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文化阐释与中国文学走出去*

2023-01-08 02:13李庆本杭州师范大学艺术教育研究院教授
浙江社会科学 2022年1期
关键词:比较文学范式跨文化

李庆本(杭州师范大学艺术教育研究院教授)

梁启超在《中国史叙论》(1901年)中曾把中国历史划分为“中国之中国”“亚洲之中国”“世界之中国”三个阶段。①中华民族的历史,本身就是文化交流范围不断扩大的历史。“中国之中国”是华夏各民族在中华大地上交流与融合的时代,“亚洲之中国” 是中华民族与亚洲其他民族相互借鉴交流的时代,而“世界之中国”则是中华民族与世界范围内其他民族相互借鉴交流的时代。范围虽有不同,但文化交流与融合的实质却亘古未变。中华民族之所以蔓延几千年,永葆青春活力,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华文化具有包容性和开放性。这是中华文化的本质特征。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真正当家作主,中国巍然屹立于世界的东方,中国与世界各国开始真正平等交往,中国的国际地位得到不断提升。进入新时期以来,中国的全球化得到进一步深化,中国走向世界的脚步不断加快,以至于发展到新世纪,中国加入WTO,彻底融入世界,日益成为世界和平发展重要力量。如果说新时期是走向世界的中国,新世纪是融入世界的中国,那么中国步入新时代后则是引领世界的中国。

习近平总书记2019年5月15日在出席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的讲话中指出:“今日之中国,不仅是中国之中国,而且是亚洲之中国、世界之中国。未来之中国,必将以更加开放的姿态拥抱世界,以更有活力的文明成就贡献世界。”②这充分展示了中华文化的包容性和开放性。我们要广泛学习和吸收世界上最先进的科学技术以及一切有利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文明成果,与此同时,还要以敢为天下先的精神勇气,创造世界最先进、最有活力的文化文明成就,进而贡献世界并造福于人类文明的发展。

一、作为比较文学中国范式的跨文化阐释

“世界之中国”为我们提供了向世界讲好中国故事的最佳方案。这就要求我们,要从“中国与世界”(China and World) 的视角转换为 “世界的中国”(China of World)的视角。③因此,我们不仅需要从中国看世界,而且也需要从世界看中国。我们不仅要强调“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也要强调“越是世界的,才越是中国的”。前者要求我们做到“中国故事,世界表述”,后者则要求做到“世界故事,中国表述”。两者的侧重点不同,目的都是为了捍卫中国的国际话语权。

文学研究也是如此。探讨文学的一般规律,不能从某一国别或少数几个国别的文学中抽象出结论,而必须从对世界文学的研究中得出结论。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克服西方中心主义的世界文学观。正如即将出版的《去中心化的世界文学:通过土耳其、墨西哥和孟加拉超越西方》(World Literature Decentered: Beyond the “West” Through Turkey, Mexico and Bengal)一书所指出的:“世界文学在塞纳河边找不到文学首都(literary capital),世界文学不会授予翻译以判定伟大性的特权,也不应该将文学或文本创新看成是发自地球某一特定地点的外部电波,把其他一切都减缩为在伦敦和纽约印刷的地方性报纸。”④在这本书的作者伊恩·阿尔蒙德(Ian Almond)看来,生活在西方国家的人们不过占这个地球的10%,非洲、拉丁美洲、亚洲、中东,才是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他指出:“只占地球10%的欧美应该是基础、轨迹、甚至可能是我们所说的地球极限——这是非常错误的世界观”。⑤笔者非常认同他的这一看法。世界文学是全世界的文学,而绝非仅仅是欧美文学。只有从超越西方中心主义的世界文学中,将西方文学看成是“地方性知识”,才能探讨超越不同民族文学局限性的世界文学及其普遍的“文学性”。

中国文学的发展不能拒绝外来文学的影响,与此同时,中国文学也应该主动走出去,发挥自己的国际影响力,以打破西方文学对世界文学的垄断,实现世界文学的重构。中国作家应该创造出无愧于时代的优秀作品,并力求越来越多的作品进入世界文学。当然,并非所有的民族文学均能成为世界文学。世界文学是那些被其他民族阅读、理解、认可的民族文学。中国文学要走出去,当然就意味着中国文学被其他民族所阅读、理解和认可。并不存在一种脱离民族文学的世界文学,也不存在一种用世界语写成的世界文学。世界文学就是由来自世界各地的民族文学组成的,在世界文学的平台上,民族文学的国别身份并没有丧失,反而在更大的空间范围内得到彰显。

