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志娇
(吉林化工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吉林 132022)
近代以来,随着社会发生巨大的变化,教育观念也发生重大变化。“癸卯学制”的出现与近代社会发生的变化有着密切的关系。那就是晚清以来,社会危机的不断加深,并伴随着西方科学技术和文化理念侵入,从而使人们对传统教育理念与制度产生怀疑。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伴随着社会各阶层对早期国家出路的探索,传统教育观念也逐渐瓦解,新的教育观念与教育主张也逐渐形成。“癸卯学制”的颁布,就是从国家层面确立了新的教育制度和教育观念。
“政教合一”的传统教育观念在我国古代社会一直延续着,统治者往往能够认识到教育的政治功能,强调以教治国,把教育视为国家治理的一个重要手段。这种治国思想最早由孔子提出,他主张以教治国,指出“足食,足兵,民信”是国家强盛的保证,同时也指出应将教育与政治、法律结合起来,以此达到社会的长治久安。这种社会本位的教育价值观自此在中国生根发芽,逐渐受到统治者的肯定,教育也逐渐成为一种为统治者管理社会和选拔人才的工具,培养自觉维护封建制度的人才是传统教育价值观的核心。
《厘定学堂章程折》指出,“无论何等学堂,均以忠孝为本,以中国经史之学为基,俾学生心术一归于纯正。而后以西学瀹其智识,练其艺能,务期他日成材,各适实用,以仰副国家造就通才。慎防流弊之意。”[1]289新学制在《学务纲要》也指出:“此次遵旨修改各学堂章程,以忠孝为敷教之本,以礼法为训俗之方,以练习艺能为致用治生之具。”[1]306-308从中可以看出统治阶层在培养人才方面的指导思想,既“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成为今后各类学堂必须遵守的办学总方针。所谓“中体西用”,“中学”是人才培养的根基,是知识分子安身立命志本,而我们也知道“中学”就是指以儒家文化为主体的中国传统文化,“四书五经,中国史事、政书、地图为旧学”[2]235。而“西学”则指的是学习西方的政治、文化、历史,既“学校、地理、度支、赋税、武备、律例、劝工、通商,西政也;算、绘、矿、医、声、光、化、电,西艺也”[2]331。关于“中学”与“西学”在教育中发挥的作用,张之洞指出:“中学为内学,西学为外学;中学治身心,西学应世事。”[2]334这充分说明了统治阶层只是想学习西方先进技术来应对当时的时局,并不想全盘接受西方文化,这在当时得到统治阶层的普遍认可。
作为新学制基本办学纲领,“中体西用”思想在其中具有明显的体现,这是近代以来,中国人历经探索后的一个结果[3]。学制的设计者试图将“西学”与封建正统教育融合起来,虽然在新学制的教育体制下,学生仍然要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但事实上这一举动已经对传统教育有了非常大的改变,这对于突破传统教育的局限,发展新型教育起到了很好的示范效应。
早在先秦时期,孔子就提出“学而优则仕”的教育理念,这也成为古代社会人才观念的主流。统治阶级关注的是更多的社会统治稳定性,而对于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经济的发展则关注较少。所以,传统教育的主要职责就是要培养满足统治者需要的人才,把封建伦理品德作为教育培养人才、提拔人才的重要尺度,这种教育理念比较单一,不具有全民性。
新学制明确指出:“初等小学堂为养正始基,各国均任为国家之义务教育。东西各国政令凡小儿及就学之年而不入小学者,罪其父母,名为强迫教育。盖深知立国之本全在于此。”[1]317从中可以看出新的教育体系与传统教育体系有着很大的不同,它开始向现代教育体系转变,同时也充分表现出对基础国民教育的考量。新学制基本构建了新的教育体系,第一阶段是初等教育阶段,设有蒙学院四年(它不计在正式学制之内)、初等小学堂五年、高等小学堂四年;第二阶段是中等教育阶段,设中学堂五年;第三阶段是高等教育阶段,设高等学堂或大学预科三年,分科大学堂三或四年,通儒院五年,属于研究性质。
教育培养目标的多元化在高等教育方面也充分体现出来,尤其是在师范教育和实业教育方面。新学制不仅仅把实业教育纳入进来,与普通教育并举,并且对实业教育进行了布局。实业学堂分为初等、中等、高等三级循序发展的学堂体系,这使得实业教育更加的专业和系统。新学制建立的师范教育体系分为初级和优级两级,为了能够培养更多的教育人才,规定了师范生可不交纳学费,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人才加入进来,这说明制定者认识到师范教育基础性地位。《学务纲要》相应指明:“师范学堂,意在全国中小学各有师资,此为学堂本源,兴学入手第一义。”[1]328-339
以上这三个体系的建立充分体现出统治阶层对普及教育的重视,以及在人才培养方面的多元化,这相比于传统教育培养目标的单一性而言,具有很大的突破。
