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曼 张从艺
(作者单位:重庆邮电大学传媒艺术学院)
时代报告剧是指在一定现实素材的前提下创作的电视艺术作品,具有时代性、纪实性和叙述性的属性。它强调在一定社会发展时期内,基于现实中真人真事创作,是一种反映时代主题和精神的纪实风格电视剧。
而《在一起》就是以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初,武汉各行各业真实的人物、事件为原型进行创作的故事,通过对各个真实事件的原型主人公进行重塑和再现,将被疫情笼罩下平凡人真实的生活状况呈现在观众面前。作为一部刻画现实的文艺作品,《在一起》的目的是让观众去审视现实、思考问题,其在叙事维度上吸收和借鉴了报告文学中的纪实性与艺术性的特点,不同于以往报告剧的宏大叙事,该剧更具时代色彩和鲜活气息。长篇电视剧与短篇电视剧优势的强强联合,平民化视角的影像表达,现实主义的叙事笔触,呈现出该剧在创作理念和叙事模式上力图寻求新的视听解读和美学体验。
对于影视作品而言,叙事结构对作品的主题表达和情感烘托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时代报告剧的出现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电视剧结构样式——单元剧,同时也让电视剧的叙事结构呈现出长篇电视剧与短篇电视剧在叙事结构和优势上互补的趋势,从而产生新的融合特征。
时代报告剧的出现是对中国电视剧艺术纪实风格的继承和革新,它在继承了长篇电视剧剧本逻辑严密、人物特色鲜明、具有强烈的戏剧张力等优点的前提下,兼备短篇电视剧的短小精悍、节奏张弛有度、创作灵活经济的优点,故而单元剧形成了独特的叙事特征。
在《同行》单元,该主题故事摆脱了传统连续剧单一时间线结构的桎梏,沿用长篇电视剧中起伏、转折、回旋等错综复杂的叙事技巧,使剧情叙述更为简洁明了,通过叙事直接交代人物之间的关系,叙事结构更加清晰。导演先分别讲述在上海工作的医生乐彬和返乡回家过年的社区女医生荣意的故事,再将两条叙事线索合而为一,带领观众追随人物展开接二连三的戏剧性故事情节。在前期主要依靠平行蒙太奇的手法来推动剧情,以便充分突出两个人物的形象和性格特质,同时也具有交代故事情节的作用。随后又聚焦于两人返回武汉的支援之路:山路的崎岖坎坷、火车车厢的拥挤嘈杂、空无一人的马路。叙事蒙太奇的手法,使得这样险阻漫长的救助之路有了更为戏剧性的体现,也更能衬托出乐彬和荣意两人不畏生死的意志和无私的精神品质。
时代报告剧《在一起》通过对“抗疫”主题打破重组的编排方式,将10个故事单元“并联”,实现对叙事主题的把控和表达,以此达到串联和并联两种形态的有效融合,实现整部电视剧结构的外化,全面立体地还原武汉抗疫的真实情形,使电视剧更具有可视性。在以“抗疫”为大主线的前提下,每两集为一个故事单元,并围绕每个单元的小主题展开故事情节,各个故事单元之间相互独立又服务于统一主题,以此“串联”出一幅完整的武汉抗疫群像,形成一种命运与共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
首先,从电视剧内容上看,该剧10个故事单元皆以“抗疫”为大主题展开,具有“串联”特征,但10个不同小主题的故事单元是相互独立的,在表达寓意上具有明显的差异性,又具有“并联”特征。其次,从电视剧的叙事结构上看,“串联”与“并联”的融合形态是有所差别的,“串联”仅嵌入各个单元的情节之中,将10个故事单元依次串联起来即可,目的是保证抗疫主题明朗、清晰;“并联”则是指两个单元之间是并列关系,其故事情节也具有相对的完整性和自足性,并不是引起与被引起的因果关系,其最大的优势在于新闻性和艺术性的结合并由此产生一种二元融合的“合力”,能够呈现出更好的主题表达效果。因此,相较于连续性叙事,单元式叙事还可以避免情节拖沓松散而导致的主题模糊等问题。
