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承与形式创新
——乡村设计实践教学笔记

2023-01-08 20:05浙江工业大学设计与建筑学院高级工程师
建筑与文化 2022年2期
关键词:形式建筑设计

文/宋 扬 浙江工业大学设计与建筑学院 讲 师 高级工程师 博 士

王卫红 浙江工业大学创业学院 院 长 教 授

1 设计实践对乡村文化的延续

在乡村设计中对文化的认知与传承,并不是深刻而乏味的话题,众多实践与教学案例充分证明,用现代设计的眼光审视乡村设计的思路与方向,可以使乡村文化具有人情味与叙事性。日本建筑师隈研吾在其设计的“那柯川町马头广重美术馆”案例中,用一段散文诗类型的文字修辞形容方案与地域文化的关联,“如果使用后山的杉木,建造出像杉树林那样的建筑,或许就能表现出广重画中相遇般既不附于自然,又不附于人造物的朦胧暧昧的东洋空间”[1]。在苏州东山地区众多乡村设计项目实践过程中,具有明显地域文化特征的民居、具有地理标志的物产、以山地为主的环境特征,使环境设计在实施过程中必须依托以环境设计为主线、视觉设计为辅助,最终形成以民俗产业为主题、乡土特产推广为目标的产业综合体。乡镇政府对设计的功能要求,是凸显区域村落的特色,苏州东山地区以“雕花楼”为风格特色的木建筑装饰广为流行,木建筑结构与木雕装饰颇具地方特色。故研究团队在设计实践中,细节凸显手工雕刻图形在视觉设计中的应用、手绘图形在建筑装饰细节、土特产包装等领域的应用,使最终的视觉设计与空间设计融为一体,具有地域特色的同时注重同类设计产品的“差异性”,最终使东山的“山浪白玉琵琶”成为引领当地区域特色的产品推向全国,并反向促进了东山地区的旅游产业发展与民宿经营,有效地拓展了东山乡村在国内旅游业的知名度,实现了有效拉动东山区域经济的目标。

1.1 挖掘红色故事,融入思政元素

思政元素与设计实践教学相结合,是基层思政教学团队工作的重心①。在针对浙江台州富山地区的乡村建设中,浙江工业大学充分发挥工科院校全专业协作的优势,环境设计专业与文学专业互相补充,细致整理史料查询与民间资料。带领以研究生为主的设计实践团队,在富山乡半岭堂区域,建设起具有乡村区域特色的半岭堂党建馆、半岭堂造纸博物馆,在乡镇区域内形成具有区域示范作用的党建基地,使红色革命故事、乡村文化深入人心,充分增强了参与课程实践的年轻学生的文化自信与民族自豪感。

在设计实践中体会到:乡村党建与设计项目相结合,深挖民间广为流传的红色故事代替生硬的设计符号,史料查询与民间传说搜集相补充,形成情节脉络有血有肉的、展示设计能打动人心的文化传承设计体系,使党政建设与乡村文化发展互相促进。在党建空间、文化空间的室内设计中,使用众多视觉形象元素,如:展示村民自发收集的老照片、老照片上的人物形象与民间红色故事中生动鲜活的故事情节形成对应,使空间设计充分并与思政元素互相结合,使空间设计的氛围与党建主题形成呼应,使空间融入真实生动的氛围。设计最终实现在半岭堂地区树立生动感人的党建典型,并起到区域性党建馆建设示范作用。设计的整个过程,使年轻学生在教学实践中受益,既体会到鲜活生动的党建案例,又从设计实践中感受到多专业协作优势互补的重要性。

1.2 从乡村的天际线保护反思设计的细节把控

天际线是西方规划学对于建筑与景观外轮廓的定型理念。西方传统建筑思想认为,建筑若是一个人的肌肤,天际线则是服饰②。因而,在天际线的定义里,就格外地赋予了美学的最大化内涵。日本建筑师隈研吾设计的日本热海地区的临海酒店建筑“水玻璃房”建在临海的悬崖之下,建筑物的“水屋顶”盖住了玻璃构造的建筑体外边缘,使得从海面眺望根本看不到建筑的外轮廓,从而保护了海岸线轮廓以及景观天际线的完整[2]。当建筑体寻求与环境的对应关系,建筑体并不是一味地需要在环境中凸显,适当地隐藏可以更加顺应环境的需要。日本剧作家世阿弥曾经写道“隐秘是花”,表达出类似中国哲学中“大象无形”的视觉内涵,“正因为被隐去,所以参与人才会参与到表现方的共创之中”[3]。设计的哲学思想,从设计的功能思考升华到建筑与景观关联的众多问题,从更广泛的学科范围内对设计的本质问题重新提出质疑,在当代设计的设计语境下做出大胆的设想。无论对于设计实践还是设计教学,打破既定概念、常规思维方式的设计方法实验,都是有意义的。

