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涛
(遵义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6)
1907年,英国人斯坦因从敦煌藏经洞骗购大量经卷,运往欧洲,大部分收藏于大英博物馆。1916年到1923年,日本学者矢吹庆辉两次赴大英博物馆研究这批经卷,拍摄了大量照片,其中编号S5475的抄本,就是后来震惊学界的现存最古本《坛经》,因来源于敦煌,故称为敦煌本,又因现藏于大英博物馆,也称为英博本。据研究为唐代抄本,距今已一千多年。矢吹庆辉所拍摄的《坛经》照片内容,后经整理收入日本《大正新修大正藏》第48册,于1928年出版,世人才得以一窥《坛经》早期的真面目。后来日本学者铃木大拙参考新发现的兴圣寺本《坛经》,重新校订英博本,并划分为57节,于1934年出版,对后来的多种敦煌本《坛经》校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敦煌本《坛经》只有12000字左右,字数比明代以来通行的宗宝本少了将近一半。
1935年,任子宜先生在千佛山之上寺发现另一个《坛经》抄本,但在其后几十年间该本下落不明,直到1986年才由周绍良先生在敦煌县博物馆重新发现,后被称为敦博本。1911年至1912年,日本大谷探险队在敦煌搜集大量文献后回国,其中就有一册《坛经》抄本,1916年该抄本又被大谷光瑞带到旅顺,然后神秘消失近百年,直到2009年才被旅顺博物馆的王振芬在该馆所藏文物中发现,并公之于世,后被学界称为旅博本。通过研究发现,这两个抄本与英博本《坛经》内容非常相似,据推断应该抄自同源的底本。本文将这几种不同抄本统称为敦煌本。
迄今为止,敦煌本《坛经》已有陈荣捷(Wing-Tsit Chan)、杨波斯基(Yampolsky)、林光明(Tony K.Lin)、赤松(RedPine)和常亮等五个完整的英译本。陈荣捷和杨波斯基的底本采用的是英博本,林光明和赤松采用的则是敦博本,而常亮则采用了旅博本,即三种抄本都有了相应的英译本。几位译者对题名部分的处理既有相通之处,也有完全不一致的地方。考察这一局部细节的翻译处理,可以看出不同译者对同一文本的翻译,差异可以有多大,其中的理解至关重要。
敦煌本《坛经》的几种抄本,内容有不同程度的差异,但开篇题名的文字都一样,只是排列有细微的差异,因为包含的信息过多,导致现在各校订本在分行和解读时都存在差异。
英博本的排列是这样的: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波若波罗蜜经
六祖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
兼受无相 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1]P247
当然,原本是竖排,这里改为横排。共占三行,是抄写者刻意分开的,因为前两行尚有多余空间没有写满,据描述“兼受无相”四字略小[2]P44,后空约三字的空间继续抄写。
敦博本的排列是这样的: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波若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
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兼受无相
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3]照片
这与英博本的差异在于:一是只有两行;二是自然跨行,不是有意断开,否则不会将“韶州”分开;三是“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这几个字字体明显小于题目中其他文字。
旅博本是这样排列的: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兼受无相
┌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3]照片
这个题目和英博本最接近,同样分为三行,不同之处主要在后面两行,首先是断句不同,没有在“一卷”后面断开,而是从“无相”后面断开,将“无相戒”这一名词更彻底地割裂开来;其次是增加了分隔符号,将题目分成不同的组成部分。
三个版本大同小异,整体都复杂得不像一个书名,因此引起多位学者撰文讨论,邓文宽认为,该题目实际上可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是正题;第二部分“六祖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兼受无相戒”是副题;第三部分“弘法弟子法海集记”是原编者题名[3]P13。因此他将题名重新排列: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波若波罗蜜经
