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出道”到“出圈”:虚拟偶像柳夜熙的多维透视

2023-01-20 15:43洪长晖王可佳
文化软实力研究 2022年6期
关键词:赛博朋克偶像

洪长晖 王可佳

(上海大学 新闻传播学院,上海 210072)

一、问题的提出与相关研究回顾

2021年10月31日,一个名为“柳夜熙”的账号在抖音平台发布了一条视频,短短两分钟的视频在一天之内收获了200多万赞,涨粉130多万,一时间成为备受瞩目的焦点。不到3个月的时间,这位“会捉妖的虚拟美妆达人”柳夜熙共发布了8条视频,目前已入驻抖音、小红书、B站和微博等社交平台,其中光是抖音粉丝就有863.5万,获赞2417.9万(上述数据截至2022年1月30日)。在短视频如此内卷的时代脱颖而出,成为现象级个案。

事实上,类似于“柳夜熙”这样的虚拟数字人(Metahuman)已经在元宇宙时代构成了一个独立赛道,并且频繁迭代,展示出的形象也日新月异。换言之,柳夜熙可能是虚拟客服、虚拟主播、虚拟明星等一系列虚拟形象的新形态。在此意义上,一系列问题就特别值得提出:“柳夜熙们”何以能够涌现?在以数字技术虚拟生产逻辑推动的背后孕含着怎样的社会基础?与相关的一众虚拟偶像相比较,其特异性又表现在什么地方?正是这些特异性,又或者是别的因素,才使得她成为爆款?综而言之,柳夜熙的即时性成功将会去向何方,能否成为虚拟数字人领域后续生产的镜鉴?

关于虚拟偶像的定义,学界暂时还没有一个统一的看法,这主要是由于随着数字技术的不断发展,虚拟偶像的样态也在不断变化演进,强行概念化这一现象反而无助于推动其前行。在具体研究中,传播学者喻国明将其总结为“在人工智能时代互联网等虚拟场景或现实场景中进行偶像活动的架空形象”,包含了技术手段和运营模式两方面的特征[1]。可以说,目前通常意义上所说的虚拟偶像,是指通过数字技术制作的在虚拟场景或现实场景进行活动但本体并不存在,并拥有一定粉丝基础的虚拟形象。而基于技术演进的视角看,有人称我们正在迈入的web3.0时代一个核心的表现就是去中心化的连接,作为元宇宙构成的基础设施,web3.0推动了人与世界的数字化、数据化,那么可以想见,未来的虚拟偶像将不仅在外在表现上与人互通,而且能实现内在体验的共感。

尽管虚拟偶像的未来将会更具想象力,但这一现象在当前已经引起学界的广泛讨论,这些研究大致地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沿着技术脉络,探讨其发展空间、引发的社会变动与期待,甚而涉及到相关的伦理议题。喻国明等就提出,虚拟偶像透过技术赋能,未来将愈加智能人格化[1]。袁梦倩则更强调虚拟偶像所拥有的“身体”作为容器的可供性,激发审美、情感的交互关系[2]。另一类研究则聚焦于虚拟偶像所关涉的情感劳动、参与式文化等。电影学者陈晓云就将虚拟偶像视作一种数字时代的文化实践,重建了粉丝与偶像的联结[3]。传播学者解迎春则认为虚拟偶像提供了一种消弭不同次元文化间冲突的潜能[4]。与此类似,周港回也特别看重虚拟偶像粉丝参与式实践的文化价值[5]。略一梳理即可发现,虚拟偶像既是一种数字技术衍生的多场景应用,又是极具融合文化意义的跨学科论题。

二、柳夜熙何以出道:多重逻辑下的内在必然

柳夜熙的“问世”有着极可深究的机缘,甚至可以说是开启了后续一系列具有内在共性的虚拟偶像渊薮。例如,2022年2月由MUSINESS、世优科技联合出品的虚拟歌手小缪(Metamuse),从形象上看几乎就是柳夜熙的最新时尚版。这样的“内在共性”恰恰说明柳夜熙具有承前启后的潜质,体现出了虚拟偶像“无中生有”的脉络。