德国社会学家罗萨在《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一书中,分析了随着社会的加速发展而产生的“空间异化”现象,他说:“在数字化的全球时代当中,社会亲近性与物理邻近性之间越来越脱节了。那些与我们有着亲密的社会关系的人,不必然在物理距离方面也离我们很近,反之亦然。”⑥从积极方面来说,这种现象使得世界文学研究共同体的构建成为可能。世界各地的文学研究者,尽管相隔千里万里,但共同的学科旗号,却可以使他们通过电子信件、 网络视频等方式,或者通过参加线上线下国际学术会议,变得比自己的邻居更加亲密。然而,在这个共同体中,大家一般都会以国别的身份而不会以省籍、乡籍的身份来介绍自己,也不会以东方人、西方人的身份来展现自己。因为对于世界文学共同体而言,省籍、乡籍的身份过分具体,而东方人、西方人的身份过于模糊,只有国别身份才是最恰当的。

中国文学要走出去,要想成为世界文学,被其他民族所阅读,必须经过跨文化阐释这一中介。我们可以把“跨文化阐释”看成是比较文学的中国范式。它是由王国维在《红楼梦评论》中“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⑦的文艺批评方法所开创的,经20 世纪70年代港台学者所提倡的“阐发法”具体推进的,后来又经海内外中国学者所逐步完善起来的一种比较文学研究的范式。范式(paradigm)一词来自希腊文,原意是指语言学的词源、词根,后来引伸为范式、规范、模式、模型、范例等含义。在现代汉语中,可以把它理解为某种派生的思想和概念的发端与基础。比较文学的中国范式是指由中国比较文学研究者提出、 提倡的具有某种可资复制的研究理念与方法。这种范式当然不仅仅局限于中国,正像比较文学法国学派所提倡的影响研究不仅仅局限于法国,美国学派的平行研究也不局限于美国一样。职是之故,它才会成为中国范式。

1976年,古添洪、陈慧桦在提出“比较文学的中国派”口号的同时提倡“阐发法”,因而,“阐发法”也就成为与比较文学法国派的“影响研究”、美国学派的“平行研究”相并列的一种范式。古添洪、陈慧桦在《比较文学法垦拓在台湾》中的第二部分收录了余光中的《中西文学之比较》,侯建的《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颜元叔的《薛仁贵与薛丁山》,王靖献的《说鸟》,梅祖麟、高友工的《分析杜甫的“秋兴”》,张汉良的《“杨林”故事系列的原型结构》,温任平的《电影技巧在中国现代诗理的运用》等论文,都是“援用西方的文学理论与方法以研究中国文学”。例如,侯建的论文是运用神话理论对《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这部中国古代小说进行阐发;颜元叔则是采用“俄狄浦斯情结”来诠释《薛仁贵东征》、《汾河湾》和《薛丁山征西》这三部作品中的父子关系; 王靖献的论文是以象征理论来探讨鸟在屈原的《离骚》与斯宾塞《仙后》中所担任的“托意”角色;梅祖麟和高友工是从语言结构入手对杜甫的《秋兴》进行了深入分析;张汉良的论文援用心理分析、 神话原型和结构主义的批评方法,讨论《杨林》故事系列的主题与结构;温任平的论文则是以电影镜头运用的技巧来阐释中国现代诗的美学结构。所有这些论文,都是“阐发法”的具体体现。据编者所称:“以上诸论文,虽或未能尽善尽美,但却实实在在地提供了许多研究中国文学的新途径。”⑧

目前来看,港台学者所提倡的比较文学中国学派的“阐发法”,依然存在着许多缺陷,许多学者认为应该用“双向阐释”来取代或补充“单向阐释”的“阐发法”。这种意见无疑是正确的。但在笔者看来,阐释作为文化沟通的中介,本身暗含着双向阐释的潜能,只要是阐释,就一定有双向阐释的性质。例如,周恩来总理说“《梁祝》是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时候,表面上是“以西释中”,其实也可以看成是“以中释西”,这主要看阐释面对的对象是谁,前者针对的是外国人,而对中国人则需“以中释西”。所以,“阐发法”仅仅由“单向阐释”发展为“双向阐释”仍然不够,只有发展为“跨文化阐释”,才能真正成为比较文学的中国范式。因为“双向阐释”如果仍然以“西方中心主义”和“中西二元论”作为理论前提,则仍然无法实现不同文化之间的平等交流与对话。跨文化阐释要在“双向阐释”的基础上,以“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指引,遵循“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原则,打破西方中心主义话语霸权,超越“中西二元论”模式,努力做到不同文化之间的平等交流与对话,以及在此基础上的互证互鉴、互识互释。