充分从乡村的自然景观中提炼设计元素,并以现有环境的制约因素逐步转换为对设计细节的衡量标准,用“张弛有度”的方式对应乡村建设中凸显的创新与传承、发展与保护的问题,使乡村在适度的建设中可持续发展,并不是在针对乡村的开发中形成设计时间叙事的混乱或者支离破碎的片段,设计工作者应保持对乡村设计的责任感,使乡村得以循序渐进地发展,才是针对众多乡村发展问题有效的解决之道。在半山村古村落的旅游开发建设中,针对旧建筑的改造环节,新元素的加入与现有建筑形态的保留,正是在翻新与整修相结合的思路中得以拓展,在对山村现有环境与景观的充分保护中寻求新形态、新景观的融合与创新,在整修与翻新的细节中融入现代元素,寻找到乡村“新与旧”元素在乡村环境持续发展中的契合点。如:对竹元素的应用,不仅以材料的形式出现,更以“借景”的方式寻求古典园林中对“乡村精神”的寄托与升华;建筑翻新设计中充分估计到环境因素、天际线轮廓、对视觉构图中近景与远景的呼应,这些设计的细节都超越了对设计视觉元素的物质化追求,升华至对中国传统色彩、对中国绘画构图、对建筑形态的叙事性研究与思考的领域,这些领域的尝试都使乡村景观的发展从物质形态的层面实现了对中国传统人文情怀的寄托与升华。

2 设计实践观念与乡村文化的融合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美术、艺术、科学、技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相得益彰。要发挥美术在服务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作用,把更多美术元素、艺术元素应用到城乡规划建设中,增强城乡审美韵味、文化品位,将美术成果更好地服务于人民群众的高品质生活需求[3]。未来设计与科技元素的碰撞,会使设计形式更加多元化,这也促进了艺术、设计与科技元素的融合,更加拓展了设计学科的维度。

2.1 乡愁的语境

国人对于故乡的理解,不仅是文学作品中的文字表述,更是设计事件中值得思考、绝不容忽视的细节。对地域性材料、民族设计风格甚至宗教色彩的应用,都可以使设计形式充满对特定地域受众的心理暗示。“为了设计与生活存在感觉联系的建筑,人们必须以远远超出形式和建造的方式去思考。”瑞士巴塞尔的建筑设计师彼得·卒姆托的设计理念在他的布鲁登·克劳斯田园教堂设计中得以真实有力地实践验证。原住民用取自当地的松木、沙土构筑空间,来纪念当地的圣徒保护者——15 世纪的布鲁登·克劳斯,近似于涅槃式的建筑成型过程,使建筑借助一场大火而落成,实现了从形式到理念、从物质到精神的转化与升华。建筑建造的全过程实现了村民对亲人的祭祀与缅怀,无论是内部充满神性的空间创作,还是建筑最终落成在家族世代耕种的田地中,都对受众实现了足够的视觉与心理暗示,使建筑的地域性与参与者对家乡、田园、家族的理解形成复杂而清晰的“乡愁”,把对故乡、故人的祭祀与思念完全融合,使受众在进行空间体验的同时,沉浸在空间的视觉、心理、精神层面递进式的综合体验中。

化不开的乡愁,实际上就是从一生下来就开始融化在血液里的故乡生活方式的记忆。中国人常说的入乡随俗,其实真正表达的是一个人在他乡对当地文化的认同,是对故乡特殊的理解与表现。在乡村设计中,对视觉化设计语言的发挥与节制,使乡村保留住在人们心中最真切的思乡记忆,是设计者的重要使命。

2.2 针对材料与形式的思考

从《营造法式》的空间构筑体系来分析,用什么材料才是第一位的事情,用材料涉及德行,处理方式涉及伦理价值判断,对材料内自然的“理”的理解决定结构,构造决定细节、使用得舒适与否,表面的处理决定触感,色彩、光线、气味决定氛围[4]。建筑材料的应用与选择,不仅解决的是建筑物本身的问题,更多时候是把建筑的功能引导至社会、哲学、艺术甚至更广泛学科的思考中。

