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宁
1840年第一次鸦片战争之后,因受到帝国主义日益沉重的压迫,我国在政治、社会和文化方面的问题逐渐凸显。如何应对这一李鸿章等所谓的“数千年来未有的大变局”,化危为机,是当时中国的头等大事。为了拯救颓危的国势,清政府内部的一些有识之士或建言献策或率先试行,纷纷开始兴办洋务,并将目光投向派员留学这条路。而真正让曾国藩等下定决心着手开办留学事务的人,就是我国历史上最早赴美留学的容闳先生。
中国第一批留学生合影
1847年容闳等三人赴美学习,成为中国第一批海外留学生。学成后容闳即返国,又成为中国最早的留学归国人员。回国不久,容闳就在协助曾国藩处理“天津教案”时得到了曾的青睐。锐意报国的容闳遂向曾国藩提出派学生赴美学习的意见。容闳建议,政府应该每年都派适当数量的12—15岁幼童赴美,这样经过15年的教育,学成后再回国效力;留学幼童在美的全部费用由清政府负担。据保留下来的档案记录,当时每个赴美幼童来回的路程费为790两白银,每人每年在美生活费400两白银。这些费用再加上领队、初期翻译人员的薪酬,幼童赴美留学每年的预算是1.6万两白银,根据当时汇率,合计约为83000美元。
但当时的国人对出国留学这样的新生事物大都采取观望的态度。容闳几乎是到全国各地“现身说法”,费尽周折地完成了留学生的考试录取工作。
1872年到1875年间,在曾国藩、李鸿章的支持下,清政府先后派出四批共120名学生赴美国留学。这批学生出洋时的平均年龄只有12岁。抵美后,根据容闳的意见,这些幼小的留学生被送到美国东北部新英格兰地区的40多户美国人家中,开始了留学生涯。他们以惊人的速度越过了语言障碍,多人成为各学校成绩优异的学生。到1880年,共有50多名学生进入美国的大学学习;其中22位进入耶鲁大学,8名进入麻省理工学院,3名进入哥伦比亚大学,1名进入哈佛大学。他们中有人和美国大文豪马克·吐温比邻而居,也有人曾受到美国总统格兰特的亲切接见。19世纪末,当世界格局发生剧烈变化的时刻,他们恰好被送到了新一次工业革命的最前沿。然而正当多数赴美留学生开始了他们的大学学业时,风雨飘摇的清政府却于1881年突然终止留学计划,全部留美幼童被召回国。这样,120名留美幼童中,除先期因不守纪律被遣返的9名、抗拒召回及病故者27名外,共有94人于当年分三批回国。回国后的这批西学所造之子历经中国晚清政坛的跌宕起伏,目睹了近代中国的荣辱兴衰。他们中有人供职海军,与邓世昌共同捐躯于甲午海战中;有人成为中国电报业、矿业的创始人;还涌现出了为国人争气的铁路工程师詹天佑,培养出了中华民国的第一任总理唐绍仪。
第一批赴美留学生回国后在各自岗位上显现出的能力和素养,让国内许多有识之士认识到了中国与西方发达国家在教育方面的差距。社会上陆续有私人开始自费留学,而教会也在其中推波助澜。清末民初,赴外留学的氛围日渐向好。清政府再次启动的官派留学——“庚款留学”更催生了清华大学的前身“清华学堂”。但此时的庚款留学生项目已经形成了严格的选拔机制,当时国内的少年才俊如梅贻琦、胡适、赵元任、竺可桢等尽被网罗其中。庚款留学生中的很多人后来成为大科学家。
在赴美留学队伍日渐壮大的同时,赴欧留学也开始红红火火地兴办起来。越来越多的仁人志士开始到工业革命的发起地去学习工程、医疗、政治等学科。这其中包括留法勤工俭学以及赴苏联学习等。
当时国内把留学欧美称为“镀金”,而留学日本则被称为“镀银”。和远赴欧美留学比起来,一水之隔的日本费用相对低廉,文化环境又类似。而且日本当时刚刚完成了明治维新,国势日盛。赴日留学,大可借鉴其变法图强后的各项成果。因此,从甲午战争后到辛亥革命十余年间,数万中华儿女赴日留学。此举被著名的史学家费正清先生称之为“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次留学运动”。其中涌现出黄兴、章太炎、鲁迅等优秀人物。
留学潮延续到20世纪20年代,留学已经不仅仅是一种“镀金”“镀银”的经历,更是发展成为一种潮流。这就为留学生归国择业酝酿了极佳的“机遇”。如顾维钧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论文还没有完成就受到唐绍仪的推荐,接到了民国总统府的聘书;颜惠庆仅凭弗吉尼亚大学的学士文凭就获聘成为圣约翰大学最年轻的大学教授。当时教育部的《薪俸暂行规程》规定:国立大学正教授月薪300—400块大洋,本科教授月薪180—280块大洋。要知道当时20块大洋可以完全供一个普通五口之家一个月的吃穿用度。1917年夏,胡适完成哥伦比亚大学博士学位考试后回到祖国,马上就得到蔡元培的聘任,直升北京大学教授。志得意满的胡适在京城的“少年中国学会”上演讲,开场用英文诵读了荷马的名句“You shall see the difference now that we are back again”(如今我们回来了,你们将看到不同)!当时社会上对胡适引用的这段名句有多种解释,笔者认为胡适讲这句话抒发了他急切报效祖国的豪情,可以说是很好地代表了当时留学归国人员的心声。
民国后,学成归国的留学生不仅遍布教育、工业、科技和学术领域,更有不少进入政府充任要职。以民国第一任内阁为例,组阁并出任总理的是曾经的留美幼童唐绍仪;交通总长施肇基是康奈尔大学的第一位中国留学生,后来还担任了民国政府第一任驻美大使;教育总长是翰林出身的蔡元培先生,他有多次留德、留法的经历;在日本留过学的宋教仁、陈其美分别担任农林和工商总长;1888年赴德国军校学习的段祺瑞担任陆军总长;清末第三批赴欧洲海军留学生刘冠雄任海军总长;王宠惠出任司法总长,他的留学经历堪称完美,此人先到日本研学法律,后在美国耶鲁大学获得法学博士,之后又赴英国留学并取得了律师职业资格;担任外交总长的陆征祥是老资格的外交官,1893年就在中国驻俄罗斯大使馆工作;财政总长熊希龄则在清政府派五大臣出洋考察时,就作为随员参与其中,系我国最早官派出国“考察培训”的人士。因此除去担任内务总长的赵秉钧没有任何留洋经历外,民国政府第一届内阁的11人成员中,共有8名海外留学生,两位是有国外工作或考察经历的“知洋派”,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海归内阁”。其后的民国内阁虽多经重组换届,但海归人员在其中占据的比例一直都很高。
从清末到民国,各界精英已经不再像古人那样,只会在儒家经典中求索发展之道,而是“放眼世界”,毅然远赴“西方”寻求拯救国家的“真经”。留美学童、甲午海战之后的留日潮、留学欧洲的兴起,说明国人期待通过留学来改变中国积弱的面貌。身负国人期许的留学归国人员被赋予了学术、教育、文化乃至政治等多重历史使命,在历史大潮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