——六祖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
施法坛经一卷兼受无相戒
弘法弟子法海集记[3]P11
这一排列又有几处不同于其他版本,首先是整个题名变成了四行,让“弘法弟子法海集记”这几个字独占一行,可能受到了矢吹庆辉版本的启发(见下文);其次是将正题加粗;再次是在副题前加了一个破折号,表示这是副标题;最后一个特点是不同部分之间刻意留有空行,以防误解。邓文宽对题名的理解和排列比较合理,得到不少学者的支持,但也有部分学者质疑,张子开就认为不应有正副题之分,只有标题和署名之分[2]P51,即只有两个部分,而不是三部分。
对敦煌本《坛经》题名的争议,主要的焦点有两处,一处是在“兼受无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这一部分,从语义理解来看,“无相戒”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术语,在《坛经》的开篇第一段就有“说摩诃波若波罗蜜法,授无相戒”[3]P11的说法,可是为什么三个版本都将“无相”和“戒”分开呢?必然有其内在的道理和逻辑,张子开认为可能是表示尊敬或强调[2]P50,而方广锠猜测“是否正因为戒以‘无相’命名,所以留几个空格以示‘无相’呢?”[1]P249不管怎么解释,学者基本都将“无相戒”作为一个单元整体来处理。
与此相关的下一个问题是:“兼受无相戒”到底是指慧能给弟子授无相戒,还是指集记《坛经》的弟子法海接受无相戒呢?也就是这几个字究竟是与前文相连还是与后文相连的问题。产生这一问题的关键是这个“受”字,偏偏此字在古代与“授”相通,两种写法通行,既可解释为“接受”,也可理解为“授予”,而这两个意思刚好相反。围绕这一问题学者们又展开激烈的争论,大致有四种观点:一种认为当与后文相连,始作俑者正是英博本的发现者矢吹庆辉,他的排列如下: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
波罗蜜经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
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
所有数据均采用SPSS 19.0统计学软件进行处理,计数数据以[n(%)]表示,组间比较采用χ2检验,计量资料以(±s)表示,组间比较采用 t检验,P<0.05 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兼受无相戒 弘法弟子法海集记[2]P45
他改动了原始的排列形式,不但将原来的三行变成了四行,还擅自将分开的“兼受无相”和“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连接起来,是很不严谨的做法。这样排列就可以顺理成章理解为是集记《坛经》的法海接受无相戒,将这几个字与后文相连,但这是与《坛经》内容相矛盾的,经中并没有为法海授戒的记载,如果真是这样,就不应该有“兼”这个字。如此处理显然有问题,印顺法师就曾批评道:“‘六祖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是说者与说处。‘施法坛经’是一部的主名。……‘摩诃般若波罗蜜法……兼受无相戒’是标举法门的内容。敦煌本写作‘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大正藏》(即矢吹庆辉校订本,笔者注)才排成‘兼受无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以‘兼受无相戒’为法海的学历,显然是误解了。”[4]P278-279后来这样处理的著名学者还有铃木大拙、杨波斯基、郭鹏、杨曾文等,都是大名鼎鼎的禅宗学者,应该不至于在这个地方“误解”,竟然不知道是指慧能在说法之后,还顺便给在场的弟子授无相戒,经中讲得非常清楚。他们之所以这样排列,或许是出于对原作的尊重。但从杨波斯基的英译来看,他的确是将“兼受无相戒”看作法海的“学历”了,详见下文。
第二种观点认为“兼受无相戒”应该与前面的内容相连,持这一见解的学者越来越多,现在已基本达成共识,比如潘重规将之排列为: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
兼受无相戒 弘法弟子法海集记[5]P11
