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芮 屈 瑞
原穴是腧穴中的一类特定穴,位于脏腑原气循行时经过和留止的位置,分布于人体的腕关节和踝关节附近。原穴与所属经脉脏腑的关系十分密切,使用原穴治疗相关脏腑疾病的历史悠久。而在古代心经的原穴与如今所使用的心经原穴有所不同,经历了从大陵至神门的演变历程。
心经原穴在《灵枢·九针十二原》中最早提出:“心也,其原出于大陵,大陵二……”,大陵穴即为心经原穴。《难经》中心经原穴已变更:“少阴之原出于兑骨”。至《针灸甲乙经》时,神门穴之名出现:“神门者,土也,一名兑冲,一名中都,在掌后锐骨之端陷者中,手少阴脉之所注也,为俞”。此时神门穴所在的位置便是《难经》中“兑骨”所在[1]。心经原穴的演变经历了从大陵至神门的变更历程,其中“兑骨”与“神门”所处在一,仅名称不同。
《黄帝内经》中关于心经原穴的记载:“……心也,其原出于大陵,大陵二……”,与现代认知不同。现代针灸理论认为心经原穴为神门穴,心包经为大陵穴。《黄帝内经》中心包经原穴代心经原穴的原因如下。
2.1 心包代心受邪理论的影响《黄帝内经》中心经原穴与现代认知不同的直接原因在于《黄帝内经》时期的经络知识受到“心包代心受邪”理论的影响[2]。其认为心包经属于心包络之脉,心包络为心之围护,若心受邪,则心包络为之代;加之心主神,不能容邪,“容之则心伤,心伤则神去,神去则死矣”。故有《灵枢·邪客》指出:“故诸邪之在于心者,皆在于心之包络”。故可见《黄帝内经》中写道:“……心也,其原出于大陵,大陵二……”此时心经原穴指代的便是心包经大陵穴。
2.2 人体解剖认知及思想文化的影响心经原穴的认知为时代思想及科学技术局限所带来的结果。《黄帝内经》形成年间,为夏商周至汉朝,汉字的演变是由甲骨文(商)→金文(周)→小篆(秦)→隶书(汉),而“心”这一汉字的外在表现亦从甲骨文的类似心脏外形的字样(图1a)、金文的汉字增加了心脏相关组织如血管轮廓的一些细节(图1b、c、d)、小篆中沿袭了金文的形体而无太明显的改变(图1e),到隶书发展起来后形成的字变形较大,以前文字代表心脏的包形消失、血管形状消失,成为与如今的现代汉字“心”无明显差别的模样(图1f)。
文字演变的情况反映了古人对于心脏的认识。在早期夏商周甲骨文时期,古人对于人体心脏本身的认知,大多数集中在具象化的外形形态,故甲骨文的“心”字,可看出其实际所表述的是心之包络(图1a);而在战国秦朝时期,古人对于人体解剖的研究已有进一步发展,认识到人体中血管脉络与心脏的联系,因此金文中“心”的形态较甲骨文时期细节更加的丰富,出现了血管线条以及心脏房室的早期认知(图1b、c、d),故可见此时“心”的形态已不仅仅是心之外包这一认知;而到了汉代,经历了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学术思想的大碰撞,古人对于“心”之认识,不仅仅局限于器具化的外形,更发展到了心之所系、心之所表的内心思想、神志意识等,如《荀子·解蔽》言:“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故同时期中《难经·六十六难》言之:“少阴之原出于兑骨”,其中正是因为认识到心非心包络,少阴心经之原穴非大陵而是兑骨,心与心包的概念已经开始区分。由此可见,战国时期已有对“心”之一字的拓展理解。而到汉代这大一统时代,“心”的含义便已稳定下来,其同时代表着物质形态与精神世界(图1f),汉字也演变成为与现代汉字相似的模样,不似早期的具象化形态,变得更加抽象化。
图1 心的演变
