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莉莉
一部本不起眼的《鱿鱼游戏》一经播出迅速在全球引发热议,导演以传统韩国社会中下层小人物的生活现状为主要拍摄内容,在简洁的剧情中加入大量荒诞元素,通过此手法揭露出韩国社会中存在的贫富悬殊等问题,在韩国本土引发了强烈反响,与此同时,海内外的各国受众也从这部以韩国社会为背景的电视剧中产生了强烈的现实共鸣。
主体建构:人物形象的具象化。《鱿鱼游戏》中的456名参与者均因各种缘由被社会“抛弃”后走投无路而参与到游戏中:挪用公款投资失败后地位一落千丈的高材生;因养父性侵报仇入狱后出狱的女孩;因脱北与亲人分离后寻亲被骗的女孩……剧中并没有用过多的篇幅去单独讲述每个人物的经历,但导演却赋予了每个角色不同的成长经历,每个人物形象的塑造背后都有其不同的特征做支撑点,这些人背后的故事也或多或少地影射着如今韩国社会中下层小人物所面临的生存景象。
剧中大多角色被设计成处在韩国社会边缘且具有鲜明特点的人物,据导演在采访中透露,影片许多角色的名字就来源于他现实生活中朋友们的真名,场景也大多选择了他自小生活的胡同小巷,这种“接地气”的设计更大程度上让大多受众在影片中感受到了强烈的熟悉感与亲切感。导演在9集影片中除男主外平均讲述每个配角人物的故事时长可能只有十多分钟,但人性的千人千面却被他在短时间内刻画得十分真实,无论是濒临死亡时通过自白的方式讲出自己幼年遭遇性侵经历的女孩,还是因老板拖欠工资被逼误伤老板后走投无路的印度务工者,明明始终凭借自己的双手在努力生活,但以他们二人为代表的小人物群体却始终在被这个残酷的现实社会抛弃。
符号建构:典型符号和桥段设计。剧中无论是服化道细节还是游戏环节的设计很大程度上都被导演所简化,符号和桥段逐渐成了节目的典型表现,剧中的服装、台词、色彩相较于传统韩剧都被极大简化、符号化,以便更好地契合大多数受众的审美。导演使用三角形、正方形和圆形作为代表游戏维护者身份的符号,他们训练有素,严格遵守每一阶层之间的铁规,即“上级开口前不准说话”,面对游戏参与者的生死不带一丝感情,导演借助符号化的面具既展现出了这些人的冷漠,又很好地规避掉了演员透过表情传达出多余情绪的问题。
导演赋予巨大人偶可爱的少女模样,但实际上它却是无情的杀人工具,以巨大人偶为代表的游戏世界中的统治者和渺小的游戏参与者也形成了强烈对比,统治者赋予了人偶上帝视角,参与者任何一丝微小的举动都难逃人偶的法眼,按照程序中设定的游戏规则,巨大人偶有完全的权力决定参与者们的生死。
《鱿鱼游戏》中的整体剧情设计在全球并非首次出现,早在其开播前其他影视剧中就出现过类似的剧情设计,2000年日本发行的影片《大逃杀》中导演将剧情设定在面临经济危机后动荡的未来世界,为培养孩子们的生存能力并改变这种乱局,每年都会有一群初中生被随机挑选出后被逼在荒岛上自相残杀。相较而言,《鱿鱼游戏》中人物的厮杀动机似乎更能让受众信服并产生代入感,在现实生活中屡屡碰壁的人物为了生存再次回到游戏中而互相厮杀,其在同类型剧集中脱颖而出的原因之一便是基于现实生活下的荒诞情节激起了受众的强烈共鸣。
记忆建构:符号视域的记忆呈现。《鱿鱼游戏》中色彩鲜明的场景布置充满了童真气息,穿着裙子的巨型木头人玩偶、被装扮成游乐场的厮杀场所、系着粉色蝴蝶结的棺材,创作者利用了受众的儿时情怀,以色彩鲜明的布景在影片中搭建了一个特别的儿童游戏世界。在弹珠游戏那一幕中,夕阳下充满了平静祥和气息的老院子,老人家被熟悉的场景勾起的回忆在屏幕外也勾起了不少80后和90后的童年记忆。创作者利用跨媒介符号生产的过程搭建了一个新的记忆场所,在符号、人和现实的交互中创新现实感,并在文本和现实的更新完善中增强受众的现实感,使其获得了相对新颖、完整的现实体验。[1]
除了场景设计外,编剧还将如今热度高涨的生存焦虑与受众熟知的儿时小游戏结合到了一起,儿时的小游戏到了剧中却变成了决定生死的比赛,这种极大的反差感确实吸引了不少受众的眼球。一旦有参与者被淘汰,接二连三的枪声混杂着尖叫声便瞬间打破了原有的那份“平静”,成堆的尸体在蓝色、黄色和粉色等鲜艳色块的衬托下极具视觉冲击力,不禁令人毛骨悚然,“一二三木头人”“弹珠”“拔河”这些耳熟能详的童年游戏在这里摇身一变,成为了供“客人们”取乐的杀人游戏,极度反讽气息。
文化融合:欧美风格的无形嵌入。导演黄东赫凭借之前聚焦于人文关怀主题的电影《熔炉》和《奇怪的她》,以专注于“写实表达”在海内外受众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次的《鱿鱼游戏》虽以虚构的情节为作品建构背景,但依然被他处理得极具现实感。虽然片中充斥各种荒诞的元素,但细节上仍十分贴近韩国人的真实生活状态。
