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峡,尉蔚航
(1.忻州师范学院,山西 忻州 034000;2.山西青年职业学院,山西 太原 030032)
《香水》主人公格雷诺耶从小母爱缺失,在他的成长历程当中,空间意象对他内心空间和生活空间的建构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出于对气味的敏感,主人公通过制造一款香水而杀害了多名少女,他的身上没有气味,但却是一个难得的气味天才。在香水的梦想空间中,格雷诺耶最终因自己的罪过而选择身体和灵魂的终结。
《香水》一书由德国小说家帕特里克·聚斯金德撰写,他在大学期间对欧洲中世纪历史和现代史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同时试着进行散文和剧本的创作。1985年聚斯金德创作了小说《香水》,该作品的发表吸引了广大人群的关注,两年后《香水》成为整个德语文坛中的畅销书籍,该书被翻译为多种语言,在全世界范围内发行。2006年同名改编的电影登上银幕,并荣获第57届德国电影银奖。以往的小说会通过视觉媒介塑造人物形象,但是《香水》以嗅觉和气味为媒介,讲述了一个嗅觉发达、香水天才的谋杀故事,凭借着作者丰富的想象力,聚斯金德向读者展现了一个生动的气味世界,该世界中不仅包含现实生活,也包含虚拟空间,可以说是一种多重环境。气味天才格雷诺耶的个人世界不仅属于气味世界,也属于独立空间,在多重环境中他开始了自己的一生[1]。
《香水》的故事发生在18世纪的法国巴黎,这里是启蒙运动的中心,城市的发展摆脱了封建的束缚,资本主义工商业发展迅猛,科学理性的思想深入人心。对于技术和工具,人们过度崇拜,从而引发一系列问题,例如个人主义的膨胀。《香水》主人公格雷诺耶在追寻香水的旅程中向人们展示了法国巴黎毫无秩序的历史,也表现了他对香水气味的荒诞追求,香与臭的鲜明对比讽刺了当时的社会状态。
1.臭气熏天的时代
故事的开篇详细描绘了时代背景,人群涌动的市场中到处都是烂菜叶、陈年干酪,甚至是动物的粪便、鱼摊苍蝇遍布且散发着恶臭的气味、充满污水的街道和腐臭的鱼类尸首,气味的混合让这里成为地狱般的存在。在人们的印象中,经历了启蒙运动的18世纪法国巴黎应当是充满理性光辉的,但是《香水》中的巴黎却不是这样,恶臭不仅仅局限于巴黎这座城市,整个时代其他城市都是这样。鱼摊的腥臭味道、乳母身上酸臭味道、加拉尔夫人和格里马麻木无情与凶狠彪悍的臭味,这些都在污染着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就连主人公的母亲,也像丢弃死鱼那样将刚生下来的孩子扔进腐臭的动物尸体与内脏中,缺失嗅觉能力的加拉尔夫人收养主人公只是为了得到抚养金,当她发现主人公可以找到自己藏钱的地方后就迫不及待地将他卖给别人。格里马将主人公当牲口使用,巴尔迪尼依靠主人公的嗅觉敛财,整个巴黎的臭味不仅来自生态环境的污染破坏,更来自于人内心的肮脏与腐朽,人的心中有一个欲望的泥潭,通过气味传达出的社会背景,道德和伦理并不存在,韧性的丑恶与堕落充斥整个社会。
所有不堪的景象都出现在启蒙运动的场景中,启蒙运动推崇人的理性思维,人们在改造世界的同时也开始秉持工具主义。随着人的地位上升,对自我的过度关注导致人与世界产生分离,阴谋家们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一边追求自我价值的实现,一边以他人为工具占有他人的财富。《香水》中主人公格雷诺耶的寻香之旅就向世人展现了巴黎的繁荣景象,但繁荣的背后却是以牺牲自然和人性为代价的[2]。
