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晓琳
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学院•中西医结合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自20世纪50年代中叶筹建中医学院以来,我国中医药高等教育事业已经走过了60 多年,虽几经挫折,但时至今日已经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不但建立了较为完备的中医药高等教育体系,创新了中医药高等教育模式,而且培养了一大批中医药人才,促进了中医药发展的国际化进程[1-2]。随着我国医学教育水平的不断提升和对外交流的发展,越来越多的有识之士开始注意到其他国家在医学教育理念和做法上的可借鉴之处[3-6]。然而,要更好地消化吸收这些成功经验,并有针对性地运用于我国中医药高等教育改革事业,就需要我们对参照和对比的视角和定位有较清晰的认识。
一些发达国家在其医学高等教育模式上虽各有独到之处,但均以西医学为主,其医学教育立足于特定的社会形态之中并服务于其民众,正如中国的中医学和西医学也有其特定的发展阶段和服务对象。因此,从这一立足点出发,就不难理解国外医学教育模式与国内中医药高等教育体系的先天性差异,进而发现两者之间的定位差异。
中医学和西医学是两种有着鲜明差异的医学知识系统。西医学主张从生物学角度分析人体功能、疾病病因与防治策略,属于生物学模式,以因果关系作为思维方式的基础;中医学则比较注重心理、环境、行为、社会等因素对人体疾病和健康的影响,注重非生物学因素。西医学在手段上与数学、物理、化学等现代科学技术紧密结合,形成基础学科、技术学科和应用学科既壁垒鲜明又联系密切的统一体;中医学则是理论与实践结合,基础学科和临床学科之间并无明显的学科界限。西医学强调实验教学,对学生有严格的实验训练;中医学则更重视加强临床实践等[7]。这些差异的存在导致中西医学在学习方式、教育模式上存在差异,从而也成为国外西医学教育模式与国内中医教育不能完全等同和照搬的先决条件。
西方国家的医学教育模式之间虽各有特性,但基本都是以西医教育为基础的。比如,以现代医学教育两大流派之一的欧洲体系为例,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英、法、德三国。三国的医学高等教育既有遵循医学人才培养规律的共性,如公平就学、中学与大学紧密衔接、专业选择自由、综合性与灵活性并存等,也有各自特性。如学位制度方面,英国有医学学士和医学博士学位,法国只有医学博士学位,但有各种医学系证书作为补充,而德国只有医学博士学位;又如学制方面,英国一般为5年和3年,法国则分为3 个阶段,全部完成约9~14年,而德国一般为6年;再如学习阶段方面,英国一般分为临床前期和临床期2 个阶段,法国分成学校教育和临床住院学习两大部分,德国则包含基础理论学习、临床培训与实验室诊断以及实习3 个阶段等[8]。这些以西医教育为目标设立的体系适应于西医学的知识结构并与其社会需求衔接,因此,它们对于国内中医药高等教育的借鉴意义需要辩证客观看待。
中国相对于西方各国的特殊国情和历史发展阶段,是我们在借鉴西方经验时需要客观认识的。不同国家的医学教育水平不同、形式各异,说到底是各国具体国情不同导致的。换句话说,是各国不同的历史文化、民族性格、生活习俗、政治环境、经济水平及选择什么样的高等医学教育发展道路等各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这些因素之间有时相互支持,有时也相互限制。因此,并没有一种标准格式可以套用。美国医学教育经历了从殖民地时代的师徒传承,到19世纪的私立医学院,到20世纪早期的本科医学教育+见习医生制度,再到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现代住院医师制度,再到今天的正规研究生教育的发展历程[9]。这就要求在学习、借鉴他国的成功做法时,不能一味地模仿或照搬,而是应当认真研究其医学教育模式形成的历史文化背景,研究其与所处的历史、文化、民族、政治、经济等社会环境及切实的社会需求之间的内在联系,方可把握医学教育模式的内在脉搏。
正是因为以上差别的存在,使我们从辩证的视角审视从西方国家现代医学教育借鉴的经验,对建设有自身特色的中西医学教育体系有更准确的定位和更深入的思考。