这里不但将“戒”字和后面的署名剥离开来,还在中间留了空格,意图十分明显,但似乎也可以有两种理解,属于前面还是后面的问题没有彻底解决。只有邓文宽做得非常彻底,他的排列见上文,没有留下任何模糊的空间,这应该是这个题目较为合理的排列和理解了。
第三种理解也认为“兼受无相戒”属于前者,但不只是这几个字,还包括后面的“弘法”二字。目前持这一观点的只有陈荣捷一人,他的排列是:
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
兼受无相戒弘法 弟子法海集记[6]P24
他走得更远,将“弘法”二字剥离出来,归属于前面的慧能,即是说慧能不只是讲经说法,还通过“兼授无相戒”这种形式来“弘法”,“弘法”与后面的法海没什么关系。但是字体又与后面的署名部分相一致,都比前面的字略小,或者反映了陈荣捷的某种矛盾性。不管怎样,这也是一家之言,可备一说。但通常认为“弘法弟子”才是一个常用的短语,是一种普遍接受的说法。
第四种理解认为既属于前者,又属于后者,可以说是两方都兼顾了。持这一观点的也只有周绍良一人而已,他的排列如下: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波(般)若波罗蜜经
六祖惠(慧)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一卷兼受(授)无相[戒]
[受无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2]P47
周绍良认为古代抄经有省略的习惯,“受无相戒”这个地方为了避免重复,省掉了同样的文字,所以应该将之补充出来,如此既指慧能传授无相戒,也指法海接受无相戒,也算一家之言,不过到目前为止没有其他学者支持这一说法,也没有译者采纳这一见解。
从上文的讨论可以看出,要翻译好敦煌本《坛经》这个超长的题目绝非易事,既要考虑选择的底本原貌,也要有译者自己的考量,盲从与自作主张都非上策,其间的斟酌与平衡必不可少。该题目的英译,的确是五花八门,值得探究一番。
最早的敦煌本英译是华裔学者陈荣捷1963年出版的,底本是铃木大拙校订的英博本。书名的翻译实际上有一简一繁两个版本,封面的译文化繁为简,直接译成了The Platform Scripture,回译过来就是《坛经》两字而已,此处的“经”,用的是西方圣经传统的“Scripture”一词,而没有用印度佛教传统的“Sutra”,有明显的异化倾向。该译文回避了题目中可能出现的所有问题,简明扼要,抓住了最核心的内容,更容易吸引读者,从效果出发无可厚非,但从忠实的翻译标准出发,显然是很成问题的。也可以理解为译者单独给这本书取了一个名字,没有把原本冗长的题名当作书名。不过在书中,陈荣捷还是非常忠实地译出了全名:
The Platform Scripture Preached by the Sixth Patriarch,Hui-neng,in the Ta-fan Temple in Shaochou,the Very Best Perfection of Great Wisdom Scripture on the Sudden Enlightenment Doctrine of the Southern School of Zen,one book,including the Giving of the Discipline that Frees from the Attachment to Differentiated Characters for the Propagation of the Law.Gathered and recorded by disciple Fa-hai.[6]P25
这显然不像一个书名,而是一段完整的文字了。宏观来分析,陈荣捷将这个题目分成了两部分:前一部分是书名,后一部分是署名。这可以从单词首字母的大小写和标点看出来,书名中的实词首字母作了大写处理,署名部分则没有,并用句号将两部分分隔开。微观来看,这个译名整体上是意译,完全打乱了原来的题名,但是并没有丢失任何信息,只是进行了重组,回译过来的顺序大概变成了这样:六祖慧能所讲坛经-于韶州大梵寺-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波若波罗蜜经-一卷-兼受无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记。主要变化在于将所谓的主题和副题的位置进行了互换,署名部分没有变化,这也完全符合译者对这个题目的理解,忠实于他自己的翻译。