2.芳香迷人的香水王国
书中的世界是污浊的,格雷诺耶的香水王国是芬芳的。主人公在社会中只是最低贱的贫民,他不具有人的体味,虽然受到社会的排挤,但他凭借着自己敏锐的嗅觉,他的内心是十分满足的,他能依靠嗅觉去感知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面,感受人性背后的肮脏和腐朽。格雷诺耶对财富和地位没有追求,他只在意气味创造的梦想世界,用气味建造堡垒,自己就是“芳香上帝”。格雷诺耶为巴尔迪尼制造出的香水让对方感到迷人的心灵平静,香味不是放在盥洗室去除臭味的香水,更不是用来改变人体体香的香水,而是可以创造幸福的世界。行刑的时候,格雷诺耶将自己提取的香水撒向下面的人群,此时现实世界被蒙蔽,人们将眼前的杀人犯当成上帝,并置身于香水王国中,人们在快感和精神释放中享受短暂的自由。
现实生活与虚拟世界相互交织,打造了《香水》中真实和荒诞同时存在的小说世界。现实中,人们忙碌奔波,麻木的生活;虚拟的香水世界中,理性不再占据人的意志。香水世界的消失代表着理想的破灭,经历了短暂的尽兴后,人们又要面对眼前压抑的现实社会。作者在描绘气味的过程中为读者创建了与传统价值理念完全不同的巴黎社会,这是作者对社会的强烈讽刺。《香水》中有两个对立的气味世界,一个是臭气熏天的巴黎街道,一个是芳香迷人的香水王国,前者指的是主人公生存的客观世界,后者是主人公自我营造的虚拟世界,两个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以反讽的方式揭露了人在现实世界中遭遇的精神压抑和生活打击。启蒙运动后,科学技术的发展为人类带来物质财富,过度追求利益却牺牲了自然和人的利益,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面临着侵害。透过法国巴黎社会去讽刺现实社会,作者为人类人性的泯灭而感到惋惜,希望通过这部书去提醒人们不要走向极端。
主人公一生都在与气味纠缠,他在臭气熏天的鱼摊出生,凭借着强大的嗅觉能力,他将极致的芳香作为一生追求的梦想,虽然自己身上没有味道,但他可以嗅出别人的味道。格雷诺耶厌恶人类的气味,他向往自然纯净的味道,所以他不断远离人群,性格上来讲,格雷诺耶是孤僻内向的,孤独的人生境遇造就了他孤单的一生。前半生,格雷诺耶的身体与精神同时脱离现实世界;后半生,他依靠气味来到大众的面前,却依然没有与他人产生关联,而是在面具下让人们看到了他的形象,随着气味的消失,他再次消失在人们的眼前,仿佛从来没有在现实社会中存在过。侯爵埃斯皮尔将格雷诺耶带入人类社会,格雷诺耶自己不过是更换几件衣服,但他获得了能够创造气味的机会,用猫屎和醋为原料合成人体味道,让自己像正常人一样混入世界,气味的作用让格雷诺耶越来越贪婪,他不再满足一种不变的气味,而是去变换面孔来掌控他人,当本能与欲望结合后,格雷诺耶从中体会到了胜利感。他将自己的身份确立在气味上,对自己的自我发现也是建立在漠视他人生命的基础上,甚至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去毁灭他人。香水应当是唤起人心中美好情感的存在,但格雷诺耶却用香水来操控别人,这就是对香水使用方式的异化。为了保存香气和提取少女身上的自然体香而不断杀害少女,最终也亲手将自己送入了地狱。格雷诺耶就是当时法国社会的一个缩影,除了格雷诺耶,还会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是作者对社会的讽刺和批判。
