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融与共生:戏曲元素在陶瓷中的应用研究

2023-01-12 12:30岳友熙
山东陶瓷 2022年5期
关键词:戏曲陶瓷舞台

吕 冰,岳友熙

在历史长河中,戏曲和陶瓷艺术经久不衰,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也是中国文化的名片。戏曲集曲词、音乐、美术、表演之美为一体,于舞台上随着演员的唱、念、做、打实现和谐的动态美。无数能人巧匠在陶瓷上用笔墨刻画下了戏曲的流动之美,在戏曲与陶瓷的交融共生之下将瞬间勾勒成永恒。现今,戏曲艺术对陶瓷的影响跨越了形上升到意的层面,戏曲舞台设计之理念成为现代陶瓷艺术创新的灵感来源,由此更契合大众审美的陶瓷艺术作品应运而生。而戏曲失意的当下也更需要陶瓷艺术的加持,使人们在鉴赏陶瓷作品的同时,体会到那独一无二的戏曲韵味。

一、戏曲与陶瓷艺术的适配性

(一)戏曲与陶瓷艺术互相加持下艺术性的提高

戏曲精笔勾勒的脸谱与华丽多彩的服饰能给观众带来视觉上的享受,是一种意蕴深厚的程式化表达。演员一上台,还未开口,只凭借其脸谱和服饰上的呈现,就能带给观众关于人物形象的大体认知。因此,戏曲人物形象应用于瓷器上,不仅能对瓷器起到美化作用,还能传递角色的身份、性格信息。另外,戏曲以歌舞演绎故事,每个戏曲故事都有自己独特的精神内涵,绘有戏曲人物的瓷器不仅仅是一件精美的器物,更展现了一幅配色高级、画技高超的图画。它的表现形态虽然是静态的,但早已对戏曲故事内涵了然于心的人能瞬间从静态画面中联想到故事的整体脉络,乃至从栩栩如生的人物面部表情中联想到人物此时的心境。因此,陶瓷戏曲配图能凭借其程式性和故事性赋予无言的画面以深刻的内涵,使其艺术性获得很大的提升。

我国陶瓷艺术发展历史悠久,随着陶瓷制作工艺的不断提高,尤其是清康熙年间粉彩瓷的出现,使陶瓷表现戏曲形象时比其他艺术形式更加生动传神。粉彩瓷吸取了工笔国画与宫廷壁画之长处,采用勾、勒、点、染等技法绘制画面,其制作技艺高超,能够使画面产生浓淡凹凸的明暗变化效果,从而使得戏曲人物形象达到活灵活现、呼之欲出的艺术效果。如此之传神的陶瓷绘画艺术,在表现戏曲人物、塑造画面意境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因此,借助广销海内外的陶瓷来传播戏曲文化,能够最大程度地保存戏曲人物的鲜活面貌,传达戏曲人物内涵。在当代,各种新兴的娱乐方式占据了人们的生活,在多元娱乐的相互竞争和挤压下,戏曲早已失去了人们的关注,不复过去的辉煌。但戏曲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华,彰显着我国独特的文化魅力,是绝对不能被遗忘于历史长河之中的文化瑰宝。在今天,陶瓷艺术与戏曲的结合有利于戏曲文化的传播,唤醒国人对于戏曲文化的记忆,增强我们的文化自信。

(二)陶瓷绘画获取戏曲舞台画面蓝本的便捷

戏曲是一种综合运用唱、念、做、打的舞台艺术,是作用于人的视觉、听觉的感官艺术,是一种持续性地展现人物形象变化和发展的时间、空间艺术;而陶瓷是一种可触、可摸的造型艺术,展现的是瞬间的静态形象。戏曲与陶瓷虽属于不同的艺术门类,却具有艺术共通性——都注重色彩鲜明、故事性强的画面感。陶瓷艺人在欣赏戏曲舞台表演的同时,可以在某个人物情感浓烈生发的瞬间获取创作灵感,戏曲舞台上的一帧帧画面可以成为陶瓷艺术作品创作的蓝本。相比于小说,陶瓷绘画蓝本可以直接从戏曲舞台中获得,这样的获取方式大大节省了陶瓷艺人创作的时间和精力。

另外,明代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出现了大量民间书坊,书籍逐渐平民化,成为普通人也有权利购买的商品,契合平民百姓文化水平和审美需求的戏曲小说插图本在这一时期广为流行。戏曲小说插图本成为除戏曲舞台之外的陶瓷戏曲绘画蓝本。