2.3 政治制度的影响心经原穴的选取,还受到古代君权主义的影响。心经原穴以心包经原穴代之的原因与当时政治制度的采用息息相关。夏商周时期为分封制,所以外夷来犯,首先是封国先抵御,这时候的君权分散,君主之官受到周边封国的保护;而到了春秋战国,礼崩乐坏,有集权主义的倾向,君主的权利加强;经过秦朝的奠基,迎来了汉朝这一大一统时代,此时君主的权利受到空前的重视。将君权的演变类比在医学这一意识形态上后,可知心脏本身的功能进一步被强调,心包的作用相对于心脏被弱化了,其具体表现就是心经原穴的更替:从原本的心包经原穴大陵变更为其本经原穴神门。
总而言之,意识形态的体现与当时的政治制度、科学技术息息相关。心经原穴代以心包经原穴的直接原因是受到“心包代心受邪”理论的影响;当时的思想文化影响是其主要原因,具体体现在汉字的演变上;但原穴认知与当今不同的原因根本在于科学技术水平的不同(即对人体解剖科学认识以及医学知识理论体系完善的不同);而国家体制制度的变化,是心经原穴演变背后更深层的原因。
3.1 神门穴的临床主治神门穴的临床主治疾病可以分为脏腑疾病和经络疾病,即神门穴的远治作用和近治作用的相关发挥[3]。脏腑疾病中以与心关系最为密切的脏腑为根据又涉及到心系疾病、肺系疾病、肾系疾病。
从主治的脏腑疾病来看,心系疾病中,因神门为治“心”要穴,神门是安定心神的门户,故其可治疗神志疾患,如痴呆、癫狂、痫病等病,发挥其宁心平悸、化痰定志[4]的功效;肺系疾病中,因在功能上心主血脉,上通于肺,肺朝百脉,辅心行血,加之《灵枢·经脉》言“心手少阴之脉……复从心系,却上肺”,在心经循行上两者亦相互联系,可见发生病变时,两脏常会互相影响,故神门穴亦可治疗肺系疾病,如咳嗽、咽痛、喘逆、噫气等病,通过调心气而使肺的功能恢复正常;肾系疾病中,因“水火既济”这一生理功能的联系,当心火不能下降于肾而上亢,肾水不能上济于心而下泄,则可出现一系列病理症状,即“心肾不交”之证,临床或见遗尿、梦遗、梦交等症,故针刺神门穴,亦可治疗此类病症。
从经络疾病来看,因“经脉所过、主治所及”“诸痛痒疮、皆属于心”“输主体重节痛”,针刺神门穴可治疗于经脉循行所过部位的病症,如手指及手臂挛痛、腕部关节不利等疾病,发挥其行气活血、通络止痛的功效。
3.2 大陵穴的临床主治大陵穴的临床主治亦可分为远治作用和近治作用。远治作用中,因大陵为十三鬼穴之一,而精神异常之症亦多由实邪侵心所致,邪入犯心,首先侵犯心包络,故心包经原穴大陵主要治疗精神神志相关疾病,如癫、狂、痫证、精神病、神经官能症等病[5]。近治作用中,大陵亦是可治疗经脉循行所过的病症,如肘挛腋肿、心痛、胸闷等。
3.3 神门穴与大陵穴的临床异同两者的针灸临证作用重合度较高,但仍有些许差别:①精神神志疾病虽病位主要在心,但因心包代心受邪,精神异常之症,多由邪犯于心,首侵心包所致。故临床上两者虽皆有治疗精神神经系统疾病的功能,但多取之大陵穴;而对于心脏本身器质性、功能性的改变,多取之于神门。②因心之脏腑与其余相关脏腑的密切网络,使各个脏腑与心之间存在着或多或少的重要生理功能联系。因此神门穴还可治疗相关的肺系、肾系疾病。③两者虽都能治疗精神神经系统疾病,但亦有些许差异。根据李贞晶等[6]、李晓陵等[7]研究可见,针刺神门穴更侧重于治疗对情绪控制本身产生的影响;针刺大陵穴则更侧重于治疗对自主神经及客观语言等非主观因素的影响。
除此之外,刘红石[8]、纪清[9]认为大陵穴还具有清热除烦之功效,可治疗相关的热证,尤其与心相关的热证如咽干、口舌生疮等疾病。吴爽等[10]认为快针配合巨刺大陵穴对于治疗腰椎管狭窄性足跟痛病症有明显的疗效。
心经原穴的演变反映了针灸基础理论的不断完善和时代思想、科技、政治制度的发展进步。在针灸临证中,两穴具有相同的使用范围,但同中存异,同时各自也存在着特殊的临床治疗特点。两穴的治疗特点与其所关联的经脉、脏腑、解剖密不可分,在准确掌握两穴的相关理论知识基础上,方可对临床实践进行进一步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