在聚斯金德的笔下,他创作的空间不仅是主人公展开活动的背景,同时也融入大量想象,对人物所处空间和所在世界的思索以及辩证的空间认识。主人公格雷诺耶对香水世界包含诗意,其内心世界具有广阔性特点,他在山洞内居住了7年,对坑道的内外空间产生浓烈的情感,体现出了格雷诺耶的“子宫情结”,同时也与外界宇宙世界产生联动。
对于一个存活于世间的人来说,家就是人们生存的空间,人们对家普遍存在着依恋之情。长大之后人们离开家,随后遇到的卧室或者庇护所都和家有着相同的梦境,即诗意空间。家不仅会保护梦想者,也会保护着他的梦想,使其安然入睡。未来当人身处于某个时间或地点时,他们对家的记忆也会再次浮现于脑海,对过去居住场所的陈列摆设也会重新产生体验。《香水》中,格雷诺耶是漂泊着的,小说开篇以大量的笔墨描绘了巴黎奇臭无比的环境。在臭鱼摊的旁边,一个妇女生下第五胎,像之前一样使用宰鱼刀割断婴儿脐带,但婴儿的哭却直接葬送她的生命,因为她企图杀掉眼前的婴儿。
从出生开始,格雷诺耶就失去了母亲,离开子宫孕育的空间后他再也没有体会到家的空间,生命里对家的温暖也没有感触,更是缺失了这部分记忆。坎坷的命运似乎是注定的,即使生活在臭味混杂的空间,他的身上却没有婴儿独有的乳臭味,随后的一生也是没有任何味道。无论是家的缺失,还是味道这一生命体征的缺失,都让格雷诺耶对自己的身份产生焦虑,他是一个不被社会接纳的人。《香水》的结局,格雷诺耶从杀害的多个少女身体中提取的体香制作成香水,有着魔法功能,能迷惑任何人,这也让他获得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当他回到巴黎后,依靠气味回到出生的臭鱼摊旁,即使臭鱼摊已经消失,但他依然选择回到这个有着家意义的地方。由此可见,格雷诺耶将臭鱼摊作为关于家和母亲的心灵寄托,他在这里出生,也要在这里死去。
出生后的格雷诺耶被教士送到育婴所,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最终存活下来。他对世界的感知方式不是看,也不是听,而是依靠嗅觉去闻,六岁时他就掌握了周围的一切事物,八岁时人们发现了他的特殊天赋。加拉尔夫人将他卖给格里马,使其成为一个廉价的童工,随着加拉尔夫人的死亡,被迫成为香水大亨身边助手的他,从此步入香水的道路。格里马卖掉他之后因为醉酒掉入河中而死亡,格雷诺耶获得了如何提取并保存人体体香的方法后决定南下。与此同时,香水店老板掉入塞纳河,格雷诺耶像一个魔咒,任何把他抛弃的人会很快走向死亡。他漂泊的一生中,内心空间却很丰盈,身边的住所只是暂时居住的地方,无法起到心灵庇护的作用,这些住所与家完全不同,他就是在漂泊中渐渐成长的,逐渐建造了内心的香水世界[3]。
人的内心具有广阔性,这是梦想赋予一个人的。孤独为人的梦想创造了条件,孩童在孤独中追求梦想,这是对现实世界逃避的表现,也是对自我无限存在的认可,这样的梦想有助于帮助孩童打开内心世界。受生活压抑的约束,人们在孤独中寻找心中的广阔性,当人静止不动的时候,我们的内心就会置于别处,在广阔的世界内寻求梦想。广阔性代表着静止状态下人的运动,也是安静梦想当中的一种动力特征。诗意的梦想也是诗化了的个人,给人提供了在世界中生存的自信,在荒凉且没有温度的现实世界,格雷诺耶依靠诗意的梦想获得心灵的庇护。外界生活空间的变化,每日辛苦的劳动让格雷诺耶这个气味天才在努力辨识身边人的同时寻求生存空间,同时他也致力于内心气味储藏室的创造,无论是动植物的单一气味,还是多种气味的混合,他都会将气味储存起来。这里只属于他,伴随着内心的广阔性,他也是孤独的。虽然格雷诺耶的社会属性很弱,但他的个体属性却十分强烈,在生活的磨练下他内心的气味世界越来越庞大,其艺术品就是以想象而存在的。
