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
(毕节市民族研究所,贵州 毕节 551700)
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是指少数民族人口相对聚居,且比例较高,生产生活功能较为完备,少数民族文化特征及其聚落特征明显的自然村或行政村。[1]2009年至2014年,国家民委、财政部联合开展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保护与发展试点工作,打造了一大批民居特色突出、产业支撑有力、民族文化浓郁、人居环境优美、民族关系和谐的少数民族特色村寨。
为全面掌握毕节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开发和保护的情况,笔者按照国家和省命名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少数民族户数占比、特色民居风格的完整度、传统文化和民俗活动的举办、群众收入与所在县区平均水平的比较、基础设施的完善和环境卫生的好坏、基本公共服务供给、模范遵守党和国家民族政策、村寨开发和保护规划的科学性等8个标准,深入七星关普宜镇道角村、大方县八堡乡新开村、织金县官寨乡屯上村、纳雍县化作乡枪杆岩村、威宁县龙街镇大寨村、赫章县珠市乡韭菜坪村、百里杜鹃金坡乡附源村等近40个国家级、省级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调查研究,并以问卷调查的方式,收集了100个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相关情况。调查发现,由于毕节紧紧抓住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开发和保护的推进期,也是决战决胜脱贫攻坚战略实施期这个重大机遇,强化统筹联动、因村施策、要素配置、激发内力,使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基础设施得到大改善、公共服务得到大保障、民生水平得到大提升、生活环境得到大优化。但在推进过程中,许多特色村寨逐渐失去特色,无论是观其形,还是感其意,已与普通村寨并无二致。因此,毕节市迫切需要深入研究对策,切实留住村寨特色、弘扬民族文化、培育优势产业、推动改革发展,使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更加繁荣、发展和进步。
自2014年起,国家民委先后分3批在全国共命名了1652个“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其中,毕节18个,占全国的1.09%。毕节18个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分别为:
第一批命名的3个(2014年9月):威宁县板底乡板底村、赫章县珠市乡韭菜坪村、百里杜鹃管理区金坡乡附源村。
第二批命名的7个(2017年3月):大方县核桃乡木寨村、风山乡店子村、八堡乡新开村,威宁县龙街镇大寨村、秀水街道秀中社区,赫章县兴发乡中营村,百里杜鹃管理区普底乡迎丰村。
第三批命名的8个(2019年12月):金沙县化觉乡前顺村,织金县官寨乡屯上村,纳雍县化作乡枪杆岩村,赫章县兴发乡中寨村、可乐乡农场社区以及顺山苗寨、雉街乡发达村,百里杜鹃管理区仁和乡大堰村,黄泥乡槽门村。
2016年至2020年,贵州省民委分5批次命名了“贵州省少数民族特色村寨”1328个,其中,毕节100个,占全省的7.5%。毕节100个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分别为:
第一批命名的25个(2016年9月):七星关区长春镇干堰村、大屯乡三官村、燕子口镇一心村,大方县核桃乡木寨村、风山乡店子村、八堡乡新开村,黔西市协和乡仡仲村、杜鹃街道乌骡坝社区,金沙县马路乡金龙村、化觉乡前顺村、石场乡构皮村,织金县茶店乡红艳村、马场乡马家屯村、熊家场乡白马村,纳雍县厍东关乡东关村,威宁县板底乡板底村、秀水街道秀中社区、石门乡石门坎社区,赫章县兴发乡中营村、珠市乡韭菜坪村、河镇乡海雀村、辅处乡葛布村,百里杜鹃管理区金坡乡附源村、普底乡迎丰村、普底乡大荒村。