形式与意义的关系,始终是空间设计的核心问题。德国哲学家恩斯特·卡希尔在阐述艺术的形式时,表述“生活在形式的领域中并不意味着是对人生问题的一种逃避;恰恰相反,它表示生命本身的最高活动得到了实现”[5]。人在场域中的活动与行为,成为空间形式设计的有效依据,脱离特定行为而作出的形式对应,往往是脱离文化、艺术价值的。形式必须与“作品背后”所蕴含的意义相结合,才是使设计实践的意义得以升华的前提。

众多设计师、建筑师,都用自己富有个性化的设计元素,来体现材料所赋予设计本体的文化性与叙事性。隈研吾2007 年在建筑中首次运用了极富个性的“千鸟”木结构元素,从中国传统与东方元素的审美中提炼出木结构组合形式,以模数化的方式形成空间穿插的“三维榫卯”结构,并以此呈现自己富有个性化的建筑语言。由此看来,设计中对于文化的传承,可以借助建筑细节中材料与构造之间的关系得以实现,形成独特的个人见解与个性化风格,并以此把设计的物质元素上升至对文化的诉求。

2.3 从形式到艺术的升华

如何把源自乡村的素材,用“艺术”化的元素进行梳理、再现的问题,也已成为乡村设计中文化元素体现需要时刻反思的问题。在半岭堂区域的乡村建设中,偶然发现的手工造纸坊,经过多方面史料的收集整理,借助浙江博物馆的协助,对“各种手工纸张呈现方式”成为艺术创造众多设想的起始点,思路的延续使“半岭堂造纸博物馆”的设计逐步得以最终实现。这些源于偶然发现的设想,经过团队的逐步筹划,最终以室内设计、装置、展示设计、建筑构造的设计语言逐一呈现在半岭堂造纸博物馆的空间中。具有创造力的展示形式、木制框架的室内展示构造、新材料与反常规的展示方式用于数百种纸样的陈列,这些感性方式所呈现的设计语言,使设计具有了某种“无目的”的暗示,使形式语言超越了空间对单纯功能诉求而独立存在。极致而具有创新性的艺术形式,使空间设计在艺术的层面上得以再现。

艺术与设计的功能是完全不同的,但是在视觉元素上可以相互借鉴。日本中生代国际级平面设计大师原研哉在实践无印良品从建筑空间到展示、再到产品、最后到视觉语言的整体呈现,达到产品定位到企业文化传播的整体规划中,都贯穿了“形式可以借鉴、观念应该独立”[2]的设计思想,也从侧面证明了设计与艺术的关系“既相互独立又可以相互借鉴”。在现代设计的范畴,设计为现代艺术提供了更宽泛的形式语言,艺术为设计提供了独立的思想与观念。

3 设计形式与细节的创新

“一切固定的僵化的关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素被尊崇的观念和见解都被消除了;一切新形成的关系等不到固定下来就陈旧了;一切等级的和固定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切神圣的东西都被亵渎了,人们终于不得不冷静地直面他们生活的真实状况和他们的相互关系。”[6]在高度信息化的互联网时代,我们从设计的角度看待周围的世界,一切就是这样的,没有任何循规蹈矩的程式化方法可以归纳以人为中心的“审美意识与设计目的”。一切对固有设计方法、创新思维的认知,都是局限的,设计的创新必须与社会发展、科技的进步、人民生活习惯的更迭息息相关,求发展必然先改变,设计改变的思路从形式贯穿到思想,从物质上升到精神。

3.1 传承与创新

乡村作为城镇发展的特殊语境,对文化的传承与对形式的创新在设计实践中同时存在,现在设计拒绝从商业的角度定义设计的价值,这绝不是说明设计拒绝改变“为多数人服务的价值”,而是“设计要向社会发言”[2]。解决社会中多数人共同面临的问题,是设计的本质。在问题解决的过程中,也是设计的过程中产生人类能够共同感受到的价值观和精神,以及由此引发的感动,才是设计最有魅力的地方。传承与创新是在以发展为前提的设计思路中,看似对立又相互促进的元素。在针对乡村特有的环境、民俗、传统等元素的保留与修复过程中加入现代元素,使乡村得以可持续发展,使子孙后代在多年之后可以看到故乡在发展中具有的时间感与延续性。