译文中对于来自印度的专有名词“大乘波若波罗蜜”,没有还原到梵文的Maha-prajra-pramita,而是意译为英文“the Very Best Perfection of Great Wisdom”,至于将“经”译为“Scripture”,上文已述,此处不赘。“弘法”的法,他也没有用梵文Dharma,而是用了普通的英文单词“Law”。对“南宗”一词的处理尤其值得关注,本来直接译为“Southern School”也无可厚非,但西方读者未必知道南宗就是指中国南方的禅宗,所以译者还是补充了重要信息“禅”,关键是他既没有用汉语拼音Ch’an(历史上曾多次出现过)或者Chan,也没有用印度梵文Dhyana,而是使用了“Zen”这一来自日语发音的“禅”,明确表明了译者的读者倾向性,因为五六十年代的美国特别盛行东方的禅,他们所读到的禅主要是通过日本翻译介绍过去的,其中“禅”字的使用基本都是根据其日语发音音译过去的“Zen”,在美国可说是广为人知,所以陈荣捷选择这个词并非偶然,而是考虑读者接受的必然结果。
陈荣捷这个译文与其他译文最大的不同,笔者以为是将“弘法”归属于慧能,而不是法海,目前只有他这样处理。另外,他还给“卷”“无相戒”和“法海”这三个词分别加了注释,这也是非常典型的深度翻译。
第二个翻译敦煌本《坛经》的是美国学者杨波斯基,底本同样是英博本,但他有所订正,于1967年在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出版了The Plat form Sutra of the Sixth Patriarch,题目也翻译了一简一繁两个版本,封面比较简洁,省掉了其他冗余信息,回译过来是《六祖坛经》,和陈荣捷的翻译相比,增加了说法者“六祖”,这也是《坛经》曾用名之一。值得注意的是,这里的“经”一词,用的是印度梵文传统的“Sutra”,带有返本归元的意味,这在西方是通用的词汇,宗宝本《坛经》最早的英译也用的这个词。重点来看他较长的译名:
Southern School Sudden Doctrine,Supreme Mahayana Great Perfection of Wisdom:The Platform Sutra preached by the Sixth Patriarch Hui-neng at the Tafan Temple in Shao-chou,one roll,recorded by the spreader of the Dharma,the disciple Fa-hai,who at the same time received the Precepts of Formlessness[7]P125
不难看出,杨波斯基的译文顺序是这样的: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波若波罗蜜经-六祖慧能所说坛经-韶州大梵寺-一卷-弘法弟子法海集记-法海兼受无相戒。这一顺序整体而言更加忠实于原文的顺序,但他在结尾处有一个大胆的调整,就是将“兼受无相戒”调整到了最后,译成定语从句放到了法海之后,成为法海的定语,直接说是法海接受了无相戒,而不再是慧能传授无相戒,这一理解完全不同于陈荣捷,也是学界没有达成一致的地方。据上文讨论,似乎理解为慧能传授无相戒更加符合《坛经》内容。关于此点,两个法译本可做参考,涂莎莉(Catherine Toulsaly)女士将“兼受无相戒”译为“incluantl’enseignement des preceptes metaphysiques”[8]P322,即“兼传形而上之戒律”;加芮(Patrick Carre)则将之译为“Avec la transmission des voeux sans apparence”[9]P1,即“兼传无表象之愿”,都是指慧能传授无相戒,而非法海接受无相戒。
关于“无相戒”一词,杨波斯基译为“Precepts of Formlessness”,将“无相”处理为“无形”,完全不同于陈荣捷译文。另外,将“最上大乘波若波罗蜜经”译为英语和梵文的混合形式“Supreme Mahayana Great Perfection of Wisdom”,也是别具一格。杨波斯基曾在日本研究禅宗,学养深厚,他的译文在西方流传很广,影响很大。
第三个译本是台湾学者林光明翻译的,2004年出版发行,同样有一简一繁两套译法,第一套是他的主标题《六祖坛经》和副标题“南宗顿教最上大乘坛经一卷”,译为The Mandala Sutra of the Sixth Patriarch和The Southern School Sudden Doctrine Mandala Sutra of the Supreme Mahayana Vehicle,one scroll.第二套是对原题目的忠实翻译:
The Southern School Sudden Doctrine,the Supreme Mahayana Sutra of Maha-prajra-pramita(the Great Perfection of Wisdom).
The Mandala Sutra Preached by the Sixth Patriarch Hueineng at the Dafan Temple in Shaozhou,one scroll.