梦想中,产品就是关于物质的想象,比如水就是一种本原物质,在深化和飞跃的意义中展现了价值。物质可以赋予人力量,任何液体都是水,香水是一种合成物质,也具有水的相应属性,承载了水的梦想。正如《香水》中讲道:“一滴有威力的水足以创造世界并驱散黑夜。”书中主人公依靠敏锐的嗅觉实现意识的延伸,他创建的不仅是香水的梦想空间,也是属于自己的内心世界。对于眼睛来说,所有可以蒙蔽眼睛的假象在气味面前无处可遁,再微弱的气味也逃不开敏锐的嗅觉,所以主人公就靠着自己的嗅觉建造了气味王国[4]。真实的存在和想象的世界相联系,格雷诺耶在夜里认为棚屋就是宫殿,木板床来自于天堂,他感到幸福,甚至无法入眠。对于他来说,自己不仅是气味的创造者,更是芳香的创造者,在广阔性的梦想中,格雷诺耶的内心具有无限性,他感受到了来自梦想空间的幸福。从现实来讲,这样的幸福是建立在杀害少女们的基础上,极端的审美包含着惊悚感。在那之后,格雷诺耶的谋杀行为越来越严重,当他杀害26个少女后,利用她们的体香制作出奇香后,他的人生迈向了精神与肉体的自我毁灭,也许是因为内心世界的极端走向,也许是身份上的焦虑。
《香水》中,主人公格雷诺耶在坑道生活七年之久,这里占据了格雷诺耶内心世界的一部分。从几何的角度来看,内外辩证依赖于强烈的几何主义,边界成为壁垒,发挥自我想象力,透过内心想象空间感受内外变化。格雷诺耶南下后,他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山中生活了七年,随后来到格拉斯市,这里可以学习怎样保存从少女身上提取到的体香。在山中的七年是充满诗意的,在格雷诺耶的嗅觉系统中包含了来自草地、砂土、植物的气味,与自然的接触让他感受到了自由,压抑的生活让他将目光投放在梦想空间中。但即使这里再偏僻,格雷诺耶也能嗅到人的气息,他厌恶人,所以选择继续逃避,他的鼻子将自己引到更加远离人的区域,最终他只有孤独。在康塔尔山的火山顶,格雷诺耶用嗅觉去感受,这里除了有少数的动物,就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美妙的自然与臭味熏天的巴黎形成对比。此时,自然的气味是纯粹的,在梦想的气味王国中播散带有香气的种子。
在坑道中安家后,格雷诺耶躺在山中地下五十米就像躺在自己的坟墓中,他感到了安全,即使外面燃烧也察觉不到,他在哭泣中不知道这样的幸福应该去感激谁。此时此刻,狭窄的坑道和外在形象上的空间形成双重辩证互动,坑道的幽闭和狭窄和大自然的开阔形成互动。来自自然的狭窄坑道却赋予了格雷诺耶温暖和幸福,家的缺失让他失去了安全感,坑道赋予他安全感,这种感受已经超越了母体子宫,他开始想象死亡。在意识世界当中,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不是最重要的,人与自然、与周围事物的相互交融才是重要的,理性无法让人对世界产生足够的认识,只有充满梦想的心灵才能让人去摆脱理性的约束,以充满诗意的观点审视眼前的空间[5]。
总而言之,聚斯金德为人们构建的空间不仅是故事产生的背景,更是心灵和梦想上的空间。阅读《香水》后,可以感受到格雷诺耶的一生和他身后的世界,通过他的嗅觉人生了解生活空间的变化、香水的梦想空间、坑道空间的内外张力,从而实现对《香水》中空间诗学的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