生命叙事是指叙事主体在生命成长中所形成的对生活和生命的经验、体验和追求[1],它不是简单直白地再现已发生之事,而是叙事主体将自我的反思、体验、感悟、期待、想象融入生命故事之中,以认识并解读自我生命与他人、社会的关系[2]。时代报告剧《在一起》就是以2020年的新冠肺炎疫情为事件切入点,导演以全景视角记录抗击疫情一线事态全貌,从特定意义上来说,国人抗击疫情的故事就是生命故事,而导演对于剧中抗击疫情故事的讲述和呈现就是生命故事的实践,他将一个个鲜活的抗疫故事融汇成包含奋斗、选择、挣扎等元素的各种生命场景,将极具感染力的生命叙事场景展现在叙述者与听者面前。
圆形人物是指文学作品中具有复杂性格特征的人物,这种按照生活的本来面目去刻画人物形象的方法,能够更真实、更深入地揭示人性的复杂、丰富,具有更高的审美价值。这种塑造人物的方法给读者一种多侧面、立体可感的印象,带给读者心灵上的震撼[3]。时代报告剧《在一起》中10个故事单元均以展示真实人物事件为主,创作者在塑造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时,并非以传统影视剧中塑造的“大人物”为标准,而是用微观镜头聚焦于身份普通的平凡人。其拍摄手法注重艺术性,多次使用交叉蒙太奇突出通俗真实的人物形象。例如,在《生命的拐点》单元中,抢救之后儿子的生命并未挽回,83岁的老母亲忍痛捐献了儿子的遗体。这里将紧张快速的抢救镜头与母亲浇花的镜头反复切入并作升格处理,短短几个镜头,观众可以切实感受到捐献者生命的不凡和这位母亲人格的高尚,使主题表达更加深入。
剧中对人物的缺点也不曾避讳,“以退为进”式的人物塑造凸显的是这些普通人物身上所具有的思想状态和生存状态,故事情节改编自真实事件,更能够拉近与观众的距离,具有亲切感。《摆渡人》单元通过外卖小哥辜勇两次进医院的长镜头为人物形象埋下了伏笔。第一次进医院的跟随镜头试图展现疫情暴发初期医院紧张忙碌、人满为患的状态,人物百态尽收眼底;第二次进医院的跟随镜头则特写辜勇的脚步,画面中出现来往拥挤的脚步,辜勇来回踌躇徘徊。长镜头以辜勇将自己的口罩分给一位没有口罩的大姐结束,这两个长镜头也向观众交代了辜勇最初为什么选择逃离,最终又为什么选择留下。面对突然肆虐的疫情,“逃”是作为一个普通人最本能的反应,但是善良的本性使他放弃了与妻子一起回老家的机会,创作者以真实、微观的视角刻画出了一位普通人在面临生死存亡问题时的本能反应,同时也展现了人性的光辉。
这种现实中新闻报道过的人物在电视剧中以影像化的形式出现,会使该电视剧更具有说服力和可信性。剧中所刻画的人物符合人情、符合常理,这些人物虽然平凡却有着伟大高尚的人格,这一点让观众自然共情,增加了吸引力。《在一起》按照生活的真实逻辑去塑造形象,人物的特质有好有坏,人物的情感有得有失,在不断地切换中让观众有最真实的体会。
时代报告剧《在一起》的主题明确且具有深意。纵向来看,《在一起》始终以“抗疫”为主题,对疫情下人们的生活进行了展现。剧作通过对疫情下社会中具有典型形象的人物进行挖掘和塑造,有不计报酬、无论生死的“白衣长城”和医护工作者,有平凡又伟大的外卖小哥,有基层流调人员,有民营企业家等,并将大事件背景进行拆分和重组,借助影像语言串联起生动细腻的群像。横向来看,该剧的主题表达体现在个体命运与时代精神共振上。例如,最后一个单元《武汉人》将该剧的立意又上升了一个水平,将镜头对准了令人敬仰的英雄——武汉人民,在这种崇高敬意的联系下,该剧才得以圆满收官。至此,这部剧真正做到了通过这些藏于生活里的一个个鲜活的小人物,体现出中国人民“舍小家为大家”的情怀,同时也彰显出中国人民齐心协力、共克时艰的决心和坚不可摧的意志,讴歌生命至上、命运与共的新时代中国精神。
共情,“是一个人能够理解另一个人的独特经历,并对此做出反应的能力。共情能够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同情心理,并做出利他主义的行动”[4]。共情叙事的最终目的是让观众产生同理心,从而实现对文本的认同。尽管《在一起》通过处理人物情感来使观众保持相对客观的视点去审视疫情之下的芸芸众生,但让观众产生共情心才是最重要的,只有这样才能够引导观众冷静思考,进而付诸实践与行动。