若依此对照,就能判定2022年江苏卫视跨年晚会上出现的“邓丽君”应当不能归于虚拟偶像之列。跨年晚会上的“邓丽君”当然也极具震撼,但从根本上看,毋宁说该节目是借助全息投影技术“复活”了这位昔日的偶像巨星,而由此又会引发“贩卖情怀” “消费逝者”的伦理诘问,很显然,像柳夜熙这样的架空式虚拟偶像就不会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或许正出于没有像江苏卫视“邓丽君”这样的顾忌,仅在近几年,就有从日本的初音未来到中国的洛天依,从单一活动到跨界各行各业——AYAYI代言各大品牌、华智冰在清华读书、小诤报道航天项目等,虚拟偶像已然进入超速发展阶段,而虚拟偶像作为不同于真人的特殊偶像,其层出不穷就昭示出某种内在逻辑,蕴含着特定的社会基础。

(一)底层基础:技术造星与超真实体验

虚拟偶像以日新月异的智能技术发展为基础,由数字技术实现人格化形象的创造,“其独特价值的实现建立在技术条件相对成熟的基础上”[1],从外貌、声音到动作等,都需要高度依赖智能技术的合成作用。而随着智能技术的不断更新升级,虚拟偶像的各方面特质也都在不断进化:皮肤的细腻质感、毛发的逼真程度、表情的自然灵动、动作的流畅丝滑等等,都在以可察觉的速度提升,给受众带来更强的视觉体验。对于柳夜熙来说,其制作可谓运用到了目前最顶尖的技术,投入超乎寻常的精力与经费,仅后期就需要漫长的过程——“高精度原画设计、高写实3D建模、导入高水准的虚拟人引擎、高精度动捕、高精致的修帧渲染”[6]——来达到“超仿真”形象的效果,这对于普通的制作者来说是难以实现的,柳夜熙正是依靠其背后的“创壹科技”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但是不管如何“超仿真”,虚拟偶像终究不是实质性物理存在,而其仍然能够受到极大的欢迎,背后折射出的恰是“真实”这一概念内涵与理解的演变。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中就指出,复制技术使得艺术作品的即时即地本真性的“灵韵”凋萎了,“以一种摹本的众多性取代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存在”[7]。而到了鲍德里亚时代,电子技术在机械复制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原作本身变成了由符号编码出来的可复制的东西。也就是说,在本雅明时代还存在“真实”来进行复制,而现在“真实”总是被复制出来的,“传统意义上的真实死亡了,我们现在拥有的是电子媒介制造出来的超真实”[8]。时至今日,更为先进的虚拟技术、人工智能等更是使得“真实”被彻底消解,“超真实”世界已然成为常态。对于出生在数字技术统治下的Z世代来说,这种虚拟环境就是他们感知到的“真实”生活的模样,在这样“超真实”的世界里,虚拟偶像能够出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与此同时,这种现代电子媒介造成的“超真实”一定程度上也连接了物、符号与消费社会。鲍德里亚的后现代消费理论指出,在消费社会,我们所消费的,首先并不是客观存在的产品,而是由符号所中介的符号—物,物体只有先成为符号才能成为消费对象,而符号操纵和制造消费,以至于他极力宣称:“消费的主体,是符号的秩序”[9]。在此情况下,虚拟偶像同样存在着一整套自身的符号意义系统以供消费,使其更容易获得受众的感知与认同;可以说,虚拟偶像是数字技术建构的一种文化消费符号,以符号化的表演形式满足受众的文化消费需求。柳夜熙能出道也正是因为她拥有自身独特的符号意义体系,其自身即是一个鲜明的符号,符合消费社会的运行规则。

(二)文化动因:双重文化的助推

虚拟偶像本身作为一种数字时代独特的文化现象,之所以能风行一时,背后有着非常强大的动因。一方面,是来自青年亚文化,尤其是二次元文化的助推。虚拟偶像与传统亚文化抵抗性与风格化的特征达成了高度的契合,不仅迎合了青年亚文化群体追求新潮娱乐生活方式的心理,也为他们提供了一种更为“幻象”的身份建构途径。在亚文化细分市场中,二次元文化显示出其独特之处,当下的二次元文化消费市场拥有数量庞大并且不断增长的粉丝群体;与此同时,“主流的概念并不是一个现实,它只是一种文化建构”[10],因此,亚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的界限并不是僵化固定的,亚文化也可以为主流文化所收编,与一些边缘的亚文化相比,二次元文化显然具有更强大的生命力,在被主流文化收编的形塑过程中“从失范走向规范、从亚文化走向泛文化、从个性表达走向价值建构”[11],它并不是完全消极的存在,而是在保持自身特性的同时又被挖掘出更多的文化潜力。因此,二次元文化发展至今,已经进入爆发期,根据报告显示,2020年二次元整体市场规模达1000亿,而泛二次元用户预计2023年将达到5亿[12],正是基于市场与社会影响力等多重考量,主流文化对二次元文化的重视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文化消费升级的过程中,虚拟偶像融合了二次元文化,天然地能够在一开始就吸引到广大青年群体,成为更容易被广泛接受的文化形式。而随着二次元群体的自主性不断增强,虚拟偶像的创作越来越考虑其需求,虚拟偶像也不再局限于二次元群体的精神寄托,而成为二次元文化冲破次元壁自我表现与自我建构的主要媒介。