第二批命名的14个(2017年11月):七星关区响水乡青山村、岔河镇大寨村,大方县兴隆乡菱角村、理化乡果木村,黔西市中建乡红板村,金沙县岩孔街道上山村、安洛乡大萝卜村,织金县大平乡群建村、官寨乡屯上村、自强乡山口村,纳雍县化作乡枪杆岩村,威宁县哲觉镇论河村,百里杜鹃管理区仁和乡大堰村、普底乡启化村。
第三批命名的23个(2018年12月):七星关区大新桥办事处小河村、林口镇鸡鸣三省村、梨树镇上小河村、竹园乡海马宫村和歹鸡社区,大方县兴隆乡青杠村,黔西市绿化乡大海子村、新仁乡化屋村、五里乡双塘社区,金沙县高坪镇联合村金凤苗寨、安洛乡木杉戛村,织金县黑土镇木利村、金龙乡新七村,纳雍县董地乡青山村,威宁县龙街镇大寨村、石门乡年丰村、麻乍镇戛利村,赫章县兴发乡中寨村、水塘堡马圈岩村、水塘堡乡永康村、珠市乡核桃村,百里杜鹃管理区黄泥乡槽门村、鹏程管理区在拱村。
第四批命名的18个(2019年11月):七星关区普宜镇道角村、小坝镇莺戈岩村,大方县牛场乡大营村独库苗寨,金沙县大田乡白泥杜鹃花彝族村寨,织金县三甲乡木里社区、龙场镇阳光村营上古寨,纳雍县羊场乡戈落村,威宁县板底乡雄鹰村、新发乡啊嘎社区和花园村,赫章县松林坡乡半边街村、可乐乡农场社区顺山苗寨、兴发乡丫都村、雉街乡发达村、双坪乡儿马冲村,百里杜鹃管理区金坡乡锦星村、黄泥乡龙塘村、鹏程管理区桥头社区。
第五批命名的20个(2020年9月):七星关区阿市乡雄跨村,大方县兴隆乡狮子村、星宿乡峻岭村,黔西市红林乡鱼塘社区、花溪乡沙坝村,金沙县石场乡新街社区嘛啄坡苗寨、平坝镇尖坡村称沟坡苗寨、化觉镇杉林村花地苗寨,织金县官寨乡茅草村和大寨社区、金龙乡落作村,纳雍县昆寨乡千秋村、张家湾镇老翁社区,威宁县石门乡团结村七里冲、大街乡大街社区,赫章县白果街道柜子岩村和石板河村、珠市乡珠市社区、新发乡民族村,百里杜鹃管理区普底乡永兴村。
辩证地看,毕节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承载着深厚的民族文化,在一定的程度上以文化的形式体现出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既是文化名片,又是助推发展的软实力。然而,囿于自然、历史和发展基础等客观因素,尽管毕节市获批了18个“中国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和100个“贵州省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其建设也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就,但在现代新型工业化、新型城镇化、农业现代化和旅游产业化信息化发展进程中,民族传统文化空间出现一些新的状况,经济实惠和快捷方便的钢筋水泥房正在替代着工艺复杂而又造价相对较高的传统民居,一些挂牌村寨缺乏可持续经济投入和文化指导,主要存在“物”少、“音”稀、“味”淡、“力”弱等“失特”问题。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宋·李清照《武陵春·春晚》)总有一些普普通通的物件,看似寻常,却饱含着民族文化元素、体现着民族传统技艺、凝结着难以割舍的情怀。但如今不少民族特色村寨,物已渐少,记忆渐失。
(1)老建筑少了
老建筑是历史的见证者,是人文精神的承载者,是不可复制的地标物。但现在民族特色村寨的老建筑有的倒塌损毁,有的拆除翻建,留存的越来越少。据统计,10年前,大方县9个、金沙县11个、纳雍县6个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老建筑分别为100余栋、1000余栋、200余栋,如今分别仅存20余栋、40余栋、48栋;威宁县是贵州唯一以彝、苗、回为主体民族的民族自治县,但称得上老建筑的木质结构房屋仅剩20栋。
(2)旧物件少了
一个老物件是一段历史,是一段故事,看一看、摸一摸便能引发遐思、勾起记忆。但如今无论是石磨、石碓、石水缸,弯刀、斧头、打猎枪,还是草鞋、蓑衣、织布机,唢呐、芦笙、马铃铛等等老物件相见日稀,难以衬托民族特色村寨的古朴美、厚重感。据统计,赫章县17个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以前家家都有的石磨、研碓、老织布机、蓑衣仅剩42台、34对、21架、16件。威宁县板底乡是毕节彝族文化保留较好的乡镇之一,但其文化陈列馆存放的羊毛毡等旧物件也只有100来件。
