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文化熏陶下的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研究

李 凡 谌海林 王茜阳 陈 磊

东华大学 旭日工商管理学院，上海 200051

产品设计是文化的重要体现方式之一，换言之，产品设计就是文化的载体。近些年来，具有上海设计风格的产品在全球舞台上屡屡获得好评，本土的优秀产品设计公司如木马、威曼等设计的作品屡次获得IDEA、红点和IF国际设计奖。在建筑设计领域，上海孕育了承接全球建筑项目的AAI里未设计、沉默建筑、木月建筑设计事务所等多家优秀的建筑设计事务所。上海崛起的新设计正在逐渐形成其独有的特色，而且这种设计理念也正在向更远的地方传播，被世界各地的人们所接纳和喜欢。

这种新兴海派设计的文化内涵究竟是什么？实用主义设计哲学究竟能否与海派文化结合，形成独树一帜的设计理念和设计风格？海派实用主义设计发展面临的问题和解决途径又是什么？本文以实用主义设计哲学为起点，结合海派文化的特点，探讨了这些问题。

一、海派实用主义设计哲学的兴起

从设计哲学的起源来看，海派设计的实用主义体现了两种哲学思想，即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实用主义有几个核心要素：公正、真实和科学逻辑[1-2]。在设计学中，实用主义的设计思想更注重产品的使用逻辑、产品的科学意义以及产品本身设计的合理性，实用主义设计过程注重产品功能的理解、强调设计者对产品的认知，以及平衡设计过程中的资源和技术[3]。可以看出，实用主义设计的重点在于产品设计的科学性以及产品本身的功能性，与华而不实的设计风格相对立。海派实用主义设计还存在功利主义，功利主义的哲学理念强调该事物能带来最大程度的愉悦和幸福[4]。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功利主义的词义本身是中性的，并不是贬义词，功利主义并不强调产品本身的设计特色，而更强调产品使用过程中所带来的愉悦和快乐。对于功利主义而言，产品成功与否的重要衡量标准是能否给用户带来快乐的使用体验。

综合这两种设计哲学思想来看，海派的设计风格有以下五个特点。第一，聚焦用户体验。这可以认为是功利主义设计思想的体现，许多海派设计作品融入了大量的用户基础思维，即在设计之初就从用户角度分析产品的购买、使用及用后的体验[5]。这种设计思维下的作品，常被认为是“以人为本”的产品设计。第二，外观简明。海派实用主义的设计作品并不偏好繁琐、奢华的外观，而偏向简洁、直观的设计风格，这种设计风格吸收了日韩的前卫设计理念，也融入了海派的文化特点。简明设计风格的另一个优势体现在与数码产品的结合上[6]，数码产品的功能定义明确，用户偏爱小巧精致的设计风格，这与海派设计的理念十分吻合。可以说，海派设计的兴起，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数码产品的流行和普及。第三，注重功能分配。“螺蛳壳里做道场”一直被认为是海派文化的一个特色，其含义是在十分有限的空间内设计尽量多的功能空间，这种理念也延续到产品设计上，产品的功能不会因受到空间的约束而妥协。第四，吸收与借鉴。海派文化的最大特征是善于借鉴，体现在产品设计上就是善于采纳外来的优秀设计方案，尤其是符合实用主义理念的设计。第五，海派韵味。外观简洁、功能实用并不是海派设计的发展基础，事实上海派设计总能保有一些东方文化的底蕴与体现海派包容性。

海派设计崭露头角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上海特有的市场环境和文化环境。海派文化和上海的营商环境之间一直存在着相互依赖和彼此促进的关系。从设计来看，许多简洁、素雅且优质的产品在上海市场上大行其道，衣食住行市场都呈现出理性、务实的特征。以服饰为例，上海一直走在我国时尚的前沿，受到海派文化的影响，上海的流行服饰吸收了大量的外来文化元素，审美上呈现出精致不奢华、简洁不简单的风格，用户更注重用料、搭配、着装场合以及他人的反馈等。这种特有的市场和环境自十九世纪上海开埠以来，一直传承至今，现如今，南京西路、淮海路等上海核心商圈中活跃着大量简洁风格的时装品牌。不仅在时装界，各行各业都呈现出类似的现象，大到建筑、汽车，小到家居、美妆、餐饮等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海派文化和商业环境的影响。因此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的崛起，也得益于海派文化和市场环境。

海派实用主义设计在近些年发展势头良好，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一定影响力。这种设计风格扎根于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设计哲学，又善于从传统和外来设计理念中萃取优秀的设计思路，在现代的商业和文化环境中充分彰显了其优势，获得了很大的成功。但另一方面，海派实用主义设计又受到一些批评，不少设计业内人士对其发展存在忧虑。

二、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的问题

虽然现阶段海派实用主义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梳理其发展路径和价值主张，并结合一些批评意见，可以总结出以下四类发展问题。