虽然之前黄东赫的大量作品为其在韩国及国外市场推广打下了一定基础,但之前他也曾在采访中透露《鱿鱼游戏》的原剧本在韩国国内屡屡被投资者拒绝,最后在Netflix的支持下将原剧本按美英风格极度简单化、符号化,在原有作品的“韩国风”中引入好莱坞黑帮暴力片的元素,却也因此意外吸引了大批受众的注意力。嫁接式的简化剧情使得受众从中感受到了一种廉价的“共情式刺激”。然而,正是因为受众从中感受到的刺激体验感,才让它在短时间内被推上顶流。
此时的受众似乎在影片中短暂地体验到了剧中“客人们”的快感,他们甚至可以像“客人”一样押宝猜这局游戏中谁获胜后进入下一轮游戏,但创作者在考虑到欧美受众喜好的同时也考虑到了韩国以及亚洲部分国家的受众喜好。导演黄东赫以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拍摄传统韩剧的创作经验为整部影片的创作基础,再适当辅以欧美影视作品中常用的简化过的剧情桥段。因此,与奈飞在其他影视作品中呈现出来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大逃杀”相比,《鱿鱼游戏》中的血腥暴力画面和镜头冲击力等元素也似乎减少了很多。
文化共鸣:受众达到“被剥夺感”的共鸣。除了原本的故事剧情和创作手法等因素外,影片背后所隐藏的社会问题也是《鱿鱼游戏》大火的原因之一。2017年开始韩国物价和房价不断走高,而韩国人的工资增长速度远远无法适应生存物料的涨速,随着美联储加息等政策的出台,对于大多本就处于负债的韩国民众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2]
《鱿鱼游戏》中的人物角色设定不仅经历了小人物的“咸鱼翻身”,也经历了从“精英”跌落的过程。从首尔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到负债累累的躲债人,从本分工作生活的普通人到非法务工分子,他们在经历了人生的各种起落之后才沦落至此,受众在落差感和被剥夺感中寻求到的共鸣远远胜过了无力和失败,不得不承认,有被剥夺感的人群正在增加。除韩国外,不少西方国家都面临着经济问题,资本经济的迅猛发展大幅提升了西方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但在这个过程中出现的贫富差距等问题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也在以可见的势头蔓延,那么对于大部分受众而言,他们并未能从经济发展的红利中分得属于自己的那杯羹,自然就容易产生所谓的“被剥夺感”。
对比2019年导演奉俊昊在电影《寄生虫》中通过贫富两个家庭的对比所揭露出的韩国社会中存在的贫富差距鸿沟问题,《鱿鱼游戏》中对于富人的角色设定是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他们主宰这场游戏,试图以一种表面上的公平来维持游戏世界的秩序,但实际上却在以游戏参与者的互相厮杀来取乐自己,整部作品极具荒诞气息,也很大程度上讽刺了上流社会的生活。许多影视作品对于资本的批判是隐晦的,而《鱿鱼游戏》直接把批判的对立面设置为“有钱人”,对怀有“被剥夺感”的潜在受众而言,不仅情节容易使其共情,还让这种共情有了宣泄的出口。
文化互动:媒介与受众创造二次热度。媒介在符号生产中通常以复合的形式出现,即在符号生产实践中兼用各种符号媒介,还可以是各种媒介力量之间的交互,除了新旧媒体外,还有自媒体和公司化大媒体、媒体制作人和媒体消费者、媒体和现实环境、媒体和消费者之间的互动[3]。受众作为传播过程的主体之一,在接受信息的过程中并非完全处于被动的地位,[4]《鱿鱼游戏》在全球掀起热潮之后,受众通过抖音、微博等媒体平台互相交流,再发挥意见领袖的作用将交流后的信息通过平台再次反馈给传播者,并形成一种循环模式,以此扩大传播的广度。
以国内受众为例,受众在观看完影片后自发掀起了“鱿鱼游戏”的热潮,由抖音平台推出的“一二三木头人”特效,不少明星和网络红人使用影片中的经典配乐带头跟拍;手工博主手工模仿制作的木头人娃娃;美妆博主发起的角色仿妆,抖音等自媒体平台也通过“鱿鱼热”获得了不少收益。与此同时,由影片的第一批关注者顶上微博热榜的“导演黄东赫正考虑拍摄第二季”“导演黄东赫透露第二季暂时无法拍摄”等词条也再次吊起了受众的胃口,创作团队似乎也从各大媒体平台的反馈中寻找到了流量密码,甚至连导演黄东赫为筹备第二季“脱发”“牙齿脱落”等小事都能被搬上热榜。