(3)传统饮食服饰少了
民族风情习俗、生产生活习惯往往体现在一套传统服饰、一道独特饮食之中。如,没有古文字的苗族先民,创造性地将日常的生产生活场景,通过蜡染刺绣铬刻在服饰上,用不同色彩展示过黄河、越高山等迁徙场景,用小鱼图案代表生命的繁衍。但现在民族饮食和服饰别说吃穿,甚至连怎么做都不会了。如,大方县核桃乡木寨村以白族为主的少数民族占比30%以上,但白族群众一直都没有穿本民族服饰。列入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后,由政府补助部分资金置办的服装,也只是每年三月三穿一天。特别是新冠疫情发生后,取消“三月三”节日活动,服装在衣柜里一放就是多年。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唐·贺知章《回乡偶书》)民族语言、乡土音色是最唯一、排他、不可复制的文化元素和地域标志,是打点乡愁、慰藉心灵、唤醒集体记忆、增强亲近感和归宿感的灵丹妙药。但如今不少民族特色村寨语言渐忘、音色渐远。
(1)“民语”很少说
任何一个民族的政治、经济、历史、文化等都是通过语言一代代传承下来的,缺少了民族语言,就缺少了这个民族构成的一个重要因素。但曾经只听得懂本民族语言,识文断字都要靠“双语教学”的民族村寨的群众,如今许多都已经听不懂、更是说不了自己民族的语言了。根据调查统计,目前少数民族特色村寨青少年能流畅使用本民族语言交流的,赫章县彝族青少年占比20%,金沙县苗族青少年占比60%、少年儿童占比仅10%。大屯乡三官寨是一个典型的彝族村寨,目前,从小随父母外出和在外出生的300个孩子已不会说彝话。
(2)“民歌”很少唱
民歌直接反映一个民族的历史、社会、劳动、风土人情、爱情婚姻、日常生活,是交流情感、传播知识、娱乐消遣的工具。但绝大多数少数民族特色村寨里曾被誉为“能说话就能唱歌、能走路就能跳舞”的村民,如今能够完整唱出“酒礼歌”“哭嫁歌”等的已所剩无几了。七星关区大屯乡三官寨是一个彝族文化风情保存较好的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但能够将一些传统彝歌唱完整的村民只有10多个,且年龄均在50岁以上,而50岁以下的就几乎没有人会唱了。
(3)“民器”很少奏
每个少数民族都有着与自己生活习惯和生产方式息息相关的乐器,有的甚至成了该民族的代名词,如,蒙古族的马头琴、维吾尔族的手鼓、彝族口弦、苗族芦笙等等。但如今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民器”越来越少,会吹拉弹奏的人在一些地方比“民器”还要少。如,作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织金县龙场镇阳光村,现有400多户1500多人,苗族占30%以上,20年前,苗族青年几乎都能够吹芦笙,但现在只有三四个会吹。
“萧条秋气味,未老已深谙。”(唐·白居易《秋思》)乡村之味,是走遍万水千山、历经沧桑岁月依然了然于心、魂牵梦绕的风情习俗、风光风物,是系在乡间的洁白情愫。但如今少数民族特色村寨韵味不足、情愫渐散。
(1)风俗习惯味不浓
少数民族风情习俗是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份。民族文化的多姿多彩,正是源于民族风俗习惯的多种多样。但现在一些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出行无禁忌、吃穿少差别。如,订亲、烧鸡吃、送期程、嫁娶的婚礼习俗,初一祭拜天年日数的交生、初二祭拜地月日数运行、初三祭拜人道元气起运的年节习俗等,展示了毕节彝族浓郁而独特的风情习俗,但现在的民族特色村寨几乎都不兴了。如,黔西市花溪乡沙坝村有460多户1800多人,彝族占85%,目前,娶亲结配、过年过节也多不会采用自己民族的习俗了。
(2)乡土气息味不浓
看得见山、望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是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内蕴,但以往像抛出的珍珠一样随意错落于山间的房屋不见了,集中在宽阔处构成了“一条路两排房”的造型,古桥、古井、古树已让位给水泥路、小广场,在这样的“新兴小镇”中早已看不见牧童归影、听不到蛙声虫鸣。如,黔西市新仁乡化屋村,村民房前屋后的小菜园里,观赏型的“三角梅”取代食用型的瓜豆葱蒜,河道边的护栏用上了造价不低的“外来石”,旅游味虽浓,乡土味却大减。
