机制。[12]客观层面,管理认知是持续将外部事物进行转化的过程,受外部环境影响,并且有依赖性。产业环境不断的变化,例如更新的技术、产品和模式,从注意力配置来看增加了管理者预测和组织适应的难度。[8]参考吕迪伟等(2019)的总结,诸多的研究突出了客体对管理认知以及后置变量的影响。环境的不确定性、组织情境和外部资源等外在因素与管理者的内在因素有深刻联系,对认知行为起着关键性作用。[35]邓少军等(2013)发现组织以往的经验和当下的情景对认知形成存在影响力。[36]

2.管理认知的形成和过程影响因素

从过程视角看待管理认知,吕迪伟等学者(2019)的研究表明认知的“主观”和“客观”之争从来没有停歇过,[35]其发展是相互交织的过程。将认知看成组织、个体吸收信息的过程,说明主观限制对认知的影响,其中个体如何“解读”并做出选择,认为管理认知是个体将自己不同的认知逻辑与团队其他成员认知在决策过程中不断角力的结果。杜运周等(2009)发现,相较于情感冲突的负向作用,认知冲突有利于团队决策绩效。[37]李兴旺等(2018)认为认知主体对认知的影响主要来自心智模型、认知地图、意义构建和重构理论等理论。[38]无论团队或个体,心智模型的特征性都对企业战略产生影响,Henshel(1987)认为基于人性认知的偏见更能起关键作用。[39]以重构理论为例,Barberis等(2013)发现人需要主动搜索信息并通过特定框架来重构事实,并形成认知。[40]大量的人际和社会心理学研究说明客观上组织对合法性的追求来自管理认知在考量企业战略前对结果的预测,环境因素与组织理解信息相结合是形成管理认知的重要条件。张志学(2004)等学者发现管理人员在决策过程中表现出对环境关注的偏好,强调对环境积极判断有利于全面分析战略。[41]谢雄标等(2019)研究发现管理者环境认知作为因变量受企业网络关系影响,作为自变量则影响企业环境技术创新行为。[42]Simon(1947)认为良好的组织设计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提升成员的认知水平,尤其在信息获取层面能够提升决策质量,此外绩效反馈对环境和组织情境影响会进一步对认知起作用。[11]

3.管理认知作用和结果影响因素

Grant R(1996)很早就提出了知识获取、创造及应用是企业核心竞争力的关键因素。Gavetti等(2000)学者的研究指出企业决策者信息的搜索和解释会受到管理认知的限制,[43]进一步影响企业对机会的把握,以此为基础,Lamberg等(2006)探讨了管理认知对企业能力演化的机制,认为其是动态能力形成和企业演化的关键。[44]Walsh J(1995)和Thomas(1990)等人的研究证实了管理认知通过信息搜索、信息解释和行动逻辑来影响组织的动态能力。[12]企业家认知具有的路径依赖特征是把“双刃剑”,一方面从资源基础观出发,管理认知能够持续强化企业对战略的承诺,调动资源投入,Casson M(1982)表示企业家认知,能够善于调动稀缺资源并有效利用;[45]另一方面,从信息加工观来看,管理认知的路径依赖是形成创新认知障碍的重要因素。尚航标(2014)在总结上述研究基础上,探索了管理认知对组织动态能力的影响机制。[23]管理认知对企业战略有着直接的影响作用,Huff(2000)认为管理认知对战略变革有直接动力。[46]Papadakis等(1998)提出战略与管理认知能力相关,包括环境认知、管理者风格和组织认知等。[47]学术界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以Nadkarni等(2008)和Walsh(1995)和Narayanan(2008)[48]的研究框架“管理认知-战略行为-企业绩效/组织创新”作为讨论的主线。Mcnamara(2002)发现高管对于外部环境与竞争对手行为认知结构的复杂程度与企业绩效正相关。[49]苏敬勤等(2011)通过案例分析异质性角度下企业家认知资源对管理创新决策的影响。[50]王德鲁等(2015)检验了管理认知偏差、业务转型对组织绩效有正面和负面的影响。[51]张军等(2018)实证研究了管理认知与创新能力提升之间的关系,发现管理认知是构建企业创新能力的关键,内部资源与外部环境的认知存在交互效应。[33]纪雪洪等(2019)的研究验证了商业模式认知影响商业模式实施,管理认知改变是商业模式调整的直接原因。[52]滕颖等以管理认知的转变视角分析战略创业双元活动的转换过程和机理。[53]周江华等(2021)探究了市场和技术双重机会下,创造型认知模式和适应型认知模式如何引导企业开展的创新。[54]