(三)戏曲中所表现的文人精神契合时代风貌

任何艺术作品都是创作者思想价值观的体现,也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中国戏曲在明清时期高度繁荣,作为当时主要思潮的文化载体,受社会风气和人们思想观念转变的影响,大量戏曲作品聚焦于受封建礼教所束缚的爱情观,着重于表现女性的个人魅力。中国古典四大名剧《牡丹亭》《桃花扇》《西厢记》《长生殿》都是明清时期抒写女性个性,表现女性向往自由、意欲挣脱封建束缚的经典之作。这些作品有着深刻的故事内涵,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得以保存、流传下来,在当代依旧具有很大影响力。

陶瓷绘画同样在明清时期得以进一步发展,这一时期,大量精美的陶瓷绘画艺术作品被创作出来。陶瓷艺人在绘制戏曲陶艺图案时,不是简单的临摹,更多是在戏曲原型基础上融入自身思想、价值、审美观的第二次创作,是对原作所蕴含意义的延伸[1]。因此,陶瓷艺人在进行创作时,首先要足够了解戏曲故事内蕴,以及剧作家想要表达的思想。当陶瓷艺人对戏曲故事产生共鸣时,才能激起他的创作激情,由此成就一件与艺术家和观赏者灵魂共振的精美陶瓷艺术品。

戏曲作品所表现的主要对象为女子,借处于封建社会最弱势地位的女子表现对封建社会的不满,体现出文人敢于挑战世俗的精神气质。陶瓷艺术家同处于时代大流中,受特殊的时代氛围所感染,其内心必定存在对封建统治的反叛与质疑精神,不同于文人能用墨笔书写时代不公,他们只得将满腔激情寄托于陶瓷绘画之中。但单纯的绘画所表现的故事性远不及笔墨之所能叙,带有完整故事内涵的戏曲作品却能一面表千章,正是其表达自身所想的理想倾泻口[2]。因此,戏曲作品所表现出的故事内涵成为吸引陶瓷艺人反复琢磨、倾注情感进行创作的关键因素。

二、戏曲元素在陶瓷中运用的历史轨迹

(一)元朝戏曲元素在陶瓷中的运用

早在宋金时期,磁州窑系的人物瓷画中就出现了一些戏曲人物故事图,标志着这一时期戏曲元素在陶瓷绘画中已有所体现。元代,我国戏曲正式进入成熟期,陶瓷业也步入辉煌发展的阶段,风靡一时的戏曲活动直接影响了陶瓷艺人的创作,这一时期,大量戏曲人物及故事情节成为陶瓷艺术着意表现的对象。如元青花戏曲人物大罐《锦香亭》(图1),取材于元代王仲文杂剧《孟月梅写恨锦香亭》,画面结构布局疏密有致,景美人更美,景与人达到了浑然一体的境界。元末明初,社会动荡不安,元杂剧失去了适合发展的社会环境,再加上明初科举制度的恢复,文人致力于追逐官场上的功名,丧失了大量元杂剧创作人才。这一时期,元杂剧渐渐失去了发展活力,受戏曲发展的影响,出现在陶瓷上的戏曲人物纹饰数量也大不如前。

图1 元青花戏曲人物罐《锦香亭》

(二)明朝时期戏曲元素在陶瓷中的运用

明嘉靖年间,戏曲回温,直到明万历年间,戏曲进入了又一个黄金发展时代,这时的陶瓷器物上出现了大量戏曲人物纹饰。这一时期,官窑衰落,大量陶瓷手工艺人涌向民间,民窑兴起,陶瓷制作工艺得到了明显的提升,别外,青花斗彩和五彩的出现大大增强了陶瓷绘画的色彩表现力,使得陶瓷的内容和形式也被注入了新的发展活力。明晚期,大量民间书坊私印图书,并于图书上绘制与文字内容相关且生动鲜明的版画,这为陶瓷戏曲纹饰提供了现成的素材,为其赋予了新鲜的血液。这一时期,陶瓷戏曲纹饰的内容、意境和笔法受版画影响,多表现出与水墨画相似的写意性特点,以简单的线条勾勒出复杂的故事内涵。

(三)清代戏曲元素在陶瓷中的运用

清代地方戏盛行,戏曲更趋民间化、通俗化,各地戏曲百花齐放。戏曲的蓬勃发展为陶瓷业发展带来了新气象。别外,清代粉彩的出现以及釉下青花与釉上粉彩的结合,使得陶瓷上的戏曲绘画构图繁缛、人物描绘精妙绝伦。如清乾隆年间《西厢记》故事图盘(图2),取材于著名的《西厢记》,配图色彩鲜明,人物神态刻画细腻,完美再现了舞台上戏曲人物的艺术魅力。乾隆末期,四大徽班进京,经过交流借鉴与相互融合,京剧由此诞生,京剧的繁荣使这一时期的陶瓷戏曲表现出纹饰繁缛又艳俗的特征。乾隆之后,清王朝慢慢走向末路,外敌入侵与内部腐败使得人民苦不堪言,民窑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一蹶不振,再不复往日辉煌,戏曲人物图瓶制作工艺也大不如前。