(3)纯朴风味不浓
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应该具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勤劳、“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晋·陶渊明《桃花源记》)的纯朴、“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唐·孟浩然《过故人庄》)的恬淡,但有的村寨在现代化发展进程中过于追求物质的享受,一些传统的邻里和睦关系,尊老爱幼、互帮互助和热情好客等优良传统遭到冲击和不同程度的破坏。在一些开发旅游产业的村寨里,少数“农家餐馆”饭菜缺乏地方特色和民族特色,成为所谓的“大众口味”,地方民族民俗酒店与现代城市酒店格调相同,地方民俗民风正与之渐行渐远。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清·曹雪芹《临江仙·柳絮》)物体改变运动状态或形变的根本原因在于“力”,事物的发展、区域的前进、瓶颈的突破必须聚合各种因素同向“用力”。但如今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却力量不足、用劲不够。
(1)经济实力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民族村寨无论是发展产业项目、实施基础设施建设工程,还是推进村寨环境治理、开展群众性文体活动等等,都需要资金投入。尽管近年来地方党委政府高度重视民族村寨建设,争取资金、选派干部和专家指导其建设工作,但由于民族村寨存在经济发展落后,基础条件不足等原因,从2021年毕节市部分县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人均收入统计分析看出,民族村寨依然需要社会各界持续投入:七星关区7个村寨人均0.89万元、大方县9个村寨人均1.08万元、黔西市8个村寨人均1.15万元、金沙县11个村寨人均0.88万元、织金县13个村寨人均1.01万元、纳雍县6个村寨人均0.91万元,均没有达到全市农民人均1.24万元的水平,而且收入最高的黔西市差距900元、最低的金沙县差距3600元,经济实力较弱,难以为加快发展提供支撑。
(2)发展能力弱
一个区域发展的强弱,主要由劳动力的文化技能水平、产业基础等方面的因素决定,而这些又是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普遍存在的短板弱项。如,在织金县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中,具有大专及以上文化的人口占比为5%、高中文化的人口占比为15%、初中及以下文化的人口占比则高达80%。文化低、技能弱是就业创业的“绊脚石”,直接影响收入的提升。同时,毕节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绝大多数群众以传统种养业为主,民族刺绣、文旅、酿酒等特色产业极其脆弱,难以支撑发展。
(3)形成合力弱
激发内力、借助外力、形成合力是一切推动发展的优先选项。部分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在内生动力激发上,还没有真正通过党组织领办集体合作社等形式组织群众,依托自有资源、资产、资金和劳动力的投入来实现自我发展。同时,常态化感恩教育、奖勤罚懒等措施运用得少,未能有效增强群众积极性、主动性,等等。在引入外力上,主动到市、县争资争项的村寨不足5%,引进社会资本投入发展的村寨不足20%。有的村民发展“民宿”,居然要求夫妻不能同住一间房。内外不发力,合力难形成。