中国传统教育重视文化历史和道德伦理方面的知识,春秋战国时期,孔子将《诗》《书》《礼》《乐》《春秋》作为教育学生的重要科目,注重人伦道德教育,并把德育放在基础和首要的地位。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确立了儒家学说在古代思想上的主体地位。汉朝将儒家《诗》《书》《礼》《易》《春秋》尊为经,将其刻成石经作为统一教学内容。从此以后,儒学的地位得到肯定,逐渐成为钦定教材,唐代继续尊崇儒学,修纂《五经正义》,作为教学统一的基本内容,并且在中央设立国子学、太学、四门学专修儒经,这样学校教育、科举考试都以儒家经典为标准。从南宋开始,朱熹的推动下,《四书》成为重要的教材,《五经》也增为十三经,随着时代的变迁,文史教学内容都相应增加。明朝以后,教育体制逐渐僵化,八股文为教学典范,诗词成为必修科目,教育内容逐渐僵化,统治者通过对人的思想教化,使统治者达到其政治统治目的。
从新学制的内容来看,在课程设置中包含了很多的西学科目。在普通教育中,初等小学生主要以启发智慧,了解伦理道德,促进身心健康成长为主要目的。课程除了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与修行,还“视地方情形,尚可加图画、手工一科目或二科目”[1]404;高等小学堂开始考虑学生“皆有谋生之计虑”,课程除了必修的中国传统文化,还“视地方情形,尚可加授手工、农业、商业等科目”[1]405;中学要以“实业日多,国力增长”,学生能“从事于各项实业”“不至暗陋偏谬为成效”[4],课程设有外国语、历史、地理、算学、博物、物理及化学、法制及理财、图画、体操等;高等学堂须“以各学皆有专长为成效”[1]405学科分为三类;大学堂“以各项学术艺能之人才足供任用”为目标;通儒院则“以中国学术日有进步,能发明新理以著成书,能制造新器以利民用为成效”[5]科目设置更加趋于专业化。由此,西学内容成为新学制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外语(德英法语)、算学、兵学、物理、化学等。
从新学制在课程设置上,传统教育在此时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可以看出制定者已经将西学融入传统教育体系中,将社会生产、国计民生联系起来。西方的自然科学等比较实用技术开始出现在新的课程设计中来。虽然课程中仍然十分注重“中学”,这是“中体西用”观之下所不可避免的。但是总体上来看,这样的课程设置说明西方文明的科学价值与实用价值已经得到了国家层面相当的重视,培养出符合时代需要的人才。
在传统教育活动中教师具有绝对权威地位。“师道尊严”的思想在古代社会一直占有重要地位。在这种思想影响下,教师的主体就是接受过儒学教育的知识分子或士大夫,并且在教学活动中强调教师要能成为学生的表率。在晚清社会,随着西方列强侵略的加深,传统的教育已经不能适应近代社会的需要,而传统的教师观念缺陷也暴露无遗。新学制中教育培养目标和教学内容也发生一定的变化,这必然要求要有与之相适应的教师结构。尤其是西学在课程体系中的突出地位,这就要求教师要有专业化的知识和一定的教学能力,新学制在学制章程中就明确规定了教员和管理员的职责,这体现了对教师队伍职业化的要求。在教学方法上,中国传统教育强调诵读记忆的教学方法,这显然不能完成新的教学任务。而新学制就对教学方法提出了一定要求,“凡教授之法,以讲解为最要,讲解明则领悟易。对于记忆力不好的学生,若强责背诵,必伤脑力,不可不慎。”[6-7]又如在师范教育中,设立教育类科目为公共必修课,专门设有教授法、针对不同学科的教学技能课程等等。章程还要求师范学堂在校生参加教学实践,“当使该师范学生于附属小学堂练习教育幼童之法则……而师范各科教员及附属小学堂之堂长与教员,务须会同督率师范生,监视其授业,品评其当否,且时自教授之,以示模范。”[8]从中可以看出制定者对师范教育的关注以及教育观念的转变。
在传统的学校教育中,没有班级授课的传统,学习年限规定也没明确规定,学生是随到随入学,以个别教学为主,而且官府对学校实行严格控制[9]。而在新学制中,学年制和班级授课制以制度的形式确立。
新学制在制度层面对教学活动进行规范,这首先体现在规定了普通阶段的修业年限。其次,新学制对各级升学考试做出了详细的规划。再次,在教学评价方面也有明确规定,新制度对考试的性质、作用进行了细致的说明,指出在发挥考试的选拔和甄别功能的同时,应该把实现培养目标作为评价的重要标准。最后,在学校管理制度上,新学制建立了从地方到重要专业化的教育管理体系,设置专门的教育机构以及专职的官员管理教育。新学制要求在中央设立专职管学官员,其职责应是“凡整饬各省学堂、编定学制、考察学规、审定专门普通实业教科书、任用教员、选录毕业学生、综合各学堂经费及一切有关教育之事均属焉”[10]。同时在地方要求各省设学务处所,由督抚选派官员总理全省学务。
“癸卯学制”是在近代中国特殊的社会环境下产生的,它是在东西文化的交融与碰撞时期建立起来的第一个学制。教育观念的转型往往是教育制度变革的前奏,教育制度又是进一步促进教育事业发展的保障。新学制的制定,是对清末以来教育改革经验进行的及时总结,是当时人们对教育道路的探索与思考并最终上升到了制度层面。这个学制完整和系统的总结诠释了当时社会主流的教育观念,虽然传统儒学文化观和封建政体的根深蒂固,清政府试图将新式教育纳入传统教育的轨道,并没有意识到所谓的“体”与“用”之间根本的矛盾,这个制度的颁布及实施具有划时代的重要意义,它是近代教育观念转变的具体体现,它指引着近代教育的发展方向,促进教育由传统教育向现代教育的转变[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