在平淡无奇中方显人间真情。现实生活里虽然会出现各种戏剧性,可是绝大多数人的生活都很平淡,为保证真实,纪实性电视剧一般采用与平淡生活本身相适应的平淡化情节[5]。正是这样平淡的情节才易从情绪和情感上去打动观众,使其产生共鸣。《在一起》主要从以下三方面对故事情节加以处理:
第一,平淡处理生活化的故事情节。影视作品作为一种视听艺术,戏剧性和矛盾性是它本该存在的叙事特性,除此之外还应更注重作品本身所具有的精神价值。正如《救护者》单元,从开片长达5分钟的长镜头就可以看出冷峻昏暗的色调,哭声、对讲机声、仪器声、抢救声等,镜头跟随人物不断推拉摇移,瞬间将观众带入被疫情笼罩的恐惧氛围中。这种设置又恰好能够配合该处的情节,安抚病人、紧急抢救、打扫病房卫生,尤其是被病患拉着手苦苦哀求的情景,此种阴郁的情节设置,配合恰到好处的镜头调度,使画面内容更加丰富,也带给观众强烈的视觉刺激和情境共振。
第二,平淡处理戏剧化的故事情节。就电视剧而言,其故事情节的戏剧性应当立足于人们真实的现实生活,以普通民众的普通生活为创作根基,以普通民众的生活感受为创作依据,并选取其中典型矛盾特征。简单来说,即让大众借助荧屏故事体验并感知自己的生活。《武汉人》单元中戏剧冲突的核心紧紧围绕前妻与现任之间微妙又敏感的情感展开,社区主任涂芳面对前夫的现任妻子临盆时施以援手,当前夫沉浸于喜得贵子的喜悦向她表示感谢时,涂芳淡然一笑便默默离去。这种强烈的戏剧化冲突,在一个平淡的动作、一个神态中,将人物内心的喜悦与矛盾表现得淋漓尽致。
第三,平淡处理荒诞化的故事情节。荒诞性通常以各种怪诞的形式、夸张的手法表现在舞台戏剧中。在电视艺术中,荒诞性情节既要使观众感受到人的失望与绝望、挣扎与痛苦,又要蕴含着更深层次的哲理。对于该种情境的展现,阐述荒诞性和呈现平淡化就成为该剧中最为特殊的叙事手法。比如《武汉人》单元中,社区工作者丁几何误以为自己被病毒感染后绝望逃离的“乌龙”事件,援鄂医疗队的到来使空荡的街道顿时充满了希望,伴随着惊呼与呐喊,这种看似荒诞又合理的情境突然在平淡无奇的故事情节发展中被赋予情感。
以上三点平淡情节处理的手法贯穿始终,剧作皆以“润物细无声”之势,通过真实的影像和再现的画面,在平淡与沉郁的交融中,传达灾难面前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与善意,但其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并不逊色于其他有着强烈戏剧矛盾的电视艺术作品。
首先,情感的克制是通过剧中人物的反应和行为来呈现的,给观众带来了极大的情感冲击与心灵震撼。《在一起》在多个故事单元中都运用了该叙事手法,呈现出了较好的美学效果,尤其是对于死亡的情感处理,多次以升格画面为表现手段,配合旋律柔和缓慢的音乐传递出对生命逝去的惋惜和尊重。冷静且克制的情感基调和视听风格由此建立,带给观众的只有无声的悲恸。比如《生命的拐点》单元中,许老太太在得知自己苦苦等待了20多天的儿子去世时,平静地向医生鞠了一躬,并对医生连说了两遍“没受罪就好”,而越是克制冷静的情感,越能揪住观众的心。
其次,该剧对叙事场景的情感捕捉和把握也十分到位。剧作通过使用音效和钢琴音乐等声音表现方式,致力于营造一种含蓄又一触即发的感伤氛围。中景、全景的运用加强了观众的叙事感知,近景、特写镜头的运用能够强化情感,引发观众在情感和认知上的共情。将情感贯穿于情境之中,能够为观众带来一种意蕴深长的感受,增强叙事场景的“沉浸感”。
毫无疑问,《在一起》这部时代报告剧是成功的,以其辩证的创作态度,以小见大,展现了时代报告剧的特色,并在叙事策略上有所创新和突破,其结构、视角及手法都是值得去深入挖掘思考的。导演将这些不为人知的人和事用现实主义的手法进行创作,加之艺术化的视听处理,不论是对题材的挖掘和创新,还是对叙事策略的多样化应用,抑或是对视听元素的呈现,都标志着中国电视剧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这类题材的电视剧被赋予了探讨人性和表达情感的深刻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