随着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和生活节奏的不断加快,现代工艺取代传统技艺、“享受型生活”取代“温饱型需求”,一批批物质或非物质的民族传统建筑、传统习俗、传统技艺等在社会发展中,走势好的成为“文化遗产”,走势差的便被“历史遗忘”。采光不足、容易受潮、不便修补的传统民居如此,织麻纺线、蜡染刺绣的苗族传统服饰制作工艺如此,“接亲两三天,起落头十天”的彝族婚礼习俗如此。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做不到传统与时尚相结合、守正与创新相统一,依附在少数民族衣食住行、生产生活上的民族元素不可避免地会加速减少。民族特色村寨的韵味难以体现出来,失去特色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如,七星关区燕子口镇大南山为著名的苗族聚居村寨,以前有许多国内大学教授,甚至外国的学者前来寻苗族文化之根,寨子里也办起了苗族服饰刺绣厂,但现在流水线生产取代了刺绣,加之穿苗族服饰的人越来越少,刺绣厂也就“关门大吉”了。
现代社会的快速发展和各族群众的深度融合,民族地区青年男女纷纷走出山区,到城市经商、到外地务工成了趋势和潮流。90后特别是00后,要么自小就离开山村,一年难回乡一次,要么出生和成长都在外,山村是什么样子不得而知。他们中大部分人不会说本民族的语言,不再穿本民族的服饰,对本民族的发展历史、传统精神、价值取向、现实状况和未来发展等缺乏认知。他们中有些人彻底不回来了,有些人回来后砌房盖屋、饮食起居、婚丧嫁娶等等都按照“外地标准”,而家里的其他人又以他们的“标准”为“标准”。这样一来,固有的生产生活方式和传统的习俗习惯便逐渐被取代,逐渐消失在历史深处。
毕节获得全国、全省“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称号的村寨,在少数民族村寨中资源禀赋、自然条件都相对较好。但整体来看,绝大多数远离县城,甚至远离乡镇,在深山更深处、远方更远处,山高坡陡、交通闭塞、土地贫瘠。生态基础脆弱、产业发展受限、外部带动乏力,没有较好的产业、就业、创业等基础条件把外面的市场主体引进来,把当地年轻劳动力留在村寨、建设村寨,致使村寨发展动力不足、后劲不足。如,七星关区大屯乡三官寨村是民族文化极富盛名的省级特色民族村寨,但到七星关城区需要两个以上小时的车程,文化旅游产业优势发挥不出来。近年来在政府扶持下发展了500亩椪柑、100亩樱桃和30多亩猕猴桃,但不具备规模和市场竞争优势,成不了“致富果”,外出打工仍然是群众获取收入的主渠道。
“农村要发展,农民要致富,关键看支部。”[2]在当前包产到户、分散单干的情况下,基层党组织当好发展“火车头”、做好群众“主心骨”尤其重要。对于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来说,群众就算有改造民居、发家致富的能力,但如果乡村两级基层组织能动性差,组织力、号召力、凝聚力不足,任其“放牧式”发展,会对民族村寨的保护和开发造成极大的伤害。笔者走访过的乡村干部,极少有人说得清楚民族特色村寨的评选标准和程序,对国家和省出台的民族特色村寨保护和传承方面的规划、政策等几乎一无所知,对如何开发保护更是心中无数、手上无招。有些自2014年就获评的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所在乡镇始终将其与其他村“同质化”推进,致使破坏少数民族传统建筑风格和生态环境等现象时有发生。
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的开发和保护必须具有鲜明的导向性,需要根据村寨实际制定与之相适应的规划,明晰工作方向、目标、步骤和责任等。但有一些村寨规划不细致、不完整、不严谨,目标任务不明确或贪大求全、不切实际,项目资金无法保证,缺乏可操作性;一些规划没有研究产业、文化、生态等综合性、系统性、多样性的保护和发展,往往将发展乡村旅游作为民族村寨保护和发展的唯一选择,简单依靠市场主体开发,过度依赖市场资金投入。如,纳雍县化作乡枪杆岩村是第三批国家级少数民族特色村寨,2019年以来各级投入资金3000多万元发展乡村旅游,但由于经营不善停业了,被旅游部门定为低效运转景区予以关停。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产业是发展的根基,产业兴旺,乡亲们收入才能稳定增长。”[3]产业兴旺是解决农村一切问题的前提。要全面评估资源禀赋、产业基础,按照市场所需、本村所能和一村一品、绿色生态的原则,大力发展种养业,有序培育旅游业,开发传统与时尚相结合的生产用具、生活用品、食用品、工艺品等产品为核心的民族特色产业。
