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纻佛造像艺术的传承、创新——《映世菩提——现代夹纻佛造像艺术》读后

柯小杰

中国漆艺在经历了从辉煌到低谷，再到20世纪的兴盛和发展，可以说已初步走向了繁荣。特别是20 世纪以来，经过现代漆艺艺人、大师们的不懈努力与探索，中国漆艺开创了现代艺术的新局面，形成了中国现代漆艺的基本特色。传统文化的回归、政治与经济的发展，为艺术家们创造了一个广阔的艺术舞台，这个舞台上正在上演着东方所独有的瑰丽景象，而中国传统漆艺就是这瑰丽景象中最艳丽的一抹色彩。

中国漆艺中有一种古老的传统手工技艺——夹纻，在以福建传统技艺“夹纻胎造像”为主要代表的传承人的世代传承下得到保护、拓展与改进，具有当代价值。

夹纻，又称夹纾、挟纻，是一种古老的中国传统手工技艺，是传统的漆塑像方法，是漆工艺内胎骨架构成方式之一。这种方法先用泥塑成胎，再用漆把麻布贴在泥胎外面；待漆干后，反复再涂抹多次；最后把泥胎取空。因此，此工艺又有“脱空像”之称。用这种方法塑像，不但塑像柔和逼真，而且质地很轻盈，因此又称“行像”。

夹纻胎造像的工艺，来源于战国时期的夹纻胎器物。随着佛教思想在中国的传播，两晋南北朝时期夹纻胎技术被应用在了佛教造像上，隋唐时期夹纻胎造像技术逐渐进入鼎盛时期。随着宋代瓷器的兴起，漆器工艺逐渐衰落，夹纻胎技术也逐渐地被瓷器造像所替代。元代漆器工匠刘元，使夹纻胎造像技术有了短暂的复苏，明清后由于夹纻胎技术的逐渐失传，已经罕有巨大的造像，夹纻胎技术主要运用在小型器物之上。

“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源于在中国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漆艺。福州脱胎漆器与江西景德镇瓷器、北京景泰蓝并称为中国三大著名手工艺品。其艺术风格在乾嘉时代已经成熟，创始人沈绍安发掘技法，在脱胎成型和表层髹漆技术领域独树一帜，形成了工艺精良、造型品种繁多、质地轻巧、色彩瑰丽、光亮如镜的特色，在中国漆器行业中占有重要地位，多次在世界博览会上获奖。陈天赣在福州漆艺界承担了一个承前启后的重要角色，持续40 年漆艺创作经历让他始终坚持着对脱胎漆艺这项传统技艺的创作热情，探索并持续守望着这项富含中国文化的传统工艺。

正是由于前辈漆艺传承人、漆艺家们对传统脱胎漆器创作的坚持和传承，让夹纻工艺这个古老的漆艺术在福州这块土地上始终文脉不断，为现代夹纻漆艺作品、现代脱胎漆艺作品在当今传统文化复兴潮流下的重新崛起奠定了基础。而“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被评定为国家级非遗项目，从政府层面采取的一系列有力的保护措施，以及该项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对非遗传承与保护的坚守，也使之重新焕发青春，走向世界。

在国家和传承人的传承、保护与实践过程中，“福州脱胎漆器髹饰技艺”在保存核心工艺的基础上，结合现代技艺的应用，不断累积实践经验，产生了大量代表性作品。这些经验和做法需要有人来予以归纳总结，以利于进一步传承、弘扬与发展。代表性著作《映世菩提——现代夹纻佛造像艺术》的诞生，就是这方面重要理论的研究成果。

《映世菩提——现代夹纻佛造像艺术》共五章十六节，从全新的角度解读以福州为代表的现代夹纻佛造像艺术及其在中国佛教艺术史上的重要地位，试图厘清中国夹纻佛造像艺术发展的历史脉络，并以福州艺人传承、制作佛造像技艺的一个个案例为载体，阐释中国现代夹纻佛造像艺术的重要历史价值，体现中西文明间的宗教、文化与艺术交流。

第一章“师传统”，系统介绍了中国夹纻佛造像艺术的发展史。

第二章“师造化”，古为今用，传承传统工艺的核心元素，依据新的材料语言以及现代技艺的应用实践，师古不泥古。比如，胎体制作，现代夹纻佛造像延续了传统技艺的黏土、木材等基础材料，还进一步通过实验和改进，引入硅胶等新型材料，大大提高了造像胎体制作的精细化程度，为最终成像打好造型基础。再如，以漆材料顺应佛造像气息而创作的《菩提妙相》系列作品，漆材料作为形体塑造的基底存在，对造像的色彩构成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工艺价值和材料价值取决于艺术家本身。

第三章“寻灵感”，中西结合，洋为中用。

第四章“探精神”，论述了夹纻佛造像作为中国传统雕塑中的代表门类和重要法则，与中国传统艺术精神相表里。阐述现代夹纻佛造像中的色彩体系，介绍彩绘之形式与技法和彩绘里的中国传统绘画色彩观；现代夹纻佛造像中的线性艺术的表现与用线法则及其造境。

第五章“复思辨”，对于任何艺术形式而言，不同时代不同艺术家都具有不同的技法和题材。夹纻造像同样具备现代漆艺语言体系，夹纻造像本体语言具有实体性与材料的静态性，在传统题材上束缚发展，在表现范围上有一定的局限性。因时代变迁一度被人们所遗忘的夹纻造像艺这门古老的艺术形式，在当下散发出新时代的内涵和意义。