另一方面,则是来自网红经济与相关流行文化的助推。网红可谓互联网生态中极具特色的一类群体,以注意力经济的内在驱动及外在策略为中间推手,迎合了受众客体的宣泄、投射及从众的心理诉求而获得大批拥趸。经过不断的发展,网红在社会文化领域和经济领域都占据着重要位置,“既表征着大众文化的心理趋向,塑造和影响着当代大众的价值观,同时又内置消费社会的商业内涵”[13],已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运作机制。如果说传统的虚拟偶像如洛天依、初音未来等类似于真实明星,通过音乐创作与举办现场演唱会吸引了大量粉丝,那么当下新出现的虚拟偶像则更趋近于网红群体。一方面,他们依托社交网络平台产生,发布内容并与粉丝进行互动。柳夜熙即选择了网红群体最为密集的抖音平台出道,成为抖音网红的一员,在网红文化模式的推动下,通过展演自身的形象与才能以吸引更多的粉丝,并持续发布视频制造热点以维持粉丝粘性,最大程度地提升其文化品牌价值。另一方面,虚拟偶像与网红的经济模式也产生了融合,在吸引到一定的粉丝数量之后即可进行“隐蔽性、融合性和个性化”的经济运作模式,跳过传统意义上漫长的偶像培养和吸金机制而成为“粉丝经济的升级版”[14]。当下,诸多虚拟偶像纷纷进入商业代言、直播带货等领域,将自身汇聚的粉丝资源转变为品牌价值,柳夜熙在出道3个月后即在其发布的第4个正式视频中进行了广告的植入,这当然是牛刀小试,但是可以预期的是,只要保持足够的热度和受欢迎程度,这种价值变现的路径就是可以维持和拓展的。一言以蔽之,网红文化的助推力为虚拟偶像的繁盛奠定了坚实的市场基础。

(三)直接助力:完美偶像承载情感寄托

更进一步,虚拟偶像的诞生出道有着更为直接的情感基础与社会背景。社会学家戈夫曼在《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中提出“拟剧理论”,该理论把社会比作舞台,社会成员则是活跃于舞台上的演员,人们为了表演区分出前台与后台,前台是让观众看到并从中获得特定意义的表演场合,后台则是为前台表演做准备、掩饰在前台不能表演的东西的场合[15]。人类学家霍克希尔德也精细地分析了像空乘人员、收账员这样的群体所承担的情感劳动,以及由此对这些特定职业群体带来的冲击和负担[16]。一点不夸张地说,在真实的社会情境里,“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而对于现实偶像而言,他们确实会、也不得不在前台扮演的公众们喜爱的角色以带来巨大的商业价值,这就是近些年常说的“人设”,只不过他们本身的真实情态则不得不深藏于后台。这样的“操演”几乎已经成为一种固化的社会样态,以至于曾经的“现实偶像”或相关从业者习焉不察,甚至乐在其中。

然而,随着电视时代综艺真人秀的兴起,尤其社交媒体的勃兴赋予人人表达的权利,窥私欲得以变相释放,使得各种娱乐记者或者知情人的爆料迅速增加,粉丝们有了更多的机会感知现实偶像在后台中的真实情态,接近他们后台中的私密空间,在这样的机会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前后台形象偏差现象,也就是所谓的“人设崩塌”,这种崩塌甚至有可能触犯法律的警戒线。对于粉丝们来说,偶像被赋予最美好的想象和情感寄托,以其为核心的粉丝社群更是原子化个体应对传统共同体的消解而重新建构情感共同体的一种新实践,一旦自己付出巨大情感劳动的偶像出现“人设崩塌”,他们难免陷入失望、怀疑与摇摆的情感危机,不仅是“对明星背后社会规范和伦理价值的质疑”,更会带来“社会认同的危机”[17],比如 “模范夫妻”安宰贤、具惠善夫妇揭丑摊牌的离婚事件引发了无数cp粉们对爱情幻想的破灭以及关于两性关系的探讨;而对社会心态而言,现实偶像们挑战社会规范的人设崩塌甚至埋藏着社会失序的危机,比如学霸人设翟天临的学术造假事件、才华人设仝卓的高考舞弊事件都引发了关于教育公平、学术公正的质疑和民愤。更不用说那些投入巨资的商业合作伙伴,不得不咽下苦果,或者急切地切割与这些偶像的关系,而无论是壮士断腕,还是另起炉灶,其中的经济成本无疑都会让投资方心怀畏惧。

