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庆举,高明明
(1.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北京 100081;2.太平财产保险有限公司河南分公司,郑州 450000)
商业保险是中国社会保障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商业保险的健康发展有助于维护社会安定、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从家庭层面来看,一方面,商业保险是家庭生产和生活中一个重要的风险转移工具,拥有商业保险将极大提升家庭抵御风险的能力;另一方面,商业保险的投资属性使其成为家庭金融投资理财的重要方式。但商业保险的专业性让许多消费者以及潜在消费者难以全面认识保险产品性能。那么,居民金融素养水平的提升,是否会提高家庭保险购买水平呢?
金融素养的概念由Noctor et al(1992)[1]第一次提出,并被界定为可以对本人的资产做出正确投资决策的能力。此后研究者们逐渐丰富了对金融素养的相关研究。其中,一种观点将金融素养与金融知识相连接,认为金融素养就是对某些特定金融知识的认识与理解(Remund,2010;Bowen,1998;Courchane,2005)[2-4];另一种观点则强调金融知识可指导金融实践,认为金融素养就是个体在了解掌握金融知识的基础上具有的金融决策能力(Lusardi and Mithchell,2014;Atkinson and Messy,2011)[5-6]。
大量研究显示,金融素养会影响金融资产选择。投资者的金融素养越高,越能积极地参与到股市中(Christelis et al,2008;尹志超等,2014)[7-8]。另外,居民金融素养水平也会对其他金融资产,如养老计划产品、储蓄、理财产品等的配置产生影响。金融素养的高低是居民能否做出最优投资决策的直接影响因素,如果缺乏金融素养可能会使其做出错误的投资决策(Hastings and Tejeda-Ashton,2008;Calvet et al,2009)[9-10]。
也有一些学者开始将研究视野扩展到金融素养对商业保险购买的影响。吴雨等(2017)[11]研究CHFS(2013)数据发现,金融知识不仅能提高居民对商业保险的信任度,还能显著促进居民参与商业保险。孟宏玮(2019)[12]、陈雨丽(2020)[13]等也得出相似的结论,认为金融知识水平越高的家庭购买商业保险的可能性越大,同时缴纳的商业保险保费也越高。
但是,这些研究大多是从个人层面,特别是从财务回答者或者户主层面进行研究,然而家庭保险需求并不是仅仅取决于个人收入、年龄等因素,而是家庭在应对风险时基于家庭总收入、人口特征、风险特点做出的综合决策,所以在回答金融素养是否会影响商业保险购买的问题时,也应该基于家庭层面来研究。因此,本文的研究将在控制家庭层面变量和个人层面变量的基础上,研究居民金融素养的提高是否会影响商业保险的购买。
本文所采用的数据是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跟踪收集的2018年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数据,该调查问卷的主题由社区、家庭、成人和少儿组成,涉及社会经济发展、人口学特点等。本文以财务回答者的个体代码为基础,将成人与家庭调查问卷进行比对,最终整理得到3351 份家庭样本。
本研究的被解释变量是家庭对商业保险的需求,可以分为“家庭是否购买”以及“家庭购买的程度”。如果在过去12 个月中家庭对商业保险的支出大于零,则认为参与了商业保险,赋值为1;否则为0,就认为没有购买商业保险。关于家庭对商业保险的参与程度,本文参考王晓全等(2019)[14]的研究,用保费支出占家庭收入的比重来度量。
关于解释变量——金融素养,现有研究中主要测度方法有三种:一是依据消费者对其金融知识水平的主观判断来衡量(Guiso and Jappelli 2009)[15];二是借助教育水平、金融技能水平等指标测度消费者的金融素养水平(Rooij et al,2011;Lusardi and Mithchell,2014)[16,5];三是通过特定金融问题的回答来进行度量(尹志超等,2014;秦芳等2016)[8,17]。
为了能客观科学地衡量居民的金融素养水平,结合CFPS2018 问卷问题的设置,参考尹志超等(2014)[8]、秦芳等(2016)[17]的方法,本文用因子分析和分数加总这两种方法来处理受访者对复利、通胀理解和投资风险等问题的回答情况,分别得到用两种方法测度的金融素养。