中医药高等教育首先是一种医学教育,需要遵守医学教育的普遍规律和医学人才培养的一般规范。中医学是关系到人的生命和健康的科学,其研究对象和服务对象是人,它首先是一门医学。对于医学教育普遍适用的规律也同样适用于中医学高等教育,包括培养周期长、实践性要求高、教育投资大、办学规模小及国际合作性强等[10]。因此,中医药高等教育具有其他医学教育所具有的综合性、复杂性特征,不但知识体系庞杂,知识量巨大,而且课程门类多,专业性强,实践性要求高。中医药高等教育在人才培养上不但立足于一般的大学自然科学教育和人文科学教育,而且还要求中医药人才具有较高的知识、技能、个人修养及良好的心理素质。从这一角度审视,大力发展中医药高等教育的出发点与西方国家发展西医的立足点并无本质的不同。
中医药高等教育是高等教育的重要门类,需要承担起为国家培养人才的社会使命。我国高等教育同其他国家高等教育一样,本质上是一种精英教育,为国家和社会培养人才是其基本使命。例如,德国立法规定,高等学校的任务是通过科研与教学来扶植和发展科学艺术,使学生在科学知识和科学方法或艺术创造能力等方面得到训练,以适应未来职业需要。与其相比,我国的高等教育起步较晚,不但在高等教育普及率、教育质量、弹性学制、教学形式、教师水平等方面有较大差距,而且在学校分工、专业设置、学校管理、学术评价、国际交流等方面也有很多不足[11]。即便如此,中医药高等教育同样以培养具有较高社会期望和较好综合素质的人才作为目标。换言之,无论是国外医学教育还是国内中医药高等教育,都致力于培养素质全面、品德高尚、知识广博、人文修养良好及富有团队合作和自我奉献精神的人才,从事医学研究或临床工作,这一点并无国家或文化的分别。
中医药高等教育是职业教育的重要环节,直接关系社会服务的层次和效果。一方面,中医学的服务对象是人的生命和健康,从业者水平和素质高低直接影响社会人群的生活方式和生存质量,进而影响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稳定。另一方面,中医药高等教育是从学校教育到临床实践连续学习的过程,其教学效果优劣不仅直接关系到学生能否从事医疗行业,更重要的是影响学生在从事医疗行业后是否具备将教育获得的基础理论与知识灵活转换为临床思维的能力,关系到学生能否将临床实践方法和经验转化为个人认知的积累和提升,进而运用已有的知识和方法创造性地解决未知的、临床疑难问题的能力。我国中医药高等教育对中医药事业发展的使命和意义并不亚于西医学对于西方社会的价值,二者之间具有同等的重要性,并且可以互相沟通。
有鉴于此,看到国外西医学教育取得丰硕成果的同时,就应该充满信心,认真反思自身存在的问题,并有针对性地加以解决,进一步将中医药高等教育事业做大做强。
反思的焦点在于,什么样的学制系统既可以提高学生的人文自然科学素养及专业知识技术水平,又能够服务于不同地区、不同层次人群的不同需求,即在二者之间取得较好的平衡。我国目前的5年制和7年制学制大概相当于欧美国家的3年制和5年制,存在文理基础知识薄弱、专业能力不突出、临床发展后劲不足等问题[12]。建议在条件允许情况下,考虑优化课程设置,或适当延长学制年限,以弥补现有学习的不足。此外,对于作为学校教育补充的继续教育和社会教育阶段的连续学习过程,也应有适当的长远考虑。
一方面,目前对于传统中医学知识系统和学习手段的回归和利用方面,既不充分也不坚决。美国医学教育也曾经历过从师徒传承到学院式课堂再到偏重于临床实习的发展阶段,而国内现有的教育体系却未能充分利用师徒传承这种教育手段。另一方面,在中医学知识体系之外,如何利用好西医和自然科学的各种知识为中医学习服务,如何将中医理论与中医临床实践相结合并获得发展,也需要从知识结构、学习方法及认识论层面进行切实思考和大胆尝试。
我们需要逐渐调整在特殊的历史发展过程中形成的固有观念,不再把“大而全,小而全”作为衡量一个学校办学水平的标准,转而把注意力放到建设有成绩突出、特色鲜明、人才涌现的学科、专业甚至课程上。考虑到中医学专业的特殊性和广大从业者需要兼顾教学、科研和临床的现实,分开设立科学学位和专业临床学位,在“全才”难遇的情况下,前者以从事学术研究和教学为主,后者以从事临床为主,既有利于用人单位准确选拔合适人才,也有利于学校进行更有针对性的培养。
对比我国中医药高等教育与国外医学教育的认知定位问题,首先要认识到中、西医学是两种有着鲜明差异的医学知识系统。二者虽有共性,但由于国情和历史发展阶段不同,我们在借鉴西方经验时需要客观认识,认真研究其医学教育模式形成的社会背景及其与社会需求之间的内在联系。中医药高等教育是精英人才教育,需要对现有的学制系统加以必要的反思和改进,整合中医学内外资源,建设特色更为鲜明的教育评估体系和学科分类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