二、作为跨文化阐释特殊形式的翻译

跨文化阐释首先是靠翻译来完成的。所以,翻译也可以看成是一种特殊形式的跨文化阐释。笔者在《跨文化阐释与世界文学的重构》一文中,曾明确提出:“翻译不仅是一种语言符号的转换,同时也是一种跨文化阐释。”⑨王宁在《翻译与跨文化阐释》中指出,“翻译与跨文化阐释有着密切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文学和文化的翻译就是一种跨文化阐释的形式,通过这种‘跨文化阐释式’的翻译,一些文化含量较高的文学作品才能在另一种语言和文化语境下获得持续的生命或‘来世生命’。”⑩

在《翻译与跨文化阐释》中,王宁按照雅各布森的定义将翻译分为三种形式:语内翻译(Intralingual Translation)、语际翻译(Interlingual Translation)和符际翻译(Intersemiotic Translation)。所谓语内翻译,是指将同一种语言古代形式转换为现代形式,如爱尔兰诗人希尼将英国古典文学名著《贝奥武甫》翻译为现代英语;所谓语际翻译,指的就是我们通常意义所说的从一种语言符号转换为另一种语言符号; 符际翻译指的是不同文化符号之间的翻译与解释,如中国翻译家傅雷对西方美术名作的文字阐释即属于语言与图像之间的翻译。王宁认为,不同形式的翻译,诸如语内翻译、语际翻译、符际翻译,除了要求语言文字层面的“对应”(equivalent)之外,还必须达到文化精神层面的“忠实”(faithful),因而,跨文化阐释是“当前的文学翻译和理论翻译的最高境界”。⑪在理论翻译方面,他特别举出德里达的解构主义哲学在经历了翻译的作用后迅速在美国演变成一种具有强大冲击力的解构式文学批评这一案例,来说明翻译可以延续一种理论的“来世生命”。这正如美国翻译家葛浩文对莫言作品的“跨文化阐释式”的翻译,使得莫言的作品在另一文化语境中获得了新生。而相比之下,莫言的不少同时代人,则正是由于缺少这种跨文化阐释式的翻译,依然在另一文化语境中处于“边缘的”或“沉寂的”状态。

翻译可以延续文学和理论的“来世生命”,这是很有价值的话题,值得关注和讨论。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曾以反讽的口吻讲述了“世界历史的召唤亡灵的行动”,他把翻译解释为“用这种借来的语言,演出世界历史的新的一幕”。⑫根据伽达默尔的看法,“一切翻译就已经是解释,我们甚至可以说,翻译始终是解释的过程,是翻译者对先给予他的词语所进行的解释过程。”⑬基于此,我们也可以把作为跨文化阐释特殊形式的翻译行为视为一种“召唤亡灵”的行为。这种行为将过去的进入历史的文学重新召唤出来,使之复活,以演出一场新的历史剧。

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伽达默尔说翻译是解释,固然没错,但这是一种特殊的解释,即一种跨文化阐释。除了译者与作者个体的差异性之外,翻译还会遭遇不同文化的差异性问题。过去,作为研究翻译问题的译介学常常被看成是影响研究中的一种媒介研究,但目前由于译介学已经脱离了语言媒介的功能,而具有了“文化转向”的特征,所以它已经具有跨文化阐释的性质。在翻译中,“其源文本由目标文学所选定,选择的原则与目标文学的本土并行体系(以最谨慎的方式说)从来不是没有关联的。”⑭选择哪些文学作品翻译,一般会受到目标文学的本土文化的筛选。所以,翻译不仅是语言的转换,而且也是文化的选择与变异。一些文化信息在翻译的过程中丧失了,这是很正常的。翻译对于源文学而言总会丧失掉一些东西,但也有所获得,即获得了超越本民族的界限被其他民族所阅读和理解的权利。这也意味着,一种民族文学并非原封不动地进入到其他民族文学的领地,只要经过翻译,就一定存在着改写、变异和误读的问题。

三、跨文化阐释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重要途径

跨文化阐释之所以是比较文学的中国范式,这是由中华文化的包容性与开放性本质特征所决定的。与其他单一民族文化体相比,中华文化在历史发展进程中,不断吸纳各种文化营养,形成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宏伟气魄。中国比较文学从中华文化母体基因中继承了这种包容性和开放性品格,形成“跨文化”鲜明特征。所以,“中国比较文学最重要的特点是跨文化。”⑮