(1)打牢产业发展基础
针对产业基础差的实际,坚持把高标准农田建设、山水林田湖综合治理等中央、省、市、县政策、资金和项目向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倾斜。加快推进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林权、集体土地所有权、集体建设用地使用权、房屋所有权、小型水利工程产权、农村集体财产权等确权、赋权、易权工作。采取转租、划转、债务转让等方式,将村辖区内闲置的蔬菜大棚和老旧校舍、办公楼、厂房等不具有产权的资产配置到村集体统筹使用。
(2)组建产业运营公司
针对市场主体弱的实际,以村集体、村民资源资产合理流转、入股等为招商条件,坚持向社会公开招选符合条件的市场运营商,采取独资或与村集体合资组建运营公司,开展产业发展运营。以市民族部门为主体,围绕业态布局、资源整合等重点设置考核指标,整合民族产业地区发展资金,在运营公司运营满一年后进行考核,达到标准的根据考核结果给予一定数额的奖励补助,全部用于产业发展;达不到标准的予以解除合同,重新招选运营商。通过走市场化道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等方式,推动产业持续发展。
(3)引导产业组团发展
针对单打独斗缺乏竞争力的问题,引导产业运营公司通过组团、联盟、联合等模式,参与或带动周边村寨共同发展同类产业,形成规模效应。以少数民族村寨的特色产业为基础,探索在资源条件较好的地方发展“飞地产业”,形成“一核多点”的产业布局,不断扩大市场占有量。把村民参与运营公司的产业发展作为一项硬指标,通过入股、劳动就业、产业逆承包、联产联营等方式,最大化把群众组织起来,共同致富。建立市内机关、学校、企业与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一对多”“多对一”的常态化农产品供求关系,形成以需保产、以量定产的可持续发展格局。
(4)突出产业品牌效应
针对产业品牌效应低的实际,坚持以市场为导向、以效益为目的,发挥比较优势的原则,立足本地自然资源和传统产品的特点,制定长中短相结合的发展规划,拟定合理的实施步骤和阶段性目标,通过政策扶持、企业引领、能人带动等方式,坚持生态化取向、标准化生产、科技化支撑,夯实产业品牌培育基础。依托少数民族特色村寨产业发展历史悠久、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在产品品牌的设计和培育中,根据消费者需求趋势,着力体现独特性、优势性和创造性,以浓厚的人文、风土气息塑造鲜明的个性特色,不断提高市场竞争力,增强发展的可持续性。
一个村寨只有具备显著区别于其他村寨的风格和形式,才称得上有特色。以民居及其相应的文化符号等为主体的设施是民族特色村寨最明显的标志,最能体现村寨的古朴风貌和民族特征。要坚持“注意乡土味道,保留乡村风貌,留得住青山绿水,记得住乡愁”的定位,实行村寨风貌一村一规划,塑造“只一眼就记得住、见一面便忘不了”的独特、唯美形象。
(1)“五美”齐创
全面实施山水美、环境美、功能美、室内美、个人形象美等少数民族村寨“五美”创建活动。通过投入财政补助资金、引导村集体合作社出资和群众筹资等,对基础设施配套、参与积极性较高、工作容易推进的村寨先实施,其他村寨分时段跟进,以及公共部分由公益岗位人员负责、个人部分由群众自己负责的“多种手段”一起上等方式,强化村寨环境卫生保洁、河道池塘治理、边坡树旁植绿,创建山水美;持续清理整治乱停乱放、乱搭乱建,并在庭前屋后建设小菜园、小果园、小花园、小乐园“四小工程”,创建环境美;坚持公共设施修建、完善、管护,创建功能美;指导群众聚焦客厅、卧室、厨房“三室”,将东西摆放好、被褥折叠好、餐具洗放好、污物清除好,创建室内美;引导群众勤理发、洗衣,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创建个人形象美。
(2)“四建”共举