具体来说,对问卷的三个问题分别设置两个虚拟变量,第一个变量代表居民的答案是否正确,回答正确为1,错误为0,然后把分数加总就是其“金融素养(分数加总)”;第二个变量为居民是否直接回答问题,若回答“不知道”则是间接回答,赋值为0,除此之外的回答不论正确与否都是直接回答,赋值为1,那么对于三个问题的回答情况就会得到六个变量,再进行因子分析降维处理得到居民的“金融素养(因子分析)”。
具体的因子分析计算过程如下:
首先,进行KMO检验观察变量是否适合做因子分析,相应的结果如表1所示,整体的KMO值大于0.6,说明本文选取的变量可以进行因子分析。此外,观察巴特利特球形检验的P值为0.000,所以拒绝原假设,同样表明本文选取的变量适合做因子分析。
表1 KMO检验结果
其次,需要确定本文提取变量的个数,相应的特征值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前两个主成分的特征值大于1,且累计方差贡献度大于0.6,因此提取前两个主成分就能够对家庭金融素养有较好的解释,相应的因子成分矩阵和因子得分如表3所示。
表2 特征值分析
表3 因子载荷
通过对本文选取的前两个因子进行分析,求出相应的因子计作F1和F2,再结合前文的方差贡献度,可以计算得到金融素养(因子分析)。
另外,本文选取了两类控制变量:一类变量是家庭财务回答者个人的特征,包括婚姻状态、性别、年龄;另一类变量是家庭层面的特征变量,包括最长教育年限、最差健康状态、家庭总收入、通信费用、家庭人口数、老人占比、是否有成员从事工商业、定期存款。表4 对各变量进行了解释,并给出了描述性分析的结果。
表4 全样本描述性统计
本文对回归使用的因变量进行多重共线性检验,相应的结果如表5所示。可以发现各变量之间的方差膨胀因子均远小于10,即认为变量之间不存在多重共线性的关系。
表5 多重共线性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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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在探究城镇居民的金融素养对家庭是否购买商业保险的影响时,因变量为二元虚拟变量“是否购买商业保险”,故基准回归使用Probit 模型;在探究城镇居民的金融素养水平对家庭商业保险参与程度的影响时,因变量“商业保险参与程度”为连续变量,且在0 处是左截断的,这里选择Tobit 模型来进行研究。表6 给出了回归结果。其中,第一列和第二列是用分数加总来测度的金融素养的估计结果,第三列和第四列则为因子分析法测度的金融素养的估计结果。
表6 基准回归结果
第1 列和第3 列的回归结果显示,金融素养对城镇家庭是否购买商业保险的影响显著为正。这可能是因为金融素养较高的家庭对风险的认识和投资的理解更深刻,从而可以更清晰地识别当前存在的或者未来潜在的风险;再加上对商业保险的风险管理职能以及投资功能认可度高,对保险这一金融产品的认知水平也较高,所以更愿意配置商业保险。而第2 列和第4 列的回归结果表明,金融素养能显著增加城镇家庭商业保险的参与程度。这不仅说明预测的结果是稳健的,也表明了金融素养高确实能显著促进家庭商业保险的支出。
控制变量中,总收入与定期存款作为两个重要的家庭经济特征,都能显著促进我国城镇家庭对商业保险的需求。因为家庭经济状况越好,相对来说其现金流越充足,那么投保标的和潜在风险也更多,从而使家庭产生更多的投保需求;家庭经济状况越好,越能保证家庭对保费的支付能力,从而增加对商业保险的需求。此外,通信费用也能显著促进家庭购买商业保险,家庭通信费用高,代表着该家庭人脉广,这样可以减少信息的交流成本,更容易获得金融信息,在潜移默化中提高其家庭成员的金融素养,从而能够客观地认识保险产品并配置商业保险。家庭人口数也存在显著的积极作用,这是因为家庭成员数量越多,相对来说面临的各项风险也越多,而购买商业保险则是一种重要的风险管理方式。是否从事工商业工作的边际正向影响都超过10%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家庭成员从事工商业,其面临的风险更多,后期当其从事的工商业事业发展稳定时,较为充足的资金可以保证其保费的支付能力,从而增加家庭对商业保险的配置。家庭成员的最长教育年限也对参与商业保险存在正向影响,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因为家庭成员受教育年限越长,接触到金融知识的可能性越高,不断学习掌握的金融知识会提升家庭成员对商业保险的正确认识,从而增加配置商业保险的可能性。处于已婚状态的居民往往倾向于参与商业保险,可能是因为婚姻是两个家庭的重组,信息交流的范围和家庭的经济财产会进一步增加,从而增加对商业保险的认识与购买。最后,财务回答者的年龄和家庭中的老人占比对是否购买商业保险存在显著的负向作用,但对商业保险参与程度的影响并不显著。而财务回答者的性别则对家庭是否参与商业保险不存在显著影响,但对商业保险的参与程度存在着显著的负向影响。家庭成员最差的健康状况对家庭是否参与商业保险以及参与程度的影响均不显著。