(一) 海派实用主义设计风格偏向单一

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设计理念结合后，设计的产品偏向于产品本身的功能，而其外表更是趋向简洁风格。这种风格十分接近于日本、韩国的工业设计风尚，甚至一度出现了去品牌化、轻度设计、纯色主导等外观极度简洁的设计作品。不少批评者认为海派文化受到日韩现代工业文化的冲击，已经很难发展自己的特色[7]。这种简化外表注重产品本质的设计逻辑，只是迎合大众消费市场和控制产品成本的一条路径，绝不是优秀设计的范本。横向比较来看，海派的实用主义设计很难与东京、纽约、巴黎等设计之都的设计进行比较，这种单一的现代工业风格无法彰显个性需求，不具有时代精神，更不能体现地方特色。虽然在日韩市场一直活跃着简洁的设计风格，但如果海派实用主义走同样的路线，很快就会失去其特色，成为不折不扣的简洁设计追随者。

(二) 海派实用主义设计风格偏离中国传统特色

在海派实用主义设计中，中国传统的设计元素相对缺乏。优秀的设计往往是基于民族特色文化而逐渐形成的[8-9]，反之，如果一种设计风格中长期缺少民族特色，那就很难形成设计基调，进而与其他优秀的设计竞争。对于海派实用主义设计而言，其成功的路径在于快速借鉴优秀的外来风格，许多产品在设计过程中并没有权衡本土民族特色及设计语言，导致许多普通用户无法从产品的功能、外观及使用体验中感受到海派文化的底蕴。类似的批评在许多简洁风格的日本设计中也有出现，比如，Reynolds就指出了许多日本设计深受禅宗影响，只注重功能，外形趋向于极简化，其结果是形成了一种对个性的压抑[10]。如果用我国巴蜀文化、京韵文化熏陶下的设计与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相比，海派设计显然个性不够张扬。这种批评声揭露了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的发展问题，长此以往，海派设计很难保持源源不断的设计活力。

(三) 设计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危机

与先前提及的民族特色不同，设计唯一性强调自身特点，并不需要立足于民族特色，但更注重对自身设计风格的归纳和总结。定义自我是设计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的核心理念[11]，比起品牌，顾客有时更愿意接受产品独特的设计[12]。然而，优秀的设计非常容易被复制和转化，海派设计正是融合了多种成功的设计语言和元素才能在相对短的时间内发展壮大。海派设计现在也面临优秀的设计作品被学习、借鉴的问题。从历史经验来看，当一种设计风格成型后必须赶快梳理、归类成设计风格，比如对建筑设计的归类[13]。这种做法将一种设计风格与时代、地域、情感、审美等因素绑定，使设计成为文化的载体。但对于海派实用主义来说，现有的归纳文献还太少，不足以将海派设计风格定型，并扩散其影响力。设计界中，韩国可谓后起之秀，在其发展过程中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如今不少韩国品牌的联盟正在定义韩国的设计风格，使之形成特有的设计语言，凝练出韩国设计的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14]。现阶段海派设计所面临的问题是如何从优秀设计吸收者转变成具有魅力和特色的设计输出者。如果无法形成成熟的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理论，海派设计风格将很快被其他设计超越。

(四) 工业基础非本地化

出色的设计依附于优秀的产品，优秀的产品依附于强大的制造业。上海在改革开放中承担的角色和城市性质，导致了重商业和金融而轻制造业的现象。海派设计一定程度上是一种设计外包的表现，即非本地的制造业与海派设计事务所结合，形成了具有海派特色的产品。如今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工业设计中，也存在于建筑设计、城镇界面设计中。设计方往往是弱势方，不仅要向生产妥协，设计表达也受到了品牌及消费群体的约束，因此海派设计无法强有力地引领市场审美，存在运作的窘境。在与不同地区、不同行业合作时，海派实用主义设计难以总结其设计语言和设计要素，间接造成了在唯一性和不可复制性上的妥协。

三、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的发展途径

设计能力是一个国家软实力的体现，设计更是文化的载体，我国经济发展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下一步发展目标一定是强化自身的软实力。与我国逐渐形成的其他设计风格相比，海派实用主义设计最符合现代设计的理论基础，也更容易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作为我国设计行业的先锋，上海势必要总结和归纳一种具有特色的设计语言，这个过程不仅能强化海派设计的整体能力，更能为我国逐渐形成的其他设计风格作出示范。因此，海派实用主义设计在提升国家软实力方面能起到先行示范作用。事实上，海派设计一直承担着试探先行的作用。中国近代以来第一部电话机、第一辆有轨电车、第一份《申报》、第一张广告路牌，这些都融入了海派设计者的巧思。如今，海派设计又走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十字路口，何去何从理应得到重视。

那么，针对海派实用主义设计风格，未来发展的方向在哪里？如何才能利用好现有的基础，将海派设计推到新的高度？本文在现有设计理论的基础上，结合海派文化的特点，给出一些建议作为参考。

