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目击》

迷案重重

近十年前，在国内电影市场，曾有一部悬疑片以豆瓣7.8的高分与1.81亿票房成绩，在不少影迷心中，为国产悬疑类型片打了一个相当工整而漂亮的样，它就是非行执导的《全民目击》。即使对当时类型创作已相当成熟的韩国而言，这也是个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好故事，于是三年后，导演郑址宇迫不及待地把它更名为《沉默》，搬上了韩国银幕。在此之前，内地商业片鲜有被国外翻拍的经历。

《全民目击》当时采用了经典的“罗生门”式叙事技巧，即同一事件由多个不可靠的目击者来讲述，其叙述结果随情境、社会、文化差异而产生不同程度的分歧，最终，真相如拼图，在相互补充中产生。这一电影技巧源远流长，最早可追溯至1950年，著名日本导演黑泽明根据作家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竹林中》改编了影史经典《罗生门》。63年后，非行导演将一个“富豪之女失手杀死父亲未婚妻”的“铁案”，通过剥洋葱式的多重视角讲述，反转又反转为一个朴素的亲情故事。

与很多2.5版极尽华丽之能事的“最后一翻”不同，本片首先，对峙场景相对单一，即以庭审现场的唇枪舌战为主，成本节制；其次，导演为观众靠近真相精心铺垫三层阶梯，包括1.0版本的桃色新闻复仇版，2.0版本的富豪怒摘绿帽版，以及2.5版本的龙背墙版；最后，相比同类悬疑片，《全民目击》的内核具有更强的情感意义，换言之，当同行致力于让观众惊掉下巴的时候，导演非行通过自己的2.5智慧，还确保了你泪流满面。

2.0情节，手把手一起破案

凶手是林泰

如果说《唐探》系列、《误杀》邀你直接参与现场，《扬名立万》邀你加入《明星大侦探》游戏，那么，《全民目击》便是请观众坐上陪审团的尊贵席位，旁听关于此案的三场关键庭审戏。不过前提是，每一个证据都必然来自他人之口，即存在着“叙事性诡计”的可能。何为“叙诡”？它是推理小说常见的误导手法，即通过叙述者主观介入故事，以第一人称视角刻意诱导读者向假象的方向靠拢的一种讲故事策略。因而，为避免被误导，在“听”之外，观众还需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注意检察官与辩方律师盘剥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同时不妨细致观察被告人与关键证人的言辞及微表情。

初次庭审，在影片进行30分钟处结束。表面看，司机在辩护律师的言语刺激下，心理防线崩塌，承认妻子与老板林泰有染，因而怒杀老板未婚妻并嫁祸其女，同时顺走被害人手上价值300万的百达翡丽手表。明星、绯闻、富豪、绿帽、珠宝、偷盗、凶案，这个1.0版本的真相虽然乍听上去颠覆三观，但无形中却集齐了娱乐新闻所需的各类元素，不出所料立即吸引到大众猎奇的目光，最终落点轻松回扣19岁花季少女无辜蒙冤，利用“老百姓永远是善良的”煽情手段收尾，在舆论战上，第一回合辩方赢得相当漂亮。此时，检察官童涛早有证人现场翻供的准备，于是引领观众进行了首轮复盘。首先，从林泰的诈骗前科与辩方律师的诡辩特点入手，可推理司机孙伟不是“真凶”而是“替罪羊”；接下来，全力寻找司机甘心替罪的动机与收益，经搜查，司机患癌的动机就位，但账户收益反而对不上时间，于是真相在此版本中留下一个“缺口”。

第二次庭审，结束于影片进行1小时处。开庭前，一份忽然而至的匿名现场录像打破僵局，虽然地址不明、难以保存，但画面中林泰的现身与作案，高度符合检方的预测。于是，第二次庭审现场，检察官童涛反将辩方一军，以多年的宿敌林泰为目标，借用辩方律师的激将法，对站在证人席上的林泰发起全面挑战，最终，林泰因爱护颜面，无意吐露出自己其实也在现场，并向背叛自己的明星痛下杀手的真相。此时，辩方律师陷入被动与疑虑，于是从个人视角出发，引领观众进行第二轮复盘。首先，交代初次庭审“嫁祸”顺利的原因，即孙伟妻子意外的出面相助且不求回报；其次，交代检方手中匿名录像的来源，实则是她首先获得信源后出手相助；最后，新的“缺口”在此版本中再度出现，为什么匿名录像中孙伟迈腿的次序与现场监控的次序相反？林泰现场激动之下喊出的“我会死在龙背墙后”有何深意？女儿林萌萌现场失控是愿为父顶罪还是确实深感意外？

相比其他悬疑片抽丝剥茧的勘查过程，作为法庭辩论片的《全民目击》因缺少立场中立的客观镜头，留给观众主动“探案”的空间其实十分有限，不過另一方面，每一轮主观视角的复盘，都为观众代劳，清晰地点明了线索，切记，那些闭不上的的逻辑链，即是谎言的破绽。

2 .5情节，高能反转来了！

凶手是林萌萌

如果在时间线上画出《全民目击》的布局，你会发现，它相当工整而匀称，为避免观众注意力掉线，导演基本保证每半小时推翻预设、重来一遍，于是一次次证伪如渐近线，与真相靠得越来越近。当然，为2.5版本的“最后一翻”，非行同样留足了30分钟的揭秘时间，显然这一步他不甘心点到为止，而要一个卒章显志的有力段落，干净利落地走回最初那个格外直白的原点——凶手还是林萌萌。

第三次庭审，林泰替换女儿，坦然地站上了被告席，辩护律师此时缺席，导演运用一组最为传统的平行蒙太奇镜头，对比了一位父亲所言与所行的极致差异，同时呼应了“龙背墙”这则神话的意味。自古至今，父亲们都不惜承受这个世界对自己最肮脏的猜测与诋毁，只愿用其一生护儿女周全。最后一轮，导演借给我们的是林泰之眼：他亲眼目睹女儿被警察带走，心如刀绞；他收到来自孙伟夫妇为女“替罪”的善意计划，心中更不是滋味；于是，他争分夺秒在红星机械厂重造现场，利用辩方律师的正义之心与检察官童涛的固有印象，亲手布局了这场替女儿受过的戏。“何谓真凶？在大家心目中，也更希望我是凶手。”

以林泰的自愿落网收尾，《全民目击》的2.5版在当时可谓震撼人心，不仅因三重反转积蓄的戏剧张力，更因观众作为“目击者”之一，其实目睹庭审的全过程，又何尝不曾受一家之言影响，而误成为“吃瓜群众”，被偏见蒙蔽双眼。至于真相究竟是什么？非行导演完全可以用主观视角无限反转下去，但作为独立的个体，我们需跳出“叙诡”，亲自看清，它由证据支撑，不受个人喜好左右。（文 小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