坚持保护“古建”、改造“老建”、引导“新建”、打击“违建”的思路,从市级层面对民族特色村寨的古建筑进行全面排查,逐一研究措施、明确责任,挂牌保护;按照“修旧如旧”的理念,运用传统建筑营造工艺对老建筑进行有效修缮,对建成使用的普通水泥房等建筑,用民族文化元素为其“穿衣戴帽”;秉承传统民居和旧式农居的建筑风貌,编制不背离本土文化的农房设计通用图集,由乡镇组织开展免费送图到户和乡村建筑工匠培训,从源头上规范建筑风貌;以“一户多宅”清理整治为突破口,拆除违规建筑,打击乱搭乱建行为。
(3)“三网”并重
树立路网有特色、水网强功能、线网显美观的理念。道路规划和建设要顺应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与村寨建筑的衔接、与公共场所的交融、与田间地块的连通,做到因势而为、各具形态又浑然一体,形成既能满足生产生活所需,又颇具文化价值的道路网络系统。突出行洪、排涝、景观、灌溉、供水、生态、养殖等功能,采取明沟与暗渠结合、因势导流与填堵引流互补,把水网建设好;加快改造影响村寨观感、存在安全隐患的少数民村寨田舍之间电杆林立、线路纵横等电力、通信等涉及电缆和光缆的线性基础设施,通过电缆入地、线路改接、电杆移除、入户线美化整改等线网“隐形”措施,保持村寨建筑格局和自然风光的视角完整。
(4)“两品”同频
坚持用老旧物品、特色用品来唤醒记忆、留住乡愁。组织发动村民将村里一代代人长期使用的、能够体现不同时期生产生活特性的物品征集起来,有条件的村寨规划建立村史馆收藏展示。没有条件建村史馆的,一方面,引导村民在家中开辟“展示墙”“收藏间”等方式陈设老旧物品;另一方面,在村中集中建立“文化墙”,嵌入犁、锄、坛、罐、乐器等破损的老旧物品或仿制老旧物品。采取积分管理、适度补贴等措施,以家庭为单位,引导村民在兼顾现代生活的便捷性、时尚性的同时,最大化使用具有民族特色的桌椅板凳、锅碗盆筷等日常用品,穿戴具有民族元素的日常服饰。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继承革命文化,发展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不忘本来、吸收外来、面向未来,更好构筑中国精神、中国价值、中国力量,为人民提供精神指引。”[4]优秀传统文化是一个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少数民族特色村寨要留住特色、可持续发展,根基和灵魂在传统文化,着力点和突破口在保护和传承。
(1)坚持不忘本来
着力培育乡土文化能人、民族民间文化传承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等,实现传之有“人”。强化对村寨优秀文化遗产的调查、搜集、记录、整理,特别是濒危文化遗产的抢救和保护等工作,常态化展示民族传统生产工具、生活用具、民族服饰、手工艺品和乐器等,实现传之有“物”。鼓励和引导群众将民族歌舞、生产技术和工艺、节日庆典、传统体育活动等纳入节庆活动、融入日常生活,实现传之有“时”。特别是采取“说民族语言、唱民族歌曲、跳民族舞蹈”大比拼,开展家庭“弘扬民族传统文化”大奖赛等群众喜闻乐见的方式,让每个村民都参与进来,保住乡音、留住乡愁、守住精神家园。
(2)坚持吸收外来
故步自封、陈陈相因不等于传承,要坚持学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的原则,吸收借鉴先进文化、生产生活方式和良好的风俗习惯,并与自身文化融汇贯通,推动本村寨优秀的传统文化更加适应社会发展需求,始终焕发生机和活力。如特色民居,在保持外观风貌不走样的同时,在屋内空间布局、设施设备安装使用方面跟上时代步伐,做到“居住传统房屋,享受现代生活”;如传统习俗,在保持流程完整性的同时,通过缩减时间来适应快节奏的社会生活,做到特色依旧,又移风易俗;如饮食和服饰,通过传统与时尚相结合,不断拓展适宜人群和需求空间,做到既弘扬文化,又形成产业。
(3)坚持面向未来
坚持“有鉴别地对待、有扬弃地继承”“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切实从传统文化中吸取思想精华,融入新实践、顺应新发展,做到以文化人、以文促产、以文凝心聚力。要善于挖掘和整理传统文化资源中蕴藏的人文精神、伦理观念和审美情趣,把社会效益放在首位,通过短视频、文创产品、影视动漫等现代传播手段,抓住年轻一代群体,加快培育和塑造一批三观正、能量足、干劲强、敢担当的“接班人”。要用好推动文化产业化手段,通过文化遗址、民俗节庆等旅游项目开发,借助数字创意、文化演艺、主题公园等新业态,提取和创新民族传统文化元素,再现“文化经典”,推动“以文促旅、以旅彰文”。