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之下,数字技术成功介入,打造出完美的虚拟偶像来避免这种人设崩塌的风险。一方面,从本质上说,虚拟偶像并不存在后台这一概念,也就不会出现前后台的失衡,他们是数字技术的产物,比如计算机图形技术、语音合成技术、全息投影技术、人脸识别技术、人物鉴别技术等,其身体形态和言语行为都是在控制下创造的,按照人物设定进行表演,本身并不具备单独行动的意识。另一方面,虚拟偶像的“后台”对粉丝们来说也是开放的,粉丝们一开始就完全了解其背景,甚至有可能参与到人设建构之中,他们呈现出来的外在形象和内在性格基本都是根据粉丝们的喜好设定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粉丝们真正享有自主式的文化创作。因此,相比林林种种的现实偶像,虚拟偶像保证了粉丝们安全可靠、不会塌房的追星体验。

三、柳夜熙何以出圈:中国元素与赛博朋克的完美结合

正是在天时地利的推动下,柳夜熙几乎是横空出世。只不过,出道并不必然意味着成功,虚拟偶像市场已然十分庞大,各种各样的虚拟偶像层出不穷,若想在此脱颖而出达到出圈的效果,自然要有自身的独特之处。究而言之,柳夜熙的火爆,来自创作团队对多个热点的准确抓取和自然结合,其中最突出的是形象的风与潮,给人耳目一新之感,使其于浩如烟海的短视频大军中能一举抓住受众的注意力,成为几乎是一“像”风行,而又别开生面的虚拟偶像样本。

毋庸讳言,虚拟偶像也是需要营利的,与普通偶像一样有着规模化的营利模式和变现渠道。因此,虚拟偶像的创作必须考虑市场的偏向,必须符合流行的审美趋势,柳夜熙嵌套的两大符号化标签正是中国风与赛博朋克。

中国风,即中国风格,是一种建立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以中国元素为表现形式,经过历代的传承和发展而拥有自身独特魅力的艺术形式。进入新世纪,尤其是最近几年,中国风已经重新受到人们的追捧。根据哔哩哔哩(简称“B站”)的官方统计数据,2021年,B站国风爱好者已经超过1.77亿,其中18-30岁的年轻人占比达到七成[18]。从观念上看,这是国人审美观念经过日韩潮流、非主流文化等的激荡又重新回溯中国古典传统的发展,同时也是中国进入新时代以来综合国力不断提升、文化自信不断加强的表征。而从实践上来说,这源自“多元的文化生态日益紧密地与商业、资本和技术运作联系在一起”[19]。中国风以其对传统主流文化和娱乐文化之间的兼顾性获得最广大的市场认可,商业资本介入助推,使其成为资本生产的一部分,成为资本在寻求市场与承担文化传承责任两者间寻找到的平衡点。可以说,中国风正是契合了资本与文化的双重逻辑,以惊人的速度在多个领域攻城掠地。在此种形势下,汉服唐装得到复兴,日常上街早已成为屡见不鲜的时尚装束;河南卫视传统国风晚会次次出圈,唐宫夜宴、洛神水赋、龙门金刚等带来一场场视觉盛宴;国货品牌迅速崛起,百雀羚、花西子、李宁、华为等迎来黄金时代。质言之,中国风没有固定样态,它是一种风格,气势磅礴、高贵典雅、独具韵味,渗透于歌曲、影视、时装、建筑各个具有审美的领域,获得人们的青睐,甚至于瞬间激发起文化自豪感。

尽管中国风在国产动画上已经大获成功,比如《大鱼海棠》《中国唱诗班系列》都堪称绝美,广受赞誉,可是对于虚拟偶像来说,仍然是以二次元和西方时尚为主。虽然有一部分二次元和时尚风虚拟偶像也融入了中国元素,比如洛天依以旗袍造型亮相《天赐的声音》舞台现场演唱国风歌曲《芒种》,但归根结底,这些场景或形象中的中国元素还是处在相对边缘的位置,很多时候只是造型的机动改变。相较之下,柳夜熙则是一个彻底的国风虚拟偶像,她身上的国风元素不只是装饰,而是完全于其内在之中散发出来的气质,这也正是其视频大受欢迎的文化心理原因之一。