该模型可能存在双向因果的内生性问题,因为保险产品多是格式条款,专业性较强,参与了商业保险的家庭会对保险产品和条款有更深的了解,从而可能会提升其金融素养,即家庭可能是因为参与了商业保险才提高了金融素养,所以本文进行了内生性检验。
本文选取组内除了本人之外其他样本的平均金融素养作为工具变量,来矫正内生性可能导致的有偏结果。这里将家庭成员的最长教育年限分为两组,本科及本科以上为一组,剩余为另一组;把财务回答者的年龄分为三组,分别是45岁以下、45岁~60 岁和60 岁以上;再按照家庭所在的省份进行分组,把组群内除了本人外其他样本的平均金融素养作为工具变量,对家庭是否购买商业保险使用IV-Probit 模型进行估计,将商业保险的购买程度用IV-Tobit模型进行估计。
检验结果如表7所示,瓦尔德检验拒绝了原假设,表明模型确实存在一定的内生性。此外,还报告了第一阶段的F值分别为71.17和70.64,都大于10,说明选的工具变量不是弱工具变量,能够使用该模型进行估计。根据回归结果,金融素养对城镇居民是否购买商业保险以及商业保险的参与程度依然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
表7 工具变量下金融素养对购买商业保险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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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避免模型选择误差产生的影响,这里采用Logit 模型进行稳健性检验,探究城镇居民的金融素养对家庭是否配置商业保险的影响。Logit模型的实证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城镇居民的金融素养对家庭配置商业保险存在影响且均在1%的水平上显著为正,这充分说明模型是稳健的。其他控制变量在Logit模型中的回归结果与Probit模型中的回归结果差异较小。从家庭特征来看,收入高、通信费用多、定期存款多、受教育年限长、成员数量多、有成员从事工商业的家庭,配置商业保险的可能性越高。从财务者个人角度来看,财务回答者年龄越大,家庭配置商业保险的可能性越低。
表8 稳健性检验:金融素养对是否配置商业保险的影响(Logit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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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检验金融素养影响居民参与保险的作用机制,这里进行中介效应分析。设定家庭目前持有金融产品就认为该家庭有投资意识,记为1;回答否,则认为该家庭没有投资意识,记为0。首先检验金融素养对投资意识的影响,相应的回归估计结果如表9所示,表中的第(1)列和第(2)列为金融素养对投资意识的回归估计结果,第(3)列至第(6)列则为机制分析的第二步,即将投资意识纳入基准回归估计中。
表9 投资意识中介效应检验
如表9第(1)列和第(2)列所示,两种方法度量的金融素养与我国城镇居民的投资意识都是显著正相关的,说明金融素养越高的居民投资意识越强,即中介路径的前半路径显著。再由第(3)至(6)列验证金融素养对家庭购买商业保险以及购买商业保险程度的直接效应和中介路径的后半路径,可以发现投资意识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且此时金融素养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由此,我们可以初步验证,金融素养可以通过投资意识影响家庭购买商业保险。Guiso and Jappelli(2009)[15]研究认为投资者的金融素养会影响其是否正确投资以及是否多样化投资,即金融素养越高越可以促使居民将投资意识转化为实际的多样化投资。商业保险作为重要的投资渠道和风险管理方式,加大商业保险产品的购买就成为多样化投资的必然选择。