三、评价与展望

1.现有研究评价

管理者是企业战略变革、商业模式创新、创新能力形成等各种发展目标的发起人和主导者,无论是个体或是团体层面的认知,作为驱动组织战略决策的基准点,学者们对该领域已经进行了较为丰富的研究,但是仍存在一些问题:

第一,管理认知概念源自西方,相关研究以国外样本开展,我国的研究相对较晚。马骏、武亚军、苏敬勤、张志学、尚航标、芮明杰、吕鸿江、杨林、张军、尹剑锋、邓新明等学者基于我国本土情境对管理认知的结构维度、影响因素、量表开发等问题进行了有效探索。从已有的研究来看,管理认知的结构观与过程观尚未最终定论或明确区分其定义,并且从个体认知到组织认知的过程以及二者关系研究还比较薄弱,现有的测量以西方学者的为主,在中国情境下,管理认知的内涵和演化需要进一步深入。

第二,尽管许多学者从多维度对管理认知的前因变量进行了研究,但影响因素多为静态,并且前因变量与管理认知的中介或调节变量研究更为稀缺,学者们较少对动态共演以及其他因素对其干预进行研究,无法在实践层面进行应用。

第三,虽然管理认知的影响效应从组织战略到创新、创业、企业绩效等领域,即“认知-行为”视角作为框架来吸收其他学派的观点加以研究,但在此过程中意义建构与实践应用之间的平衡需要考虑更多因素带来的影响,比如客观条件、环境或行业等,在整合其他理论和知识当中,需要更多本土化的研究来加以验证。

2.未来研究展望

本文通过管理认知研究的相关内容,提出未来可能继续深入的研究问题,供学者们参考:

(1)管理认知内涵及各维度之间的深化研究。从静态的结构论到动态的过程论综合来看,管理认知是管理者在自身知识框架基础上经验和决策过程之间博弈的过程,在本土国情影响下,对于该过程的形成机理、作用机制以及如何测量需要进一步研究。管理认知并非是管理者认知简单的集合,已有主导逻辑理论的研究阐述了组织认知到行为的内在机理,但个体认知与组织认知如何共享?组织内部与外部的认知如何融合?以及可能出现的差异化或对抗性影响,未来的研究可进一步探索。

(2)管理认知影响效应更多的中介和调节变量研究。已有文献对于管理认知作用机制的研究有限,未来有必要在扩大前因和结果变量研究基础上,进一步在已有的作用机制上进行细化。未来研究可深入剖析管理认知在影响企业行为、绩效过程中其他因素带来的影响,尤其是数字化转型、商业模式更迭等研究中各类因素作为中介或调节变量的作用影响等,进一步解释管理认知的效用和现象,补充现有研究的不足。

(3)数字化情境对管理认知的研究提出新要求。环境的不稳定和竞争加剧情形下,数字化映射的数据与各类机会,会给企业内部竞争给组织带来更大的挑战,解决此类问题在于管理认知的革新及与各类因素的协同演进,探究管理认知如何整合资源并转化为机会,在协同发展视角下构建组织的竞争优势。

(4)探索促进管理认知形成和其效应的研究。知识经济时代的焦点问题是如何获取有用的信息与知识,管理认知作为机会的“雷达”对获取机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何促进管理认知形成,及其效应在微观视角下对组织发展的促进作用的机理?后续可通过实验研究的方式探索管理认知形成的有效措施,为组织实践提供更具象的借鉴,将管理认知的价值应用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