赛博朋克风格则完全不同,它由cyber和punk两个词组成,起源于科幻小说的一个分支,其后逐渐扩散到文学、电影、服装等其他各个领域。正如其名字的组合性一样,“赛博朋克的故事是高科技 (赛博) 和低俗生活 (朋克) 的融合,前者代表着理性与秩序,而后者则意味着无政府主义和反权威”[20],也就是说赛博是其表现途径,展现如人工智能、VR等人类科技的迅猛发展带来社会各方面的巨大变化;朋克则是其内涵,具有浓烈的反乌托邦悲观主义科幻色彩,常常通过描写黑客、人工智能以及大企业之间的矛盾来反映现实中的问题。20世纪末21世纪初,在西方盛行的赛博朋克文化传入中国,并随着近些年来人工智能的研发不断蓬勃发展,而最近的元宇宙更是带来了赛博朋克视觉盛宴的又一次文艺复兴。元宇宙横空出世,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风口热词,元宇宙是“以互联网、人工智能、区块链技术为支撑,通过信息通信技术和智能设备把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耦合一体,依据自己的主观想象建构和再造的一个虚实融通的现实镜像世界”[21]。电影《头号玩家》和《失控玩家》就给我们呈现出一个充满科技幻想又极具可能性的开启另一种人生的元宇宙世界,这样的世界,对于一边越来越体会到科技的魅力一边又不断陷入焦虑空虚的现代人来说无疑具有极大的吸引力。更进一步的是,元宇宙并不是一个孤立的技术,而是整合多种技术将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经济系统、社交系统、身份系统密切融合,从而构成一个‘虚实相融’的新型社会形态”[22],以此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正因如此,资本正式介入,从facebook到微软、谷歌,从字节跳动到阿里、腾讯,都在试图占领互联网发展的下一个风口。柳夜熙也迎合了这一趋势,在设定上身处元宇宙世界,呈现出赛博朋克的科技感与未来感。

柳夜熙对这两种风格的选取正是基于市场的考量。一般来说,中国风对女性受众的吸引力更强,赛博朋克与元宇宙这样科技感十足的概念则较多号召男性受众,柳夜熙成为这两类原本泾渭分明的人群的交叉点。通过对柳夜熙第一条视频下评论前100并且可区分出性别的粉丝进行统计,其男女比率为47∶53,基本验证了前文的提法。横向无性别,纵向全年龄,这为柳夜熙在抖音上最大限度地扩大受众圈层和粉丝数量提供了巨大潜力。

深入分析柳夜熙的形象,从造型到特效到语言,就可以发现其与一般性的单一审美不同,处处体现着两种文化的碰撞,体现着中国传统审美和赛博朋克的并存与交融。而与一众越来越同质化的虚拟偶像相比,这正是她的特异之处,这种特异性是其成功出圈的基础。

(一)造型

首先,柳夜熙的造型设计古风十足,贴近英姿飒爽的江湖女侠,符合“会捉妖”的人物设定,和现在虚拟偶像中流行的二次元歌姬或者时尚达人形象差异感明显。古典的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身着刺绣汉服,搭配利落的高马尾发型,兼具传统的东方美感和流行文化中大女主的飒爽感,符合当下人们的审美喜好。不过,最为显眼的当属其妆容,直接掀起了“挑战柳夜熙仿妆”的热潮:不仅选取了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古典元素——蝴蝶唇妆和额间花钿,使人印象深刻;又采用了极具未来感风格的眼妆并设定为类似VR眼镜的道具,发出蓝色的光效,成为现实与虚拟世界的接口。如此,古典中国风与赛博朋克时尚的兼容仅仅在其妆容上就展露无遗。

(二)特效

对于赛博朋克而言,蓝紫色是最好的色系表现,泛着冷光的蓝交织着或明或暗的紫色,成为一种鲜明的标识。“天空、地面等暗部都是偏冷色调的蓝色,灯光、高光偏洋红色、紫色,局部搭配以霓虹灯感的对比色,具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23]因此它总是出现在自然光缺席的夜晚,其环境光线几乎全部来自人造光,尤其是霓虹灯,同时常常和雨天、小巷组合在一起,展现出未来世界压抑、晦涩的视觉氛围。在柳夜熙的视频中,画面背景十分符合赛博朋克的设定,阴暗冷峻,也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出现的荧光特效不仅更加引人注目,而且自然地以科技手段实现了古代玄幻的幻想。