除了在媒体上引起轰动外,现实生活中不少商家也开始利用《鱿鱼游戏》的热度挖掘新的商机,比如路边广场上摆出的“椪糖挑战”,小商品店售卖的影片同款面具。甚至,国外某机构为还原游戏场景斥巨资搭建了一个一比一还原的游戏场地,参与者只需缴纳一万美金入门费便有可能赢得300万美金的奖金,《鱿鱼游戏》不仅在影视创作领域掀起了作品揭露现实社会的风潮,而且还衍生出了不少周边产品。
个体映射:现实考验下的人性展露。虽然整部剧中有不少温情点,但在金钱诱惑和死亡威胁的双重刺激下,参与者逐渐被唤起的人性贪婪面压制了理性面,人与人之间的温情在生死面前也变得可笑。在“弹珠游戏”中,大家在不知游戏规则的前提下选择了彼此最信任的人,前一秒还在耐心讲规则的尚佑,在看到阿里凭运气接连获胜而感受到死亡威胁时不禁情绪失控;一直默默帮助老人的男主在即将输掉游戏时为了自保也不惜开始欺骗他。
第一场游戏结束参与者们因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经由投票决定后超过一过半的人选择放弃游戏,但大部分人却又因在现实生活屡屡碰壁而再次选择回到游戏中。于他们而言,一部分原因是因巨额奖金被激起的生存希望,另一部分原因是在如炼狱般的现实社会等待死亡倒不如回去再试一次,人的赌徒心理一旦被激起就会认定游戏中总有翻盘的机会,宁愿面临随时死亡的风险也要在这里再赌一把。同理,如果把获得巨额奖金的机会放在现实社会中,尽管可能会面临风险,但相信依旧会有很多人会选择参加,原因之一是巨额的金钱诱惑,另一原因是现在社会中大部分人都具有的高度自负和不切实际的期望心理。以男主成奇勋为例,对于一个赌徒而言,总是不自觉地产生奢望一夜暴富和轻视危险的心理,尤其是在面临巨额奖金的贪欲刺激下,自然会对得利的机会期望过高。
社会映射:游戏背后的丛林法则。作为反映艺术思想与表演技巧的一面镜子,影视剧也是反映社会群体集体意识和精神状况的一面镜子。[5]该剧剧名取自影片中的最后一个游戏“鱿鱼游戏”,游戏负责人在影片中也提及这个终极游戏相较于其他游戏要更刺激且更暴力,同时现如今的韩国社会也越来越像“鱿鱼游戏”,大家会划分出各自的阶级和圈子,为了让自己留在圈子里进而拼尽全力把别人推出去。剧中一边是冒着随时丧命危险的游戏参与者,而另一边却是以参与者的互相杀戮为乐趣的“客人们”。该剧利用了表面繁荣但在小人物眼中却充满了各种不平等与差距的韩国社会带给人们的深刻感受,进而引发了全球受众的共鸣。除韩国受众外,随着日渐扩大的财富差距和愈发尖锐的社会矛盾,《鱿鱼游戏》也激发了以美英为代表的西欧发达地区国家受众的强烈认同感,国家的富裕繁荣只是少部分人的,对于中下层小人物而言它可能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导演直接把资本家设置为了对立面,游戏虽充满了血腥与残酷,但游戏控制者却有一套表面相对公平的游戏规则,在这里他们可以短暂地获得一些在现实生活中无法实现的“相对公平”,导演表达现实的具象代表可能很残忍,凭借帮助面具人贩卖人体器官以获得提前了解游戏信息特权的医生,被杀后被吊在楼梯中间警告他人以维护游戏规则。在这个游戏世界中,违反规则的人要面临惩罚,但事实却是违反规则后要遭受惩罚的大多时候只有身处底层的小人物。作为整场游戏策划者的001号,他明明可以和其他人一样作为旁观者欣赏这场游戏,却因想体验更多乐趣化身为游戏参与者,在输掉游戏后也并未被杀,他既是设定游戏规则的人,又是主动打破游戏规则的人。《鱿鱼游戏》借助剧中搭建的世界,表现出了真实社会中这些规则对于居于高层的规则制定者而言可能并没有过多约束作用,社会中存在的种种不公平现象仍屡见不鲜。
作为自然界流传已久的法则,“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适用于《鱿鱼游戏》故事情节的同时,也在讲述当代资本主义的现实社会,高高在上的“客人”为取乐而出资发起的厮杀比赛,参与者为了巨额奖金和活命去比赛,与此对应的是现实中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在各种压力下努力工作的普罗大众。通过对《鲍鱼游戏》的分析,希望有更多的创作者为底层人物发声,为社会不公发声,助力相对公平的社会的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