(一) 在坚持海派实用主义的基础上融入情感元素

我们必须承认，海派实用主义的设计风格是适合市场的。实事求是、注重产品本质是最大的消费群体特点。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的设计思维并没有违反市场规律，这种设计风潮会在今天以至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占据市场主流。面对实用主义设计外观平庸的问题，设计者在引入精致设计的同时，也可以融入情感元素。以鲜明的海派地域传统文化背景和深厚的文化底蕴为切入点，凝练海派文化的精髓，取得集体情感共鸣和社会的广泛认同。自2020年以来，从海派设计获得的奖项来看，产品和建筑的设计风格正逐渐从简约走向精致，设计风格从一味的素雅、克制到融入了各种精致巧思，给用户带来了更好的审美体验。众多设计者应从中看到未来趋势，对现有的设计项目进行一定的改进，以精致元素装点实用主义，并融入情感元素，利用海派文化的精髓与社会认同，唤醒集体回忆与情感共鸣，使之兼顾商业市场、审美和情感的需要，找到较好的平衡。

(二) 从江南文化和海派文化中寻找文化切入点

优秀的设计都会扎根于一种文化，这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设计作品都需要体现出文化和传承，但必须承认，文化是设计的思维起源。最典型的设计是日式工业设计，追溯其起源，“物哀”文化起到了重要的作用[15-16]。反观海派文化和江南文化的宝库，很多优秀的设计理念和思维可以借鉴到今日的设计中来，比如江南园林、苏式家具、各类瓷器等。找准海派文化的切入点不仅需要设计师对文化的理解，更需要对品牌作全局规划，换言之，品牌必须全面提升自身的综合设计管理水平，制定出有效的设计发展战略。这方面可以参考一些法国的奢侈品牌，在其庞大的现代产品线和设计的背后蕴藏着法国波旁王朝末代的文化元素，正是这种文化元素成就了这些品牌的奢侈风格。合适的文化切入点不仅可以提升整体设计的品味，更能从中总结出适合品牌的设计风格和发展走向。对于一些设计风格仍然摇摆不定或尚未成形的品牌而言，现阶段更应该注重文化引入，逐渐形成完整的风格独特的品牌设计语言。

(三) 建立海派设计中心

现阶段，以外包为主的设计运营方式存在许多弊端，尤其是设计团队无法完全融入到产品开发环节中，产品最后呈现的设计品质往往参差不齐。改变这种现状最好的方法是将原来外包的设计部门整合到企业内部，使其充分参与产品的研发和制造，进而形成一贯的、具有品牌特色的设计语言。大量的汽车企业采取了这种做法并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效[17]。可见对于企业来说，在上海建立设计中心，同时保持其他地区的生产功能是非常理想的解决方案。上海拥有全国最好的设计教育资源，不仅有多所优秀的设计院校，更有丰富的论坛、展会、讲座等活动，所以将设计中心建立在上海对企业来说不仅是提升设计能力的可行选择，更是对海派设计的认可和践行。福特汽车、雷诺汽车、小米、3M等都将其设计中心建立在上海，对于企业来说强大的内部设计能力是未来竞争力的重要体现，因此上海应该着力吸引有影响力的制造业将其设计中心落户上海，设计与制造的整合并不需要在同一地理位置完成。海派设计向外传播很大程度上依赖这些优秀的制造企业，反之这些优秀的设计中心落户上海，海派文化也一定会影响其设计风格。这些优质企业的入驻也会助力上海形成丰富多样的海派实用主义设计风格。

(四) 产学研的跨界融合

全球化时代的来临对海派实用主义设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信息化、数字化及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对设计师提出了数字化素养、智能化创新能力的新要求，全球疫情防控常态化给设计教育带来了挑战，新时代背景下，海派实用主义设计面临巨大的挑战。开展产学研融合、协同育人的创新模式，探索海派设计人才培养的发展之路势在必行。通过开展各类主题下的海派设计国际展览、研讨会等活动，积极吸纳与引进国内外优秀创意设计产业人才，为其提供多样化的交流和评价平台。实现产教研融合，使蕴藏在高校中的创新力量充分展现，从而带动海派设计的发展。通过加强与国内高等院校的深度合作，进一步畅通科技成果转化的渠道，加快构建政府、高校、行业、企业协同推进的联动发展格局，借智引才、强化创新，增强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的集聚力和竞争力。

四、总结

海派实用主义设计的根基在于实用主义和功利主义。这两种设计逻辑体现了海派文化中“包容”“务实”“创新”等精神。海派实用主义设计发展目前已取得了一定的成绩，在我国各类设计风格逐渐形成的趋势下还保持了一定的领先地位。然而，我们必须看到这种设计风格正在越走越窄，风格趋同，相互之间难以拉开差距，很难形成新的特色、风格和竞争优势。本文梳理了海派实用主义设计发展面临的问题，并根据当前的实际情况和发展趋势给出了建议，为海派实用主义设计与未来产业的发展提供了新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