加强少数民族特色村寨社会治理,是推动村民思想观念深刻变革、促进经济发展方式有效转变,更好适应社会发展变化的前提和基础。要坚持构建党领导下自治、德治、法治“三治融合”治理体系,培育和强化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激发村寨活力,推动与其他地区、其他民族一道共同走向繁荣富强。
(1)增强“五感”
大力推行党组织领办集体经济组织、集体经济组织参与市场主体组建产业经营公司等机制,把群众组织起来抱团发展,增强其“获得感”;切实畅通民意表达渠道,充分尊重群众主体地位和首创精神,推动民事民议、民事民管、民事民办,增强其“参与感”;推动“党支部+党小组+党员”与“一中心一张网十联户”[5]机制的深度融合,提升防范化解重大风险的能力,增强其“安全感”;通过组团式、托管式、选派下沉式等措施,强化优质教育医疗等公共服务供给,增强其“幸福感”;采取支持建立非遗大师工作室、传统技艺工匠场、文化传承人博物馆,以及能人、好人定期评选张榜公布等办法,增强其“自豪感”。
(2)培育“五心”
采取接地气、贴生活、多样性的宣讲,把党的惠民政策讲全,把城乡发展变化讲准,把各界付出讲透,培育“感恩心”;引导广大群众消除坐井观天、自大排外的观念,学会在包容中和谐相处,共建共享,培育“包容心”;开展民族团结示范村、组、户创建,强化“各民族一家亲”常态化宣传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培育“团结心”;坚持学先进、争先进,让“幸福生活都是奋斗出来的,共同富裕要靠勤劳智慧来创造”入脑入心,培育“奋进心”;引导群众真切感受社会发展变化、准确把握机遇优势,以积极、宽容、乐观的心态面对生活、开拓进取,培育“自信心”。
(3)创建“五家”
围绕教育群众明事理、知政策、懂技术,提升群众科学文化素质的目标,以村为单位,每年举办一次文体比赛活动、开展一次主题读书竞赛活动,促进群众身心健康,创建“读书之家”;按年组织开展立家规、晒家训、传家风活动,按半年发动群众推荐评选“身边好人”活动,引导群众明是非、辩美丑、守道德,创建“积德之家”;教育引导群众与人为善、以邻为伴,推动团结友爱、礼让宽容、守望相助的和谐人际关系,大力创造和谐温馨的生产生活环境,创建“和谐之家”;引导群众遵守村规民约,在生活中诚实劳动、诚实经营、诚实做事、诚信待人、坚守承诺、信守合同,创建“诚信之家”;开展法治教育实践活动,强化群众法治观念、依法合理表达诉求,推动形成办事依法、遇事找法、解决问题用法、化解矛盾靠法的良好环境,自觉履行好抚育子女、赡养老人等法定责任和义务,创建“依法之家”。
(4)争当“五员”
争当“聊天员”,积极组建“有事找我聊”队伍,创新设立“网上聊天”“院坝聊天”等平台,及时收集民意,有序组织村民知事、议事,推动民事民议、民事民办、民事民管;争当“宣传员”,加快组建村寨文艺宣传队,通过“演身边人、讲身边事、扬善者名、揭恶人丑”,宣传真善美、鞭挞假恶丑、弘扬正能量;争当“讲解员”,组建农民讲解员队伍,以车间、田间、院坝、乡场等地为阵地,用群众话、大白话、土方言等讲政策、讲知识、讲技术,提升群众推动发展的能力;争当“信息员”,通过建立流动党组织、微信群等形式,将本地在外务工人员组织起来,及时向外传递村寨的发展需求、产品供给等信息,向内输入各地市场行情,推动外部所需和本地所有高效衔接;争当“监督员”,组建村级事务监督队伍,监督村级物资服务采购、财务开支、村集体资产资源处置等村务工作,特别是对村级重大发展事项、重大工程建设等全程监督,充分彰显群众知情权、参与权和监督权。
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在产业结构、民居式样、村寨风貌以及风俗习惯等方面都集中体现了少数民族经济社会发展特点和文化特色。坚持以产业发展为本、风貌构建为要、文化弘扬为主、社会治理为基,推进少数民族特色村寨开发和保护,使之成为传承民族文化的有效载体,成为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加快发展的重要资源,必将有力有效地促进民族自信心的增强、民族自豪感激发、民族精气神的提振,进而彰显实现物质和精神上共同富裕的“村寨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