图2 清乾隆粉彩《西厢记》故事图盘

三、当今戏曲元素在陶瓷中运用的新气象

(一)丰富陶瓷中戏曲纹饰的表现形式

脸谱作为戏曲化妆艺术,于一勾一抹中展现人物的精神、气质、品格,可以说是戏曲人物塑造的关键,也是最鲜明的戏曲元素。脸谱中各种色彩运用都有其深刻的内涵,体现着人物的不同性格,比如红色表示赤胆忠心、紫色表示智勇刚义、黄色表示骁勇善战等[3]。脸谱作为戏曲文化的标志,其自身意蕴深厚的内涵使不熟悉戏曲故事的现代人仍能从其色彩鲜明的脸面彩绘中捕捉人物性格特质。在当下对戏曲故事的认知度普遍较低的背景下,脸谱这一戏曲文化作为最浅显的外化表达,反而更能成为戏曲文化的标志符号。在当代,戏曲脸谱装饰在陶瓷艺术中被广泛使用,如图3所示的戏曲脸谱图瓷罐。

图3 戏曲脸谱图瓷罐

戏曲作为我国传统舞台艺术,其庄严性已经很难满足当代人的审美需要。而卡通动漫作为一种充满童趣、契合儿童审美观的娱乐艺术,大大受到儿童乃至青少年的喜爱。因此,有些创作者尝试将卡通元素运用到瓷器的制作当中,如图4所示的瓷盘画面将诙谐稚拙的卡通绘画与大气端庄的戏曲艺术相结合[4]。由此绘制出的戏曲人物图盘借助了卡通的形式,更易为大众所接受,且传达的文化内蕴不变,有利于戏曲文化的传播和陶瓷新型创意产品的推出。

图4 戏曲人物图瓷盘(任双合)

(二)以戏曲舞台之内蕴实现陶艺的现代转换

戏曲舞台的虚拟性使其超脱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从而实现了舞台时空的自由转化。戏曲演员在舞台上不是依靠布景而是凭借自身表演将观众带入到故事情境之中。演员的存在使得舞台时空有了特定的含义。正如阿甲所说:“舞台上一脱离演员的表演,就没有固定地点和时间的存在。”[5]因此,自古以来,戏曲舞台布景讲究简单,舞台上区区一桌二椅就能自由变换成演员和观众眼里的案堂,甚至亭台楼阁。舞台布景如果过于繁缛、过于逼真会限制戏曲演员的发挥和观众的想象,反而会使戏曲失去自身特色,而向西方的写实戏剧倾斜了。这种戏曲舞台布景的特点延伸到哲学层面,是一种“以少胜多”“以简代繁”“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的哲学思想。现代人越来越重视简约美,追求陶瓷艺术品“无画处皆成妙境”[6]的艺术境界,这与戏曲舞台审美韵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图5所示,陶瓷艺术家刘建华的作品《白纸》以陶瓷呈现纸的艺术形态,实现了画面的极致简约,其“空”的表达能够引发人们对未知的探索和思考,使不同的人产生截然不同的理解。

图5 《白纸》(刘建华)

中国传统戏曲文本和舞台都讲究诗意。戏曲唯美的诗化语言充分体现出诗词的韵律美,再配以音乐的节奏性,更能带人领略中国古典诗词的艺术魅力。戏曲舞台设计同样注重诗意的传达与意境的形成。当代著名美学家宗白华更指出,“中国舞台表演方式是有独创性的……这种艺术表演方式又是和中国独特的绘画艺术相通的,甚至也和中国诗中的意境相通”。[7]同戏曲一样,现代艺术也更倾向于将陶瓷与中国诗词文化联系到一起,以诗的意境来丰富陶瓷的艺术内蕴,形成诗化的空间[8]。如图6所示,陶瓷艺人解晓明的《云中居二》,画面构图简单,却将景与人完美融合在一起,形成浑然一体的艺术境界,使人观之便能感受到一种空远宁静、超脱于世俗的诗意美。

图6 《云中居二》(解晓明)

四、结语

戏曲艺术与陶瓷艺术的交融共生,是一种实现双方共赢的艺术创新形式。戏曲以其人物形象的故事性和鲜明个性丰富了陶瓷艺术作品之内涵,陶瓷远销海内外促进了戏曲的广泛传播。在现代设计理念的影响下,当代戏曲人物瓷画脱离了以往固定的表现模式,一批更加适应现代人审美,符合现代人理想、生活状态、哲学观念的现代陶艺优秀作品应运而生[9]。这种创新是戏曲与陶瓷深层次设计理念的结合,适应时代发展潮流,昭示着陶瓷与戏曲融合的多元发展方向。未来,戏曲与陶瓷的结合还有许多新的可能等待着我们去挖掘,需要我们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继续实现创新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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