Collected and recorded by Fahai,the Dharmapropagating discipline who further received the formless precepts.[8]P67
林光明译本以杨曾文所校的敦博本为翻译底本,按理直接翻译较长的题名即可,但他自己添加了较短的题目进行翻译,使得体例与正文不合,有画蛇添足之嫌。整个翻译的最突出之处就是选择了“Mandala”这个词来翻译汉语的“坛”,可说是一个创新之处,通常都是译为“platform”,至于为什么选择这个词,他自己还撰文进行了解释。其余就是无比的忠实,甚至到了word-for-word的地步,从中也可看出他返回印度传统的努力,不但“Mandala”来自梵文,“Maha-prajra-pramita”更是对“摩诃般若波罗蜜”的梵文回译,同时他又在括号中给出了英文的释义“the Great Perfection of Wisdom”,真可谓老婆心切,用心良苦。
敦煌本的第四个译本是赤松(Bill Porter)翻译的,底本同样采用杨曾文校订的敦博本。他也给出了一简一繁两种译法,封面上是比较简洁的The Platform Sutra:The Zen Teaching of Huineng,实际上已经变成另外一个题目《坛经:慧能禅法》了;在正文里他忠实地翻译了全部题名:
The Mahaprajnaparamita Sutra of the Direct Teaching of the Southern School
of the Supreme Mahayana,The Platform Sutra
Delivered at Tafan Temple in Shaochou by the Sixth Patriarch,Master Hui-neng,in one volume,compiled and recorded by Fa-hai,recipient of the Formless Precepts and advocate of the Dharma.[10]P3
从排列可以看出,赤松是把整个题名分成了两部分:前一部分是正题,是经名;后一部分是补充讲经地点和集记者的信息。值得注意的是,赤松也将“兼受无相戒”归属于法海,使得两种理解各有其追随者,似乎很难断定谁是谁非,各种不同译法表明了理解的多元,这有助于开阔读者的思路。
敦煌系统的最后一个英译本是常亮博士根据旅博本整理翻译的,出版于2021年,这也是迄今为止旅博本唯一的英译本。其题名排列又不同于前面所举诸家:
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
六祖惠能大师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坛经
一卷
兼受无相戒
弘法弟子法海集记[11]P24
这里常亮将“一卷”“兼受无相戒”和“弘法弟子法海集记”分别单独排列,各占一行,体现了其相对独立的地位和作用。但在其翻译中,并没有体现出这种排列的价值:
Southern School Sudden Enlightenment Doctrine,the Supreme Mahayana Great Perfection of Wisdom,The Platform Sutra by the Sixth Patriarch Huineng at the Ta-fan Temple in Shaozhou,Recorded by Fa-hai,the Dharmaspreading disciple who received the formless precepts。[11]P27
首先,他的译文就是一段话,没有独立分行,在形式上没有对称;其次,他省掉了“一卷”这一重要信息,根本没有翻译,成为所有译文中的唯一例外;最后,他也将“兼受无相戒”隶属于法海,没有实现真正的独立。常亮的译本是在集众家之长的基础上完成的,也是一个研究型译本。他的翻译无疑深受前人影响,这个题名的英译顺序和措辞就和杨波斯基的译文非常相似,只作了一些局部的改动。
《坛经》的英译,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本文仅仅探讨其题名的理解和翻译,就发现有这么多不同的处理方式,其中的差异之大,完全超出笔者的预料,现简要总结如下:一是多数译者在忠实翻译题名的同时,还给出了另一个简洁的书名,少数译者则没有;二是有的译者将题名分为正题、副题和署名,有的则没有明确区分;三是对原文的排列和断句理解有差异,导致译文截然不同,如有的将“无相戒”归于慧能,有的则归于法海;四是对通假字“受”的理解出现完全相反的情况,有的理解为“传授”,有的理解为“接受”;五是专有名词“经”“摩诃”“波若波罗蜜”等的翻译有异化和归化两种倾向。
所有这些差异反映出禅宗典籍英译的错综复杂,绝不是照字面翻译那么简单,必须进行深入的研究,同时底本的选择也很重要,最好参考不同底本进行比较甄别,择善而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