在《映世菩提——现代夹纻佛造像艺术》这本书中，作者不仅有效整合了多年的实践与理论研究成果，更为重要的是，他从宗教学、民俗学、美术学和工艺学的多维角度，以翔实、具体、有力的证据，从存世夹纻佛造像的题材、手法、服饰、材料等方面进行研究，剖析不同时代背景下夹纻佛造像的差异，解读不同时期夹纻佛造像的文化差异和不同审美意趣产生的原因，对当代漆艺艺人、漆艺家创作有着启示性的意义。以夹纻佛造像作品《彩绘夹纻持莲花菩萨像》为例，它在比例的塑造上借鉴了真实人体结构和肌肉走势，造像真实感更强烈。整尊造像以素鬃来诠释菩萨本身，面相清秀，赤足站立于莲花座上，面带微笑，双手持莲花一支，肩披黄锦云纹袈裟，神态安详和谐，造型端庄，面部刻画生动传神，显现了佛家慈悲为怀和普度众生的悲悯之义。在色彩的处理上则采用了金漆描绘，增加了一丝典雅尊贵之感。

作者以其多年来在现代夹纻佛造像方面的创作实践，来研究莆田民俗雕刻带来的潜移默化的艺术语言改造。他从小受祖父陈锦洪、父亲陈清涛的影响，对莆田地区仙佛雕刻的民俗风格耳濡目染，这种影响被转化到了日后的现代夹纻造像作品中，如《菩提妙相》《金漆无量寿佛》系列作品都清晰可见莆田木雕佛造像中繁复华贵的民俗气息，从而证明地域环境也影响着夹纻佛造像艺术家审美取向、艺术面貌、艺术风格的形成，也在一定的程度上决定着漆艺的创作。

针对一些造型格外复杂的佛造像胎体制作，现代夹纻工艺以创新性引入硅橡胶材料来解决。硅橡胶是一种无毒新型材料，能耐低温及高温（-60℃—300℃）、抗污（菌）、拉力强，具有很好的弹性，触感柔软舒适，对于泥塑的细节、复杂肌理的翻模呈现尤为逼真。将夹纻工艺极致化，不断实验研究合理、优良的模具是保证一件夹纻造像完美的先决条件。作者认为，只有精益求精，在传统工艺上不断创新，才能创造出更多、更精美的夹纻造像。

艺术品的精神和实质的内容、对当代艺术语境的个体抒发，需要丰富的知识与学术的素养，及掌控、驾驭材料和艺术语言元素的能力，如此才能展现新语境下夹纻造像中的人文情怀和对物像深厚的情感，开启夹纻造像的另一扇大门，重塑现代夹纻造像艺术生态观和时代意义。

《映世菩提——现代夹纻佛造像艺术》的作者陈国勇，毕业于厦门大学，出生于莆田雕刻世家。2021 年3 月24 日《文化生活报》载：“祖辈父辈从事木雕，我从小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木雕佛像。年少时，我有些不情愿继承父辈的衣钵，雕塑专业毕业后，就从事城市雕塑，但发现这些并不是我真正想要创作的。而佛像，可以说是沟通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的桥梁。”陈国勇从事城市雕塑一段时间后，偶然于传统的夹纻艺术中感受到了漆艺的魅力。于是，他选择回归传统，开始运用所学，集非遗项目脱胎漆器、莆田传统木雕、传统泥塑、西方雕塑等工艺于一体，力求创作出既带有东方韵味，又符合当代审美的夹纻佛像。他在传统夹苎脱胎技艺的基础上，多维度创新，创作出了独具特色的艺术佳作。

2010 年陈国勇创办福州琢一工艺品有限公司，为福州大学工艺美术研究院、福州大学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闽江学院、福州工艺美术技术学习等多所大中专院校的工艺美术专业提供校外实训基地，不但培训和指导学生学习脱胎漆器设计和实践，而且还为学生提供和推荐优质的就业资源，推动福州脱胎漆器行业更快发展。

陈国勇是集实践、理论与管理于一身的复合型人才。融传统的夹纻佛像技术和现代漆器胎骨于一体，再加以贴金、彩绘等审美髹饰，成就了一尊尊佛像，造型新颖却不失古韵。

文化的本质是创新，新时代的中国文化对夹纻造像艺术的要求是逐步建立自身的艺术观念方式和语言方式。现代漆艺艺人、大师创作的夹纻造像不仅仅是通过形体的塑造来感染人们的视觉，更要通过造型中蕴含的意味和思想来影响人们的心灵世界，从而对社会产生影响。要把夹纻造像艺术视为人民需要的艺术，自觉地以这种艺术形式为国家、社会和时代服务，需要在作品中融入应有的见解，或关于生命、自然、时间、冲突、精神、和谐、共存、力量、永恒等问题，在夹纻造像中挖掘时代精神。这些就是夹纻造像艺术的当代价值之所在。

我认识陈国勇属于偶然，2022 年1 月9 日至13 日，“中国民协专业委员会学习培训班暨2022 年中国民协专业委员会工作会”在福州召开，我代表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院出席会议，期间与福州大学潘尤龙教授同居一室，陈国勇来看望恩师潘教授，恰巧在前一天我与潘教授聊到福州漆艺，也聊到他。我们二人一见如故，在交流中得知他正在撰写一本有关夹苎脱胎技艺的书稿，潘尤龙教授推荐我给该书写序，同时邀请我去他公司考察。第二天陈国勇就发来了《映世菩提——现代夹纻佛造像艺术》电子稿，会议间隙粗略阅读了部分章节，随后会议结束，在潘教授陪同下，我去了陈国勇的福州琢一工艺有限公司实地考察，并于2022 年春节期间，认真阅读该书稿，对他有了更深刻的了解，被其工匠精神所感动，才有了以上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