在柳夜熙最初登场的第一支视频结尾,其身后是一只展翅的仙鹤,暗含着柳夜熙捉妖师的身份和高洁的品行;而在之后的捉妖场景中,太极和十二生肖风水罗盘相继以特效形式出现,在黑色的背景下散发着赛博朋克的荧光质感,实现了中国元素内涵与赛博朋克外在的融合呈现。另外,在赛博朋克题材中经常出现横竖排列的绿色代码,“0”和“1”两个数字并不代表任何实质性的意义,但是却给人带来科技感和未知感。绿色元素的概念来自绿色荧光单色显示器,在赛博朋克早期作品中代表了最高科技,虽然这种显示器已经被淘汰,但是已经为赛博朋克奠定了基调。在柳夜熙捉妖时,也曾出现背景转变成空洞的黑色,搭配上绿色荧光的“0”与“1”代码的场景,尽显科技感。

(三)语言

在柳夜熙视频的高潮阶段,往往会出现一段诗句,如《洛神赋》的“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或原创诗句“彩云批月镜,委蛇藏花芯,朝辞浮云晓,元初破日衣”,总结出整个视频的剧情与隐含的情感。诗句作为最具古风内涵的元素,使柳夜熙的中国风形象不只浮于表面,而是深入于内涵,融入到剧情之中。而对于剧情介绍的旁白话语中则多为科技感十足的词语,如“元宇宙基建领域”“脑机接口”。虽然捉妖带有神话灵异色彩,但在元宇宙的背景下,剧情也更多转向与科技相关,借旁白之口出现这些语言顺其自然,同时保持柳夜熙的古风形象,并不会产生突兀之感。

四、柳夜熙何以争议:百万审视下细节把握的瑕疵

虽然柳夜熙的基本定调迎合了最广大受众的当下审美,极大限度地呈现出中国元素与赛博朋克的融合,达成“出道即出圈”的成就,但是,在柳夜熙获得百万粉丝追捧的同时,她也被置于这百万粉丝的凝视之下。而近年来受众们的知识水平、媒介素养和审美标准都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因此即使是细节上的瑕疵,也会暴露在这样长时间的凝视下。丹尼·卡瓦拉罗指出:“当我们凝视某人或某事时,我们并不是简单地‘在看’。它同时也是在探查和控制。”[24]也就是说,凝视不只是眼睛的实践,更包含着权力意志和权力关系的社会性心理,这也是为什么屏幕后的受众会享受凝视的过程,极度细致地观察着屏幕中发生的一切,定格任何一点瑕疵错误进行放大讨论。

比如关于柳夜熙衣襟的争议最早就是在评论区出现。柳夜熙的汉服为左衽,但是根据主流观点,左衽一般是死者的穿法,《礼记》中称“小斂大斂,祭服不倒,皆左衽結絞不紐”;左衽也指中原地区以外少数民族的装束,“夷狄之人,被髮左衽”,而右衽才是汉族的象征符号。近些年来汉服圈发展迅速,汉服顺应着传统文化的复兴和文化自信的增强越来越受到重视,柳夜熙衣襟失误被即时指出,反映出的正是网友们历史知识水平的提高和民族意识的增强。

另外,柳夜熙的第二条视频推出的“子鼠妆”被指与美妆博主“嘉了个玲” 2019年发布的妆容相似度极高,由此引发“柳夜熙抄袭”的话题争论并持续发酵。在抄袭、侵权风波频频发生,尤其是影视类作品抄袭泛滥成灾的背景下,妆容上的抄袭虽然难以得到明确的定论审判,但在美妆圈内也会被公开指出,渐渐受到人们注意从而有可能产生出圈效果,比如Jennie的火焰眼妆就曾被英国知名美妆博主Nushafarin投诉最终登上热搜。柳夜熙此次的疑似妆容抄袭事件无疑会给其形象带来极为不利的影响,更是对抄袭之风的又一次警醒,其内核正是人们对著作权的意识正逐渐加强。

可以说,柳夜熙的成功为虚拟偶像未来的发展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而其百万审视下的瑕疵也给制作人员们敲响追求尽善尽美的警钟。当然,柳夜熙对于虚拟人数字领域后续生产更重要的镜鉴是要抱有对市场风向的前瞻性,致力于创造出自己的特异性,才能真正做到脱颖而出,否则若是人人都借鉴于此,最终也只会泯灭于一群“柳夜熙”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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