进一步采用Sobel-Goodman 方法检验投资意识对城镇家庭是否参与商业保险的中介效应。表10 数据显示,a 系数与b 系数都在1%的显著性水平下通过检验,表明家庭拥有投资意识会显著增加家庭购买商业保险的可能性。在金融素养影响家庭是否购买商业保险的总效应中,显著性水平较高且投资意识中介效应分别占比18.28% 和14.56%。
表10 投资意识对家庭是否参与商业保险的中介效应Sobel检验
表11 的Sobel-Goodman 检验显示,a 系数与b系数表明家庭具有投资意识会显著促进其对商业保险的购买程度。在金融素养影响家庭购买商业保险程度的总效应中,投资意识中介效应分别占比26.83%和20.41%。
表11 投资意识对家庭商业保险参与程度的中介效应Sobel检验
本文利用CFPS2018 全国微观调查数据来研究金融素养对我国城镇居民购买商业保险的影响,研究主要得出以下结论:
1.两种方法测度的金融素养都显著促进城镇居民购买商业保险。基准回归结果表明,居民金融素养越高越能促进家庭参与商业保险,也能显著促进家庭对商业保险的购买。从变量的描述性分析可知,我国43.9%的城镇家庭购买了商业保险,购买商业保险的支出平均占总收入的3.37%,可以看出,我国的保险市场存量很大,同时表明有关部门在提升居民金融素养,促进家庭购买商业保险方面仍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在此过程中会使家庭更加正确地认识并购买商业保险,促进商业保险充分发挥其积极作用。
2.居民在进行商业保险购买决策时会更多受到家庭因素的影响,家庭定期存款多、通信费用高、家庭成员规模大、有成员从事工商业、家庭成员的最长教育年限越长和财务回答者处于已婚状态时,都会显著增加家庭对商业保险的需求。
3.金融素养有助于提高居民投资意识,两个变量会共同促进家庭对商业保险的需求,其中投资意识发挥着中介的作用。居民金融素养的提升会提高其投资意识;而具有投资意识的居民在参与金融市场的过程中,会降低获取各种信息的成本,增加自身参与金融市场和保险市场的可能性,以实现合理分配家庭财产的目的。此外,投资意识更高的家庭比那些只把家庭资产配置在传统理财产品上的家庭,对商业保险投资功能的认知程度更高,对商业保险的需求也更高。
1.多方努力共同提高居民的金融素养
对家庭而言,需要成员树立持续学习金融知识的意识,在不断学习合理配置家庭资产的过程中,树立正确的投资意识和风险意识。家庭成员不断提高金融素养水平,会更了解商业保险相关知识,商业保险所具备的风险分摊和投资的功能也会被更多人认识,从而增加居民购买商业保险的可能性。
对保险公司而言,首先,需要积极正确地宣传商业保险,拓宽居民学习金融知识的渠道,比如可以通过网络进行视频宣传介绍,降低居民学习的各种成本,增加居民主动学习的可能性,从而使居民对商业保险险种的适用范围与基本规则有更清晰的理解。保险公司在这一过程中,还要考虑到不同年龄不同地区的居民接受能力的差异,应尽量将专业知识简化,便于居民接受并消化,挑选出适合自己的产品,进而提升居民对保险的满意度,增加其对商业保险的需求。其次,需要保险公司向投保人如实告知各种信息,让投保人明白买保险并不等于有了万全的保障;也要提醒市民树立风险意识,注意规避各类风险,降低恶意投保的可能性。最后,保险公司的各类业务销售员在开展工作时,应将增强居民的投资意识纳入工作范畴,针对有投资意识和无投资意识的居民要推荐不同的保险产品,从而使得不同投资意识的家庭都能提高购买商业保险的可能性。
对政府而言,一是需要规范相关的教育内容,尤其对于我国教育发展较为缓慢的中西部地区和农村地区,增加教育投入,配置更多的教育资源,让普及金融知识的课程真正走进校园,引导各个阶段的学生了解相应的金融知识,帮助学生提高金融素养,树立正确的风险意识和投资意识。二是要利用自身优势多渠道宣传金融知识,比如线下可以牵头相关的金融机构召开金融座谈会,同时还可以充分利用相关媒介进行线上的科普宣传。
2.协同推动商业保险与社会保险共同发展
社会保险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为人们分摊特定的风险,但其不足之处在于保障的人群和分摊的风险还无法实现全面覆盖,对于家庭来说除了参加社会保险外还需要参加商业保险,这样在面对突发风险时才会有更多保障,同时还能减轻突发情况所带来的经济压力,因此我们需要推进社会保险与商业保险协同发展,充分发挥保险的作用。但是居民对社会保险的认可度与信任度要明显高于商业保险,导致居民对商业保险的参与度明显低于社会保险,因此要想充分发挥商业保险的补充作用,还需要调动政府与保险公司合作的积极性,比如在产品开发阶段,政府可以协助保险公司做好市场调研,而保险公司可以利用其多方优质资源以及自身的专业性来帮助政府高效运行社会保险,为群众提供更好的保险体验,最终实现多方共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