3.2 对比与对抗

乡村设计中的形态与空间,可以在修旧如旧达到的“设计功能”与“精神升华”两个层面的融合,平衡设计的具体定位,最终实现功能与艺术、文化的和谐共存。对比,是形式的创新,并不是空间设计中对整体的割裂,更多时候“新与旧”元素的对比,可以使空间中的设计元素得到视觉意义上的释放,可以使形式上升到艺术表现的层面,获得更广泛受众的共创与共鸣。日本设计师田中一光用“赋予器物以时间的印记”[7]来重新定义传统的日本金䦅工艺对陶瓷修复的价值,用“凋谢的樱花”所呈现的生命价值,来形容金䦅工艺对陶瓷赋予重塑之美,把源自传统技艺的手工艺形式,从单纯的物质功能上升至艺术、文学、哲学甚至更广泛领域,并能引发受众对作品背后的更深层思考。

英国设计师格雷姆·布鲁克与莎莉·斯通在他们针对空间设计的观点中指出“要改造的建筑也是他所处地域文脉的一部分。空间的品质、内部空间之间的关系、楼板上下之间的联系、门窗的位置、以及动线区域构成了建筑空间复杂的内涵”[8]。用设计语言在视觉表现层面上的对比,来促进参与者对空间新与旧、残缺与完整的思考,引发对于过去、现在与未来延续的空间想象,并促进设计者对乡村设计的时间性、可持续发展、叙事性等众多设计方法的革新研究。

3.3 留住乡村的美好

在中国传统的审美观念中,“排山倒海”的恢弘之美与“翠柳鸣禽”之婉约之美并存。乡村的环境使人与自然充分融合,但是在设计实践的调研中,不同年龄段原住民对生活的功能诉求却呈现出极大的差异。老年人不愿意离开乡村习惯的环境、年轻人向往外面充满未知的世界,这些诉求的差异,正是证明了乡村未来的发展一定要与城市生活充分结合,不应片面地从“保持与修复”的角度阻碍了乡村顺应时代的发展。乡村的发展相对于城市发展的进程明显滞后,在建设的过程中可以侧重于生活质量与生活配套设施的更新,使乡村在资源保护与利用、传承与发展之间,获得相对平衡的延续,才能留住乡村的美好,而不是仅仅留住“鸡犬相闻”的原生态山村。无论是对乡村自然资源的平衡开发,还是借助设计唤醒原住民源自内心对故乡的依恋,皆可使年轻人眷顾家乡,自发投入家乡建设。

结语

中国经济与文化的崛起,督促新时代的教育工作者从设计的本源进行思维的转变。对应新时代的设计教育不能仅靠热情与对“术”的钻研,我们必须立足脚下,从乡村设计实践中得出经验,从更深刻的层面审视设计的价值。未来设计的方法,必将以科技的发展作为引领,以众多学科的交叉作为辅助设计的表达,从文学、音乐、绘画等更广泛的艺术领域中汲取设计的概念与思想,使设计作品得以深刻呈现。

创新思维,在设计与创造的任何阶段,都是稀缺资源。乡村设计实践教学使年轻一代的大学生充分思考具有地域文化特色的建设思路,在乡村文化的传承与保护的研究中,探索具有地域特色的建设与发展之路。结合设计案例分析,在实践中融入鲜活生动的思政元素,引导年轻一代大学生树立传统文化与现代设计结合的民族自信,树立乡村建设与社会发展对应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传承的整体思路下寻求创新与发展,永远是乡村建设方法与策略、形式与内涵研究的重心。

事物的“形式”或者“理念”是事物的本质,而作为本质的“形式”或者“理念”是人们无法变更的,只有遵循“形式”或者“理念”的引导,才能到达真理的彼岸[9]。设计实践教学的意义在于使学生时刻体会到设计细节对整体设计规划的影响,乡村设计中针对环境与设计之间关系的研究,使学生在设计过程中充分体会到尊重自然、环境的前提下,做出合理、切实的设计创新,并把设计对乡村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对建筑及景观形式的融合与对比作综合考量,才能在设计实践中逐渐寻找出顺应时代发展、社会发展、科技发展的设计之“道”。

注释:

①2020 年以来,浙江工业大学创业学院与设计与建筑学院教师联合参与课程思政教学研究,并申报浙江省基层思政教学团队,积极进行课程实践与思政相结合方面的教学研究,从课题改革、思政课程团队建设、各专业协作、大学生创新创业竞赛等方面获得丰硕的教学成果。

②关于“天际线”的释义源于“西方城市规划的定型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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