跨文化阐释作为跨文化研究与阐释学的结合,既是对跨文化研究的推进,又是对阐释学的发展。如果说,法国学派的影响研究采用的是经验主义的归纳法,美国学派的平行研究采用的是理性主义的演绎法,那么中国学派的跨文化阐释则是综合归纳法与演绎法之后的阐释法。它是基于人类共同价值对文学作品意义的直接澄明。从这一点上说,跨文化阐释显然是跨文化研究的极大推进与升华。伽达默尔的阐释学基于时间在先的“前理解”,是一种“时间阐释”,而跨文化阐释则将西方本体论阐释学的时间阐释扩展到不同的文化空间领域,是一种“空间阐释”,因而是阐释学的极大发展。而中国阐释学则显然是跨文化阐释学的一种实现形式。

在汉语语境下,跨文化阐释也存在着多种方式,例如跨越式的跨文化阐释(Trans-cultural Interpretation)、沟通式的跨文化阐释(Cross-cultural Interpretation)、互动式的跨文化阐释(Inter-cultural Interpretation)。对于跨文化阐释的不同方式,我们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可意气用事。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采用叔本华的悲剧理论来评论中国小说《红楼梦》,得出结论认为《红楼梦》是“悲剧中之悲剧”,是比歌德的《浮士德》更伟大的悲剧。这是一种沟通式的跨文化阐释,不能简单地视为“以西释中”。因为王国维所援用的叔本华悲剧理论本身是接受过东方理论影响的西方理论,佛教思想是其重要的理论来源。我们不能因为王国维采用了外来的理论就一概否认他的这种方法。相反,我们今天恰恰要发掘中国近代以来以外来理论阐释中国作品的学术资源,来为今天向外介绍、传播中国文学服务,以彰显我们的文化自信。那些采用了外来理论解释中国文学的学术资源,恰好可以方便外国人的理解,可以更有效地推进中国文学走出去。经过悲剧理论阐释的《红楼梦》,不仅成为中国文学的经典,同时也成为了世界文学的经典。

我们当然要考虑和研究中国文学如何实现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的问题。但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除此之外,我们还要考虑中国文学如何走向世界、融入世界、引领世界的问题。前者是文学研究的时间维度,后者则是其空间维度。两者并行不悖,互相补充,才会真正促进中国文学研究的深入发展。其中涉及一个重要的实际问题:如何向世界讲述中国故事? 如何在国际上树立“可爱、可信、可敬”的中国形象? 这理应成为中国比较文学研究所关注的问题。而作为比较文学中国范式、以译介学为重要表现形式的跨文化阐释学则可为解决这一问题提供坚实的理论依据。

注释:

①梁启超:《中国史叙论》,载《饮冰室文集之六》,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1~12页。

②习近平:《深化文明交流互鉴 共建亚洲命运共同体》,《人民日报》2019年5月16日。

③刘康:《中国遭遇西方理论: 一个元批评角度的思考》,《上海交通大学学报》2019年第6 期。

④⑤Ian Almond,World Literature Decentered: Beyond the “West” Through Turkey,Mexico and Bengal,New York and London: Routledge,2022,p.215.

⑥哈特穆特·罗萨:《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郑作彧译,世纪出版社集团2018年版,第118页。

⑦陈寅恪:《王静安先生遗书序》,载《王国维遗书》,上海书店出版社1983年版,第2页。

⑧古添洪、 陈慧桦:《比较文学的垦拓在台湾·序》,载《比较文学的垦拓在台湾》,东大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76年版,第4页。

⑨李庆本:《跨文化阐释与世界文学的重构》,《山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3 期。

⑩⑪王宁:《翻译与跨文化阐释》,《中国翻译》2014年第2 期。

⑫马克思:《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669页。

⑬汉斯-格奥尔格·伽达默尔:《诠释学: 真理与方法》,洪汉鼎译,商务印书馆2019年版,第540页。

⑭伊塔玛·埃文-佐哈:《翻译文学在文学多元系统中的位置》,载《新方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读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72页。

⑮杨乃乔:《比较文学概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05页。

猜你喜欢
比较文学范式跨文化
以写促读:构建群文阅读教学范式
范式空白:《莫失莫忘》的否定之维
比较文学视阈下高校英语专业美国文学课混合式教学探讨
上海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介绍
孙惠芬乡土写作批评的六个范式
国际汉学的传统与现代——第22届国际比较文学大会圆桌会议侧记
管窥西方“诗辩”发展史的四次范式转换
石黑一雄:跨文化的写作
论跨文化交流中的冲突与调解
跨文化情景下商务英语翻译的应对